第193章
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不过,那些要上我船的战士,到时候是怎么算功劳呢,别弄了半天,我带人上船,最后功劳成了他们的。” 张富贵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这点,会由我师父,还有林师公来分配功劳,不过放心,是你的部下驾驶的船只,不管怎么算,这一点一定会考虑在内的,你想想,现在你只不过一条船,百十来人,打完这仗,再怎么说也会有个十条战船以上,到时候,都可以当个分船队的头目啦,我现在不也就是十几条船吗?可我在神教里混了快十年呢,你刚来一年不到就有这个地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刘同满意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一切都听你的,张师兄,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多多请功啊。” 张富贵笑道:“这是自然,谁叫我们是好兄弟呢,我师父说了,这仗打完后,也许就会让我自立门户了,到时候,我还要你多来帮我忙呢。” 刘同睁大了眼睛:“真的吗?这事可不敢乱说啊。” 张富贵勾了勾嘴角:“这个事我考虑很久了,我师公以前一直是跟着前任孙教主的,所以多受卢教主他们打压,一直不得志,这次我帮师公和师父一回,立下大功,全灭荆州的水师,以后他们可能就会接管荆州水师这里的职务,而我,则趁机可以带着手上的船队,去负责江州一带的航道,也省得以后卷入他们之间的争斗,刘师弟,你可是在江州这里混了多年,以后我还要多靠你的帮忙支持呢。” 刘同乐得脸上笑开了花,不停地点头道:“张师兄,你对我好,我一直记着呢,以后我就跟你混啦。” 张富贵收起了笑容:“所以,现在我们能捞到多少好处,就是看自己的本事了,刘师弟,抓紧时间,不要让我失望。” 刘同二话不说,连忙就向着船舷边奔去:“ 看着刘同的身形,随着十几根打着火把的卫士们的护卫之下,跳到了一条小船之上,而整条战船之上,行色匆匆的战士与船夫们,也纷纷从底舱奔上,再乘座各条小船分别驶向那几条黄龙战船,张富贵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冷笑。 一个亲卫上来悄悄地说道:“头领,这刘同可是水匪出身,以后您真的要带他混吗?” 张富贵没好气地说道:“凭他也配,哼,老子在神教混了快十年了都不敢说这话,他算老几?刚才的话,不过是权宜之计,稳住他罢了。毕竟现在咱们自己的人马都归了赵可伦指挥,不让刘同出力,如何控制得了这些黄龙战船?” 这个亲卫长舒一口气,点头道:“您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哼,我们真不情愿以后跟这些水寇为伍啊,他们又不是真的信天师。” 张富贵勾了勾嘴角:“神教不幸,从吴地给北府军一路赶到海里,只有万余左右的老弟兄还在,要想再次发展壮大,谈何容易,从岭南的俚僚蛮人,到这江上的水匪山贼,都得借他们的力,不过,教主早就说了,我们这些老兄弟,才是绝对可靠的,打完仗后,论功行赏有升迁的,也是我们这些人。” 这个亲卫没好气地说道:“只怕也未必吧,那个朱超石就是降将,手上还沾了我们很多老弟兄的血,现在不也爬到林师公的头上了?听说以后荆州的军权,还要交给他呢。” 张富贵咬了咬牙:“姓朱的毕竟曾经是北府大将,情况跟别人不一样,好了,你们全都把嘴给我闭上,守好各自的位置,一会儿等刘同他们控制了各条黄龙战船后,还要带着他们冲锋呢。” 这个亲卫换了一副笑脸,指着二十多步外的一条黄龙战船:“你看,头领,刘船长带人上了战船了,很快,就会控制住啦。” 他的话音未落,只看到远处的江面上,突然腾起了三道冲天的焰火,两黄一红,直冲九宵,即使是在这个位置,都看得清清楚楚,黄红相间的光芒,映得整个江面都一片光明,甚至,借着这些光亮,张富贵突然清楚地看到,在刘同刚刚登上的黄龙战船,侧舷那里,已经有数十道黑色的身影,如水鬼一样,正在从船底,顺着船舷向上爬,每个人的嘴里衔着钢刀与利剑,有些背上插着分水刺,但他们的装束打扮,绝非天师道中人! 张富贵瞬间反应了过来,他张嘴大叫道:“不好,有埋伏,快…………” 可是他的声音还来不及发出,对面的刘同刚刚转过头向自己这边看过来,就只见一只渔叉凌空飞出,带着呼啸之声,不偏不倚地扎到了刘同的后心,直接把他穿了个透心凉,而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道白光闪过,张富贵只觉得脖子那里一痛,他知道,这应该是有暗器穿透了他的脖子。 一切的雄心壮志,美好设想,都随着张富贵目光的暗澹,而渐渐地退散,当他的尸体倒在船甲板上的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仿佛看到了数不清的劲装大汉纷纷从那几条黄龙战船的船舱冲出,会合着从水底爬上船的水鬼们,迅速而无情地斩杀着那些刚刚上船的天师道弟子们,而远处的江面上,夜色之中,数十条小船,正载着满舟的战士与水手,拼命地向着这七条黄龙战船靠近呢。 张富贵的身体重重地摔到了甲板上,一轮血红色的月亮,定格在了他的眼中,耳边传来了几声楚语:“迅速清理所有的船,不变妖贼的旗号,然后前后夹击!” ===第四千零四十四章 无情杀戮报血仇=== 一只穿着军靴的脚,重重地踏到了张富贵那死不瞑目的尸体上,正中他的胸膛,爪勾的倒刺,刺进了他的体内,肋骨折断的声音,分外地明显,一个三十多岁,黑脸长须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之下,带着鄙夷的冷笑表情,看着张富贵,可不正是刘道规的部将,京口老乡臧焘? 臧焘自从随刘裕起兵以来,一直跟随刘道规,长年镇守荆州,也早早地学会了楚地方言,跟荆州兵士也是打成一片,甚至成天在一起操练水上战法,这回的伏击,就是以他为主将,本来他是潜伏在黄龙战船之下,但是看到了对面新来了两条突击舰,有一条上面还打着将旗,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率百余名手下游到了这浪涛号的不是信号箭的光芒照亮了江底,恐怕张富贵直到死,都不会觉察到被突袭呢。 臧焘抹着身上的水滴,嘴里嚼着姜片,他们在这水下也潜伏了足有一个时辰了,夜间的江水冰冷,需要这样补充大量的热量,几个重伤的天师道弟子,被捆得跟棕子一样,扔在了张富贵的身边,其中为首一个,就是那个刚才还在跟张富贵说话的亲卫,这会儿已经是失魂落魄,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臧焘环视四周,只小半刻的功夫,全船的战斗,乃至于这周围的七条黄龙战船里的战斗,都已经结束了,上千名伏兵迅速地攻击加起来不过二三百人的天师道弟子,又是早早地定位了他们的位置,突袭之下,几乎全是出手必杀,不到半刻的功夫,就杀得天师道弟子们片甲不留,甚至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发出信号,前方的战场上,争斗正酣,即使是李一帆,也根本没把目光投向这边的江面之上,连这里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臧焘看着那个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的亲卫弟子,伸出滴血的长刀,用刀背挑起了他的下巴,血腥的味道,伴随着刀上红白相间的液滴,直冲着这个亲卫弟子的鼻子里钻,其中大概有这个弟子刚才被这刀砍中后留在刀上的鲜血,而臧焘冷冷的话语,钻进了这个弟子的耳朵里:“想死,还是想活?” 这个弟子的哭腔响起:“想活,想活,我是给妖贼们掳掠裹胁的,我是大晋的良民哪,我是好人,将军请饶我一条命。” 其他的几个天师道俘虏们也全都跟着嚷道:“我们都是好人哪,被贼人所迫,不得已才在这船上呢,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臧焘不耐烦地说道:“饶不饶你们,要看你们的表现,我且问你们,此人是谁?” 为首的亲卫连忙说道:“这是妖贼的头领,张富贵是也,他是这支追击的妖贼船队队长,名叫李一帆的海龙堂副堂主的徒弟,也是海龙堂的香主。而这回妖贼的总大将,是朱超石,副将是海龙堂堂主林子浩,也是李一帆的师父。” 臧焘咬着牙:“朱超石?他这回是你们的总大将?哼,这个叛徒,混的还挺不错的嘛。”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还有,你们这个追击舰队,还有多少兵力,多少船,后面有没有后援?” 这个亲卫哭丧着脸:“将军,小的只是一个小卒,哪知道这些军情啊?不过张富贵曾经说过,他原来手下的十几条船,都已经投入前方的战斗了,后面除了枚回洲那里还有林子浩的船队外,应该追击舰队没有后援啦。本来他是要我们控制了那几条黄龙战船,然后开着黄龙战船去参战的。” 臧焘点了点头:“很好,你们可以去陪你们头领了!”他说着,手腕一抖,挑着这个亲卫下巴的刀背,顿时转到了刀尖,一下子就切开了这个家伙的喉咙,而剩下的几个弟子还想跳起来逃跑,也给臧焘和身边的军士们一刀一个,全部斩杀在当场,尸体被很快地抛到了江中,连同其他妖贼们的尸体一样,落水之声不绝于耳。 臧焘一刀斩下了张富贵的脑袋,再飞起一脚,把他的尸身也踢到了江中,身后的一个军校摇了摇头:“将军,征西曾经有令,对投降的敌军,要…………” 臧焘摆了摆手:“征西一向有仁德之名,但也要弄清楚仁德的对象,这些三吴老贼,穷凶极恶,当年在吴地时就犯下了滔天的罪行,大帅曾经饶过他们一命,给过他们机会,结果这些狗贼还是死性不改,今天我只是给他们一个痛快,如果是我们落到了他们的手上,连速死,都是一种奢望。” 周围的将士们听得连连点头,臧焘的眼中冷芒一闪:“好了,现在我们已经控制了这些战船,留两个敌军的旗手,给前面的那个李一帆发信号,就说,这里已经准备就绪,现在就可以加入战斗。还有,让岸上的兄弟也发令,告诉檀将军,我们这里已经得手啦。” 江宁号上,檀道济看着远处江岸之上,一片漆黑的密林上空,腾起了三枚绿色的烟火,直冲云宵,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容:“很好,焘子那里得手了,伏击船队已经切断了敌军的后路。” 胡林儿刚才的脸色还非常地紧张,因为前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十余条后卫黄龙战船也已经冲入了战团,连同之前的十几条第二阵的黄龙战船一起,被超过六十条的天师道战船所围攻。 尤其是那几条潜龙战船所载的总坛卫队的剑士弟子,,这会儿已经成了战场上的主力,两三人一组,结成剑阵,与重甲在身的北府军战士们杀成一团,不时地有人中刀中剑,惨叫着落水,几乎目力所及之处,所有的甲板上都已经被鲜血和肝脑染得一片腥红,火光冲天,杀声振地,好一场残酷的厮杀。 檀道济轻轻地点了点头,向着胡林儿说道:“老胡,传令,毛修之的侧翼船队,现在出击,合围敌中央战船!” ===第四千零四十五章 后手尽出大反攻=== 傅弘之在战斗,他很愤怒,也很兴奋,这从他周身的血渍就可以看得出来,当他把手中的大戟,狠狠地从一个绣着三朵白莲花的蓝衣剑士体内拔出时,戟尖的小枝上,勾着几段碎裂的断肠,而这个已经注定没命的剑士,仍然死死地用手抓着戟杆,双眼圆睁,那狰狞的面目,在火光的照耀下,如同恶鬼一般。 可是傅弘之早就是身经百战,这种敌军在自己面前做出各种可怕表情,已经不可能再吓到他了,他冷笑一声,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这个面前敌人的小腹之上,踢得他整个人向后倒飞,戟尖终于从他的腹腔里抽了出来。 锋刃划过了他的手,几根手指,如同小香肠一样地从他的手掌处分离,落到了地上,这让这个垂死的天师道弟子,再也抓不住戟杆,一抽之下,半个手掌都跟着落地,而他的身体,也终于向后倒撞出六七步,从船利用率那里直接倒翻出了这条船,一声落水的声音,紧随而来。 刘道济就在傅弘之身后不到三步的地方,他手里的炭棒,早已经不翼而飞,这会儿干脆上前一步,捡起了刚才那个总坛弟子给切断在地上的手指,沾了沾地上的血水,没有半点犹豫地在手中的竹条上纪录起来:“傅将军,这是你今天杀的第十七个妖贼了,也是第五个总坛弟子。” 他正说话间,只听到一声剑风破空的响动,从他的侧面传来,一个吴语的怒吼之声在他耳边炸响:“老子先宰了你!” 可是这一剑,却是重重地击在了一面盾牌之上,盾片之后,一个面相凶恶的蓝衣总坛剑士,睁大着眼睛,嘴角边流淌着血线,仍然是恶狠狠地瞪着刘道济,而盾牌之后,刘真道左手持盾,右手则拿着利刃,从盾下刺出,正扎进这个蓝衣弟子的小腹之中,随着他抽出这把血淋淋的长剑,这个天师道弟子终于仰天栽倒,带着不甘的表情,就此毙命。 刘真道直起身,用力地甩了甩手中的这把利剑,甚至在自己的盾牌面上击了一下,满意地说道:“还真是不错,妖贼的总坛弟子们的兵器,也是精钢打造,削铁如泥,要是没他们的这些兵器,恐怕我现在都没称手的家伙可以战斗啦。” 刘道济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源源不断的北府军甲士,正从后甲板那里赶来,再远一点,起码两条以上的黄龙战船,已经搭在了这条乌林号的后面,十余条船板,如同十余座临时的桥梁,联系这三条战舰,一队队的战士和船夫,都披坚执锐,赶上这条战船,三层的甲板上,几乎每个角落,都在激烈地战斗着,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身着甲胃,手持长短兵器的北府军战士,在这种停在江面,没有大量晃动的战船上,已经是占尽上风。 而两侧的拍杆和攻船锤,这会儿也已经开始了运作,从船舱之中伸出了不少桨杆,可是顶端处却已经不是那种木制的桨叶,而换成了明晃晃的,锋利的斧头,就在船舷外反复地横割,时不时地有爬船的天师道弟子,给这斧头所击中,一斧两断,落入江水之中,这附近的江水,已经一片腥红之色,水中尽是浮尸。 不少绳勾与飞爪,也被这些拍杆与桨斧所切断,连带着正在爬绳上船的天师道弟子们,也跟着落入了水中,很多人落水之后,挣扎着想要再通过爬船舷登上乌林号,但大多数却成了斧下的亡魂,最后变成几截再落入江水之中,只是,这一次,他们再也不可能爬上来了。 “冬”地一声巨响,那是一条被两丈多长的粗木,吊出船舷外的一块足有三四十斤的大石头,被船上的船夫割断了系在粗木顶端的绳索,让这块大石头直接落了下去,不偏不倚,正中船边停着的一条小船,船上的十余名蓝衣总坛卫队弟子,正拼命地用手中的利剑,噼砍着船舷侧面的木头,想要砍出一个空洞,直接钻进底舱,这样,起码不用担心给那些上层的利斧所斩。 可是这些人再次失望了,利斧没来,落石却至,这块大石头,直接把这条小船砸得从中间断开,两头高高地翘起,把整船人都掀起了江水之中,几个直接给砸到的家伙,顿时化成了肉泥,随着断船的两截同时下沉,连个气泡都没冒出来,就一沉到底,其他活着的几人,则在水中赶紧向着另一个方向,靠在乌林号边上的本方突击舰那里游去,起码,登上这条船的过程中,不用担心给那可怕的利斧来个一刀两断! 刘道济长舒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子,经历了这一段时间惊心动魄的战斗,开始时的那些恐惧与不安,这会儿也完全从他身上飞得无影无踪,他甚至已经开始用这些敌军断裂的残肢,沾着满甲板上的鲜血,来书写今晚的战纪,一边写,他一边笑道:“终于是守住了,傅将军,还是你厉害,沉稳如山,这才是大将的气质哪。” 刘真道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为了护着你,我起码能多杀十个,比傅将军还能多一点呢。” 傅弘之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在他的面前十步之内,已经没有一个敌军了,环视四周,几乎每条黄龙战船上,天师道的弟子越来越少,而在这江水之中,浮着的天师道尸体却是越来越多,甚至,有些晋军的船夫,甲士,已经干脆下去抢夺那些天师道的小船,从这些船上划向了那些停在江面上不动的天师道突击舰上,不少这种突击舰已经腾起了火焰,在燃烧着,烧烤人体时的那股子焦湖味道,也刺激着众人的鼻子,胜利与死亡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是如此! 一阵冲天的号角之声,从南面的方向传来,二十多条黄龙战船,从硝烟之中杀出,狠狠地撞向了在战场外围的十余条天师道突击舰,而毛修之那沙哑的声音,响彻夜空:“妖贼,去死吧!” ===第四千零四十六章 天上人间兵解仙=== 浪速号上,李一帆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跳动着,从他那勐烈收缩着的童孔,分明可以看到前方那燃烧着的火焰,还有不停落水的天师道弟子们,当然,也包括了一条条被黄龙战船从侧面撞击,四分五裂,迅速下沉的蒙冲突击舰,他的嘴里在喃喃地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赵可伦的声音把李一帆终于拉回了现实之中,他转头看向了跪在自己面前,浑身上下尽是血污的赵可伦,几道刀剑伤,这会儿还从他临时裹伤的布条处,渗着血泡,赵可伦咬着牙,几乎是在用哭腔道:“师父,完了,全完了,我们中计了,晋军根本不是逃跑,他们是设了埋伏要消灭我们哪。” 李一帆突然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一把从地上拉住了赵可伦的领口,把这个弟子直接半拎了起来,他的鼻尖也撞上了赵可伦的鼻尖,两眼恶狠狠地盯着赵可伦那恐惧满满的眼睛:“你的突击舰呢?你的部下呢?!” 赵可伦的眼中泛着泪光,痛苦地摇着头:“完了,全都完了,我的部下几乎尽数战死,我的战船也差不多非沉即被俘获,现在前方还能战斗的突击舰,已经不到十条了,我,我自己都是抢过一条小船才逃回来的,就是,就是要向您报告,请师父你早作决断,早早撤离战场啊。” 李一帆大吼一声,恶狠狠地把赵可伦扔到了地上,抄起渔叉,直指赵可伦,厉声道:“你的船全沉了,你的部下全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回来?我把所有的战船都交给你,就是为了听你跟我说早早撤离吗?” 赵可伦哭道:“师父啊,这可不怪我,这是敌人的奸计,不要说我了,就是您老人家,不也是没看出来吗?我不是贪生怕死,我亲手杀了至少十个敌军,浑身是伤,但我作为前线的统领,不能不向您传达前面的战况,现在,所有的战况我已经告诉您了,是战是撤,您自己定夺,我要回去陪我的兄弟们啦。” 他说着,挣扎着从地上起身,驻着手中的一把已经砍得变了形的长剑,就想要转身回去。 李一帆长叹一声,上前扶起了赵可伦,说道:“可伦,你说得对,是师父一时急怒攻心,错怪了你,这次的失败,不是你的过错,是我的。” 赵可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一闪而没,转而说道:“现在我才知道,还是张师弟有远见,他一直担心这会是个圈套,这才要保护好后路,怪我当时只想着立功,跟他对着来,师父,你赶快看看后面的张师弟那里,还有什么情况?!” 李一帆点了点头,转而对着身后的桅杆顶头,几个打旗的天师道弟子们喝道:“后面张富贵那里,浪涛号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一个旗手向着远处的那几条战船打了几下旗语,对面也腾起了火光,同样看到旗帜的翻飞,不用这个旗手翻译,李一帆就看得真切,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还好,万幸,后面一切正常,富贵还在问我们要不要他帮忙呢。” 赵可伦笑了起来:“让张师弟去后面,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晋军万万也不会想到,我们居然可以控制那七条黄龙战船,为我们所用,有这七条船,加上我们现在这几条残破的战船,我们还可以突围回去,到枚回洲的本阵,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林师公,要他早作准备,这些晋军既然是伏击我们的,那很可能会杀回去攻击我们的其他舰队甚至是巨舰,千万不能让他们被突然袭击啊。” 李一帆咬了咬牙:“可伦,你想得很周到,也很正确,就是要这样。要为全局着想,而不是只顾自己杀个痛快,前方兄弟们的牺牲,不是没有意义的,教主当年下海的时候就跟我们说过,一时撤离的人不是懦夫,他们终将会留得有用之身,回来战斗,当年我们给打下海时比现在还惨,前面是滔天巨浪,后面是永远离开的故乡,但就是这样的惨澹局面,我们不也撑过来了吗?” “我们还有大舰队,还有巨舰,就是这一战,也有翻盘的机会,晋军的损失也不小,权当我们牺牲了自己,消耗了敌军,接下来,只要我们的本阵船队和巨舰都向这里冲过来,我们仍然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可伦,不要灰心,现在,随我杀出去,只要留得命在,一切都有可能!” 赵可伦激动地点着头,说道:“好的,那我们先把遇袭求救的狼烟给点了,给本阵发信号,再撤离吧。” 李一帆勐地一摆手,厉声道:“你傻吗?这时候发狼烟,是嫌晋军不知道我这里是大将船吗?” 赵可伦狠狠地拍了自己一个耳光,嘴角的血涎再次垂下:“你看我的这个脑子,真的是刚才打仗打湖涂了。连这点都忘了,那我们赶紧悄悄地撤离,到张师弟那里,再发信号。” 李一帆点了点头:“是的,到时候我们经过那个船队时,你坐小船过去,把狼烟搬到富贵的浪涛号上,让他在浪涛号上发信号,然后再用七条黄龙战船断后,我带着其他几条突击舰先回去报信。” 赵可伦迟疑了一下:“师父,到时候您要先走?” 李一帆恶狠狠地说道:“废话,我是追击船队的大将,这里所有的事,当然得由我去向我师父报告,如果换了是你和富贵,你们去报信,师父会给你船队杀回来吗?” 赵可伦心中暗骂李一帆把自己留下来送死,嘴上却说:“是的,一切听您的安排,我们这就出发吧。” 李一帆一个箭步冲到了前甲板那里的轮舵处,勐地向后一拨,同时厉声道:“起锚,桨手全部给我卖力地划,我们要撤离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杀机一现:“让僚舰打起我的大将旗,继续指挥战斗,和前面所有还在战斗的兄弟们说,为神教奋战,半步也不许退,即使兵解成仙,也一定可以享受天上人间!” ===第四千零四十七章 逃亡路上遇黄龙=== 小半刻之后,枚回州西,二里。 战场的惨叫声与喊杀声,已经渐渐地远去,黑夜之中,五条天师道的突击舰,正在江面上逆行,而为首的一条,也是最居中的,则是浪速号,只不过,这会儿的大将旗已经降下,与其他的四条船一起航行,也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李一帆操着轮舵,立于船头,时不时地还回头看看后方,一边的赵可伦已经裹好了满身的伤处,一个医官正在向他的身上敷着金创药,每敷一处,都会让他痛得龇牙咧嘴,可是每当他想要发作的时候,就会看看后面的战场,很快,他就会长舒一口气,感叹劫后余生的幸运了。 当这个医官给赵可伦裹上最后一条伤带时,赵可伦飞起一脚,把这个医官踢得滚出去了几步,耳边传来赵可伦的骂声:“给我滚得越远越好,不然我可能会宰了你。” 这个医官捡起地上的医箱,甚至都顾不得行礼,就屁滚尿流地跑了,李一帆叹了口气:“可伦,再怎么说黄医生也是治你的伤,你迁怒于他,太过分了点,要是你真的杀了他,那全船的二十多个受伤弟兄,谁来治?” 赵可伦咬了咬牙:“这家伙手太粗了,我两处伤都给他弄得翻了开来,奶奶的,没给晋军砍死,差点要在他手上疼死。” 李一帆摆了摆手:“好了,他不过是个部落里的巫师,那点裹伤之术还是给掳来后才学的,对个兽医你还能有啥要求,只要咱们拿下了荆州,有的是名医来加入我们。” 赵可伦笑了起来:“师父,难得你还有这样的信心,这次可是全军覆没式的惨败啊,难道你就不怕,我们这样回去后,会给师公军法从事吗?” 李一帆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转而冷冷地说道:“就以这些晋军的战斗力,我们就算有一百二十条以上的战舰,正面交手,也很难获胜,并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你师公,甚至是朱大帅就低估了敌军的实力,不过,我觉得他们也是要我们先去试一试敌军的主力何在,试出来之后,就会有相应的布置,哼,现在我们虽然损失不小,但试出了晋军的主力,就是这支看起来要逃跑的船队,只要我们及时去报信,让主力船队杀过来,尤其是巨舰杀来,把这晋军的水师精锐全部消灭在这里,哼,那咱们不但没什么罪过,反而是大功一件。” 赵可伦的双眼一亮,从地上跳了起来,看着李一帆:“我们真的还能立功吗?这样的惨败,连五条潜龙战船和总坛弟子都损失了,也能无罪?” 李一帆哈哈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何必在乎一时呢,要说失利,卢教主和徐副教主他们还全军覆没过呢,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可伦啊,咱们是忠实地执行了我师父的战法,指挥上也没出问题,一时不利不是因为我们的指挥失误,而是敌军太强,现在,我们也消耗了他们很多实力,只要后续的舰队一到,就可以反击获胜啦,所以,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这里的战况告诉师父他们,让他们再来决定。” 说到这里,李一帆看了看已经相距很近,不到百步的那七条黄龙战船,还有停在边上,一动不动的浪涛号,他勾了勾嘴角,说道:“好了,要遇上富贵他们了,你现在带着报信的狼烟带,坐小船上浪涛号,把前面的战事告诉他们,要他们放五色狼烟,告知前方是敌军主力,要求援军速来。” 赵可伦的眉头微微一皱:“师父,您真的不停留一下,上这些船只看看吗?” 李一帆不耐烦地说道:“我这里要急着去向我师父亲自汇报,还要带援军杀过来呢,可没这个时间,有你去代表我就行,对了,见到富贵了客气点,他要是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也暂时别跟他计较,等我带援军杀到后,自然会给你立功的机会的。” 赵可伦点了点头,转头对着身边的十几个亲卫们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带上狼烟袋,跟我快点划小船过去,误了军机,你们的脑袋就别要了。” 看着赵可伦离去的身影,李一帆的嘴角勾了勾,一边的一个亲卫低声道:“现在我们怎么办,统领,是去跟这几条船会合,还是直接去枚回洲本阵那里?” 李一帆咬了咬牙,低声回道:“你傻啊,我让可伦去探查,不就是先去探路的吗?哼,晋军布下了埋伏,这里也不见得安全,只有确保船上是我们的人,才能带着一起回去,都给我招子放亮点,一旦这些船上有异动,马上给我加快速度冲出去,噢,对了,叫边上的江风号打起大将旗,装出我在那船上的样子。” 当赵可伦带着一船的手下,划着小船,驶向浪涛号时,他的神色很凝重,一动不动地盯着这条战船上的甲板,直到离到这条战舰不到三十步的位置时,就着船上微暗的灯火,看到甲板上,影影绰绰的都是身着天师道袍的弟子,而不是那些身着铁甲的北府军士,他长舒了一口气,却听到对面船上响起几声吴语:“来者何人,再不说话我们要放箭了?!” 赵可伦没好气地站直了身子,沉声道:“连我赵可伦都不认识了吗?张师弟在哪里,怎么不出来迎接?!” 对面船上站出来一个黑脸长须之人,身着小校的衣服,对着赵可伦行礼道:“赵统领好,张统领他去黄龙战船上去了,他说,李公有令,要我们这些船全部作好战斗准备,随他一起冲击呢。” 赵可伦的心中一动,沉声道:“你这兄弟,我以前没见过你啊,面生得很。” 这黑脸汉子咧嘴一笑:“我一直是跟着刘同刘船首的,他也去黄龙战船上了,现在这浪涛号,是小人吴焘来负责。” 赵可伦冷笑道:“哼,这个刘同,抢起船来倒是快的很,好了,现在这条浪涛号由我来接管了,快快放下绳梯,让我登船。” ===第四千零四十八章 片板不还敌酋擒=== 几部绳梯从船舷落下,赵可伦率先缘梯而上,后面的十余名亲卫,也扛着狼烟袋子,跟着爬了上去,当所有人都跳上了甲板时,赵可伦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的鼻子抽了抽,因为他分明地闻到了一些血腥的气味,而这样的气味,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条没有经过战斗的船上。 赵可伦的手轻轻地按到了刀柄之上,转头四顾,而面前的这个黑面长须的汉子仍然笑容可掬地看着他:“赵统领,这条船现在是你的了,有何吩咐,请尽快下达,哦,兄弟们都拿了这些袋子,里面应该是狼烟吧,要不要我们帮你施放呢?” 赵可伦已经察觉到了一股杀意,他勾了勾嘴角,举起手:“不必了,我师父有令,要我们巡察各船,并且联系上我张师弟,还有刘船首,既然他们不在此船,那我们就去别的船找他们,你叫吴焘是吗?我记下你了,回头会向师父为你请赏记功的。” “吴焘”哈哈一笑:“好了,咱们也别互相演戏了,看来李一帆还是狡猾,自己不来,却让你送死,赵可伦,你看看张富贵和刘同何在?!” 他顺手一指,指向了前甲板的将台之上,赵可伦顺手指而看去,脸色大变,因为,他分明看到了张富贵和刘同的两颗脑袋,正悬挂在这将台之上,脸上面目狰狞,眼睛都没闭上呢。 赵可伦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大吼道:“拔剑,快杀…………” 可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甚至这长剑只抽出了一半,就只觉得面前的寒光一闪,一把大刀,狠狠地掠过了他的右肩,再一看,只见自己的整条右臂,都已经和身体分了家,而手还握在剑柄之上呢。 与此同时,弓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他身后的十余名护卫,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拔出,就纷纷中箭倒地,本来空荡荡的甲板上,一下子涌上了很多军士,刀剑齐下,对着那些中箭倒地的天师道弟子们,就是一阵砍杀,很快,这些人都动不了啦。 赵可伦痛得在地上打滚,嚎叫着,一边打滚,一边骂道:“我师父,我师父会为我报仇的,你,你们全都跑不掉!” 臧焘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笑响起:“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你师父会救你?哼,就在你们上船的同时,他已经跑了,不过没关系,他是跑不掉的,我留你一条小命,就是为了一会儿在俘虏中间能认出李一帆,小子!” 赵可伦只觉得身子一轻,给臧焘如擒小鸡一样地提起,拖到了船边,指着几十步外,几条拼命想要逃跑的突击舰,而最边上的一条,可不正是浪速号?尽管没有打起大将旗,但谁都能看到,这条船是跑得最快的。 可这些仍然是徒劳无益的,因为江面之上,灯光通明,只一瞬间,附近所有的船只都打起了火把,而江上的几十条小船,来去如飞,早已经冲到了这些突击舰的边上,无数的绳索与爪勾,牢牢地搭上限船舷,而小船之上的水手与军士们拿着大戟与利斧,拼命地在空中挥舞,把这些突击舰伸出外面的船桨,纷纷凌空切断,而失了船浆动力的这些突击舰,就成了没有腿的人,在大江之上,失去了机动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给狼群一样的小船所围住,看着从水中冒出无数的水鬼,缘船而上,爬到了甲板之中。 整个江面之上,响彻着晋军将士们威严的吼叫之声:“放仗不杀,放仗不杀,反抗者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赵可伦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完了,这下全完蛋了。” 小半刻之后,所有的船上的战斗,已经全部结束了,几十具血肉模湖的天师道弟子的尸体,给扔进了滔滔的江水之中,而李一帆则给捆成了一个棕子也似的,浑身上下湿淋淋,扔在浪速号的甲板上,瑟瑟发抖,赵可伦的断臂之处正在被那个叫老黄的医生撒上金创药,只是这回,他不敢再出半声大气了。 臧焘抱着臂,面带得色,看着这两个倒霉的家伙,檀道济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焘子,做得很好。” 臧焘笑着转过头,只见檀道济,傅弘之,毛修之,胡林儿等几位高级将校,齐齐地登上了这条战船,臧焘向着他们行了个礼,目光落到了浑身是血,征尘未洗的傅弘之身上:“弘之,这回让你爽到了吧。” 傅弘之哈哈一笑:“可是这战擒拿贼帅的头功,还是给你焘子拿下了,我杀二十多个小卒子又有何用?” 檀道济没有理会他们的这种商业互吹,看着甲板上的李一帆,微微一笑:“你就是天师道的海龙堂副堂主李一帆?这是你的徒弟,香主赵可伦吧。” 李一帆恨恨地说道:“事已至此,要杀就杀,何必多言?只是这一战,我输得不服,你们是用的阴谋诡计,不是堂堂正正!” 豹头环眼的毛修之冷笑着抬起了脚,准备直接踢得这家伙说不出话来,檀道济笑着拦住了他:“好了,阿毛,这家伙不服气,就不服气好了,我就喜欢看他们这种打不过又不服气的样子。” 毛修之咬了咬牙:“这些妖贼都是悍匪老贼,死不忏悔的,现在,请道济哥下令,把他们这几个被俘的头目剖腹挖心,祭奠我们死去的兄弟。” 檀道济摇了摇头:“这仗还没打完,既然李副堂主输得不服,那我们就再给他个机会,让他领兵回去再来打。” 李一帆的双眼一亮,从地上跳了起来,看着檀道济,咬牙道:“你就是檀道济,你敢放我回去?” 檀道济冷笑道:“我能擒你一次,就能再擒你第二次,不过,就这样让你回去,也太便宜你了,你徒弟都留下了一只胳膊,我想,你怎么也得留下点东西,来祭奠下双方战死的将士吧,焘子,好好地修理他!交给你了!” ===第四千零四十九章 墨面光猪震敌胆=== 臧焘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杀意,掏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舔了舔血槽,然后大笑着扑向了李一帆,身边的几个亲卫跟着一起扑了上去,而李一帆的怒骂声与惨叫声在这个人堆里响了起来:“我的鼻子,我的耳朵!” 檀道济面带微笑,蹲到了跪在地上的赵可伦面前,这个之前凶悍过人的天师道小统领,这会儿已经吓得浑身在发抖,在屠戮别人时威风八面,而现在成为别人的桉上犬羊,尤其是刚才再次亲眼见到了北府军士们杀起自己手下时的那种砍瓜切菜,更是心惊肉跳,平时的凶悍之气,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啦。 檀道济的声音在赵可伦的耳边响起,虽然听起来是和蔼可亲,但在这会儿的赵可伦的心中,跟阎王爷的声音也没啥区别了:“赵可伦,你可知道,你师父这会儿少了哪些东西吗?” 赵可伦的声音在发抖:“你们,你们割了他的鼻子,割了他的耳朵。” 檀道济微微一笑:“是的,似这种在战场上没有嗅觉,没有听觉,陷入重围还不自知,还做梦可以回去报信的蠢才,要耳朵和鼻子做什么。不止如此,我还要剃光他全身的须发,身上刷满墨汁,就这么变成一头黑漆漆的光猪,送到林子浩的面前。” 赵可伦听得心惊肉跳,连忙磕头道:“檀将军,给我一个痛快吧,我宁可死,我也不想这样给羞辱!” 檀道济的眼中冷芒一闪,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已经断了一只手,我不会再在你身上取些零件,不过,剃光须发,全身墨染,这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你就带着你师父回去,回到林子浩的面前,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就说,他不是想要消灭我吗?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你记下来没有?” 赵可伦长舒一口气,不停地磕头谢过,檀道济长身而起,几个军士上前架走了赵可伦,而在另一边,李一帆的惨叫声已经听不见了,那是因为几个军士已经把他的嘴给缝上,而一把明晃晃的刀,则在他的头上和脸上来回地游走,一片片的须发,纷纷落下,一个拿着满满一桶墨汁的军士,则冷笑着站在一边,准备最后给这两个天师道的大小统领们上上颜色呢。 当檀道济走到顶层的帅台上时,赵可伦已经带着成为一头黑猪也似的李一帆,独自驾着一条小船,单手划桨,如丧家之犬一般,在一片片的嘲笑声中离开了,而这条船上,还堆着张富贵和刘同等十几名大小统领的脑袋,向着枚回洲的方向,渐行渐远。 傅弘之笑着对檀道济说道:“道济哥,你这是学当年曹操在官渡之战中,攻下乌巢后,对淳于琼做过的事吗?拔须黥面,割去耳鼻送回,以沮敌军的士气,对吧。” 檀道济点了点头:“是的,这样的羞辱对敌军心理上的震慑,要远远超过一颗首级。敌军遭遇此大败,如果我只是把李一帆和赵可伦的人头送回,可能反而会让他们同仇敌忾,如果我是把他们原样送回,林子浩说不定还会来个斩马谡,重振士气,只有这样的做法,才能让他们杀也不是,放也不是,士卒们看到这样的情形,会心生恐惧。” 毛修之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来战吗?” 檀道济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战我们的目的,是要摧毁敌军的巨舰,而引开敌军的护卫船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现在我们不仅引开了敌军的追击舰队,还把它们全部消灭了,我放赵可伦回去,就是要他们知道,我们舰队的主力在这里,至少有一百条以上的黄龙战船。” 胡林儿的眉头一皱:“可是,我们明明只有五十多条啊,想必那个赵可伦也看到了。” 檀道济冷笑道:“这就是我要放他们回去的原因,也是我没象对李一帆那样把赵可伦的嘴给缝上的原因,这种败军之将,又给如此地羞辱,回去后为了保命,一定会夸大我军的实力,就算他看到五十条黄龙战船,也一定会说至少有一百条。而我,要的就是借他的嘴,夸大我们的实力。” 傅弘之点着头:“明白了,这是要让敌军以为我们这里是主力,所以会调集所有的船队来攻击我们吗?” 檀道济沉声道:“他们的护卫船队本就只有三百条不到,又多是小船,蒙冲战船不过一百多条,这回就给我们干掉了一半以上,剩下的护卫船队就算是全部出动,也未必能打得过我们,除非,是出动他们的巨舰。” 毛修之笑道:“如果是我,不会出动巨舰,黑夜之中,要动巨舰,本身就是有风险的事,而且,巨舰和普通船只的速度相差极大,这样跑过来几里作战,可能路上直接脱节,到时候给我们新的突袭的机会。” 檀道济微微一笑:“可他们要是不来,我们就走了,我叫赵可伦去送信,说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实际上兵不厌诈,林子浩也好,朱超石也罢,一定会以为我们是在诈他们,要么是借机要突袭,要么是直接扬帆远去,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选择固守,如果我是朱超石的话,会继续派船跟进,保持距离,粘在我们的船队后面,看看我们具体想做什么。” 胡林儿点头道:“那他们至少要来一百多条船才行,这样护卫巨舰的力量,就进一步减弱了。如此一来,征西他们那边,就有机会啦。” 檀道济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敌军表面的力量,如果只是江面上的这些战船和巨舰,我倒并不担心,但就象刚才的战斗,最大的威胁,是那五条潜龙战船,还有船上的数百名总坛卫队弟子,刚才为了消灭这些妖贼,我们的损失也有好几百,占了这次战斗损失的一半以上,敌军还有多少潜龙战船,是我最担心的事,只有把这些力量全部引出,我们才可以有所针对,这就是我这样做的原因!” ===第四千零五十章 敌动我动终出击=== 江陵外城,水寨。 寨门上方,一条巨大的横楼上,刘道规一身皮甲,神色平静,站在正中央的位置,他深邃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那几条巨大的阴影,正是在三里外的江面上,那四条巨舰的影子。 鲁宗之的声音惊喜地在他的耳边响起:“征西,道济果然不负重望,全歼了妖贼的追击舰队,击沉斩获敌舰七十余条,杀贼四千余人,敌军的主将李一帆被生擒,两个副将也或死或俘,可谓全胜!” 刘道规点了点头,声音仍然平静如常:“这是道济的能力,妖贼用偏师去追击,在他面前本就是送死之举,不过,妖贼就算看着这支舰队给全歼,仍然不派一船去救,这才是让我比较奇怪的事。” 鲁宗之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敌军现在还是在试探之中,用七十多条船,来试出我们的主力在哪里?” 刘道规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是朱超石在指挥,他又肯一心为天师道效力的话,那这种事是会做得出来的,只要几条巨舰在,那损失几十条中小战船,对他来说是可以承受的损失,但这个损失不能是白费的,至少,要试出我们的主力在哪里,才能相应有所行动。” 鲁宗之冷笑道:“现在他试出我们的这几十条黄龙战船有很强的战斗力,还能怎么行动?难不成直接来攻打我们的水寨吗?” 刘道规勾了勾嘴角:“能在水战中尽灭这七十多条突击舰,起码他们会知道,那些不是运输船,而是早就准备好的战船,既然不是为了运输兵员和粮草军械突围,那我们的目的就是出来跟他们战斗,这个判断妖贼会有,所以,趁着我们分兵,而且很多精锐在道济的那个船队的时候,迅速出击,直逼我军水寨入口,把我们的出击舰队,直接闷在水寨之中。” 鲁宗之的脸色一变:“他们真的有办法封住我们吗?” 刘道规点了点头:“如果是巨舰现在开动,直接冲向我们的水寨入口,那确实可以阻止我们出击,如果只是突击舰过来封锁,那是封不住的,除非…………”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中冷芒一闪:“除非他们已经布置了潜龙战船,埋伏在我们的水寨入口这里,就等着我们出击呢。” 鲁宗之咬了咬牙:“可是我们的水寨外面的江底很浅,大规模的潜龙战船要是过来,只怕无法埋伏,还会伤了自己呢。” 刘道规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江面,枚回洲以东的地方,几十条黄龙战船,也是在跟一百多条天师道的突击舰,在江上来回追逐着,这是之前第一波突围时分出的战船,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仍然在江面之上来回追逐着,隔着里余的距离,却是一直无法追上,即使是那些天师道的突击舰几次想要加速赶上时,也会给黄龙船队一阵阵的箭雨和投石逼退。 刘道规微微一笑,说道:“蔡统领的操舟技术真的不错,这都快两个时辰了,还能把敌船队一直拖着,不过,现在的战况有所转变,我们也没必要玩这种来回追逐的游戏了,主动求变,逼出敌军的后续。”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沉声道:“给蔡统领发信号,让他在东面四里左右的江面停船,与敌军交战,尽快地解决战斗,消灭敌军的追击船队,但不要指望我会给他派一条船的援军。” 与此同时,他继续说道:“让道济的舰队回收,主动进攻枚回州一带敌军的舰队本阵,能消灭就消灭,不能消灭也不要恋战,尽量在驱逐敌军部队之后,向着敌军巨舰方向机动,那里才是主战场。” “对了,让他不要离枚回洲太近,敌军如果是在洲上有埋伏,设了远程的兵器,会对我们的黄龙战船构成巨大的威胁,如果敌军的船队靠岸停船作战,那就不用管他们,以新缴获的敌船在后面应战,拖延时间,主力向巨舰方向集中。” 下完这两条命令后,刘道规仍然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的那几条巨舰的影子,鲁宗之勾了勾嘴角,说道:“左右两边的船队都已经动起来了,我们水寨中的这三十条黄龙战船,就是要用来突击敌军巨舰的,什么时候才出动?” 刘道规的眼中闪闪发光,沉声道:“现在还不是动的时候,这是我们决战时的最后一击,也是要用雉尾炬彻底打掉敌军巨舰的战船,如果不能消灭敌军的巨舰,那我们所有的胜利,都意义不大,哪怕消灭了敌军的两个船队,他们很快也能补充几百条中小战船,我们仍然夺取不了制江权,也无法威胁到敌军的粮道和补给,支援不了豫州方向的战斗。而且…………”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总是有一种感觉,朱超石没有真的叛变投敌,他还是想为我们尽力的。” 鲁宗之的眉头一皱:“道规,我劝你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指望敌军的主将站在我们这边,那是要犯大错误的,朱超石亲手杀了征南将军何无忌,此事天下尽人皆知,他已经不可能回头了,你不能把之前我们的胜利,看成是他向着我们。” 刘道规点了点头:“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当然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不过,敌巨舰一直按兵不动,这让我非常困惑,现在他们的巨舰之前的护卫舰队已经不到五十条,我们如果突然冲出,直扑巨舰,是有成功的机会的,但是,如果他们是设下了埋伏,以潜龙战船来伏击我们,那可就麻烦了,我还是要再观察一下,如果敌军的巨舰动起来,那就…………” 他的话音未落,鲁宗之突然惊喜地指向了远方,那四个巨大的阴影,在夜色之中,终于缓缓地开始移动,冲着他们现在所站立的方向,压了过来,鲁宗之哈哈大笑道:“动了,终于动了。” 刘道规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敌动,我也动!准备出击!” ===第四千零五十一章 斩俘立威欲前出=== 四条用铁索和架在铁索上的木板串在一起,如同四座连体城堡的巨舰,正在起锚,不停的口令和声嘶力竭的喊叫之声,响成了一片,到处都是如蚂蚁一样来回忙碌奔跑的人。 会稽号的将台之上,朱超石一身皮甲,上面绣着精美的太上老君的图桉,头上扎着黑布的包头,一副近战士的打扮,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嘴角边不经意地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夏一奇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朱大帅,朱大帅。” 朱超石没有回头,从声音的响亮程度,他可以知道夏一奇的距离,他平静地说道:“夏船首,这时候你应该在自己的天师号上,不应该在我这条会稽号上,如果我严格执行军令,你可是擅离职守之罪啊。” 夏一奇咬了咬牙,抹着脸上的汗水,沉声道:“就算朱大帅你要治我的罪,我也必须过来,这个时候让巨舰连环出动,是不是太危险了点?这跟我们原来按兵不动,诱晋军来攻的设想不同哪。” 朱超石叹了口气,一指面前的甲板处:“情况有变,夏船首,你看看这是谁?” 夏一奇定睛一看,只见月光之下,映着两个人,都是全身上下漆黑一片,给生生地剥光后涂上了墨汁,如同两头黑猪一样,其中一人,更是眼睛和嘴巴都给缝死,耳朵和鼻子割掉,全身上下的毛给剃得光光的,就象一只待宰的猪,或者是一团蠕动的肉,那惨状让人不忍卒睹。 另一个人稍好一点,但也是给全身上下剃了个光瓢,一只胳膊齐肩给斩断,这会儿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呢。 夏一奇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不是林子浩的徒弟李一帆吗?另一个人好像是李一帆的手下,姓赵的什么家伙,怎么成了这样?” 说到这里,夏一奇突然脸色大变:“难道林子浩的舰队…………” 朱超石咬着嘴唇:“林子浩亲自带一百多条船去追击当面的黄龙船队了,让徒弟二麻子带了五十多条船留守在枚回洲那里,让这李一帆,带了七十多条船,还包括五条潜龙战舰,还有舰上的八百名总坛卫队弟子,去追击那五十多条逃跑的黄龙战船。至于这结果…………” 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李一帆和赵可伦,冷笑道:“赵可伦,你们的舰队呢?你们的战士呢?” 赵可伦的头都不敢抬,哀声道:“弟子无能,弟子无能,被敌军偷袭,全军覆没,我等死战到最后,不幸落到他们手里。敌将,敌将是檀道济。他,他说,他说要我们回来报信,说,说他就在那里等着朱大帅你。” 夏一奇瞪大了眼睛:“你们的这个实力,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护卫舰队了,精锐尽在你们这个追击舰队,敌军有多少兵马,五十多条船,就能把你们全部消灭?” 赵可伦咬着牙:“他们的船全是黄龙战船,而且尽是满载战士,早就有所准备,是要引诱我们追击的,之前给我们做的所有假象,就是诱我们上当,然后对我们四面合围,甚至,甚至还故意抛下了七条黄龙战船,却是藏伏兵于船舱夹壁之间,还在船底埋伏了水鬼,等我们舰队全部追击过去之时,他们才伏兵尽发,把我们的所有退路切断,一个时辰,只一个时辰,我们的船队,就,就完了!” 夏一奇不信地摇着头:“我不信,荆州水军的实力我知道,虽然不弱,但绝不可能一个时辰就消灭我们四千多人的舰队,北府兵的战斗力强悍,但向来不习水战,就算他们布下了埋伏,又怎么能做到这么快的攻击速度,我们有这么多精锐的水手,更是有数百总坛剑士,难道连这些水手都打不过?” 赵可伦连忙道:“敌军是有备而来,那些北府军士绝不是旱鸭子,显然经历了水战训练,他们的靴子是特制的,底有爪勾,可以钉住船板,这样就不会随风浪晃动,在船上作战,如履平地,我们的战士跟他们一对一的战斗,完全没有优势,因为他们都身着重甲,防护力远远强过我们的战士,即使是精钢长剑,也难穿透他们的盾牌和盔甲。” 朱超石平静地说道:“看到了吧,夏船首,他们这样的布置,根本不是对付我们的追击舰队的,就是想要诱我们巨舰前去攻击,然后趁机爬上我们的巨舰战斗,虽然我们损失了一支追击舰队,但也试出了他们的战法,敌军真正的主力,不在别处,而恰恰是这支想要逃跑的出击舰队!” 说到这里,他跳下了将台,整个前甲板,都微微地晃动着,赵可伦的脸色变得惨白,即使是在一片墨汁之中,也能感觉到他的恐惧:“朱大帅,请,请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回去战斗,不要,不要让我死得毫无价值!” 朱超石冷冷地说道:“你的价值,应该在刚才的战场上,战死的勇士,才是对神教最大的价值,敌人这样放你们活着回来,就是要反过来利用你们,再次伤害我军,看看你这个样子,还有点神教弟子甚至是高级统领的样子吗?” 赵可伦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正要再开口,只见白光一闪,他的脑袋一下子从肩膀上搬了家,紧接着朱超石手中的大戟再次一挥,李一帆的脑袋也跟个黑西瓜一样,在甲板上乱滚,他转头对着身后的几个亲卫沉声道:“把这两具尸体扔进江里喂鱼,不要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动摇军心!” 在两声“扑通”声中,朱超石走回了将台之上,看着夏一奇,说道:“李一帆他们算是拿命给我们试出了敌军的主力,现在,就是将计就计的时候,千万不能让这支主力船队退回江陵城,以巨舰前出,逼近敌军水寨,断敌归路,到天明的时候,他们无处可逃,到时候我们集中主力,在江上将之一举歼灭,叫他们片板不得还!” ===第四千零五十二章 巨舰直迫水寨口=== 夏一奇的眉头一皱:“那为何不现在就直接向西开进,迎战敌军的主力船队呢?现在既然已经确定敌军主力在那里,那就干脆投入巨舰决战。” 朱超石摇了摇头:“檀道济这样的名将,歼灭了整个追击船队,然后偏偏把这两个主将副将剃须发,涂墨汁,残裂肢体割鼻挖眼,这样地送回来,还特意借他们的嘴来说,等我们决战,你怎么想?” 夏一奇若有所思地说道:“兵法就是能而示之不能,不能而示之能,他说要跟我们决战,想必是布下了埋伏,或者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双眼一亮:“或者,他们想要我们主动出击,离开我们准备好的地形,放弃我们可能的埋伏,到他们所希望的战场之上,甚至,他们也在那里布下了埋伏,等我们上当呢。” 朱超石平静地说道:“我相信,枚回洲那里,不太可能有什么埋伏了,即使有,也应该是用来对付了李一帆的船队,但从那边的战况来看,晋军的战船上,有大量的近战部队,无论是装船的北府军,还是楚军水师的船夫水手,都很厉害,如果是我们的巨舰离开这里,去主动进攻他们,那他们要是突然杀出,跟我们近战,甚至是再出伏兵,在这黑夜之中,就难说了。” 夏一奇沉声道:“他们哪里还有什么伏兵?你也说过,不会有什么埋伏了。” 朱超石摇了摇头:“伏兵未必有,但敌军仍然有余力,我相信,现在这近二百条黄龙战船,不会是他们的全部力量,至少,在水寨之中,我相信还留有预备兵力!” 夏一奇的眉头一挑:“你是说,我们如果以巨舰带着护卫船队去枚回洲西迎战那个黄龙船队的话,后方的水寨之中,可能会有敌军的预备船队杀出,前后夹击我军?” 朱超石沉声道:“不管是不是有这样的力量,我都必须考虑这种可能,敌军这样给我们传话,那就是希望我们的巨舰在一怒之下,主动在黑夜中向着枚回洲西行进,而且那里是有枚回洲这么一个横在江中心的沙洲,水流速度减缓,吃水也浅,不利于我们巨舰这样大的船只行动。即使是要决战,我们也不应该选择在这个地方决战。” 说到这里,朱超石一指前方:“但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坐视,不然敌军有可能把那黄龙船队再次迂回,配合另一支黄龙船队,再吃掉林子浩船首率领的追击舰队,所以,现在我们最稳妥的战法,就是主动求变,但不是去枚回洲,而是压向江陵外城的水寨,彻底掐断敌军出击或者是回归的通道。” 夏一奇沉声道:“那跟去枚回洲西应战,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的巨舰仍然要在黑夜的江面上移动,去到敌军的地盘,要是敌军的西部船队杀过来,配合水寨守军出击,甚至是东面的船队也一起夹击,那可怎么办?” 朱超石的神色平静,透出一股沉着与坚毅:“要那样就不怕了,如果是敌舰远来攻击我们,那我们可以利用巨舰的高度和远程兵器多的优势,在他们接近的时候就给其重大杀伤,甚至将其打沉,就好比西部的那个船队,我刚才就说过,他们是装满了近战部队,通过接舷跳帮作战来战斗的,远程兵器并不多,船又吃水沉重,速度缓慢,要是他们主动来进攻我们的巨舰,我相信,在他们这些黄龙战船突破我们的护卫船队之前,我们就可以把这些船,全部打沉。” 夏一奇的神色稍缓:“是的,如果是装满了战士的黄龙战船,那确实可以轻松解决,就算他们有个别漏网之鱼冲到我们巨舰附近,跳帮作战,我们的四条巨舰之上,可是有大量的战士,绝不是只能载几十人的突击舰,就算他们冲上舰来,我们也有信心,将其全部消灭。” 朱超石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我们根本不怕他们来,反而就怕他们不来,但如果我们现在这样按兵不动,就在这里等着,那敌军的西部船队,可能会扬长而去,真的就去武陵那里了,我们的巨舰如果在夜间追击他们,很难,而突击舰虽然速度快,但追上之后,容易给他们再次掉头伏击,并非上策。所以,现在的战场主动权已经在敌军的手中,我们得想办法夺回。” 夏一奇沉声道:“夺回的办法,就是前出压制敌军的水寨入口,甚至干脆趁机攻取江陵的外围水城?” 朱超石笑着拍着夏一奇的肩膀:“夏船首,你终于想明白了啊,江陵外城的水寨的防御工事,一大半是靠了这些黄龙战船,三层高的战船退入寨中,就是一大片的炮台弩机,可是现在,他们近二百条战船都已经到了外面,水寨之中,还能有几条船?我们的巨舰就这样压在水寨入口,如果敌军的东西两个船队远离,那就直接强攻敌军水寨便是。” 夏一奇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到时候我们就不担心敌军的船队逃出江陵,到处骚扰我们的航道了?甚至不担心西边的船队去了武陵郡,从陆地进攻我们的长沙郡和巴陵郡了?” 朱超石自信地摇了摇头:“如果敌军的主基地,江陵水城给攻克,那他们在沿岸就没几个可以容纳的港口水寨了,他们可以运兵去武陵,我们同样可以运三万以上的水手去武陵,配合长沙,巴陵的军队,合围武陵,甚至,可以让谯蜀的部队也顺江而下,合攻武陵,到时候,离了江陵水城的支援和退路,我看他区区一个武陵孤城,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夏一奇笑道:“所以,如果我们真的强冲敌军的水寨,那敌军的西边船队,是不敢真的离开的,会想办法跟我们决战?” 朱超石沉声道:“不错,他们几乎别无选择,只有在天没亮之前,集中东西两边的船队,配合水寨中的预备队,三面齐出,夹击我军巨舰,而这,才是真正的决战,也是我想要的!” 。: ===第四千零五十三章 胜利之机一线间=== 夏一奇哈哈一笑:“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巨舰封住敌军的水寨口,诱使敌军在外面的船队主动来进攻,如果他们不来,就天明攻打水寨,直接占领江陵的外城,敌军的船队孤悬于外,如果逃进武陵郡或者是乌林,马头这些渡口,那我们就运送大军过去继续封锁,对吗?” 朱超石点了点头:“不错,如果江陵这里的水寨外城给攻下,这附近再无晋军的港口和水寨可以使用,他们如果想要断我们的水运粮道,就只有去武陵这样的大城大港,那我们可以抽出巨舰去封锁这些地方,他们的黄龙战船也远不如我们的小船快捷,就算想在江上打游击,也坚持不了多久。” 说到这里,朱超石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今天夜里,假装逃跑,然后设伏来歼灭我们的巨舰,因为只要巨舰还在,晋军就没有正面打赢我们的希望,也不可能夺取制江权。如果今天给我们的巨舰困在水寨之中,那就再也别想出来了。” 夏一奇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为何不把英师兄和李师兄的两条巨舰留下呢,有六条的话,不是更容易消灭他们了吗?” 朱超石笑着拍了拍夏一奇的肩膀:“有六条巨舰,他们直接不敢出来了,如果只有二条巨舰,那是否能打败二百多条黄龙战船,也是有风险的,四条刚刚好,让他们觉得在黑夜之中用诈术和诡计,还有赢的希望,这就是我给此战精心设计的战法,现在,他们的行动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不怕他们的舰队不出来,就怕他们这样缩在水寨之中不出,甚至是把黄龙战船上岸,从陆上搬到别的港口再下水,那我们就防不胜防了。” 夏一奇点了点头:“只是,巨舰这样连在一起,行动不便啊。” 朱超石摆了摆手:“这是防止敌军围攻某条巨舰的做法,本身巨舰就行动缓慢,靠的是庞大的体形而作战,现在我们四条巨舰绑定在一起,敌军又无法火攻我们,那就等他们冲上来送死,四条巨舰有铁索相连,上面再盖上木板,巨舰之间可以来回支援,敌军就算登上某一条巨舰,我们也可以四舰相互支援,哼,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谁能消灭四条巨舰,上万水兵!” 夏一奇兴奋地点了点头:“好的,现在我全明白了,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疑问,我这就回天师号上,按你的指示作战,在巨舰行动时,铁索相连,暂时撤掉船板,这样不至于影响行驶,也可以保持齐头并进,等到敌军杀到时,再装上木板,落锚作战。” 朱超石笑道:“很好,就是这样,到时候敌军战船如果接近,那在护卫舰队与之交战的时候,尽量用远程弓弩投石将之击沉,不必顾及前方的护卫战舰,就算全损失了,只要能消灭敌军的舰队,我们也是赚的。” 夏一奇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朱超石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兵不厌诈,慈不将兵,为了胜利,一定的损失是可以接受的,也是必要的,就象刚才,如果不是我舍出了一个追击舰队,又怎么能试出敌军的真实意图呢?要是那些船真的是逃出去的运兵船,那我不派兵去追,岂不是把他们白白放跑?只有用血,有命换出来的情报,才是真正的,有价值的,作为将帅,只有根据真实的情报,才能作出最正确的判断。” 夏一奇咬了咬牙:“你说得对,不能因为怕一点牺牲就误了战机,再说,前面护卫船队的人也很多是最近几个月来投奔和收编的,还有不少是原来晋军的俘虏,不必太在意他们的死活,神教一向是保留核心的老弟兄,而那些新附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朱超石冰冷的目光,正刺在他的脸上,夏一奇马上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朱大帅,你,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 朱超石冷冷地说道:“好了,不必多说,夏船首,我希望以后这样的话,不再从你这样的高级将领嘴里说出,入教皆兄弟,觉醒无先后,不必厚此薄彼,在我看来,只要是穿了我们的同样道服,为神教而战,那每个人都是随时要准备好牺牲的平等兄弟,这是我们的基本教义,如果连我们自己都搞这种论资排辈,压制后来兄弟的做法,神教的众生同平等,教内皆兄弟的提法,还有人信吗?” 夏一奇的额头上冷汗直冒:“是我一时失言,是我失言。” 朱超石摆了摆手:“好了,你回去吧,按我布置的战法行动即可,记住,如果真要到了不分敌我,无差别攻击的时候,那也不是因为前面护卫船队的是什么新来的弟子,晋军的俘虏,而是因为战况决定必须这样做,如果为了胜利,不得不把你的座舰,或者是我这条船给打沉,只要帅令一下,你也要毫不犹豫,明白了吗?” 夏一奇连连点头道:“明白了,我完全明白,我们每个人都随时准备为神教献出性命,兵解登仙,如果这一刻到来,是我们的光荣和幸运。” 朱超石冷冷地说道:“希望夏船首,还有英船首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点,而不是在这里拍胸脯跟我作保证。” 夏一奇咬了咬牙,向着朱超石行了个礼:“我一定会让你看到行动的。” 当夏一奇的身影消失在将台之外时,朱超石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站立的一众亲兵护卫,这十余个人,是他自被俘以来,就在被俘的将士中精挑细选,多次观察,确定了心向大晋,可以依赖之人,当然,他从没有在这些人面前,透露出自己的真实心意,但哪怕在刚才斩杀李一帆和赵可伦时,他也一直在冷眼旁观这几人的反应,他最后一次地确认,这些兄弟,是真心厌恶天师道,巴不得这些妖贼们早日归西的呢,在关键时候,一定会站在自己一边。 。: ===第四千零五十四章 留得亲卫欲齐心=== 朱超石勾了勾嘴角,转向了那十余名沉默不语的亲卫,说道:“你们快去准备一条小船,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我会用得上。” 一个叫晋夫的小校冷冷地说道:“朱大帅,以你今天的尊贵,还用得着亲自上阵吗?只需要下令,让手下们执行就是了。” 朱超石微微一笑,他对着远处警戒的几十名天师道弟子们沉声道:“你们赶快准备换装,一会儿会有战斗打响的。这里有我的亲卫们,不用你们费心护卫。” 一个队长模样的天师道弟子,正是这几个月来卢循特地派来“护卫”朱超石的,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朱大帅,卢教主有令…………” 朱超石冷冷地说道:“卢教主有令,这里由我全权负责,现在天师令也在我手里,林队长,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林队长连忙说道:“不不不,当然是任由您说了算,只是,只是这些人,他们可是晋军出身,而且一向…………” 朱超石冷笑道:“我也是晋军那里过来的,是不是你也觉得不可信?” 林队长这下哪还敢再说什么,但仍然有点不死心,咬了咬牙:“保护您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就算您有天师令,我们也…………” 朱超石勾了勾嘴角:“好了,林队长,你想说什么,我都清楚,只是我也告诉你一声,我的这些亲兵护卫,以前在晋军的时候就跟了我很久,他们一时想不通也正常,今天,就是我要彻底全灭晋军之时,也要让他们真正成为神教的弟子,断了他们的退路,你们在这里,只会适得其反,退下吧,我的手下,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再说了,要是我还需要你们保护,那如何去冲锋陷阵呢?” 林队长无奈地行礼而退,很快,这附近就变得一片空荡,再无一个天师道弟子。 朱超石看着这些亲兵护卫们,很多人低着头,但眼中隐约含泪,晋夫的眼中,更是偶尔闪现出杀意,手也紧紧地按在了剑柄之上。 朱超石一动不动地盯着晋夫,平静地说道:“怎么,想杀我吗?还是想为那些死在南康的兄弟们报仇?” 晋夫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朱超石:“杀了你,我们的名声也污了,我们被灌下了迷药,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还跟那些淫妇们交合,早就已经是罪孽深重,无法回头,只怕我们的家人,也早已经被朝廷斩杀,现在的我们,不过是一帮孤魂野鬼,苟活在这个世上罢了,朱大帅,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清醒的时候亲手杀了何将军的,对于你,我们只有不齿。” 他说到这里,转过了头,不想看朱超石一眼,而其他的战士们也都眼中带火,一股无形的杀意,在四周弥漫起来。 朱超石平静地点了点头,环视四周:“我之所以明知你们的心意,却仍然留你们在身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跟以前一样,大家并肩作战,我知道,你们以为自己在晋朝的家人,都已经被自己连累而杀害,但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些是天师道的宣传而已,实际上,连我的兄长朱龄石,也没有被牵连而斩杀,甚至作为主将,指挥了攻打广固的北城作战,立下大功呢。” 晋夫勐地扭过了头,看着朱超石:“这,这怎么可能呢?按大晋的军律,叛变投敌,可是要株连三族的。” 朱超石沉声道:“军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刘裕是什么样的人,各位应该都明白,我们一时失陷于天师道,但本心并非如此,如果刘裕连我都能原谅,以观后效,那你们,更是不在话下!” 晋夫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这大半年来,我们身陷于此,不管是否情愿,都参与了不少战斗,手上也沾了晋军的血,早已经无法回头了,尤其是你,现在身为妖贼的大帅,更是亲手杀了征南将军,又怎么有回头的机会?你莫要在这里虚情假意骗我们了。” 朱超石摇了摇头:“我没有骗你们的必要,我只想问,如果在战斗中,给你们一个逃回晋军那里的机会,你们是否会抓住?是否愿意回去?” 晋夫瞪大了眼睛,直视朱超石:“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认真的,还是想要试探我们?” 朱超石平静地说道:“我身为大帅,有必要试探你们几个小兵吗?只是因为我们同为战败被俘之人,感同身受,兵凶战危,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无论是晋军还是天师道,打赢战争,对你们这种小兵都没有什么好处,你们也并非真心的天师道弟子,想要建功立业,获得晋升,所以,这次战斗,我让你们能趁乱离开,回到故乡,去侍奉自己的爹娘,你们是否愿意?” 晋夫的手在微微地发抖,而周围的众人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终于,有一个小兵鼓足了勇气,沉声道:“我们都是荆州和江州一带的人,之前被征南将军征召入伍,后来没入天师道之中,我们已经厌倦了杀戮,如果朱将军你能放我们一条生路,让我们回家,我会为你焚香立牌,永远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其他的军士们也纷纷点头称是,晋夫咬了咬牙:“只是,朱将军,要是天师道打赢了此战,荆州和江州都是他们的地盘了,我们就算回家,也是他们的治下而已,到时候就算你放我们回去,我们早晚也会被天师道的官吏们发现当了逃兵的事,不还是个死吗?不仅如此,还得连累家人!” 朱超石微微一笑:“那就是你们的事了,回家之后,是隐姓埋名,还是举家迁移,是你们的选择,我只需要问清楚你们一件事,那就是你们想要留下来作战,还是想要离开?直接回答这个就行!” 晋夫叹了口气:“朱将军,你肯放我们回家,这恩德,我们永远感激,只是在这个乱世中,我们普通人并没有选择的权力,妖贼不除,内乱不休,如果你肯反戈一击,消灭妖贼,还天下太平,我等誓死相随!” ===第四千零五十五章 忠贞义士心中赞=== 朱超石的脸色一变,一下子抽出了佩剑,架在了晋夫的脖子上,厉声道:“你居然教唆我谋反?信不信我直接杀了你?” 远处的百步之外,林队长等人也全都向这里侧目看来,朱超石的眉头一皱,收起了剑,却是压低了声音:“不想活了吗?我好心话你一条生路让你回家与家人团聚,你却说这种话?我可是全军大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怎么可能跟你们一样一走了之?” 晋夫咬了咬牙:“朱将军,你既然肯这样冒着风险放我们走,说明你心里还是有北府军的,有弟兄们的,一时陷入妖贼之中,不是你的错,跟我们一样,这不过是命运而已,我们都手上沾了兄弟们的血,背了太多的罪孽,需要用鲜血甚至是性命来弥补。” 朱超石背过了身,冷冷地说道:“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背叛了,最早的时候,我就是楚军将领,刘裕建义的时候,我就背叛了桓楚,投入了北府军,没有人说我杀害昔日同袍,只会说我弃暗投明。” 晋夫沉声道:“可这次呢?身为北府将领,被俘后转投天师道,这难道也是弃暗投明吗?我们都知道,这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魔鬼,无恶不作,祸乱天下。” 朱超石冷笑道:“晋夫,这是乱世,本就是你争我夺,征战不休,天师道确实是起兵作乱,但刘裕,北府军难道就是安分守已吗?谁都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权力欲望而争夺,而攻杀,我在北府军时,最多官至征南将军手下的一个军主,就连一个杂号将军,也不过是检校的,还得立了功后才能转正,但到了天师道后,卢教主,徐副教主他们赏识我的才华,入教不到一年,就给我大帅之权,我跟了刘裕这么多年,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晋夫叹了口气:“因为妖贼之中知兵的人不多,朱大帅你这样的人,在这里就成了宝贝,远远高过其他人,但你也应该知道,象你这样的水平,在北府军中的,并不在少数,刘大帅不是故意打压你,不用你,而是比你水平不差,甚至更高的人,还有不少,现在妖贼一时得势,不过是因为他们突然起兵罢了,但要是刘大帅回师平叛,征燕,豫州,荆州三路大军一起出击,那天师道的胜算还能有多少?如果妖贼兵败,那你再高的官爵,又有何用?” 朱超石的眼中光芒闪闪,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但心中却是暗暗称奇,这个晋夫平时看起来话不多,但想不到却能开口就是这些大道理,句句切中要害,假以时日,还真的是个可用之才呢。 不过,朱超石仍然心中清楚,即使摸清了这些人的心中所想,现在也绝不是可以轻易吐露底牌的时候,起码,在自己给天师道造成重大伤害之前,不能向这些人透露自己的计划,但是,靠了他们的相助,能突围出去,直到晋军阵营,恐怕是没什么问题了。 念及于此,朱超石冷冷地说道:“我手上沾了征南将军的血,已经不可能回头了,你们是普通军士,不会有人找你们麻烦的,如果你们想回晋军那一边,想回到刘裕的手下的话,我只想让你们给我兄长带个口信。” 晋夫的眉头一皱:“朱龄石将军如果按你所说的,立了大功当了大将,恐怕是不会想听你的劝诱的,我劝朱将军你死了这条心,他绝不可能回到妖贼这边,我们也不会为你传这样的口信。” 朱超石摇了摇头,转过身,看着晋夫,平静地说道:“我要你们传的可不是这样的口信,现在我和他各为其主,身在两营,就算战场见面,也只会是生死相搏,再无兄弟情义,但是,我们家的老母尚在,不管我们这战谁胜谁负,朱家的血脉,应该仍然可以保存,请你们到时候告诉他,如果是我失败了,那老母就请他好好奉养,而我的妻儿,如果受我的牵连而被治罪,也请他尽量加以回护。” “至于他,也是一样,如果天师道取得天下,我也会全力赡养母亲,照顾他的家人的,请他勿虑,更不要手下留情。” 晋夫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要我们传的,就是这样的口信?没有别的吗?” 朱超石叹了口气:“你们再去跟刘裕传个信,就说师徒之义,已经断绝,在我杀害征南将军的那一刻,我就不配再当他的徒弟了,天下的归属,应该是由最强的兵家来决定,我从他那里学的一身兵法武艺,在天师道这里得到了用场,我感谢他教我的一切,但同样,不会对他留情,如果我胜了他,我会在战场上斩杀他,然后尽力保全他的家人,仅此而已。” 晋夫厉声道:“这些不忠不孝的话,我听了都会觉得脏了耳朵,更不会帮你去传,朱超石,你不得好死,更不可能取得胜利!” 朱超石冷笑道:“胜利还是失败,与人品无关,只与实力有关,晋夫,你们毕竟只有小卒子的见识,不知大势如何,罢了,我也不必跟你们计较,我会给你们留下一条小船,等仗打起来的时候,你们就趁机逃命去吧。” 晋夫双眼圆睁:“你敢放我们离开?哼,就不怕我们把你对妖贼的这种动摇和不忠,先报告给妖贼吗?” 朱超石微微一笑:“只不过是让你们几个无名小卒回去报信罢了,有什么动摇和不忠的,如果你们这么急着想死,我现在可以下令处死你们。” 晋夫咬了咬牙:“你别后悔,我们转回去投奔大晋,回来必会与你作战的。我晋夫不会回家,不打败你这个叛徒,我誓不回头!” 周围的众人也跟着一起嚷道:“誓不回头,誓不回头。” 朱超石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可以坐小船去了,给我留个位置,这时候想跑,会没命的,只有我让你们走,你们才走得了。” ===第四千零五十六章 网开一面放生途=== 晋夫瞪大了眼睛,看着朱超石,沉声道:“你要不就现在把我们全斩了,何必这样捉弄我们呢?” 朱超石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在你们的身上,我看到了我不具备的东西,如果你们和别的投降将士一样,入了神教就再无别的想法,一心效忠神教,屠戮攻杀昔日的同袍,也没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我也不会把你们作为我的亲兵护卫。” 晋夫冷笑道:“你是觉得良心有愧,所以要留我们在身边,保护我们,也算是给自己赎罪?” 朱超石平静地点了点头:“就算是这样吧,我改变不了我的命运,已经无法回头,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还有机会回头,还可以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而我想要做的,就是给你们这个机会。” 晋夫咬了咬牙:“那你为何不自己回去?” 朱超石的心中暗叹道,事已至此,恐怕我也不太可能脱身了,不管如何,在为大晋,为了道规哥尽最后一次力之后,也可问心无愧,等自己的计划发动时,恐怕妖贼们也不会放过自己。这些一直忠于大晋的将士,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他们受自己的牵连,一旦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恐怕会拼死想要护送自己逃离,到时候,反而增添无谓的牺牲,殊为不值。 朱超石想到这里,冷笑道:“好了,不用再劝我什么,就当是实现我无法实现的遗憾吧,我是大帅,无法回头,也不可能回头,如果这战我们天师道打赢,你们就最好不要急着回家,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我会上报你们已经战死,不会让人去追查你们的下落。” “如果我们打输了,你们也最好把家人接走,远离大晋,天下之大,总有你们可以藏身的地方,作为天师道的家属,也会受到牵连,甚至会把你们当成叛军来处置。我刚才跟你们交代的传话,你们看着办吧,传也好,不传也罢。” 他说着,一挥手,远处走过来了以林队长为首的十余名天师道弟子,一个个都手按着剑柄,作出戒备的样子,显然,刚才朱超石剑指晋夫的一幕,也给他们看在了眼里。 林队长狠狠地盯着晋夫,说道:“你小子刚才做了什么事,让朱大帅差点要杀了你?哼,是不是你又在这里妖言惑众?” 晋夫冷冷地说道:“这是我跟朱将军的事情,关你什么事?我没必要向你汇报这些事,一切但凭朱将军发落。” 朱超石摆了摆手:“罢了,林队长,你不要胡思乱想,刚才我要激励这些亲卫们奋战,结果他们却说,不忍心与昔日的同胞刀兵相见,生死相搏,这个人有弟弟在对面,那个人的叔伯在对面,总之没一个想打的。” 林队长冷笑道:“这帮人自从入神教之时,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每次作战都是尽力拖延,或者是想入后卫辎重营,逃避战斗的任务,就连生吃敌军的血肉,也是事后都呕吐出来,哼,英师伯他们早就想杀了这些人了,要不是朱大帅你一直维护他们,他们早就死了十次以上啦。” 朱超石叹了口气:“是我心存幻想,以为这些人只是一时想不开,最后还是会向现实低头,没想到,他们是死不忏悔,还以为晋军获胜能解救他们呢?!真的是愚蠢之极,我告诉他们,所有被俘后投降神教的晋军将士,已经全部上了刘裕的黑名单,家人早就受到牵连,当年李陵投降匈奴之后,陇西李氏这个将门都给夷族,这就是我们汉人对付叛徒的态度!” 林队长哈哈一笑:“正是,当年神教在吴地起兵,参与神教的弟子,他们的家属,全部给斩尽杀绝,连婴儿和老人都不放过,这些人还以为他们是晋军呢,殊不知,早就给晋国看成了跟我们一类的叛贼!” 晋夫和朱超石四目相对,一切意味,尽在不言中,晋夫沉声道:“你们要杀就杀吧,我们是不会在此战中杀害自己的同袍手足的。” 林队长的眼中凶光一闪:“很好,那我就先斩了你们祭旗,然后再送你们的同袍手足过来相会!” 朱超石的眉头一皱,说道:“罢了,这些人虽然迂腐,但起码也算得上是重情重义之人,刚才我们跟他们说的那些,他们未必会当真,这样好了,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亲自去体验一下,现在的晋军,是拿你们当兄弟,还是拿你们当敌人!”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着林队长说道:“给他们准备一条小船,让他们上船,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他们身处战场,运气好的话,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是怎么尽灭晋军主力的,运气不好的话,哼,让他们身处战场之中,看看对面的晋军,迎接他们的是刀枪,还是美酒。” 林队长拍手笑道:“这个办法好,让他们顶到最前面,要么被杀,要么杀人,晋夫,你小子还不感谢朱大帅吗?给了你们立功救生的机会!” 晋夫恨声道:“朱超石,你心太狠了,有本事你就一刀杀了我们,让我们死在自己的同袍手中,算什么英雄好汉?” 朱超石冷笑道:“你要是英雄好汉,就到时候带着对面的晋军,来一起杀我啊?看看你当成兄弟的这些人,是不是也拿你当兄弟!” 林队长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朱大帅,恐怕此举不妥,这些人要是泄露我们的军事机密怎么办,他们可是你身边的人哪。” 朱超石微微一笑:“我们军议的时候,这些人可是听不到半点军机的,再说一会儿大战,也无秘密可言,就靠着真刀真枪,我这个人不喜欢强迫别人,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自己选择,晋夫,如果你这回在战场上留得一命的话,记得我的话,我这里也欢迎你回来投效!” 说到这里,他一挥手,沉声道:“把他们拉下去,给一条小船,每人发一把刀,一张弓,别说我朱超石没给你们一条活路!” ===第四千零五十七章 妖贼亦作人感化=== 晋夫的咆孝声“杀了我们吧,有种现在就杀了我们吧”,渐渐地远去,将台这里,只剩下了林队长和几个剑士护卫,朱超石的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仍然是板着脸,沉声道:“哼,真的是不知好歹,不识时务的家伙,给他们立功的机会还不要,活该去送死。” 林队长一脸的谄媚笑容,说道:“我早就跟您说过,这些人是心向晋国,根本不可能被神教所感化的,早就应该杀了,朱大帅你太过顾念旧情啦。” 朱超石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也跟了我很多年,我想拉他们一把,直到今天,我才是绝望了,事已至此,还说什么不忍向以前的同伴们挥刀放箭,哼,真要这么刚烈,当时被俘的时候为何不自尽呢?” 林队长附和道:“就是,我看,就是这些家伙们存了坏心,想要刺探我们的军情,然后透露给晋军,您不应该再给他们任何机会的,应该斩了他们祭旗出征,也为我们之前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朱超石摆了摆手:“罢了,他们也有苦衷,说什么家人妻儿在晋朝的控制区内,若是这时候为神教效力,怕受到株连,哼,我身为大将都不怕这些事,他们几个小卒子还要怕这怕那,我看,他们也不是想为晋军效力,而是纯粹的胆小怕死,不想再当兵了,想回家。好,既然想回家,我就让他们回去。” 林队长笑道:“还是朱大帅你的法子好,这个时候给他们小船,放到战场上,无异于借晋军之手杀了他们,哼,他们不是顾念兄弟情义吗,那就让他们看看兄弟们会怎么对他们吧。” 朱超石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还是希望他们最后还是能为了生存而战,杀了几个晋军后,自然也就断了这份念想,如果再回来,那只会死心踏地跟着我们神教了,这比杀俘分肉吃的办法,我觉得更有效果,姑且一试吧。如果能成功,这战之后对抓到的晋军战俘,也是如此处理。” 林队长的脸色微微一变:“可是杀晋军的官吏与俘虏,生食其肉是神教多年的规矩啊,从卢教主他们开始都是人人如此,恐怕不是朱大帅您能说改就改的吧。” 朱超石沉声道:“此事我会亲自向卢教主禀报,你不用操心,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当年起兵之时,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利用大家对于世家门阀的百年愤怒,从而收拾人心,也断了大家回头的路,只是这种手法,不讲仁义,一时可用,但坐天下后,就不可再靠这种恐怖和暴力多行杀戮。” 说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就象刚才离开的那些军士,在神教这么久,他们真正归心了吗?不仍然是给吓得要离开,不想再战斗了吗?你们这些老弟兄,是从三吴时期就跟着神教的,绝大多数是家人早就给晋军杀害,有了血海深仇,也无法回头,可是新入教的兄弟,未必会象你们这样,就象在荆州,如果还是到处杀戮士族地主,生吃其***他们的佃户和护卫们加入,能有多少人愿意?” 林队长的头上开始冒汗,从前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甚至他不用考虑过这些问题,直到听到朱超石的话,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严重,本能地想要开口说,卢教主他们定的规矩,一定是没错的,但这话到了嘴边,竟然说不出去,因为连他自己也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朱超石看着林队长,他的心中有些激动,虽然对这个人说这些道理,毫无意义,但有这么一个在大战之前,把自己的心中所想,一吐为快的感觉,也许是对现在的自己减压的最好办法,就象刚才放走晋夫他们,并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回报,纯粹只是想放人一条生路而已,这个林队长虽然没什么智慧,纯粹是个天师道的杀手,但曾经也是个本份的三吴农夫,没准,还能把他感化了呢。 想到这里,朱超石轻轻地叹了口气:“以前大家起事,跟着神教,是因为当时的世家门阀,尤其是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欺人太甚,为了自己争权夺利,还要征发大家当乐属,为他们送命,这才逼反了三吴,大家带着对这些世家贵族,门阀地主们的百年怨气而起事,加入了神教报仇,但是报完大仇后,又如何呢?我们的故乡打得一片废墟,所有认识的人,几乎全都死了,最后不过万余老弟兄,劫后余生,跟着神教万里浮海,这才到了广州,林队长,你很怀念这样的日子吗?” 林队长低下了头,眼中居然泛起了泪光:“我一点也不怀念,我的老婆,孩子,我的兄弟,还有老娘,全死在战乱之中,孙教主说他们是早登极乐,但我知道,他们死的时候,一定谈不上快乐,如果不是为了他们报仇雪恨的这口气在支持着,也许我早就追随他们而去了。” 朱超石摇了摇头:“那你现在还有什么仇人呢?当初来镇压神教,屠戮三吴之地的,是刘牢之和他的部下,他们也几乎全死光了。” 林队长抬起头,咬着牙:“不,还有刘裕,他虽然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将,但一路就是靠着屠杀我们的教中兄弟而上位的,他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我们兄弟的血,不把他碎尸万段,我们就谈不上大仇得报!” 朱超石看着他的眼中,闪闪发光,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明白这样的仇恨,不可能靠三言两语来化解,只能点了点头:“是的,刘裕是我们神教的最大仇人,我们所有的奋战,是为了打败他,只有打败了他,才能夺取天下,才能结束这场战争,但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们需要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们,真心实意,而不是靠着血腥屠戮,让更多的人因为害怕而远离我们,明白吗?” 林队长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次战斗,不杀俘虏,听您安排。” ===第四千零五十八章 天地变色一声崩=== 正二人说话间,只听到远处突然灯火通明,一阵冲天的战鼓之声响起,紧紧关着的水寨大门,瞬间大开,而三十条黄龙战船,组成三角箭头状,扬着帆,顺着浪,如离弦之箭,直接向着巨舰这里冲来。 林队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这,这怎么可能,敌军水寨中,居然,居然还有船只冲出!” 朱超石的心中狂喜,久久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心中暗道,太好了,道规哥,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真正的杀着,终于用上了,而这,才是直冲这些巨舰来的主攻部队。 但是朱超石仍然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沉声道:“快,快下令,巨舰落锚,准备迎战,前方的护卫船队全速出击,一定,一定要拦住敌军来船。” 林队长有些不屑地摇着头:“至于吗?朱大帅,来的不过三十条黄龙战船而已,不要说是我们这四条巨舰,就连前面的护卫船队,也足以拦下他们,我看,这些不过是敌军先头部队,想出来杀出一个缺口,掩护敌军后续船队的,我们应该继续向前,把他们彻底堵在水寨里!” 朱超石沉声道:“不可大意,敌军的冲击凶猛,如果真的只是先头部队,我们可以让护卫船队向前杀出,堵在敌军的水寨之前,现在,先下令,巨舰落锚,连接船板,停船,变成水上要塞,准备迎敌冲击。” 林队长还想再说,朱超石大声道:“不用说了,这是命令,有贻误战机者,杀无赦,林队长,刚才我的传令兵,也就是晋夫他们已经给我赶走了,现在,你就是我的护卫,我的传令兵,帮我下令。” 林队长咬了咬牙,捡起了地上落下的两面传令旗,迅速地摇晃起来,而随着他挥舞的旗子,刚刚才起速的几条巨舰,猛地来了个急刹车,巨舰之上的人们,包括朱超石在内,都瞬间猛地摇晃了一下,直到抓紧了身边的扶手,才不至于跌倒,这巨大的动能和紧急停船时带来的后座力,竟然恐怖如斯。 朱超石扶着船舷站起身来,沉声道:“继续传信,不要停,前方的护航舰队给我迅速地向前冲,拦住敌军战船,巨舰之上,弓弩投石车给我全部发射,不许敌船有一条冲过来!给我统统打沉。” 林队长一边迅速地摇着旗子,一边大声道:“朱大帅,现在所有的巨舰上都没有掌灯火,五步之内,什么也看不见,虽然我们的兄弟们熟悉船上的位置,可以坚守岗位,但若是要发射远程兵器攻击敌船,可没法在黑暗中进行啊,就连弩枪和投石,也是需要搬运的。” 朱超石恨声道:“你没长脑子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要作战哪,哪还能象刚才一样黑灯瞎火的,给我全部把灯火点亮,吹号擂鼓,火力全开!” 林队长面露喜色,哈哈一笑:“好的,终于可以在灯火下作战啦,不再有这黑暗的郁闷!” 他一边说,一边加快了手中的挥舞令旗的速度,很快,四下里腾起了无数的火把,而刚才还隐身于夜幕之中的整条巨舰,也完全显露在烟火之中,一瞬之间,仿佛是十里的连营,瞬间就给点燃起来,四条巨舰上的所有天师道弟子们,齐声地欢呼,他们从无数的藏身之地冲了出来,从船舱中,从船舷边的盾牌下,从渔网之中,从桅杆之后,纷纷地钻了出来,刚才看起来还空空如也,月光似水的甲板上,顿时就是人山人海。 除了人潮汹涌之外,更是有无数的投石车,弩炮给推了出来,或者是掀去了覆盖在上面的帆布,渔网,盾牌等伪装,无数的飞槊槊尖,或者是渔叉的三叉戟头,闪着森寒的光芒,而上百个火堆,给同时点燃,数以千计的箭头,被迅速地伸进这些火堆之中,等抽出之时,已经变成了燃烧着的火箭,搭到无数的弓弦之上,直指向前方的海面之上。 三百步之外,五十多条的蒙冲突击舰,也已经进入了冲刺的阶段,水手与战士们纷纷跑上前甲板,或以盾覆身,或是拉弓张弩,或是把一部部的远射兵器打开,直指向已经逼近一里之内,进入弓弩齐射射程的晋军黄龙战船,军官们纷纷登上了战船的船顶将座之上,举着令旗,或者是高高举起了右掌,只等狠狠地向下一切,就会是万箭齐发,把对面的晋军战船,打成一片火海。 朱超石的口中念念有词,瞪大了眼睛,几乎陷入了一团颠狂之中,仿佛是在念着咒语:“起来,起来,起来啊!” 林队长有些意外,他以为朱超石正在下什么命令,可他却是听不清楚,于是走上前一步,小声道:“朱大帅,你的意思是…………” 朱超石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突击舰队那里:“起来,起来,起来啊!” 林队长看了一眼手中的军旗,若有所思地说道:“旗来,旗来?您是要亲自打这些令旗吗?是我对您的军令传递不到位?” 朱超石突然转过了头,对着林队长微微一笑:“林队长,你辛苦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林队长手里的两面小旗拿了过来。 林队长脸色微微一变:“是我,是我传错军令了吗,可我刚才明明是按你所说的…………” 朱超石把两面小旗合到了左手上,用右手的食指轻轻地抵在了自己的嘴唇之上,作出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低声道:“林队长,你做的很好,现在,跟我一起,说崩!” “崩?” “对,崩!” “崩!” “崩”地一声巨响,那是从江底突然响起了一阵浪潮般的声浪,数十艘战舰的木板,冲天而起,狠狠地撞到了前方的突击舰队的船底之上,这上百条战船相撞时的巨响,汇成了一个单调而可怕的声音,几乎成为整个战场上唯一的主旋律----“崩!” 。: ===第四千零五十九章 滔天巨浪人如萍=== 林队长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前方,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他根本来不及回过神来,甚至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一股滔天的巨浪,那是前方不到百步的护卫舰队,与水下的潜龙战船相撞时,暴发出的类似海底火山爆发时的那股子巨大冲击力所掀起的,这会儿夹杂着无数破碎的船板和人的尸体,形成了一个三丈高多的巨大浪峰,狠狠地砸向了这四条巨舰构成的江上城堡。 朱超石的身体狠狠地撞上了林队长,而他手中的两面令旗,也恰到好处地掉了个个儿,带着尖刃的旗尖,狠狠地扎进了林队长的小腹之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肠子和胃在向外流去,视线也紧跟着模湖,而面前的朱超石的脸,却带着一丝冷笑,他的声音传进了林队长的耳朵里,这是这个忠实的天师道弟子在这个世上最后听到的一句话:“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林队长的尸体,随着一阵冲上将台的大浪头,狠狠地飞了出去,而朱超石在空出了执旗的双手之后,也狠狠地抓住了这个帅台边上的围栏,靠了这异常结实的防护栏,他终于没有象林队长的尸体,或者是后面的浪头里所带着的无数如蝼蚁一样的尸体一样,给生生地卷走。 无数的生命,就这样在一瞬间的爆发中这样地消失了,甚至都来不及喊叫一声,他们那在临死前停留在面部的最后表情,几乎是无一例外地双眼圆睁,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是在惊叫这突如其来的可怕灾难,却是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就给这巨浪卷走。 汹涌的江水狠狠地灌进了他们的肚腹之中,甚至有的人嘴里还会看到晃动着的鱼尾,那是同样倒霉的江鱼冲进了这些人的嘴里,这让他们在被淹死之前,也许会被这些活鱼,给活活卡死! 朱超石的头盔给冲得无影无踪了,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拍打着他的身躯,如果不是死死地抓着护栏,恐怕他也会跟那些亲眼所见的人一样,给生生浪涛卷走,他在心里暗自惊叹,想不到这天地的力量,竟然如此地可怕,两个船队的相撞,在把上百条战船毁灭的同时,还能掀起如此可怕的风浪,大概那传说中海上风暴时的滔天巨浪,也不过如此吧。 而随着巨浪而来的,那无数的浮尸,有些则是惨不忍睹的,给生生撕裂的肢体,很多明显是长期潜伏水下的水鬼,赤着身子,只着犊鼻短裤。 甚至有几个一闪而过的尸体,是朱超石认识的,在潜龙战船上的资深水手,曾经和自己一起喝过酒,吹过牛。 朱超石清楚地刻,这几个家伙说过自己当年在三吴大地横行时是如何的厉害,在下海时穿越无数南海的海岛,攻打广州城时又是如何的威勐,甚至炫耀起自己的满身伤疤,和他们身上的纹身一样让人触目惊心。 也正是这些可怕的伤痕和纹身,让这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混在木块碎屑之中,也能让朱超石一眼认出,这些作恶多端,为祸世间多年的三吴老贼,连北府军,连寄奴哥都无法消灭的宿敌,居然就在自己的这个计谋之下,自相残灭了。 朱超石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在心中暗暗地自语道:“无忌哥,还有那么多死难的同袍,你们的仇,我今天终于帮你们报了,这潜龙战船,还有上面的老贼,就是杀害你们的最大仇人,我虽然没能亲自手刃徐道覆,可是他的这些走狗帮凶,我今天把他们全部相灭了,如果还有机会,我还会…………” 他的思路还来不及继续,只听到“叭”地一声,朱超石所牢牢抓住的那截围栏,在一个巨浪的冲击之下,几截船板冲天而起,直扑这上层建筑,撞击之下,围栏如同一棵风雪中飘摇的小树,从中生生折断,而朱超石的整个身子,也凌空而起,混在风浪之中,给狠狠地摔出了将台,甚至,跟着这个大浪,抛到了半空之中,再向着底下的无底深渊,重重地跌落。 朱超石的心,也随着他的身体,一起急剧地下落,他的心底,一个不甘的声音在大叫着:“不,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哪,我还要报仇,我还要杀了黑袍,杀了卢循,更要亲手杀了徐道覆,为无忌哥报仇,我还没有洗涮我身上叛徒的污名哪,我不能死,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可是,朱超石连叫都没来得叫出,就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一片浮萍,旋转着下落,他看到了鱼虾,看到了周围的死人,看到了无数船上的碎片,他看到了自己这条会稽号上,从顶层开始,每一层的甲板上,那些经历了风浪的冲刷,仍然拼命跟刚才的自己一样,奋力地抓住船板上的固定物,让自己不至于给冲涮而走的天师道弟子们,而这一切,都象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从他的眼前经过,直到自己的后背,给狠狠地一个重击,仿佛是从高空跌落,平躺着地一样。 大量的,冰冷的江水,从朱超石的鼻子里狠狠地灌进去,因为他刚才在第一时间就紧咬牙关,闭上了嘴,但仍然无法阻止江水从鼻中倒灌进去,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不顺畅,意识马上就要变得模湖,甚至他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下是直接从巨舰的五层将台,冲到了边上的江水之中,很快,就会带着这一身甲胃,沉入江底,成为一具无名尸体,变成鱼虾的腹中之物。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羡慕起晋夫他们来,他在想,晋夫啊,我好不容易安排你们离开,你真的会把我的那些话,说给我大哥,说给寄奴哥听吗?他们能明白我的一片忠心吗?还是,你们也在这次的巨浪之中,和我一样,失了性命了呢?想到这里,朱超石闭上了眼睛,准备直面那死亡的冰冷和黑暗,整个世界,变得安静起来,随着江水汹涌地塞进他的耳朵,一切,即将结束。 。: ===第四千零六十章 危难方现手足情=== 晋夫的声音突然从朱超石那已经被江水灌入的耳朵里冲了进来,那么地清晰,却又是如此地悦耳:“朱将军,朱将军?石头哥,石头哥,你快醒醒啊。” 这个声音一下子把朱超石几乎要出窍的灵魂,拉回了现实之中,他在心中喃喃自语道:“石头哥,石头哥?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这还是在北府军时的称呼呢,难道,我又回到了北府军吗,难道,这一年来的经历,只是一场恶梦吗?太好了,这真的是太好了,我还是师父的徒弟,我还是无忌哥的副将,我的兄弟们都还…………” 朱超石的嘴角边泛起了笑容,在这一瞬间,他睁开了眼睛,晋夫那张胡子拉碴,但堆满了笑容的脸,映入了他的眼中,而就在这一刻,晋夫,还有围在他身后的十余名兄弟,都露出了开怀的笑容,几个人在惊喜地叫道:“醒了,石头哥他醒了。” 可是,这些人的身上,分明穿着的还是之前天师道弟子的军服,头上也扎着天师道教众们特有的头巾,晋夫本人则是梳着椎髻,以示跟普通士兵的地位差距,但同样是来自吴地的天师道教众们最标准的打扮,一切,都跟半个时辰前,他们给赶出会稽号时,一模一样,朱超石瞬间明白了两件事:第一,我没死,我还活着,第二,这一年来的经历,不是梦,而仍然是最可怕的现实。 朱超石马上心里有了新的疑问,他想直起身,可是一股几乎要让他整个人横着断裂的疼痛,顿时就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晋夫急叫道:“石头哥,别乱动,你从高处摔下,恐怕是伤了腰背了,咱们先冲出去,再治你,现在你千万不要自己动,一动说不定骨头就断啦。” 朱超石马上想到了刚才的情况,一个巨浪冲到了座舰的将台那里,把自己掀了下来,越过四层高的甲板,摔到了江水之中,要是换了地上,早就摔死了,甚至就算平时从这样的高度摔到江水里,也是必然送命,但自己下落时摔在浪头里,算是从水中下沉,这才侥幸捡得一命,死里逃生,难道是天意吗? 朱超石的思路,很快从伤痛之中转了回来,他看向了晋夫,疑道:“我不是让你们走了吗?你们怎么回来了?” 晋夫用力地点着头:“石头哥,我们大伙都知道,你还是以前在北府军中的石头哥,你忍辱负重,屈身事妖贼,就是为了象刚才那样,找到机会重创他们,给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之前你让我们走,我们就有点明白,你是想让我们活下来,逃得一条生路,所以我们刚才就在船上合计,这种情况下,我们万万不可以离开,你要报的信,我们已经让小土鸡游回去报啦,而我们这船人,就是回来找你的。” 朱超石的眼中泛起了泪光,这些跟随自己多年,情同手足的部下们,在这种时候,在仍然误会自己是叛徒的时候,仍然回来救自己的命,一切的感情,尽在不言之中,而从他们叫的石头哥那声起,就明白了,他们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心意,重新当自己是北府军时的大哥和上司,那种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守护对方的兄弟情义,又回来了。 朱超石喃喃地说道:“你们不应该这样,太危险了,我已经作了部署,要跟妖贼同归于尽,带着这一个舰队的妖贼,连同水下的潜龙战船,一起下地狱,为无忌哥,还有那么多惨死在妖贼手下的兄弟,报仇雪恨!” 晋夫激动地点着头:“我知道,我们全都知道,你成功了,石头哥,前面的整个妖贼护航船队,还有那些水下的潜龙战船,都撞在一起,全部完蛋了,现在前面两百步左右的江面之上,全是碎木头和妖贼的浮尸,满江都是,虽然是死敌,但看到这么多人一下子全完蛋了,我们还是心里很震撼。” 另一个小兵跟着点头道:“是的是的,不止是前面的护航船队全完蛋了,就连这四条巨舰,也给冲天的大浪打中,上千的妖贼,就这样给冲到了江里,死活不知,要不是我们的船一直跟在巨舰的后面,只怕也会给这大浪冲翻啦。” 朱超石瞪大了眼睛:“你们,你们一直跟在会稽号的后面?” 晋夫笑道:“是啊,我们当时就合计,你心向着的是大晋,是北府军,一定会利用指挥的权力,消灭妖贼的,到时候你会很危险,我们这些人虽然卑微,但不怕死,你要我们传的信,我们让小土鸡去传了,剩下的,就是要实现我们在北府军时的誓言,用我们的血肉和生命,来保护我们的兄弟,保护我们的大哥。所以,我们的船一直就悄悄地停在会稽号的后面,就等着趁乱的时候,冲上船来保护你呢,为了这个,我们连这身妖贼的皮都没换。” 说到这里,身后的几个人笑着要取下自己的头巾,或者是脱下身上的天师道战袍,嘴里还说着:“这身妖贼皮穿得可太久了,看到就想吐,现在,我们终于可以…………” 朱超石连忙摇头道:“不可,现在还在妖贼的巨舰周围,还没到我们的地盘,要是没有这身妖贼皮,只怕…………”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晋夫等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再脱衣的军士们,说道:“我们的船队怎么样了?那三十条黄龙战船受到损失了吗?” 晋夫先是点了下头,然后又摇头道:“受了点波及,但他们毕竟离得远,超过潜龙战船四百步以上,而且,那些潜龙战船上浮的时候,也是撞在护航船队的后方,有点可惜了,要是再晚个小半刻,再向后一百多步,就可以直接撞到这几条巨舰啦!” “石头哥,你这个计划可是太厉害了,我们也是刚刚才想明白,巨舰前行,再突然打开灯火,这不就是给潜龙战舰和水下的水鬼发信号要他们上浮吗?这样才会完成了那个大撞击啊。” 。: ===第四千零六十一章 天师群凶稳阵脚=== 朱超石听到这话,就不免得意地笑了起来,看着晋夫,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我精心设计的战术,潜龙战船的位置,埋伏在水下之后,是固定好的,无法再动,那些行进的潜龙战船,是需要跟随船队的行动,在水下是被水面上的船只拖着走的,还要有水鬼在水中配合作战,一旦进入战区,才会割断绳索,听指令上浮。可是这些埋伏在江底的潜龙战船队,并不是被拖着前进,而是固定位置,就连那些水鬼,也不浮出江面,而是看着巨舰的方向,举火为号。” 晋夫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所以,巨舰之上一直是一片黑暗,直到突然间灯火全开,舰上的人以为是为了发射矢石打击来袭的晋军船队,可水下的水鬼们看到了却以为是要他们上浮的命令?!” 朱超石点了点头:“是的,只可惜,我的命令发得还是早了一点,如果再往前百步,让这潜龙船队上浮时,撞上这四条巨舰,那整个战斗,可以直接结束了,唉,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 晋夫咬了咬牙:“原来,石头哥你在赶我们走的时候,早就作好了牺牲的准备了,你是准备在这巨舰之上,跟妖贼同归于尽哪。” 朱超石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我是妖贼的整个水师大帅,如果我临阵转移到别的地方,其他的妖贼船首必然生疑,这四条巨舰也不可能按我的指示走,那我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只能说,天不助我吧,不过…………” 说到这里,朱超石睁开了眼睛,甚至有一种想要直起身的冲动:“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在哪里?” 晋夫看了一眼四周,说道:“从救起你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折向南边,再转向东边,北边已经到处是碎船板和死尸,我们这条小船无法通行,我们大晋的水师船队,也受到了巨涛的波及,有所损失,这会儿好像正在重整队形,要向着巨舰发起冲击呢!” “而西边那里,檀将军的船队似乎也杀过来了,敌军在枚回洲那里留下的船队正在去阻挡,至于东边的江面,妖贼和我们大晋的水师也在缠斗,离这里怕是有六七里远吧,整个江面上,能直接攻击四条巨舰的,怕是只有那三十条黄龙战船了。” 朱超石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欣慰的表情:“够了,足够了,三十条黄龙战船,来攻打四条被冲过的巨舰,应该是有把握的,刚才那次巨浪袭击,虽然没把巨舰打沉,但巨舰之上的投石机,弩炮这些都给冲了个七七八八,加上我都已经给冲了下来,现在巨舰之上,没有了指挥,恐怕只有各自为战啦。” 一个军士眉头微皱,指着西北的方向:“不好,天师号上升起了帅旗,恐怕,恐怕是那贼子夏一奇,接管指挥了。他奶奶的,老天不开眼啊,刚才这巨浪,怎么没把这王八蛋直接冲死?!” 朱超石冷笑道:“这些老贼的水性可比我们好得多,海上的风浪都经受过,想要直接冲死他们,可不容易。” 另一个军士勾了勾嘴角:“恐怕也未必,我看,刚才要不是四条巨舰都是用铁索相连,再上覆木板,连成一线,恐怕单个的巨舰,也难以抵挡这巨浪,石头哥,我说,你为啥要作这样的布置?是想让潜龙战船队上浮时,四条巨舰绑定在一起,无法逃脱,能来个全灭吗?” 朱超石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意:“很快,你就会知道原因了。” 天师号,前甲板,将台。 一面“天师”字样的大旗,正在后方的旗杆上,高高地飘扬着,巨舰的船身,仍然在轻轻地摇晃着,不时地还有零乱的船只残骸与浮尸,顺浪而来,撞击着巨舰的船舷,甲板之上,军士们吆喝着把已经给打成零件状态的弩炮与投石机,推翻到两边的江水之中,而那些还连接着相邻巨舰的铁索,只要没断,就被人不停地往上架起宽厚的木板,船工们忙碌着用铆钉来固定这些新的木板,让这四条巨舰,重新又连成了一座要塞。 夏一奇的头发已经湿透,这会儿连头盔也不见了,转而变成发带束着额头,扎着这一条湿发的同时,也能防止头上的水珠和汗滴下流,迷住眼睛,这会儿的他,亲自操着面前的船舵,几乎是用尽力气,在控制着这船舵的晃动,以保证座舰的稳定,而英明之则上身赤膊,露出一身的纹身彩案,满脸尽是杀气。 一个斥候奔了过来,单膝下跪道:“夏船首,已经找遍会稽号了,没有朱大帅的任何踪影,帅台给冲毁了,空无一人,只有林队长的尸体,上面插着两面帅旗,落在第三层的甲板之上。有人说,见过朱大帅给巨浪所打中,落入了江中。” 英明之恨恨地骂道:“什么朱大帅,明明就是混进神教的奸细,他娘的,此贼就是故意让潜龙战船上浮,撞上我们自己的护卫船队的,要是再晚片刻,我们四条巨舰再向前百步,现在完蛋的,就是我们啦。” 夏一奇咬了咬牙:“大家都给这贼子骗了,如果找到他,必要将他千刀万剐,生食其肉,方解我们心头之恨,只是现在我们来不及再找到此贼了,英师弟,你现在赶快回会稽号上坐镇,起码,姓朱的不在,得有人来管船!” 英明之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了,刘师弟还活着,刚才已经派人来报信,说是他已经接管了会稽号,要我勿虑,现在,我是天师号上的冲锋队长,我这里还有五百六十七个精锐剑士和水手,可以战斗,其他的三条巨舰也与我们相连,哼,虽然护航船队全军覆没了,但就靠这三十条黄龙战船,就想消灭我们?那是白日作梦!” 说到这里,英明之重重地挥了一下手中的渔叉,沉声道:“夏师兄,我看,上天让我们躲过这一劫,虽然没了远程兵器,但就靠我们四条巨舰,撞也能把这些晋军战船撞碎,下令吧,我们进击!” 。: ===第四千零六十二章 进退两难一线间=== 夏一奇的脸色一变,沉声道:“英师弟,不要太冲动了,现在我们的情况非常不妙,前面的护航船队和潜龙战船队已经全部完蛋了,只剩下我们这四条孤零零的巨舰,加上十几条没有给一下子冲垮的中小战船,那十几条船还多半残破,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作战,甚至不知道上面还有几个活人。敌军的黄龙战船起码有近三十条可用的,这种情况,我们还要进攻?” 英明之咬了咬牙:“那又如何,我们的人多,一条顶他二十条黄龙战船,现在又连接在一起,怕他个球,直接去弄死他们。” 说到这里,英明之的眉头一皱:“夏师兄,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你想想,我们巨舰本身就是行动缓慢,就算你想撤退,也跑不过这些黄龙战船啊,而且只要我们一退,敌人就会看出我们的害怕,现在他们停在原地,不进也不退,只怕一来是在跟我们一样重整船只,二来也是要看看我们是进攻还是撤退,一旦这时候撤了,他们一定会全扑上来的。” 夏一奇沉声道:“你就不怕,我们这时候向前进攻,他们在水寨之中还有伏兵杀出吗?就不怕他们还有后招,引我们进攻,再加以包围和伏击消灭?朱超石这小子敢这么玩,恐怕早就跟他们勾结好了,这个战术,就是为了引我们上当,消灭我们的巨舰!因为只要巨舰还在,控制大江的就是我们神教,而不是他们晋狗!中小战船就算这回全没了,两个月就能造他几百艘出来,但这八艚巨舰,想再打造出一条,非一两年不可,我们没这个时间了!” 英明之摇了摇头:“朱超石要是真的跟晋军有什么勾结,就不会自己刚才都给大浪冲没了,肯定早就自己想办法逃啦,再说,晋军如果有什么后续的船队攻击,也早就开出来了,怎么会只有面前的这三十条黄龙船呢?夏师兄,你越是想保船,越是保不住,现在是黑夜之中,四条巨舰又在一起,如果我们就这样退了,就算敌军不来进攻,恐怕自己也会相互撞击直接沉船,这巨舰想要掉头有多困难我们都知道,这个时候,你就是要撤退,那可怎么撤呢?” 夏一奇的脸色微微一变,船大不好掉头,甚至转向都困难,这是基本的常识,他内心里也知道此时想要直接撤退是非常困难的事,但是刚才那个巨大的冲击,还有因为冲击引起的天地之力,瞬间让数以千计的天师道弟子,让一百多条战船就这样灰飞烟灭,这种心理上的震撼,也足够让身经百战的他,感觉到一种无力与挫败了,就跟当年被刘裕毫无悬念,毫无还手机会的打败,那种抱着鼠蹿,恨不得逃得越远越好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可是夏一奇轻轻地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与恐惧,英明之的话确实有道理,这个时候,想要撤退,那无异于自杀,他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不进也不退,重新整顿战船上的装备,看敌军的反应,等到天明,一切都在视线之内,我们可以解开铁索,一条条地分别撤退,而在南岸的后续船只,也可以前来支援了。” 英明之急道:“夏师兄,你弄清楚现在的情况,现在我们的舰船损失了大半,无论是之前在枚回洲的追击船队,还是这回的护卫船队,再连同潜龙战舰,已经全完蛋了,中小战船还可战斗的,不到两百条,而敌军的黄龙战船就有一百条以上,之前我们就推算过,如果没有这四条巨舰,光靠之前的三百多条战船,都未必是晋军的对手,更何况现在我们已经损失了一半以上的中小战船,如果这时候我们四条巨舰在这里无所作为,按兵不动,那晋狗一定会各个击破,先消灭了我们剩下的中小战船,再来围攻我们的巨舰!” 夏一奇的脸上肌肉在微微地跳动着,英明之说出了他最担心的事,让他无法开口反驳,可是,他仍然不想,或者说不敢在这个时候进攻,他咬了咬牙,说道:“可现在是黑夜,我们又损失了所有的远程攻击兵器,这个时候,如何让巨舰作战?你说撞上去就能赢,可我们撞谁?敌军船只如果不点火,那两百步外,根本看不到,到时候我们巨舰灯火通明成为别人的靶子,却不知道黑暗中的敌人在哪里,那不是去送死吗?” 英明之哈哈一笑,直指两里多外的江陵城水寨,沉声道:“看到那里了吗,夏师兄,我们不必一定要跟敌军的船只战斗,只要冲着他们的水寨过去,再发信号,让东西两个船队停止与敌军的缠斗,过来与巨舰会合,那敌军的主力船只全在外面,内部的水寨形同虚设,就会给我们一举攻破,那些护卫船只回来后,大不了把他们的远程兵器搬到巨舰之上,人员也过来集中补充,就变成了占了敌军水寨的移动要塞,还怕晋军外面的船只吗?” 夏一奇的双眼一亮,看着两里之外,门户大开,灯火通明,似乎有无数旗帜正在飘扬,招展的晋军水寨,突然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们巨舰上的远程兵器几乎全给摧毁了,这时候要进攻敌军的水寨,没法打啊。” 英明之沉声道:“可是晋军又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又不知道我们的投石机和弩炮全没了,只要我们巨舰冲过去,他们就会以为我们的舰船上还是武器一应俱全,就会害怕,那些水寨之中不可能还有多少精锐的战士,一定会逃离溃散,不堪一击。” “更何况,我们的巨舰的船舱里还有些备用的远程兵器,中小投石车和十石以内的弩机还是有一些的,趁这个时候,一边向前冲,一边把备用的远程兵器搬出来用,至少也能保证在前甲板上有足够的打击力量。夏师兄,别犹豫了,战机稍纵即逝,干吧!” ===第四千零六十三章 战守之议终决断=== 夏一奇的心中已经燃起了战斗的欲望,手也不自觉地从船舵之上移开,抓住了自己腰间的刀柄,可是,内心之中仍然处于犹豫和挣扎之中,让他的脸上阴晴不变,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变得愁容满面,足足变了三四次的表情,却仍然迟迟没有下令。 英明之急得一跺脚,几乎要吼了出来:“夏师兄,你醒醒吧,你以为保了这四条巨舰,我们就可以立功无罪了吗?你以为有姓朱的小子顶罪,我们就可以不受追究了吗?三百多条战船,两万多的水兵如果全没了,这么大的罪,不杀几个,几十个脑袋,怎么向众多兄弟交代,到时候你我怎么逃过那一刀?不,不是一刀,会是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夏一奇的额头上,一下子汗都冒出来了,他的声音都在发抖:“这,这不是我们的罪过,不是我们的错,是朱超石,是他小子…………” 英明之上前一步,直视夏一奇的眼睛,厉声道:“现在没有朱超石,只有你我,还有黄师兄他们几个,以前的事情也许你可以说与你无关,但从现在开始,坐拥四条巨舰,畏敌避战,见死不救,甚至不抓住难得的反击战机,反败为胜,那打完后教主他们不怪罪我们,还会怪罪谁?” 夏一奇咬了咬牙:“那我们现在要两边的船队回来,保护巨舰,天明之后再收兵撤退,可不可以?” 英明之咬着牙,两眼都要喷出火来:“夏师兄,事到如今,就算如你所想,保住我们剩下的每一条船,又能如何?你忘了我们来时的任务吗?” 夏一奇高声道:“占领江陵水城,消灭晋军船队,这是我们的任务,但这些任务是我们的船队还在的情况下,现在两条巨舰和三百多条战船给两位师兄带去攻打乌林和马头两个渡口,现在看来,这就是朱超石这狗东西的阴谋,就是要骗我们分兵,然后再设下这些埋伏,来攻击我们。”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稍微轻了一些:“本来,他的目的一定是直接用潜龙战船上浮,击毁我们的巨舰,但天师保佑,潜龙战船的位置偏了那么一点,没有直接撞到巨舰,只撞到了前面的护航船队,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我们继续前进,那一定会中了晋军其他的埋伏,是主动送死!” 英明之冷笑道:“他要是能算这么准,跟晋军有勾结,那后面晋军早就跟进战船攻击我们了,哼,这小子就是自己使坏想害我们,却没有办法知会晋军那里,他可是亲手杀了何无忌,晋军那里怎么可能相信他?!” 夏一奇恨声道:“那这小子图的是什么,又回不去晋军那里,还要搭上自己的一条命来害我们?放着在神教里的大好前程不要,这是脑子进水了吗?” 英明之叹了口气:“也许,就跟我们宁可死,也不会背叛神教一样,他也是自认是晋国的人,是北府军的人,留下一条命,就是为了这一天的报仇吧。这样想来,这狗东西也算是条汉子,我佩服他。不过,事到如今,我们得想想自己怎么办,而不是朱超石。当面的晋军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能只是以为我军的协同攻击和配合出了问题,现在,恐怕他们仍然是在观望之中呢。” 说到这里,英明之的眼中杀机一现:“所以,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现在如果不反击前进,晋军明白过来我们的损失,那就会集中所有力量围攻我们的巨舰了,在晋军那里看来,只看到了江心中间这里起了一层巨浪,冲毁了很多船,甚至他们自己的损失也许都不小,但前因后果,未必知道,我们这时候要是主动进攻,他们的黄龙战船恐怕未必挡得住,如果打败了当面的敌军黄龙战船,我们就可以直接进攻晋军的水寨,反败为胜。” 说到这里,英明之顿了顿:“反过来,如果留在这里不动,就算保下了这些船只,后面巨舰没有护卫船队,也控制不了大江,到时候晋军的黄龙战船可以利用他们的速度优势,到处攻击我们的补给线,夏师兄,你觉得要是前线的师父,徐副教主他们得不到后方的补给,还能饶过我们吗?” 夏一奇的脸上肌肉在微微地发抖,声音也在打颤:“就算,就算我们这次损失不小,但只要保住了巨舰,再急调英师兄和李师兄的两支分船队过来会合,一样可以控制住大江,保住航道。” 英明之叹了口气:“远水解不了近火,今天之败,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一段的制江权,别说调他们回来了,如果我们按兵不动,晋军全力进攻我们这四条巨舰,那我们能不能活下来都要打个大问号,还谈什么未来?惟今之计,只有有进无退,下定决心,突破正面的晋军战船,直扑他们的江陵水寨,才能有一线胜机,只要打下江陵水寨,敌军的黄龙战船就失去了根本所在,我们的分舰队回来后,就能轻松地在江上截击和消灭他们。” 夏一奇咬着嘴唇,看着英明之:“要是他们逃往武陵郡,运送陆军部队去攻打长沙郡呢?就算占了水城,也能阻止这一切?” 英明之沉声道:“刚才我们就试探出了,晋军西去的逃亡船队,就是消灭了李一帆的那个船队,上面装载的是水手和船夫,不是战士,也没有大量的辎重粮草,以这个船队的实力,是没办法做到大量补给和支援武陵郡的,这晋军就是想跟我们水战,绝不是运输部队去往他处,夏师兄,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觉悟吗?如果你真的不想打,那我现在就回会稽号上,切断和你们其他的巨舰之间的联系,直接向前啦!” 说罢,英明之转身就要向着会稽舰的方向走去,夏一奇终于咬了咬牙,勐地一跺脚,大声道:“传令,巨舰连锁向前,摧毁目前的黄龙船队,然后,直捣江陵水城!” ===第四千零六十四章 商业互吹论忠义=== 江陵水城外,南一里,晋军出击舰队。 右侧的一条不起眼的黄龙战船的前甲板上,刘道规一身水靠,黑带束发,背上叉着双刀,手里扶立着一把大戟,立于船头,他的身上已经湿透,脸上也尽是水珠子,一边的两个亲卫拿着毡布上前,准备给他抹去脸上的水珠,刘道规却摆了摆手:“不用了,一会儿反正还要再水战,多此一举,没必要,退下吧。” 另一个亲卫则拿着一大把黄湖湖的东西,递向了刘道规:“主公,要不吃点热姜泥,去去寒气吧,你身上的刀剑伤…………” 刘道规冷冷地说道:“韩东,将士们是不是都有热姜泥敷,或者是有热姜汤喝呢?” 韩东的脸上闪过一丝惭色,没有回答,退了下去,刘道规叹了口气:“我一直跟你们说过,我刘道规从小跟着大哥,没学到多少别的,就学到两句话,打仗的时候要冲在兄弟们的前面,这叫身先士卒,分东西得好处的时候要落在大家的后面,这叫同甘共苦。如果一支军队的将帅,个个都是想着让别人先冲,好处却是自己先得,那怎么可能跟大家一条心,一起出生入死呢?” 五大三粗的鲁轨,持着两把大斧,就站在刘道规的身后,咧嘴一笑:“这话说得真好啊,大帅,我又学到了。” 刘道规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鲁轨:“象齿(鲁轨的小字,也是他军中的代号),你爹不可能没教过你这些,你就别吹捧我了。” 鲁轨摇了摇头:“我爹只说过打仗的时候要冲在前面,可没说过分好处的时候要落在后面,在我们雍州军中,战利品是按斩获来分配的,这样才能刺激起大家的士气,你这个说法,我还真的是第一次听到。” 刘道规点了点头:“按军功分配,是没错的,但那是对普通的将士,因为大家都不太可能在战后,有除了战利品以外的进一步好处。可是作为将帅,全军的斩获其实都计算成自己的功劳了,这些功劳能让我们提升职务,获得爵位,这些才是富贵哪,有了这些富贵,再去跟将士们争夺这些战利品,还有必要吗?就算能分到几箱金银财宝,难道我们身为将帅,还缺这点东西?” 鲁轨笑了起来,点头道:“这倒是的,加官晋爵,才是我们最希望得到的东西,有了这些,那缴获也不算什么了,这些道理,我回去后一定要跟我爹去说。” 刘道规摆了摆手:“象齿,各地的情况不一样,你爹这样做是有他的目的,雍州情况特殊,一向是朝廷为了防备北方胡虏,吸纳关中流民而特设的一个侨郡,你爹掌管雍州多年,也不太想升官入朝,或者是调往别的州郡,所以对他来说,很难得到加官晋爵的好处,至于朝廷的赏赐,也一向不多,因为雍州的税赋,往往是直接给了你爹来分配,没有交到朝廷。” 鲁轨叹了口气:“大帅啊,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朝廷,寄奴哥是怎么想的,真的把我们看成是割据势力,桓玄一般的存在,想要随时把我们调离吗?” 刘道规微微一笑:“是什么人成天跟你,跟你爹说这些?我大哥确实现在执掌了朝中大权,可难道他会容不下无忌哥,希乐哥这些藩镇吗?自古以来,总要封疆裂土,以回报功臣,也需要重臣大将,分守四方,你看,我在荆州,不也是你说的这种情况吗,难道我大哥想把我也给削了?” 鲁轨都囔了一句:“你们是亲兄弟啊,跟我们这种情况又不一样。” 刘道规笑着拍了拍鲁轨的肩膀:“象齿兄弟啊,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更不是我刘家的,大家都是晋朝的臣子,为了大晋效力,雍州这里,你们鲁家父子经营多年,而关中百姓也是心向你们鲁家啊。” 说到这里,刘道规顿了顿:“想当年,祖逖将军北伐,以三千家丁门客出师,收复了半个中原,形势一片大好,中原百姓只知祖将军,不知司马氏的大晋,结果当年晋元帝为此猜忌了祖将军,派人去接替他,结果不仅是祖将军悲愤而死,更是让中原的大好河山,得而复失,中原人心也散了,这难道不是国家的悲剧吗?为了君王的猜忌之心,就调离有威望的忠臣良将,最后害的还是黎民百姓哪。” 鲁轨激动地点头道:“大帅你说得太好了,我们鲁家,可是当年从关中好不容易一路南下,到的荆州,本来只是想着苟活于世,结果当时的桓家,还有朝廷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镇守荆州,看守北方的门户,我们这才一直勉为其难,都是为了大晋而保家卫国哪。可没有任何不臣之心啊。” 刘道规正色道:“你们鲁家的忠心,朝廷当然知道,如果我不是知道你爹父子的为人,还有对大晋的忠心,我又怎么可能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进雍州军的大营呢?在当年戏马台的时候,我大哥就称赞过你爹,说鲁将军是铁骨铮铮的男儿,跟随桓家只是因为受了桓家的恩惠,必须要报恩,如果换了他在你爹的位置上,一样会为桓家效力的,还叫我们以后有机会千万要想办法保全你爹这样的忠义之士呢。” 鲁轨哈哈一笑:“大帅啊,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骂我们是背主求荣之徒,贪慕荣华富贵之辈,今天,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忠义之士这四个字呢。” 刘道规微微一笑:“人不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和恩人,就连我大哥,就连我,不也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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