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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会放过南燕的。” 刘穆之忽然开口道:“那就算能如愿带回慕容兰,你又准备如何安置她呢。是作为你的妻子,还是作为燕国的公主,或者说人质?”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思考,半晌之后,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要看这次我们是以如何的方式解决南燕的问题了,如果是南燕归顺降服,按我之前的那个提议,南燕伪帝慕容超自去帝号,献上或者驱逐黑袍,那大晋可以给他一个王的头衔,而阿兰,作为南燕的长公主,也可以作为郡主,以联姻的方式,再次成为我的妻子,这回,不必再用臧爱亲的身份了。” 王妙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我祝福你们能有这样的结果。可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慕容超或者是黑袍死硬不降呢?最后你如果是通过强力灭国的方式攻灭南燕,这时候慕容兰你如何处置呢?” 刘裕长叹一声:“我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但若真如此,那只有让她与其他鲜卑族人一样,亡国为奴了。” 刘穆之的脸色一变:“寄奴,你疯了吗?她是你的妻子,现在还怀了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 刘裕咬了咬牙:“正因为有这层关系,我才没有办法循私枉法,国法军规都不允许我对敌军法外开恩,要不然,以后我的军令和政令如何下达?我如何治理国家统御万民?阿兰如果是作为俘虏,被黑袍和慕容超关押,那我可以说是解救她,但如果她是以自由之身,统帅燕军与我军战斗,那我没有任何办法回护她。” 王妙音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裕哥哥,你真的能这样绝情吗?” 刘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也许,这就是我和她不可避免的宿命,所以,我只有希望她能及时醒悟,以两国苍生为重,不要作没有意义的抵抗,如果是受了黑袍的控制,我和她可以一起面对,但如果只是为了鲜卑族人,那对抗到底,只有玉石俱焚,这个道理,她应该清楚。只有归降,才是唯一的出路。” 刘穆之点了点头:“阿兰是聪明人,而且以前也一直是希望给自己的族人谋一条生路,我想,不会那样” 正说话间,一阵马蹄声急促地由远而近,刘裕的眉头一皱:“怎么回事,这军营之中怎么能这样驰马?” 刘穆之的脸色一变,他看到了马蹄声的来处,一个背插靠旗的军士策马疾驰:“鸿翎军使,这是前方有军报传来。” 王妙音的秀眉一蹙:“不,不是军使,是司马国璠的部下,也是我安插在他军中的人,裕哥哥,对不起,他不太懂军中的规矩,可能也是有急事,所以” 刘裕摆了摆手:“先听听前方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来报,想必是有大事。也许,你的计划成功了呢。” 这时候,这个军使已经奔到了塔楼之下不到十五步的地方,十余名全副武装的甲士执戟上前,拦住了他,为首的一名十六七岁的壮士军官厉声道:“营中驰马,直趋主帅,死罪,给我拿下!” 刘裕的声音在他身后缓缓地响起:“无妨,是军情传报,让他说。” 那军官转头一看,只见是刘裕,连忙行礼道:“队正萧思恬,见过大帅!” 刘裕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很好,辛苦了。” 他说完后,看向了已经滚鞍下马,单膝跪地的那个信使,说道:“现在前面的情况怎么样,两千多百姓,是不是全部救出来了?” 那信使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禀报皇后,大帅,属下无能,赶到之时,所有百姓已经被兽兵尽行屠戮,无论长幼,全部枭首城外,尸体填满了整个护城沟,刘冠军,司马将军盛怒之下,下令将城外的上万没有进城的鲜卑人,尽数诛杀,尸体堆在城外为京观,以慰我方惨死百姓!” ===第二千八百二十三章 北伐只为救汉民=== 刘裕只觉得耳边轰地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即使是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的强敌时,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定了定神,看着那信使,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信使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方被掳的淮北百姓,被燕民尽行屠戮,枭首于广固城外,刘将军下令杀掉上万城外想要进城的鲜卑人,堆成京观于南城之外,以祭奠死者。” 刘裕良久无语,等到他恢复了平静之后,才摆了摆手:“你们都且退下,容我与皇后和长史商议。萧队正,请带这位兄弟下去歇息。” 萧思恬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大声道:“大帅,请下令吧,我等愿请命出战,夷平广固,为死难的无辜百姓报仇!” 刘裕沉声道:“我说暂且退下,听不到吗?这军报暂且不允许外传,有泄露军机者,军法从事!” 萧思恬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眼中几乎都在喷火,但还是拱手行礼道:“遵命!” 刘裕继续道:“通知各军主将到中军帅帐集中,半个时辰之后,我要军议。” 萧思恬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大声道:“得令!”他拉起地上的那个信使,快步走开,很快,他队中的军士们也与他一起,消失在了营地之中。 刘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几乎象是石化了一样,刘穆之的声音过了很久才从他的身后响起:“寄奴,现在怎么办?” 刘裕缓缓地转过了身,他的双眼,已经一片通红,而脸上布满了杀气,如此可怕狠辣,而又果断决绝的表情,让王妙音也不禁花容失色:“裕哥哥,你,你冷静一点,别这样!” 刘裕的声音冰冷而果决:“胖子,妙音,你们以为,我这次北伐,是为了什么?” 刘穆之叹了口气:“为了惩罚攻我大晋,掳我百姓的南燕,为了实现你那北伐中原的理想。” 刘裕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不是的,我这次出兵,非为灭胡,非为夺妻,而只是要救回这些无辜的百姓。我从军报国,我北伐出兵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保护我们大晋的子民,如果作为军人,吃着百姓种的粮,穿着百姓产的衣,却是无法保护他们,那还活着做什么?” 王妙音睁大了眼睛:“如果只是要索回那些百姓,需要这样大动干戈吗?我一直以为你是” 刘裕大声道:“你们一直以为我只是以此为借口,实际上是为了权势富贵,或者是为了我那个青史留名的北伐梦,对不对?” 刘穆之叹了口气:“寄奴,我们知道你心系天下,知道你有大志向,知道你想为了这个大志而北伐,结束这个乱世,但是,为了区区两千百姓就这样做,还是让我们难以理解啊。” 刘裕慨然道:“也许在你们的眼里,这不过是两千多无足轻重的平民百姓,他们活着都是世家高门的施舍,对国家来说,除了种点田,纳点赋外,毫无作用,乱世之中,本就是人命如浮萍,给抢了给杀了,都只能认命。这个世道下,没人会在乎平民百姓的死活,甚至几千人给抢掠,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作为大晋,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不值得为他们去发动战争,一个将士的命,比十个百姓都要重要,这才是乱世,对不对?” 王妙音的秀眉紧皱:“裕哥哥,虽然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兵马钱粮才是称霸掌权的关键,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这两千多百姓,那这场战争也确实太不值得了。” 刘裕厉声道:“造成世人认知的这个原因是什么?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高门也是这样的看法吗?作为掌权的世家,只会争权夺利,只会巩固自己家族的权势,可曾把这些百姓看成和自己同样平等的生灵?可曾想过自己掌权是为了什么?” 刘穆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要保护这些百姓,就得掌握权力,寄奴,我们一步步地走到今天,不就是为了掌握权力吗?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事没有错。如果你没有权力,没有军队,谈何保护百姓?但如果保护数千百姓,就要冒着失去权力和军队的危险,这太不值得了。这世间还是有高低贵贱,生命也有轻重之分。你不可能说一个江北农夫的性命,比你的京八兄弟,比我们两个更重要吧。” 刘裕大声道:“不,我不这样认为,生命永远是最可贵的,一个江北农夫的命,在我眼里,和你,和妙音是同等的。只是你们的关系比他们亲近得多。但这不代表我就可以对他们的苦难视而不见。江北移民计划本就是我提出和坚持的,而战事也因此而起,可以说,他们是被我拖累而受罪,那作为平时被这些百姓的税赋所供养的将士,难道不应该拼了性命把他们救回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连养我们的百姓都见死不救,那我们还穿这身军服做什么?” 王妙音叹了口气:“裕哥哥,如果你出兵的目的只是为了这两千多百姓,那为何不先派使者去要燕国放人?而是直接出兵呢?” 刘裕咬了咬牙:“黑袍派军攻我江北,掳我百姓,为的是向我示威和警告,这人,他是绝对不会放的,如果我们不出兵而是派使者去求,只会让他和燕军更加嚣张狂妄,甚至增加我们这些百姓的风险。所以,我只能出兵伐燕,以威对之,我以为,只要能大破燕军,逼他们求和,就能救回这些百姓!” 刘穆之长叹一声:“寄奴啊,这回你可能真的失算了,也许慕容兰和慕容超还有求和之心,但是黑袍是没有半点人性的魔鬼,他这样做,就是要破坏和谈,以免自己给拿下送出,现在我军将士也一怒之下屠杀鲜卑族人,两边的民众血仇深如海,议和之事再无可能,甚至连慕容兰,都要危险了!” ===第二千八百二十四章 破解死局或妙音=== 刘裕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声音也哽咽起来:“是我的错,我低估了黑袍的邪恶和疯狂,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置几十万鲜卑人的性命于不顾,断了和谈的最后道路,现在我军将士知道那些惨死的百姓,定会群情激愤,也不可能再放过任何一个鲜卑族人,这场国家间的战争,会变成两个族群间的仇杀,只怕广固城死的人,会远远超过临朐之战。” 王妙音叹了口气:“裕哥哥,你为了救回两千多民众而发动的战争,现在会让更多的人死去,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不是神仙,不可能料到所有的结果,只能尽自己的力去争取,归根到底,这是黑袍这个魔鬼做出的灭绝人性之事,但是,下手屠戮的,也是那些鲜卑族人,不管他们出于何原因,手上染了血,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啊,你在这事上想得太简单了,让那些鲜卑族人下手屠杀汉人百姓的,绝不可能只是黑袍的几句煽动,归根到底,临朐之战,十万鲜卑将士战死沙场,他们的家人,朋友怎么可能不恨我们晋军入骨?找不到我们晋军报仇的时候,就会对城中的汉人下手,这点,是你出兵时必须要考虑的事。杀敌数万,就意味着要跟几十万敌军的家人为仇,这个仇恨,不是你一厢情愿就能化解的。” 刘裕半晌无语,久久,才正色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胖子,你说得对,我是一厢情愿,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我现在只有跟兄弟们商量,布置攻战之事了。还请你们辛苦一下,尽早调集粮草,安排这里的后勤事务,能让大军早早开拔到广固,时间拖得越久,只怕死者会越多。” 刘穆之叹了口气:“去吧,这里的事,我来安排。寄奴,如果你的理想和现实相差太远,一味地坚持是没有用的,毕竟,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顺心,哪怕你手握大权,也不可能改变世间的法则。和谈暂且是不可能了,你还是想想,如何能救出慕容兰吧。” 刘裕咬了咬牙,转身就向着中军帅帐的方向走去,他的声音顺风而来:“这个时候,我不可能去顾及她一个人的生死了,也希望她能在城中做到她应该做的事,交出黑袍这个罪魁,才有希望少死点人!” 看着刘裕的背影消失在了远处,刘穆之摇了摇头,喃喃道:“妙音,可能我们一开始都错了,寄奴这回说的是真心话,那个想要保护每一个百姓的他,才是最真实的刘裕。” 王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相公大人为什么会这样看重刘裕,只靠当时表现出来的武功和军事才能,不值得直接招为谢家女婿,尤其是有现成的刘牢之,孙无终这些部下,要联姻招婿,也是先找这些已经很有实力的军头。” “但后来我跟刘裕接触多了后,却渐渐地明白了,他是一个纯粹的人,只为自己的理想而战斗,对权势没有,只是我以前以为,他的理想只是北伐中原,驱逐胡虏,青史留名。可现在我才明白过来,裕哥哥要的,是让天下百姓都能平安幸福地活着,不再受战乱之苦和压迫。这个压迫,不仅来自于胡虏,也来自于我们。”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脸上的肥肉跳了跳,却是欲言又止。 王妙音看着刘穆之,平静地说道:“也许对于二十多年前的裕哥哥来说,他认知里的造成天下百姓苦难的根源,是那些野蛮残忍,入侵中原的胡虏。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其实真正地看清了这个世道,黑手党也好,天道盟也罢,他们对于百姓造成的伤害虽大,却比不上我们这些现实中的世家高门,正是因为从我们世家子弟开始就没把百姓当成人看,只是作为我们的牛羊奴隶,这才会造成这百年来的天下大乱。从这点上来看,北方胡虏的君王,和我们这些大晋的汉人高门,没有区别。” 刘穆之摇了摇头:“之前寄奴曾经多次提过,他想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天下,那时候我们只认为他是在喊口号,或者说是一个理想,想让人人有田地耕作,人人有机会立功上升,最多是现实中打开一个口子,让普通的百姓可以有机会从军建功,让有功将士的子弟可以因功得爵,再接受教育,成为新的世家。我们以为他只是想换一批新的军功家族,代替那些不思进取的,腐朽堕落的老世家子弟,可现在看来,我们都错了,寄奴真正想要的,是没有世家,没有贵族。” 王妙音看着刘穆之:“你觉得他可能做到这点吗?” 刘穆之长叹一声:“如果是别人这样想,这样做,我会觉得他疯了。但是寄奴和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在他的身上,我们见证了太多的奇迹,谁又敢断言他做不到呢?现在在他的眼中,其实那些鲜卑族人也和汉人百姓一样,是有生存的权力和发展的自由,之前他那样充满希望地描述南燕求和投降后,对这些鲜卑人的安置,已经表现了这点。这次的事,不仅害死了两千多汉人百姓,恐怕,也会害得整个青州的鲜卑族人给斩尽杀绝,我想,这是寄奴更不想看到的。”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我倒是觉得,他现在嘴上不说,但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慕容兰的安全,之前那个计划若是可行,慕容兰可以顺利地回到他的身边,但是现在,恐怕很难了。” 刘穆之看着王妙音,沉声道:“妙音,此事可能需要你出手破局了,现在这种情况下,将士们群情激愤,寄奴也不可能约束禁止,不然会失军心,但你是皇后,有玉玺在身,可以拟诏,以皇帝的名义,禁止将士们对所有鲜卑人的无差别屠戮,黑袍想让我们无路可退,让汉胡血仇不死不休,我们不能让他得逞,你说呢?” ===第二千八百二十五章 群情激愤欲夷城===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大概,也只有这种办法才能化解将士们的杀心了。我记得当年西晋末年,天下大乱,山东这里的军阀曹嶷割据广固自立,当时的后赵伪帝石勒派了自己的侄子,也是后来当了皇帝的暴君石虎率大军征伐广固,围攻半年之后,曹嶷不敌,举城投降,本人被送到后赵国都襄国斩首,而这广固城中的居民则被石虎下令屠城,十余万人口的城市,给杀得尸横遍野,还是石勒派来随军的青州刺史于心不忍,跟那石虎说,我是来这里当刺史的,你把人都杀完了,那我去治理谁?”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这个刺史这句话让石虎手下稍稍留了点情,留了七百户人没杀,妙音,我希望这次你也能跟那个刺史一样,这也不仅仅是为了寄奴,同样也是为了大晋,为了世家,青州各地的其他异族胡人也为数不少,要是我们真的在青州大开杀戒,以后要治理可就难了。今天我们有军队在手可以屠城广固,明天若是大军不在,世家子弟到各地买地置业,那可能会给胡人们报复,如此仇杀,绝非我们想要平定青州的本意。” 王妙音正色道:“穆之,这个道理我明白,我会以大晋皇帝的名义,下令赦免城中的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只要放下武器投降,就可以饶他一命,但裕哥哥原来想要的给他们分地,融入汉人百姓之中的想法,怕是无法实现了。就算他们能活下来,只怕也是要给罚没为奴,分赏众军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先活下来再说,这场征讨之战,谁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寄奴大概本意只是想救回那两千多百姓,结果却成了汉人和鲜卑人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化解啊。” 王妙音突然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容:“其实,裕哥哥的那个办法,才是最好的化解之法。时间会冲淡战争中的悲伤,但前提是不能有人反复地提及这种悲伤,鲜卑人若还是举部落而居,时不时地集体回忆起和汉人,和大晋的仇恨,那这种仇恨,再过几百年也很难化解。” “但若是把他们打散,分别迁移到各个庄园,村落,与汉人杂居,那用不了十几年,就会与汉人无异,三两家散户,也难成气候,慢慢地这种以前的仇恨就会放下。我会在诏令中下令所有俘虏的鲜卑人,成为奴籍,卖给江南的世家与豪族,然后迁往江南和江北六郡的庄园,为主人效力。至于拍卖所得的钱,则可以分赏诸军将士,有这么一个操作,我想,将士们是会冷静下来,不再去狂热地想要屠杀百姓的。” 刘穆之默然无语,站在那里,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深思。 王妙音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刘穆之会很赞成自己的想法:“怎么了,穆之?我的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刘穆之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觉得以寄奴现在的理想,还会继续允许在大晋有大规模的奴隶存在吗?他现在要消灭的可不是一两个胡人国家,而是所有压迫人,奴役人的这个世道。妙音啊,恐怕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王妙音轻叹一声:“那先看看裕哥哥这次跟众将们如何商议吧。” 北府军,中军帅帐。 已是六月,骄阳似火,外面的热浪阵阵扑来,让守在帅帐外的军士们,个个都汗流浃背,帅帐内外,也尽是一股男子汉们身上浓烈的汗馊味道。可是这热度,跟现在帐中众将校们的冲天怒意相比,却是不值一提,也许,只有火山爆发,才能形容现在帐中众人的情绪。 沈田子的咆哮声在帐中回荡着:“这些灭绝人性的鲜卑狗,居然,居然把两千多无辜的汉人百姓就这样杀害了,我们这次出兵就是要解救这些百姓,他们这样屠俘,就是想跟我们作对到底!大帅,你下令吧,我这就去率本部人马攻打广固城,把这些鲜卑狗通通杀光,一个不留,以慰亡灵!” 诸葛黎民的声音更是恶狠狠的,配合他须发皆张的可怕表情:“去广固之前我们还得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前日里击毙的十万燕军尸体给挖出来,全部斩首,然后尸体拿去堆京观或者是喂野狗,脑袋全运到广固城下,堆起小山高的首级,让鲜卑狗子看看,那就是他们将来的下场!” 沈云子的眉头一皱:“黎民哥,这样有点过了吧,我们是王师义军,不能做这种太过残忍无道之事,要不然,不是和那些屠杀百姓的鲜卑狗贼,沦为一类人了吗?” 沈林子也点头道:“二哥说得对,再说天这么热,尸体早腐烂了,再挖出来斩首,只怕会有疫病流行,到时候没吓到鲜卑狗,先让我们自己人受损,得不偿失啊。” 诸葛黎民咬了咬牙:“那就四处去搜捕青州各地的鲜卑狗子,抓不到就抓其他各族的胡人,反正这些胡狗没一个好东西,押到广固城下,全部咔嚓了,也让守城的燕贼胆寒。” 刘裕的声音平静地响起:“黎民,你这是想要让守城的燕军断了希望,全都死战到底,给我们造成更大的伤亡吗?” 帐内的吼叫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端坐帅位的刘裕,诸葛黎民眨了眨眼睛:“我,寄奴哥,哦,大帅,对不起,刚才我,我实在是太气愤了,就想着怎么给那无辜惨死的两千多百姓报仇,说得不对之处,还请原谅,但是,起码这广固全城的鲜卑人,都得给他们陪葬!” 此言一出,众将全都纷纷附和:“黎民哥说得对,夷平广固,鸡犬不留,以报此仇!” 王镇恶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响起:“你们都胡说些什么哪?兰公主还在城里,这次我们出兵,除了要救百姓外,也要为大帅迎回兰公主,哦,不,是迎回夫人,难道也要她为百姓陪葬吗?” ===第二千八百二十六章 王沈二将帅前争=== 所有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向弥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瞧我这张臭嘴,胡说八道,怎么能让大嫂陷于危险之中呢?寄奴哥,我看,我看这广固也先别打了,逼他们交出大嫂,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啊。” 檀韶咬了咬牙,沉声道:“夫人之事,私也,国家征伐,公也。现在十万大军就要灭燕了,岂可因为一人之故,而坏军国大事?大帅这次出征,恐怕早就作好这种心理准备了,不需要我等在这里多插嘴。” 说到这里,檀韶看向了刘裕,沉声道:“我们都知道兰公主是大帅一生所爱,也都是我们最敬重的大嫂,但现在这种情况,灭燕是必然的事了,如果大帅因为兰公主的原因而就此罢手甚至退兵,恐怕会损了您的一世英名啊。” 刘裕点了点头:“阿韶说得很好,我不会因为一个人而误了国家大事,这次我们出兵,首要是救回百姓,惩罚暴燕,可现在燕贼居然丧心病狂,屠戮了所有百姓,大家说,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向弥嚷道:“就是因为临朐大败,被斩十万,所以咽不下这口气,打不过我们汉人大军,就去找百姓报复,这是典型的懦夫行为。不过,也是胡虏们最喜欢做的事。” 诸葛长民摇了摇头:“我想,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百姓是和谈的条件,杀了他们,就等于断了和谈之路,恐怕,是黑袍在大败之后惟恐慕容超和那些失了家人的鲜卑人追究他的责任,杀了他或者是把他交出来,所以故意这样布局,断了慕容超的和议投降之路。” 王镇恶马上说道:“我同意长民哥的分析,断了和议之路,对两民都是大大不利,我军可能要因此多牺牲数以万计的将士,而鲜卑军民也是城破则玉石俱焚,可能连慕容氏这一种族部落,也就此消失。但黑袍大不了城破时继续靠那个会飞的怪物逃跑,其心何其毒也!” 沈田子冷笑道:“镇恶,难道这两千多百姓,是黑袍一个人杀的吗?动手的可是城中千千万万的鲜卑狗子,不仅军队出手屠戮,那些百姓也都手上沾了血,怎么,把罪责推到黑袍一个人身上,就想放过这些鲜卑狗子?” 王镇恶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我们可是王师,义军,是要兴兵除暴,现在谁也分不清说不准有哪些鲜卑人出手,难道,城中几十万鲜卑人,个个都杀这些汉人俘虏了?还是说你想学石虎,苟晞,也给自己挣个屠伯的名声?” 沈田子的脸上横肉都在跳动着:“如果这个屠伯是对着鲜卑胡狗,那我乐意之至,只有死了的鲜卑狗子才是好的鲜卑人。王镇恶,今天所有人都义愤填膺,恨不得杀光这些鲜卑狗子,只有你在这里风言冷语的,你想干嘛?噢,我想起来了,你王家从大父辈起就给胡虏效力当官,要杀你同类了,你当然不忍心啊,是吧。” 王镇恶气得满脸通红,连脖子上都青筋直迸,吼道:“沈老三,你想打架是不是?我看你沈家跟着妖贼造反人肉吃多了,脑子也坏了,除了杀杀杀,什么也不会。江南现在不让你杀人了,就跑到这里想过瘾,是不是?!” 沈田子哈哈一笑,开始捏得拳头上的骨节格格作响:“狗汉奸,论打架,十个你也不是个儿,来来来,先收拾了你,再去杀胡狗,咱们出去练练!” “啪”地一声巨响,刘裕拍案而起,刚才还在怒目相视的两个人,如同给头上浇了一盆泠水,顿时就不言语了,刘裕的声音不算高,但一字一顿,充满了愤怒:“你们两个也是大将了,在这里互相揭短,甚至要动手互殴,还有半点兄弟情义吗?我们京八党的原则,全都变成屎拉出去了吗?” 王镇恶咬着牙:“他骂我可以,但不能辱及我大父,留在北方屈身事虏不是我们能选择的,所以对于今天的齐鲁之地的民众,我感同身受,大帅出兵,为的就是兴兵除暴,但要是我们本身就是暴军,那此地人心必失,以后也难稳固。” 沈田子恨声道:“我确实刚才一时激动,不该骂你祖父,这点我可以道歉,但你把以前我们沈家的事翻出来说什么意思?当时吴地八郡皆叛,几乎所有土姓家族都加入了妖贼,你王家说是不得已在胡虏朝中为官,怎么就不考虑我们的苦衷?当时不跟着妖贼走,我们自己都要给他们剁碎了让人吃。” 刘裕叹了口气:“好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乱世之中,身不由已,离了国家的保护和大军的震慑,作为普通民众,那确实只能屈服于强权,现在大家都是京八兄弟,这些旧事都不要再说,说了伤和气伤感情。” 王镇恶和沈田子对视一眼,同时行礼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刘裕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手持执法大令的刘钟:“刘钟,刚才王沈二将出言不逊,军前互骂,该当何罪?” 刘钟沉声道:“帅前失仪,当各打军棍三十。” 刘裕点了点头:“一会儿军议结束后,按军法执行,镇恶,田子,你们可有异议?” 王镇恶咬了咬牙:“镇恶甘愿受罚。” 沈田子叹了口气:“奶奶的,别影响我杀胡狗就行,三十棍就三十棍吧。” 刘裕点了点头,二将也各自退下,刘裕的目光环视帐中诸将,沉声道:“刚才镇恶有句话说的有道理,那就是身在狼穴,命不由已,有些事情,不是靠着以杀止杀就能解决的。燕军杀我百姓,那我们这次出兵就只有打到底,原来是要索回百姓,惩罚一下就可以收兵,但现在,不灭燕国是不行了。但是,我这里必须要强调一下,大晋不是伪赵,我也不是石虎,不是慕容恪,攻灭南燕,是要解救包括鲜卑各部在内的所有胡汉民众,屠城杀民,断不可取。现在我下令,诸将各自回营准备,明天早晨卯时,全军开拔,攻打广固,路上如果有屠杀民众,抢劫村落的,别怪我刘裕翻脸无情!” ===第二千八百二十七章 将士征战为富贵=== 诸葛长民的嘴角勾了勾:“只是大帅,这次屠杀我们的汉人被掳百姓,可不止是燕队的事啊,广固城的鲜卑百姓,也都参与了,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刘裕的心中一阵感慨,沉声道:“至少,现在一路之上,还没有逃进广固城的鲜卑族人,还有其他的胡汉百姓,手上并没有沾这血吧。” 诸葛长民点了点头:“这倒是,所以一路之上,大军仍然遵守军纪,不去杀掠所见到的胡人百姓,这点我等皆会严格约束部下,但是,那广固城” 向弥嚷了起来:“长民,你没听到前面的话吗,大嫂现在还在城中,那些百姓已经给杀了,你就算屠再多的鲜卑人也不可能活过来,接下来咱们得灭燕国,还得救大嫂才是。你现在就要大帅下令破城之后鸡犬不留,不是逼着他们动手要大嫂的命吗?” 诸葛长民咬了咬牙:“不是我要大帅如何,而是将士们现在群情激愤,我们能明白这些道理,可是那些血气方刚的将士们能完全理解吗?本身这次出兵,经历了血战,只是录功,却没有拿到什么现实的好处,这一路上不允许掳掠,破城之后要是还没有相应的回报,只怕军心难安啊。” 檀韶的眉头一皱:“长民,咱们可是王师啊,就算不出这事,也没允许说是攻破城市后就能随便地抢劫掳掠吧。” 诸葛长民勾了勾嘴角:“在以前大帅手下时,咱们老北府军就是这个规矩,这两年寄奴哥重整北府军后,除了扫灭桓楚,可没有什么大战,自然也谈不上以前的规矩,但现在北伐南燕,出征敌国,将士们可都乐坏了。我们这些当将校的可以升官晋爵,可是普通将士们却没什么晋升的机会,这一仗里能拿多少就是多少。我说句不怕得罪大家的话,这回将士们经历了如此大战,仍然是斗志高昂,连轻伤的人都不肯回家,想要继续作战,有多少人是象大帅这样高尚,为的个驱逐胡虏的理想?” 所有人都眉头紧皱,一言不发,诸葛长民的话虽然不中听,但说中了每个人心中的所想,诸葛长民慷慨激昂,站出了队列,看着刘裕,沉声道:“寄奴哥,这里都是咱们京八党的高级党众,也有不少是二十多年前就一起投军的生死兄弟,我在这里说话直,还请见谅。” 刘裕点了点头:“就是因为兄弟才会说实话,长民,你继续说,把你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我们都是带兵之人,不能违了军心。” 诸葛长民点了点头,说道:“当年我们北府军组建,是因为前秦南征,要灭我大晋,我们一来是为了保家卫国,二来也是想从军建功,得到晋升。我知道寄奴哥你一向是有北伐中原,收复河山的理想,我也一直佩服你这点,但包括希乐哥,无忌哥,还有我诸葛长民在内,还有兔子,瓶子,彦达他们这些人,甚至胖子,我们从军,主要还是为了自己,能在战争中有所表现,战后能得富贵。” 诸葛长民说到这里,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孙处和虞丘进,沉声道:“三蛋子,小贵子,你们说,当年咱们一起结伴投军,是不是这想法?” 孙处点了点头:“是的,虽说打击胡虏,恢复河山是每个男儿的梦,但要是拼了命却没有相应的回报,那我们也不会主动投军的。” 虞丘进哈哈一笑:“没错,是因为朝廷当时开了高于普通部队几倍甚至十倍的军饷,又许诺微功必录,我们才进的北府军,不然的话,进别的普通部队就是,也是可以灭胡报国啊。何必吃那么多苦,受最严格的训练,打仗时也是承担最危险的任务呢。” 诸葛长民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当年是谢家牵头组建的北府军,粮饷,装备,训练都是最好的,我们这些人,很多也是游侠浪客,甚至在加入北府军前不少人手上还有案底,是在逃亡中,只有从军,才能让我们光明正大地去争个富贵,当年我们这些人当小兵时是这样的想法,现在我们一个个成了将校,可是当年我们一起从军的兄弟,还有多少能跟我们这样享受富贵?” 向弥的眼中泪光闪闪,声音也有些哽咽了:“瓶子哥,兔子哥,还有水生,牛蛋,二狗,老尖儿,他们都没了,我们当年训练时新兵幢的五百四十七个兄弟,现在还活着的,不到一百。” 檀韶的声音也透出一丝悲哀:“我瓶子叔,还有百十来个老兄弟,都葬在那覆舟山上,我们兄弟几个年年都去拜祭清扫,叔生前常念叨的一句就是我们这些人好福气,跟着大帅,才有了今天,就算是战死沙场,也可无憾了。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寄奴哥一句话,我们这些老兄弟,刀里来,火里去,眼皮都不眨一下,这是我们的兄弟情义,但是,现在我们手下的兄弟,那些跟我们当年一样的年轻后生,我们不可能只用忠,义这些来让他们拼命作战。” 刘钟突然开口道:“大家这一个个是怎么了,难道朝廷没有给我们相应的回报吗?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战后自然有功劳会纪录,事后按这些纪录给予封赏,将校可以升官晋爵,将士们也各有赏赐,又不是让大家白跑一趟。非要屠城抢掠,才能让人人发财吗?” 诸葛长民冷笑道:“阿钟,你没去西征过,不知道这中间的差别。朝廷的封赏,那就是做做样子,就算斩首三个甚至五个,也就四五百钱打发了,这钱能做什么?回家三亩地都买不起。你从军之后一直跟着大帅,每战后都有升迁,可是普通士卒却没你的好运气。以前刘镇北在的时候,那是让大家战后可以自己找敌营和敌城中的财宝,这才对得起大家拼命的努力,所以人人用命。” ===第二千八百二十八章 人各有志难求一=== 说到这里,诸葛长民更加激动,语调也抬高了一些,这让他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着:“寄奴哥,你也知道,这才是我们北府军多年来的规矩,战胜后允许掳掠,让兄弟们拿到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从君川之战到刘镇北的平定吴地八郡,哪次不是这样?” “在你的指挥下,京口建义,参与的兄弟们不过一千余人,都得到了官爵回报,这就不说了,可上次西征荆州,你说要安抚荆州人心,不允许掳掠,兄弟们本身就很不满意,这回伐胡虏,还是跟我们有深仇的胡虏,慕容氏横行北方多年,无数藏宝都在广固,就这样让兄弟们眼睁睁地放过?只怕众心难安啊!” 刘裕轻轻地摇了摇头:“长民,这么说来,这回在你的所部,肯来北伐的兄弟,不是因为想要驱逐胡虏或者是朝廷的调令,而是听到了什么慕容氏在广固有着大量藏宝的消息,想来发财的?” 诸葛长民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对其他众将说道:“难道只有在我军中有这种传闻吗?你们的军中,应该也到处有这种流言吧。” 檀韶点了点头:“不错,出兵之前就有很多军士主动从军,说要北伐南燕了,不仅可以报仇雪恨,打回老家,还可以得到南燕百年来的藏宝。” 向弥也沉声道:“是啊,连我在吴地种田的三个侄子都来了,上次西征时死活不肯来,这次倒是主动跑来,可以说军中大多数的人都在流传,说什么慕容氏自入主中原以来,统治北方多年,有着从石赵到前秦的大量珍宝,富可敌国,所以每次燕国被攻击,都要召集全国各地的鲜卑族人回都城,就是为了防守这些藏宝,不被外人得了!” 刘藩笑了起来:“不但是在扬州,江北,就连我们豫州和兖州,也是一个月前就流行了这些传闻,听说之所以有几万户鲜卑人肯离开家园,甚至象贺兰部这样叛离北魏,投奔南燕,就是因为有这些慕容氏的宝藏,后赵石氏的不说,就连前秦苻氏的多年积蓄,也在长安给那西燕慕容永所劫走,最后带着一路想回辽东,却被慕容垂所灭,这些宝藏最后也归了慕容垂,后来后燕灭亡,慕容德带着大部分的藏宝,逃向了青州,现在这些宝贝全在广固,要不然,这区区青州的一州之地,怎么可以给他动员出几十万兵马呢?” 随着刘藩的话,帐中众将都交头结耳,个个在点头称是,显然,他们也面临了同样的情况。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这次出兵集结如此顺利,居然是因为这样的一个谣言,也怪我这次过于着急出兵,居然都没有了解军中的这些传言。” 孙处说道:“寄奴,这些流言是出兵前就传得到处都是了,但只在北府军中和老兵里传播,普通民间没有这些流言。你大概是都在朝中或者是帅府,并不知道底下的这些士卒间的传言了吧。只是这次出征之后,按军法禁止这些流言传播,所以将士们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并不说什么。” 刘裕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大家其实这次从军,是为了得到攻破广固之后的所谓百年藏宝?” 虞丘进正色道:“寄奴,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到这些,但事实就是如此,普通的士兵,已经没有几个象你当年那样想着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了,这次也不是保家卫国抵抗胡虏入侵,而是北伐灭国,老实说,北方沦陷胡虏之手,已有近百年,尽管其中也有数次收复,但都是很快得而复失,无论是北方的民众对大晋,还是我们这些北方流民在南方的后代,已经是三四代人相隔了,不象瓶子,兔子他们本人南下,还有着收复故土的迫切想法。要所有人都不惜生死只为打回祖父甚至是高祖时就逃离的地方,有点强人所难了。”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挑:“确实如此,三代人,其实是出五服了,我爹的时候还天天教诲我要打回北方,恢复中原,但就连我自己,也很难有时间再去教导兴弟这些道理了。贵子,你说的确实是人之常情。但是,哪怕是正常的朝廷征募,也不是没有回报的,在军中有军饷,在家中可以因为自己从军而全家免役,战后还有赏赐,难道这些,还不够回报吗?” 诸葛长民笑着摆了摆手:“要是说平时剿灭个山贼,讨伐一些据庄园作乱的吴地土著,那当然这些就足够招得到人了,毕竟难度很低,完成起来很容易,只靠朝廷的封赏,那就可以让全家免税三年,这种事情,大家会争着来。” “可这回是北伐啊,对手又是纵横天下百年,几乎所向无敌的慕容氏南燕,不说远的,就是十几年前,五桥泽一战,京口几乎家家戴孝,可以说我们大晋历次北伐,输的最多,死的最惨的,就是败在这慕容氏的铁蹄之下,出征这样的强敌,能不能活着回来,谁都不知道,要在这时候从军,那可真的是要作九死一生的准备,我们这些老兄弟可以说你寄奴哥一声令下就刀山火海,因为你救过我们的命,带我们取得了荣华富贵,但是那些年轻人呢?能强求他们也不顾生死,只为了实现你刘大帅心中的理想?” 说到最后的时候,诸葛长民已经双眼圆睁,手也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终于,能把多年埋在心底的一吐为快,也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舒爽。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刘裕,是的,诸葛长民说出了他们所有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现在大家都在等刘裕最后的决断,是继续坚持自己的理想,施行仁义,而是恢复到刘牢之时期的政策,战胜后放抢以刺激士气,就在于刘裕的这一句话了。 刘裕的神色平静,目光从一张张充满了复杂神色的脸上扫过,最后回到了诸葛长民的身上,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众家兄弟,请问你们,当初少年从军时,想要的是什么?” ===第二千八百二十九章 遥想当年从军心(一)=== 诸葛长民的眉头一皱:“这些我们大家不是刚才都说过了吗,寄奴哥你” 刘裕平静地,但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现在要听你们每个人,自己亲口再说一遍。长民兄弟,从你开始。” 诸葛长民咬了咬牙,说道:“我们诸葛氏三兄弟一起投军,就是想趁着谢家组建北府军的时候,建功立业,而且,当时我们一起去杀过刁逵这个时任刺史,我们怕他事后查到,也有去军中避难的意思。” 刘裕点了点头,看向了刘藩和刘粹:“你们二位,还有你们的大哥希乐,也是这个原因吗?” 刘藩微微一笑:“那晚上大哥说了,不做掉狗日的姓刁的,以后我们在京口也不可能再混下去,反正有寄奴哥挑头,事后从军可以免罪,那时候我们年纪小,大哥说什么就跟着做。倒是没想太多什么北击胡虏,收复失地的事。” 刘裕“唔”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投向了檀韶:“阿韶,你们不用说了,就是跟着你们家瓶子叔的,淝水的时候你们小,本没有从军资格,还是你瓶子叔托无忌求情才拉你们进北府的,是不是。” 檀韶的眼圈有点发红,直勾勾地看着刘裕:“不错,我们从小受到寄奴哥的关照,而瓶子叔从军,说白了也没想着真的打回老家,就单纯是因为要报寄奴哥的恩德。其实瓶子叔一直在说,从北方一路南下,路上经历了几十场的生死厮杀,早就是九死一生之人,再也不想打打杀杀了,只想后半生平平安安,可寄奴哥对咱们有救命之恩,又为此惹了大祸,要是不跟着他,那还是人吗?檀氏一族,都会追随寄奴哥一生一世。” 刘裕也不免动容,正色道:“有瓶子,兔子这样的好兄弟,我刘裕真的是三生有幸。” 身后的刘钟说道:“我跟檀家,孟家也是一样,就和王氏兄弟们一起当年逃难,几乎要在荥阳死掉了,如果不是碰到了寄奴哥,我们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从那天开始,我就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为寄奴哥报恩。” 王仲德沉声道:“当时我们兄弟二人全村给慕容氏燕军所杀,所以只要能找慕容家报仇,做什么都行,阿钟兄弟有家人在东晋,先回了当时光复的青州投亲,而我们去了河北,跟丁零人一起继续向慕容老贼寻仇,如果真要说什么从军的初心,那就是要找慕容氏报仇雪恨,这一点,今天也没变。” 刘裕微微一笑:“王家兄弟毕竟是北方的太原王氏,和我们其他人不太一样。说到现在,大概也只有你从军的初心和我最接近。” 向弥突然嚷了起来:“寄奴哥,我铁牛也和你很接近啊,当初咱们可是一起入的北府,你还为了我不给阿寿哥欺负,强行” 刘裕哈哈一笑:“好你个铁牛,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我不记得吗?告诉你,我这记性还好的很哪,你当初不就是因为没钱娶媳妇,这才看中了北府军高于其他军队数倍的军饷,跑来当兵的嘛。” 向弥张了张嘴,睁大了眼睛:“我的天,寄奴哥,这都二十多年了,你还记得哪。” 刘裕哈哈一笑:“我的记性可好着哪,那些当年的事,就仿佛昨天一样,那天还是因为阿寿一来就抢了你的铺位,我为了给你出头还跟阿寿顶了一把,铁牛啊,后来阿寿跟我说,他给他去提亲找了房媳妇,就是为了弥补当年对你的不敬呢。” 向弥的眼中泪光闪闪:“寄奴哥,你和阿寿哥都是我铁牛命中的大贵人,这辈子能认识你们,是我最大的福气,当年我从军就是为了攒钱娶媳妇,但现在,我只想跟着你,只要我铁牛还抡得动斧头,冲得动敌阵,你寄奴哥一句话,我就是刀山火海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刘裕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兄弟,还有三蛋子,小贵子,你们进北府的原因我也记得,为了混口饭吃,为了搏个富贵,对不对?” 孙处和虞丘进相视一笑:“难为了寄奴哥你这么多年还记得我们两个当年的话,不错,现在我们是有口饭吃了,还能让全家人吃上肉,想必,这次来投军的年轻人,也多半是我们当年的想法吧。”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沈家众人的身上,微微一笑:“沈家的各位,咱们就不提往事了,无论早晚,能来北府都是兄弟。” 沈田子咬了咬牙:“只恨当年没有机会早点从军跟随大帅,我们吴地的乡下人消息来的晚,本来大父是想让我们的父亲和叔父辈们从军的,但当时我们沈家跟的是王家,他家没点头,我们就没去。反而是不少天师道的弟子去从军了,现在想来,他们这些妖贼当年北伐从军,就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想在军中扩张势力,或者是学习军队的那套呢。”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孙恩他们当年曾经跟我们也是同一个部队的,甚至可以说是同袍,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最大的仇家。” 沈家诸人不知道当年刘裕等人与孙恩卢循他们的渊缘,初闻之下,不仅大惊失色。沈云子定了定神,说道:“怪不得我们家长辈后来一听孙恩他们起事,就主动带我们去跟随了,除了我们沈家世代信奉天师道外,也是看好孙恩他们能成事,当年我们都不相信天师道能胜过谢将军的官军,他却说天师道可比一般的官军能打多了,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啊。” 刘裕微微一笑:“嗯,你们的父辈肯定比你们更清楚一些天师道的事,估计他们传教布道时也没少吹嘘当年的战绩,不过实话实说,妖贼们当年在北府军中的战斗力很强,恶战硬仗都是冲锋在前,当时我就挺担心万一哪天跟他们成为敌人会如何取胜,想不到,最后这个担心成了事实。真的是造化弄人啊。” ===第二千八百三十章 遥想当年从军心(二)=== 沈云子点了点头:“我们当年加入妖贼,一方面是给他们裹胁,不得不从,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沈家在吴地给打压多年,自从开国时沈充作乱给诛后,就一直抬不起头,能有机会建功立业,是家族翻身的唯一机会了,只可惜误入歧途,差点身死族灭,若不是大帅相救,只怕我们早就跟那些作乱的贼人一样,死得无声无息,毫无价值了。” 刘裕笑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天师道在江南布局多年,底层百姓几乎无人不信,而吴地众多给打压的本地土姓大族,也有借天师道而翻身的想法,加上黑手党和天道盟这些妖人的相助,酿成滔天巨变,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设身处地,我和沈家众位兄弟换而处之,只怕也很难不作出你们同样的选择。这点,就不必再多提了,现在我们都是北府兄弟,可以堂堂正正,名正言顺地靠本事为家族争光。” 沈田子激动地说道:“是寄奴哥救了我们出了苦海,回了正道,现在我们沈家众兄弟也没别的念想,除了光大沈氏门楣外,就是尽一切力量,助寄奴哥成就大业。” 刘裕微微一笑,看向了王镇恶和他身边并肩而立的毛德祖,索邈这三人:“镇恶,德祖,老索,你们都是北方来投大晋的关中豪杰,你们当初从军时,有何想法呢?” 毛德祖勾了勾嘴角:“我毛家本是关中豪强,前秦灭亡时,北方大乱,我们举家南下,路上遇到了老索一族,一起投了大晋,当时只是想活命,没想太多,这些年在大帅的手下,我们得到了原来做梦也不敢想的东西,和前面的众家兄弟一样,大帅说啥,我们就做啥。” 索邈叹了口气:“我们索家本是河西一带的大族,前凉张氏灭亡后,给迁入关中,也是前秦崩溃时,我家和德祖家一起南下,路上失散,流落去了梁州汉中一带,当地的豪强大族们看我们这些北来流人不顺眼,多所折辱,于是我就立了志,一定要将来混出名堂,让那些当年看不起我的家伙们,向我道歉,赔罪!” 刘裕有些意外:“想不到老索你还有当年这样的一段往事啊。” 索邈咬了咬牙:“后来我离开了汉中,先是在毛球将军手下,因为我来自北方,擅长骑射,所以为毛将军所器重,他当年就一再地跟我说,寄奴哥是当世英雄,要想真的建功立业,最好早晚投奔他。还给我开了书信要我去扬州投奔你,只可惜,当我持书来京城时,寄奴哥你还没从草原回来,所幸阿寿哥当时看得起我,留我在他手下训练骑兵,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是跟着阿寿哥。” 刘裕笑了起来:“阿寿是全军骑术数一数二的勇将了,不过你老索也很厉害,胡虏之中,马上功夫强过你的,也没几个人呢,你放心,以你的本事,一定可以建功立业,有的是机会向当年那些看你不起的人,扬眉吐气的。” 索邈哈哈一笑:“那就托大帅吉言了。” 王镇恶勾了勾嘴角:“我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少年时曾经年少轻狂,结果世事无常,先大父和前秦一起离世,而我们王家子侄,也是散落四方,当时我在并州第一次见到要去草原的大帅,就惊为天人,心中立下了以后要为这等英雄效力的理想,后来孤身投晋,虽然历经波折,但还是留了条命,也让我有机会后来追随大帅。当然,要说从军时的最主要想法,那肯定还是为了光大我王家的名声,毕竟,我有那么伟大的大父,不能辱没了他啊。” 刘裕点了点头:“令大父是千古名相,虽然是在前秦,但我们都非常佩服,而且他也为了保护天下的汉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也劝谏过苻坚不要发动战争,如果苻坚当时听他的话,又怎么会有后面的悲剧和这几十年的战乱呢。” 说到这里,刘裕看向了朱龄石,朱超石兄弟和胡藩,笑道:“荆州的三位兄弟,你们都是将门之后,从军的目的,应该比我们这些起于微末的人,要简单很多了吧,毕竟,你们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或者是担心娶不到老婆。” 朱龄石笑了起来:“话虽如此,但当年在寿春城中,要不是遇到了师父你,我们兄弟也早就会和寿春城中的上万军民一样,非死即为奴了,虽说从军是我们朱家历代的传统,荣耀朱氏祖先,建功立业也是最大的目的,但当时我们兄弟,还是希望有机会能在师父手下效力,跟您多学点兵法,也多帮您做点事呢。”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都是我的好徒弟,不过,桓氏对你朱家有大恩,成年后入荆州军是应该的,也是做人的本份。胡子,你说是吧。” 胡藩正色道:“我胡家和朱家一样,历来受桓氏的关照,所以为桓家效力,是我们的宿命,只恨我当时只认私恩,不顾大义,站在了逆贼桓玄一边,不仅于国不忠,也对北府兄弟造成了不可避免的伤害,接下来的这辈子,我只能为我之前的罪行赎罪了。” 刘裕摆了摆手:“胡子,不要这样说,你胡氏累世受桓氏厚恩,该当图报,当时桓玄篡逆,连我们北府军诸将都一度只能受其驱使,更别说你们了。至于之前的恩怨,那是一刀两断,现在的你,就是我们的同袍兄弟,你为国效力征战,也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自己争取该有的东西。” 胡藩的眼中泪光闪闪:“以前我真正想争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个天下第一神箭手的虚名,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虚名,不要也罢国,能打出一个太平天下,让所有人不再受战乱之苦,才是我们这些身披军装之人,应该做的事!” 刘裕大声道:“说得好,太好了。军人,就应该保国卫民,而不是为了一已私欲,去荼毒百姓。大家当年的从军初心都说出来了,那么请问各位,这个初心,在我们身上,还剩下多少?!” ===第二千八百三十一章 化胡为汉消怨仇=== 帐内陷入了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眉头深锁,思考着刘裕的话,向弥勾了勾嘴角:“寄奴哥,我,我现在有老婆了,当年的愿望实现了,现在就是想跟着你,再” 刘裕沉声道:“这话不用说,你们活着都是为了自己,从军也应该是为了自己和家族,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大家建义你们就建义,我要你们北伐就北伐,那你们是朝廷的将士还是我刘裕的?现在我问你们的是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听我的号令。” 向弥咬了咬牙:“那寄奴哥如果这么说,我们这回从军就是朝廷的将军,除了你的原因外,也是要实现北伐胡虏的理想。” 刘裕点了点头:“很好,我们的初心从军,都是为了吃饭,赚钱,求富贵,伐胡虏,我们加入北府军,荆州军而不是别的普通地方部队,就是因为这些军队才是能北伐的,才是能打胡虏的。这才是我们的初心,大家说,对不对?” 所有将校们全都点头,齐声道:“灭胡乃我等初心和志愿,至今不变。” 刘裕叹了口气:“可是大家想过没有,灭胡,北伐究竟是为的什么,只是图以这个名义多杀胡人吗?” 檀韶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胡虏趁着西朝末年天下大乱,趁机窃取了中原和北方之地,占了我们汉人祖先几千年来的旧地,我们当然要打回来,并不是为了杀人这么简单。”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其实西朝末年的大乱,趁机起事的可不止是五胡,他们很多人也是已经给迁居中原百年以上的部落了,跟慕容氏,拓跋氏这些当时还在塞外的部落种类还不太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地以为胡虏凶残,趁机占我汉地,杀我汉民,北方是一片地狱,但后来随着见识的增长,我们都知道,胡虏和我们一样,也是人,当年很多也是因为西朝大乱,诸王相攻,把他们也当成奴隶一样征发从军,这才有了机会掌握军队,建立政权的。” 诸葛长民的眉头一皱:“可是胡虏非常凶残,象匈奴刘氏,石虎的后赵,都是在北方大肆屠杀,奴役我们汉人,我们的祖辈们也是因为不堪受到胡人的野蛮压迫和残酷暴政,这才南下投奔大晋的。不管他们起兵的时候本身有多悲惨,有多少理由,但残害我们汉人这点,是没错的。寄奴哥不必为这些胡虏开脱。” 刘裕正色道:“不错,刘氏匈奴,石氏羯虏都是非常残暴的胡人政权,也让北方变成了人间地狱,包括今天慕容氏的南燕,在慕容超治下的这几年,也是非常残暴,为了统治者的一已私欲,横征暴敛,残害民众。但其实这些胡人暴君,残害的可不止是我们汉人,难道对他们胡人,就没残害吗?” “汉人百姓要交沉重的赋税,而胡人百姓也要给随意地征发从军,为他们到处征战杀人,自己也会在战争中大量伤亡,一个交的是粮税,一个交的是血税,最后一算,苦的都是普通百姓,无论汉胡,只为了满足那几个暴君而已。” 朱龄石笑道:“师,寄奴哥说得好啊,其实这样的暴君,不但是胡人有,我们大晋不是也有吗,别的不说,就说桓玄,为了他的皇帝梦,弄得天下大乱,害死多少人?又好比黑手党,多年来一直控制朝政,满足的不过是他们几个阴谋家族的私利罢了。这点上,无论汉胡,只要这样的人登上皇位,掌握大权,那天下的黎民百姓,可就要倒霉了。” 孙处的眉头仍然紧紧地锁着:“寄奴哥,那按你这说法,我们灭胡虏就是错的了?这次北伐就不应该来?或者说,我们北伐灭胡,和西征讨桓没有区别?” 刘裕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我也说了,胡人和我们汉人的不同,就在于他们除了象汉人暴君一样对以农民为主的汉人百姓横征暴敛外,还有一层种类之分,他们把胡人和汉人刻意分开,让汉人种地,让胡人从军打仗,再制造出这种胡汉百姓之间的血仇,比起汉人的暴君来说,这个罪恶更大!” 虞丘进点头道:“寄奴哥说得好啊,这百年来,我们汉人百姓说起胡人就切齿痛恨,就是因为来杀我子民,毁我家园的,都是这些胡人士兵,而胡人一向不事生产,专门靠打劫为生,胡虏暴君们也是利用了他们这点,平时没战事的时候,象南燕的胡人们,也是会经常去抢掠洗劫附近的汉人村落。这回我们军中来了这么多汉人投军,就是说要王师给他们报仇雪恨。这可不是把责任推到一两个暴君,或者说慕容超一个人就能承担的。” 刘裕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是啊,汉人百姓平时给欺负了,要报仇,而且这报仇不是找胡人头子报仇,是想借着大军灭燕,去向所有的胡人百姓报仇。杀他们的男人,抢他们的女人孩子,分他们的财富,你们说,这叫报仇雪恨吗?” 帐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刘裕的声音稍稍停顿之后,再度响起:“我认为,这不叫报仇,而是叫趁火抢劫,掳掠。本质上说,跟那些胡虏所做的没有区别,南燕有几十万鲜卑族人,还有上百万的其他各族胡人,杀是杀不完的,如果真的由着那些想要屠掠的人,胡汉矛盾只会越来越深,仇恨只会越来越多,最后无法化解,一旦时局有变,那胡人会再次出现刘渊,石勒这样的首领,带着他们向汉人复仇。难道这就是我们北伐想要的结果吗?” 沈云子朗声道:“那请寄奴哥,不,请刘车骑赐教,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解开这个死局?” 刘裕看向了站在一边的王镇恶:“镇恶,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王镇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化胡为汉,融入大晋。” ===第二千八百三十二章 举城胡奴众所欲=== 此话一出,帐内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沈田子不屑地说道:“想得倒美,还化胡为汉。这百年来胡人都在北方,甚至按大帅的话说,在百年之前的西朝大乱前,就已经在中原上百年了,也没见他们化胡为汉啊。王镇恶,你祖父当了几十年前秦的宰相,难道让北方的各族胡人变成汉人了?” 王镇恶摇了摇头:“移风易俗,是需要时间的,胡人自草原游牧而入中原,要想学会种地农耕,这需要时间,但如果不让他们种地耕田,那他们就无事可做,只能象现在的南燕鲜卑人一样给征发从军。这就是胡人一直无法融入中原,成为和我们一样的汉人的原因,但是先祖父在位时,他是尽一切的力量想要推动化胡为汉的事情,也取得了不少成效,如果再继续个几十个,应该能成功的。” 沈田子冷笑道:“几十年?想得倒美,几十年后我们这些人早成黄土了,到时候压制不了这些胡虏,他们会再次造反。就算是前秦,那些氐人难道是去种田当汉人农民了?不还是举族而居,不事生产,苻坚后来攻我们大晋的百万大军,也多是从各个胡人部落里征发的,你祖父当年都解决不了的事,就要大帅来解决?王镇恶,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 王镇恶厉声道:“这是军议,大家都可以发表意见,大帅让我直说,那我就说我的看法,沈老三,你为何要作这种诛心之论?” 沈田子哈哈一笑:“因为你拿个已经给证明不可行的办法来应付大帅,想要保护这些该死的胡虏。我看,你是想施恩于这些胡虏,以后好让他们为你效力!” 王镇恶咬了咬牙:“就算施恩,这些也是国恩,以后这些胡人会成为大晋的子民,为大晋效力,纳税征兵。为何总想着要把他们当成敌人?难道我们北伐,就是为了制造杀戮和仇恨吗?” 沈田子冷笑道:“那是他们自找的,胡虏窃居中原百年,为非作列,骑在汉人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现在要灭国了,也是我们汉人清算这百年血债的时候了,不说把他们全部杀光,起码也要按以前对付天师道俘虏的标准,全部打入奴籍,分赏众军。江北的移民里,原先天师道的俘虏就是这样处理的,对自己汉人可以这样,对胡虏难道就不能执行了?众位兄弟,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帐内诸将都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有些人拍手叫好:“对,就是应该这样干。” “大帅不让我们屠城灭族,那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破城之后,贩卖为奴,分赏众军,那兄弟们也不会有意见了。” “就是,不让我们杀了他们报仇,那总得为奴赎罪吧,天师道的那些妖贼不就是这样处置的嘛。” 刘裕的神色平静,等着这些叫好声和议论声渐渐地平息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的嘴,显然,在等他最后的决断。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在各位的眼中,天师道的那些妖贼,和这些南燕的胡虏,是一样的么?田子,你来说。” 沈田子沉声道:“没错,在我眼中,胡虏甚至更可恶,妖贼们很多是给裹胁,欺骗而跟着叛乱的,还算情有可缘,可是胡虏,却是正面跟我军对抗,不说这百年来的血海深仇,只说这次我们灭燕,临朐一战,他们可是二十多万大军啊,现在战败后还是据广固死守,与我们为敌,甚至还杀害了俘虏我们的汉人百姓,以示态度,这样的胡虏,不比妖贼们更可恶吗?” “田子说得好,就是这样。” “没错,胡虏之罪,甚于妖贼,让他们为奴都是便宜他们了!” 刘裕摇了摇头:“可是天师道的妖贼,是大晋的子民,起来叛乱,十恶之中,此为大逆之首,而且他们叛乱的过程中,所过之处到处屠城灭村,裹胁民众,给国家造成了近十年的惨剧,从吴地到江北,几乎都给这场叛乱弄得十室九空,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这样的罪行,是北方胡人可以比的吗?” “现在的南燕的胡人百姓,有几个是象妖贼一样,个个满手血腥的?他们给国家征召上了战场,作为子民,这是无法抗拒的事,真要说有罪,那也是慕容超,黑袍这些发动战争的胡虏君王和将相们的罪。我们都是军人,军人只能依国家的命令行事,没有拒绝的可能。要是说给征召就是罪,那也不止是胡人,所有征来的汉军也得作为奴隶了?” 沈田子张大了嘴,一时无法回应。诸葛长民的眉头一挑,沉声道:“不一样,寄奴,胡人是主动愿意从军来投,而汉人则是给强行征召的,胡人几乎家家出丁从军,汉人则是十丁抽一,我们现在击败了慕容超,这各地汉人百姓,不是都来从军投奔我们了吗?这才是最真实的胡汉情况。只有汉人会把我们当成自己人,而胡人,只会视我们为敌。” 刘裕叹了口气:“那长民你有办法让这青州,让整个大晋,只有汉人,没有胡人吗?” 诸葛长民的嘴角抽了抽,头上开始冒汗,却是无法回应。 刘裕沉声道:“胡人的数量众多,不可能全部杀光,这种不分情况的集体屠戮,也与我们汉人的基本道德不符合,我们出兵北伐,本身是义举王师,要是见人就杀,岂不成了比胡虏还凶残的匪类?如果是想着把人当成奴隶自己发财,那和草原蛮夷又有何区别?这只会制造更多的仇恨,而这种仇恨,会延续到几代人之后,会让我们血战取得的青州,永无宁日。当年刘镇北平定天师道之乱,为何总是无法成功?就在于他在吴地纵兵掳掠,让民心全跑到妖贼那边了,你们今天还说这才是北府军的规矩!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只要我刘裕当一天的北府军主帅,就不会有这种规矩,我绝不会允许我的将士,靠着抢劫百姓和掳掠民众发财!” ===第二千八百三十三章 纵兵屠掠人皆兽=== 刘裕的声音,最后几句震耳欲聋,如同九天的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着,震动着他们的心灵,配合着刘裕那坚毅的表情,紧握的双拳,跟了他多年的兄弟们这下都明白了,刘裕这可是动了真格的最后决定,也是他的心里话,不可能有任何的改变了。 诸葛长民咽了一泡口水,艰难地开口道:“这个,寄奴,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刘裕的语气稍缓,但仍然非常坚定和严厉:“长民,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们在北府军二十多年,这些事情都亲历过,为什么当年我在刘镇北的手下,平定吴地的时候,非要脱离他的指挥,带一千兄弟去守海盐这个孤城?不就是因为看不惯他那种纵兵掳掠的做法吗?他没把去吴地的平叛剿匪当成是为国家平叛讨贼,而是看成扩充实力,讨好军士的一种手段,说什么吴地百姓有从贼者皆可掳掠,按通敌论处,这让多少本来忠于朝廷的良民和土姓家族,无辜地受了牵连?” 刘裕的目光如电,投向了沈田子:“田子,你说,当时在吴地,那些给说成是通贼的庄园主和百姓们,个个都是这样吗?难道吴地的上百万民众,全都是附逆作乱的?” 沈田子摇了摇头:“肯定不是,我们沈家当时是主动投了妖贼,但其他的吴地土姓家族里,八成左右没有主动归附,妖贼有时候会派人去这些庄园里劝说游说庄园主们加入,但大多数人是拒绝了,毕竟谁都想过安生日子,也没有多少人会以为妖贼一定能胜。” “但是,吴地的天师道传播已有数百年,几乎家家都有人信教,就算庄园主不答应,他庄园里总有几个跑去从贼附逆的,所以,后来刘镇北的大军来了,天师道先是不与大军交战,直接撤回海上,大军借着搜查同党的名义四处下乡盘问,只要有人参加叛乱的,那整个庄园都会给打成逆贼同党,加以抄没,对于普通百姓,全村中有一人从贼,也会牵连整个庄子,这就是后来妖贼第二次回来时,有远远超过第一次起兵时的人加入他们的原因。” 刘裕环视四周,沉声道:“听到了吗,各位,当时这些事情很多你们就是亲历者,甚至是执行者,我们就连北伐胡虏的时候,也没对那些百姓下手这么狠过,如此借着讨贼的名义残暴对付百姓,又怎么可能得人心?就算讨平了孙恩卢循,那心中埋下了仇恨种子的吴地百姓,又怎么可能不再起叛乱?” 刘藩叹了口气:“寄奴哥说得很有道理,但有件事可能你不知道,在你走后,我们众将士里也有人跟刘镇北提过,说我们是官军,不能这么干,可是镇北却说,这是司马元显的秘令,为的是要用这种手段震慑那些信奉天师道的妖贼,一人信教叛乱,那全庄全村都要给洗劫一遍,一来能让兄弟们发发财,不至于白跑一趟,另一方面,也让他们以后不敢再去支持妖贼。毕竟,吴地是世家大族们的地盘,一向看不起我们北府军,借个机会立立威也” 刘裕厉声道:“立威?立什么威?立威是对敌人立的,是靠打胜仗,在战场上杀敌立的,哪有对自己的百姓奸淫掳掠当成立威?这是立仇!我们是军人,是大晋的军人,吴地的百姓也是大晋的子民,事实证明第一次孙恩起事,没有多少人跟随,也就两三万铁杆信徒,因为吴地的庄客们过的很悲惨,精神上想要点寄托,所以信了天师道,这就代表他们个个都是贼人了?” “刘镇北的做法才是让他们开始大批地加入了贼人。最后结果就是世家的庄园垮了,吴地的人口少了八成以上,我们北府军又得到什么好处了?本可以轻松平定的叛乱,我们多死了多少人?多少兄弟在这战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十几万平叛中将士付出的性命,是这点钱可以买回来的吗?” 诸葛长民喃喃道:“难道,我们当年真的做错了吗?” 刘裕大声道:“大错特错!刘镇北之所以这么做,是两个原因,一来他重新起复为北府军主帅之后,为了扩张实力,迅速地收编了大量在前秦灭亡后,散布各地的盗匪马贼入伍,以壮大北府军的数量,他们这些人和我们老北府兄弟不同,打仗完全就是为了钱和女人,不让他们掳掠,得不到好处的他们只怕会哗变或者是逃亡,刘镇北把这些饿狼带到了吴地,就是想让这些虎狼吃百姓吃饱了,以后更加忠诚于他,成为他的私军!” 朱龄石的眉头一皱:“寄奴哥,这个,阿寿哥听到” 刘裕沉声道:“听到就听到,这话当他的面我一样说,当年我就为了这个当他面跟镇北吵过,最后翻脸而走,而且我还没有说完,当时的镇北,可能已经给黑手党甚至是天道盟所蛊惑,尤其是天道盟,现在我们知道那黑袍的目的就是想要摧毁世家,消灭黑手党,这就需要把黑手党以前留在吴地暗里的军械粮草和明里的庄园农场全部毁掉,一方面让妖贼起事,一方面让镇北带着虎狼之师在吴地烧杀抢劫,最后他们的阴谋得手了,大晋虚弱不堪,世家也无力提供钱粮,然后就是桓玄趁机入京篡位,如果不是我们建义,只怕北府军也会给连根铲除了!” 孙处倒吸一口冷气:“哎呀,听寄奴这一分析,还真的就是这么个道理,我们全都给蒙在鼓里,还为了自己在吴地抢了那么点东西而高兴呢。该死!” 虞丘进的眉头紧皱着,脸上尽是悔恨之色:“是啊,我两个兄弟和三个侄子都在平叛中战死,还有两百多个跟我多年的部下,也都没了,当时我杀红了眼,见到有天师道众的庄园和村子就去烧就去抢,以为这样才是报仇,结果,这仇越来越多,后来所有吴地百姓看我们的眼神,都是如同仇人,而我,也只想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第二千八百三十四章 宝藏谣言一场空===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那段痛苦而血腥的回忆,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已经折磨了他们多年,挥之不去,几乎所有将校的手中,都沾了很多无辜妇孺的血,即使是杀戮时再冷酷无情的这些杀人机器,也会在事后愧疚,不安,而这些可怕的记忆,终于给刘裕今天重新引出了。 向弥喃喃道:“是的,当时就是这样,我奉了当时刘镇北刘大帅的令,到处搜捕那些所谓的附逆奸贼,全村里只要有一个加入了反贼,全村就会给视为同谋,我的手下里,有很多是镇北在战前新分配给我的,他们是纵横两淮多年的马贼,下手那个狠啊,我见到他们把婴儿就这样穿刺在槊头之上,当成游戏一样,或者是把小孩子扔到半空,然后一刀劈成两半,以此为戏。” “我当时大怒,想要军法处置他们,但镇北派来的监军官却说,对付逆贼,就得如此,只有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才能拿走他们全家的财产,事后一把火烧了村子,枭首于路旁以威慑众人,那一路以来看到的惨状,我,我铁牛今天还经常做恶梦!” 说到这里,这条铁铮铮的汉子,眼中也是泪光闪闪:“老实说,战场上面对面的杀戮,哪怕把对面脑子打出来,肠子扯出来,生生地把他们的眼珠子抠出来,或者是活活掐死,那种对面的血和脑浆溅到脸上身上时的感觉,都没有这么可怕。因为,因为我们杀的,可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啊。是寄奴哥说的,那些我们的衣食父母啊。”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泪水,从他的虎目中流下,而且在场的众将,也多数跟他一样,涕泪横流,整个大帐之中,都能听到这些无声的抽泣。 刘裕叹了口气:“是的,在这场战事中,我们手上都有血,都有着一辈子也洗不掉的恶,镇北当时可能是给妖人控制了,才会下这种命令,他后来也是自食其果,给那黑袍陷害至死,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善恶轮回,亦有因果,吴地的悲剧,再也不能犯了,那种亲痛仇快的事,我们也不能再做。” 诸葛长民咬了咬牙:“吴地的百姓或许有很多冤枉的,当时的大开杀戒确实不应该,但这回的胡虏呢,难道他们是无辜的吗?要是我们放过他们,如何对得起惨死的那几千百姓?” 刘裕看着诸葛长民,说道:“杀人的不会是全城的胡人百姓,现在情报是二十多万鲜卑胡人,从各个方向向广固集中,这不是为了守什么宝藏,而是胡人的一向做法,无论是苻坚还是慕容氏,都有这个传统,平时让本族部落出镇四处,而国难之时则收缩回都城以死保。我当年在长安时也见到这种情况,那些回援的部落族人,也没人分到什么财宝。” 诸葛长民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难道,难道这是个谣言?” 刘裕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我非常确定,这是个谣言,所谓的宝藏,在乱世中一钱不值,且说那石氏后赵,当年灭亡之后,给冉闵夺了权,建立冉魏,而冉魏灭亡时,在其都城邺城中连后赵的宫女都吃了,其困顿至此,何来宝藏?也就是靠了一个传国玉玺想要当时的大晋出兵,而谢家之所以能成为顶级世家,不就是靠了当年这个迎回玉玺之功吗?” “再一个就是前秦,灭亡之时,长安城中也是人间地狱,城中的草根树皮都吃了个精光,以至于守城的军民居然生生地啃食了冲进城中给消灭的上千西燕军士,当时我和慕容兰就在城中,苻坚手里有没有宝贝,我最清楚不过,所有人是为了生存和感念他平时的仁义而战,从头到尾也不会有什么宝藏。” 诸葛长民的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开始贴着脸流下,显然,刘裕的话打破了他心中的梦想,让他无法接受,他摇着头:“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寄奴你骗我,那宝藏,那几百年上千年的宝藏,一定是有的,一定有。城中无粮,不代表没有宝藏,肯定,肯定是他们藏起来了!” 刘裕叹了口气:“要是真的有宝藏存在,那在这种生死存亡之时,也一定会拿出来招募勇士去作决死一击,就连那蠢货慕容宝,在柏肆决战时也知道尽散府库,尽出宫女,以招募勇士夜袭拓跋珪。我们都是带兵之人,难道不明白这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吗?到最后也没拿出来,就只能说明,这个所谓的宝藏,从来就不存在!” 王镇恶正色道:“寄奴哥说得太对了,我祖父为前秦丞相时,就多次建议苻坚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苻坚自己也是带头执行,不追求那些奢华之物。前秦本就是后赵大乱时苻氐部落游荡到关中所建,并无根基,而西晋之前的宫中财宝,也早在之前多年的战乱中给抢掠一尽,一个国家的宝藏,财富,靠的是稳定的税收,而不是什么之前几百年的积累,只有天下的百姓,才是最大的财富和宝藏。” 刘裕笑道:“镇恶说得好啊,人,才是世上最宝贵的财富,我们作为军人,掳掠烧杀,爽了一时,可是让国家没人了,后续无人耕作,提供税赋,最后也是只能裁军撤编,让军人们解甲归田,重新务农,长远看,我们这些当兵的还是吃亏,所以,善待百姓,不要随意地害民,不仅是一个道德问题,也是现实的利益啊。” 刘藩的眉头稍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恕我直言,还是很难接受把这些胡虏看成大晋自己百姓的观点。之前魏晋迁入了几十万户的胡人,也想着他们会感恩戴德,成为大晋的忠实子民,可结果呢,国难当头,他们不思报国,却是挑起了叛乱,最后在北方自立,前面有这种教训,那寄奴哥你又如何保证以后不会再重演这种中山狼的故事呢?” ===第二千八百三十五章 五胡起事何所恃=== 刘裕微微一笑,点头道:“阿藩兄弟说的很有道理,当年曹操引匈奴五部入塞,又迁了大量的羌氐部落进关中,这些人在当时为曹魏从军征战,立了功,但在百年之后,他们的后代中刘渊,石勒等人纷纷起兵叛乱,最后夺取北方,灭亡西朝,看起来,就是我们汉人养胡为患,最后给反噬,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吧。” 向弥说道:“不错,就是这样,若不是这些胡虏忘恩负义,又怎么会有永嘉之乱呢,我们的祖先们,又怎么会背井离乡,逃奔江南呢?这可不是我们一两个人的仇恨,这是国仇家恨啊。” 刘裕的眉头一挑:“不错,但只要天下大乱,任何有野心又有能力的人都会想着起兵自立,西朝的八王不说,就是民间,不也有王弥,曹嶷这些汉人豪强,起兵谋逆吗?铁牛,你说,他们和这些胡虏的区别,又在哪里?” 向弥张了张嘴,说道:“嗨,寄奴哥,你也知道铁牛是个粗人,不懂这些,还是你说吧。” 刘裕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些人在乱世中能成事,不是因为他们是胡人,或者是汉人,这些都不重要,他们能掀起大乱,一来是因为八王之乱,天下各路诸候相攻,而且这些王爷们为了能胜利,用尽一切手段地去募集,征招地方上的豪强,让他们投军为自己效力。田子,就象你们当年吴兴沈氏,也是受到了天师道的征召,最后决定从贼的吧。” 沈田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的,但那也是因为之前我们沈家就是天师道多年的信徒,几代人都信他们,又加上前教主孙泰给司马元显以卑鄙的手段诱杀,教众都认为冤屈,所以教中来人,说是可以起兵复仇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为前任教主复仇,并不是谋反,我们一时糊涂,也就信了。” 刘裕叹了口气:“这世上一切的阴谋家,野心家要起兵自立的时候,都会这样说,他不敢直接反皇帝,但一定会说要清除奸臣,当年天师道是这如此,百年前的刘渊,王弥,曹嶷们也是如此,他们都是打着讨伐篡权的东海王司马越的名义,号称要终结这个乱世,救民于水火,这才吸引了大批跟随他们的人。但是,他们和天师道的起事有一点相同,那就是他们在起兵之前,就有很大的地方上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可以轻易地让很多人追随。” 檀韶的双眼一亮:“对啊,刘渊是当时五部匈奴的单于,匈奴人名义上的首领,而王弥则是世家豪强子弟,在家乡可以随便拉出几千人的队伍,就是那石勒出身不足,给卖为奴隶,所以后来只能投入到刘渊的部下,长期受其驱使,在打仗的过程中才慢慢地积累实力的。听寄奴哥这么一说,好像这汉人胡人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拉起一支兵马啊。” 向弥也点头道:“不错,其实寄奴哥也有这样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无论是当时孤身回乡后带大家去守洛阳,还是后来建义时振臂一呼,都是从者如云,在京口,寄奴就是带头大哥,他的话,一句顶一万句!” 刘裕笑道:“先别说我了,只说刘渊他们,其实刘渊当时是奉了司马颖的命令去组建军队的,从曹魏到西朝,对于这些迁入内地的胡人,真正致命的失误,在于没有把这些胡人给打散,打乱,没有把他们分散着编号齐民,散入各州郡。要真这么做了,匈奴五部不复存在,刘渊就算有野心,也不可能号令这几十万匈奴人起事了。” 王仲德的眉头深锁:“寄奴哥,我们就是从并州过来的,对当地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那些当年的匈奴五部,给分散到了并州的五个郡县,仍然让他们保留部落的单位,仍然是按帐落而不是民户来计算,这又是为何呢?” 刘裕说道:“这就是从当年曹操的私心开始了,姓曹的放匈奴人进中原,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变成农夫男耕女织的,他要的是这些匈奴人成为战士,尤其是成为在三国时稀有的骑兵,为他征战。所以,引五部入中原时,就和匈奴单于作了约定,分散五部在并州,那里有些地方是有大块的草场和水源,适合放牧,而匈奴单于作为五部首领,继续成为号令这些部落的召集人,只是,从曹操开始,这个匈奴单于必须本人居住在首都,以避免他成天和族人接触,起了异心。” 朱龄石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历代控制周边异族的一个通行办法,只是异族往往最多是让子侄来当人质,没有过首领亲自进京长期居住的先例,曹操,也算是开了先例了。” 刘裕笑道:“那是因为这些匈奴人直接给引进了中原,而不是在草原,汉末大乱,草原上也不好过,匈奴五部给新崛起的鲜卑打得很惨,所以能进中原,也算是避难,从魏到晋,对这些匈奴人,还有在关中的羌人,氐人还算看管严格,单于或者是首领本人要在京城,此外各部头人的子侄也要以进太学的名义进京,为的就是控制他们的人质,使其不敢轻易作乱,但保留其部落组织,方便能随时征发,另外,服兵役而不用交粮赋,也是为了这些不事生产的胡人量身定做的。” 朱超石勾了勾嘴角:“可是,那石勒不是已经务农了吗,不是已经成了个编户齐民吗,他又是怎么回事?” 刘裕点了点头:“问得好。其实从魏到晋,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年之后,朝廷已经没那么迫切地需要这些胡人出力当兵了,匈奴的五部还保留,但其他的象羯,羌的很多部落,已经给打散,族人编入了各个汉人的村庄,成为要种地交税的百姓。所以,刘渊可以轻易地号召五部的几十万匈奴人起兵,但石勒,他只能指挥他自己。这就是两者的区别啊。” ===第二千八百三十六章 分离诸胡入汉家=== 毛德祖哈哈一笑:“这么说来,这胡人的部落,和咱们汉人的村落也没太大区别,我们汉人,是以村为单位,由村里的有力人士或者是豪强长老们说了算,遇到大事或者是出征,也是由村里的族长,长老来决定,全村的后生都要听他的。其实,就跟这胡人部落一样啊。” 刘裕笑道:“是的,只不过我们汉人的基层组织是村,是家,他们的是部落,是帐,但入了中原的胡人部落,也是能随时找得到的,不象在茫茫草原上,逐水草而居,想要找到都困难。所以,只要能把这些胡人的部落打散,让他们分散到各村各乡,不再受原来的部落首领制约,那就可以象镇恶刚才说的那样,可以化胡为汉,真正地融入我们中原汉人了。”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刘裕的设想有些太过超前了,超过了他们的理解能力,檀韶的眉头一皱:“打散部落,分散入各村各乡?胡人能接受这个条件吗?” 刘裕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不接受也得接受,如果这回平定南燕之后,那胡人百姓就是大晋的子民,我不想再搞什么一国两制了,无论汉人胡人,都是一视同仁,如果不接受,那就离开大晋,去别的地方好了。只要在大晋一天,就得遵守大晋的法度,这点,对汉人也好,胡人也罢,都没有区别。”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羊穆之摇了摇头:“大帅,你之前说过,当年曹操是跟这些胡人部落作出过保留其部落模式的许诺,才让他们答应入中原的,现在你要打散他们的部落,只怕这些胡人不会答应啊,尤其是这些部落首领,这样等于直接剥夺了他们的特权,那可是要他们命的事啊。” 刘裕冷笑道:“曹操是谁?是大晋的现任皇帝吗?” 羊穆之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但毕竟是他开创了胡虏入中原的最初规矩,而且这套规矩也用了两百年了,包括以前前秦的苻坚他们都在用,以前大晋也曾经招降过象姚氏羌部落这样的胡人,同样是要保留他们的整个部落,不能分散,这青州如果新平定之余,人心不安,需要的是安抚,搞这么大动作,只怕” 刘裕摆了摆手,阻止了羊穆之接下来的话,他正色道:“不管怎么说,这回我们如果能顺利灭燕,那就是大晋自南渡以来,第一次正式地,有效地收复这齐鲁之地,而且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撤离了,这些胡人,大部分我都不准备留在青州,而是想要移到南方,以充实各州郡。” 羊穆之睁大了眼睛:“迁他们离开青州?这,这恐怕更不可能同意了啊。” 刘裕冷冷地说道:“亡国之余,能保一命,已经是万幸,哪有这么多讨价还价的空间?这里的汉人百姓如刚才大家所说,百年来恨极了这些胡人,会把以前在石赵,前燕时期受的苦难,都算到这南燕的鲜卑胡人头上,留在这里,再把胡人部落打散,让胡人几帐,十几帐地分散到各村各乡,那跟杀了他们也没啥区别,要保命,只有移去别处,比如去吴地,去江州,去那些没那么恨胡人的地方,如此才可长治久安。” 羊穆之长舒了一口气:“大帅的见解,确实高出我等太多,属下心服。如果真的能把这南燕的胡人全部迁走,那青州只有汉人,确实要安宁许多,只是,这迁居几十万人的事,恐怕还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并不容易啊。” 刘裕微微一笑:“事在人为,只要能顺利灭燕,这些都好办,本身这些胡人也是从关外迁移而来,有很多人是从司州到关中再到并州,然后去了河北,最后才迁到这青州,绕着天下也跑了大半个圈了,让他们迁到江南,荆州,并不算什么。而且,只要拿出足够的好处,比如分地,免税几年,想必多数人是乐得前往的。他们到时候大概自己也不敢留在这齐鲁之地,受人报复吧。” 羊穆之点了点头:“只是,这样把他们打散,那虽然可能会让他们变成汉人百姓,从此种地织布以纳税赋,但胡人善于打仗,尤其是精于骑射的最大特点,也就没有了,以后想从他们中间再征兵,尤其是组建骑兵,怕是不容易啊。” 刘裕点了点头:“这点我自然也会考虑,也许会留一部分胡人仍然作为骑兵的世兵军户存在,但要看南燕是否投降,这青州之地,有不少大块的草场,可供骑兵训练,就算不用胡人为骑兵,以后也可以在大晋的汉军之中,挑选壮士组建骑兵部队,我相信,咱们汉人如果有马,不会比胡人差。” 向弥哈哈一笑:“说得好啊,寄奴哥,这回临朐一战,我们就缴获了上万匹战马,赚大了呀,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咱们战马不足了。” 刘裕微微一笑:“就算组建骑兵,也跟你铁牛没啥关系,要么是阿寿来当大将,要么交给老索,你啥时候能骑在马上睡觉,再跟我谈这个。” 向弥勾了勾嘴角:“我又没有嫂子成天教,寄奴哥,你这可不公平” 刘裕没好气地抓起了岸上的一块镇纸,作势欲掷,吓得向弥连忙讨饶:“我错了,寄奴哥,就当我放屁行了吧。” 刘裕放下了镇纸,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褪去,沉声道:“其实,南燕是降是战,关键还是在慕容兰的身上,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的情况如何,不过,这场国战,是两个国家,两个种族之类的事,不能为了一人得失而坏了大事,接下来出征广固,所有人都不得以慕容兰为念,坏了大事,如果敌军以她为要挟,逼我们退军或者是放下武器,谁若是依从,那就以叛国弃军论处,杀无赦!” 向弥咬了咬牙:“寄奴哥,真的不管大嫂死活了吗?也许” 刘裕叹了口气:“不用多说了,有黑袍在,我只当她已经死了。” 诸葛长民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寄奴啊,你还没有回复,我们怎么跟能理解,他们可不管。没了宝藏,那我们如何才能让将士们尽力呢?” ===第二千八百三十七章 十倍军饷酬将士===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看向了诸葛长民:“长民,难道你没有办法让将士们相信,这宝藏是子虚乌有的事吗?难道非要靠掳掠和抢劫,才能让他们有战斗的和斗志?” 诸葛长民叹了口气:“寄奴哥啊,我前面就说过,现在的北府军和我们当年从军时的不一样了,刘镇北掌军多年,早就是确立了这种不成的规矩,那些当年他招进军中的散兵游勇,现在也多成了队正,幢主之类的中级军官,与士卒接触最多的也是他们这些人,他们成天就和士卒们吹嘘当年自己是怎么在战斗胜利后发家置福,娶妻生子的,士卒们能不羡慕?” 向弥点了点头:“是啊,寄奴哥,中下层的京八兄弟们,不会象我们这样成天说着驱逐胡虏,恢复中原的理想,只会想着如何在战争中得到好处。大家这次孤军深入强胡境内,是作好了必死的准备,也想着要得到更多的回报,只靠朝廷的那种赏赐,怕是难安众军心。” 檀韶也正色道:“是啊,按现在的论功制度,就算灭燕后,大部分将士也要解甲归田,所收获的无非就是半年左右的军饷,加上一次性的补助,这钱不过三四百钱,置个两亩地都困难,连头牛都买不起。再就是全家一年的免税,三年的免役。老实说,哪怕是当个库丁都跟这个回报差不多,可这是来青州与慕容家铁骑搏命啊,如果只给这点,别说这次众军不服,只怕下回再想北伐时,就没人愿意应征了。” 刘裕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你们为何会以为,这次朝廷给的赏赐,会是那种普通的从军赏格呢?难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这北伐灭燕的难度,和站岗巡城的难度远远不一样?” 朱龄石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我就知道大帅一定会考虑好这个问题的,那还请大帅明示,我们也好回去安抚众军将士。”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这次北伐,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强敌,也是要做到我们大晋南渡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壮举,这就需要三军用命,将士齐心。我当然知道,大家从军不止是为了报国或者是灭胡这么简单,那是理想,是口号,不能当饭吃,真正要拿出来的,是实打实的回报,皇帝不差饿兵,我刘裕,也绝不会让将士们不满意的。” “这回灭燕,是复仇之战,也是灭国之战,那赏格会远远高于普通的应征。军饷这点,大家不用担心,这次出征,我们的军饷是在平时的北府军高于其他部队三倍军饷的基础上,再加十倍。从到部队的那一天就开始算,到回师解散的那天现结。” 听到刘裕的话,很多人开始扳起手指头数数了,毕竟这些大老粗连字也不识几个,要他们迅速地学会加减乘除,实在是有点难为他们。 王镇恶睁大了眼睛:“什么?三倍之上再十倍?普通军队里的军饷是每个月二十钱,这么说,这回可以一个月二百钱?” 向弥停止了数自己的手指,倒吸一口冷气:“我滴个乖乖隆里咚,一个月两百钱?这么多啊,那岂不是可以买上一亩地啦。”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镇恶,你算错了,我说的不是在二十钱基础上的十倍,是在北府军一个月六十钱的军饷上的十倍,也就是说,如果这仗打个半年,那每个兄弟可以拿六百钱每个月,总共是三千六百钱。而且只要超过一个月,就补足这个月的,不打折扣。六个月加一天,就是按七个月算。” 这下帐中全炸了锅,所有将校们都喜形于色,不少人激动地说道:“天哪,一个月六百钱,这,这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啊,这下真的能发大财了呀。” “寄奴哥啊,你怎么不早点宣布这样的好消息?让大家还以为只能一个月拿个几十钱,以至于想着那些宝藏啊。” 但是诸葛长民脸上的笑容却是慢慢地凝固,嘴角也微微地勾了起来,说道:“不对啊,寄奴哥,要是按一个军士四千钱来算,那我们全军六万将士,一下子就要赏赐二十四千万钱晋朝时的亿往往是指十万,这里就用二十四千万来表示了,这可是笔巨资啊。现在大晋一年的税赋收入也不过六百万口,每口五石米,加起来一年三千万石的样子,按一石米百钱来算,这差不多要把国家一年税赋的百分之一,一次性地赏赐给将士们,恐怕朝中的那些世家高官们,是死活不肯同意的吧。” 众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散去,兴奋之余,终于有人开始冷静地想到这钱从何而来了,向弥嚷道:“奶奶的,老子们浴血拼命,打完了分点钱怎么了,哪个王八蛋敢反对,把他跟王愉一样灭了,看谁还敢有意见!” 朱龄石摇了摇头:“铁牛,别犯浑,现在国家的税赋的主要来源还是要靠这些世家高门管理的庄园代收,你惹毛了他们,到时候来个消极对抗,连北伐的军粮也不供应了,我们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再说了,这赏赐是正常税赋以外的东西,不应该由世家和百姓来承担,大帅,这钱得从国库出,但国库里有这么多钱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些国家财赋之事,本来不是各位兄弟们应该知晓的,带兵之人只管打仗就是,但这次情况特殊,我还需要大家去转告众军将士,所以,我得把底给大家都交了。这笔赏赐钱,不走国库,或者说大部分不走国库。而是要世家高门出。”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不少人泄气地说道:“那完了,原来大帅只是哄我们开心,根本做不到啊。” “就是,那些世家高门连这次出兵打仗都不情不愿的,更别说打完后赏赐了,大帅,你总不可能让我们带兵上门去抢钱吧。” 刘裕微微一笑:“这钱当然不能抢,但可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出啊,江北的地,这青州的地,难道不值得他们收购吗?” ===第二千八百三十八章 捐钱换爵买土地=== 朱龄石惊得张大了嘴,几乎可以吞下一个大碗:“这,这也行?” 诸葛长民回过了神:“不是大晋禁止土地兼并和买卖吗,寄奴哥,你可不能带头违背这国法啊,不然你这名声” 刘裕冷冷地说道:“是,大晋确实禁止买卖土地,只能按爵位和军功来分配土地,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要说事事按国法来办,那请问江南的吴地八郡,怎么会全成了世家大族和吴地土著的庄园田地,那动不动几百顷,上千顷的庄园,那得多少个高等爵位才能占据?”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沈田子:“田子,云子,林子,你们沈家在吴兴的那些庄子,加起来有一千三百顷地吧,敢问你们几位,包括你们父祖辈的爵位,是不是足够占这些地?” 沈云子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嘴角:“这个,这个确实远远不够,但那是开国时就遗留的问题了,我们吴兴沈氏从东吴时期就世代地有这些庄园,元皇帝南渡后也是承认和保留了这些地契,作为我们沈家拥护司马氏,忠于国家的回报,虽然中途有过沈充谋逆,但也只收了他家的地,没有动其他家族的。”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其实吴地那边的土地,多半是这样以违背国法的方式分给了世家和土豪们,名义上这些地是分给他们手下的庄客们的,但实际上国家不能直接向这些庄客们收税,而这些庄客们交税,租用农具,也都是向这些家族,而不是向国家,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惯例,从法理形势上,元皇帝开国时留的那些御赐地契,就是国家允许这些土地给这些世家和土豪私人拥有的证明。” 沈林子连忙道:“对,我们家也是有元皇帝开国时御赐的地契的,要不然,这些地只怕早给别人夺了去啦。” 诸葛长民点了点头:“吴地或者说荆州确实如此,但那是开国时就遗留的情况了,这青州可不一样,这可是新扩之地,肯定是要遵循国法的,按理说,打下来的地方,要归朝廷所有,包括土地,也是归朝廷,总不能说私相买卖吧。” 刘裕微微一笑:“这个好办啊,朝廷分地,也不是说见人就给,依大晋的律令,以爵分地,有功者优先。这可是我们现在的国法,对吧,长民。” 诸葛长民笑道:“是啊,这个规矩是你自己立的,总不能自己带头违背。那些世家大族,他们的爵位已经用在吴地和江北的置地上了,哪能再来这青州抢地盘?”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个爵位,不是朝廷有规矩,可以买那种非世袭,身死即除的民爵嘛,所谓入粟拜爵,也是早有的事了吧。” 诸葛长民猛地一拍大腿:“呀,我怎么忘了这个。就是说世家大族只要肯交钱出粮,就能从朝廷换来这些虚爵?”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当年淝水之战时,谢相公就做过这事,发放过上个虚爵,以取得各大家族的捐粮,这才组建了我们北府军,这次虽然我们组军出征的时候不再需要征调他们的粮草,因为很多世家子弟,如庾参军他们,自己也是随军出征的,但战后的封赏,只怕很多人是坐不住的,想要花点代价,从战后的利益里,分一杯羹哪。” 朱龄石不满地说道:“凭什么让他们占这便宜,我们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地,为什么要这样就送给那些世家大族?这不公平!” 刘裕叹了口气:“龄石,那要你以后就在这里安家,举族迁到这里,朝廷按你的爵位分给你相应的土地,你可愿意?” 朱龄石张了张嘴,还是摇头道:“这个,恐怕是不行的,我朱家的根基产业现在都是在建康,要我来这里,肯定不愿意啊。当然,要是在这里当官为将,率兵驻守,那是只有服从朝廷的安排,但我的家人,也不太可能长居此处,更不会在这里作为长期的基业。”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大家的家都在南方,不在此处,恐怕打完之后,多数人是要回乡的,除了有少数光棍一条,想要在这青州扎根久住的兄弟外,只怕想留的人并不多,那既然这里的地大家并不占,何不让那些出钱出粮,以作兄弟们赏钱的世家大族们,来这里占地置业呢?” 檀韶的眉头一皱:“这青州之地,不是要分给本地的汉人大族吗,或者是收归国家,以分置给在别的地方没有土地的流民,象是祖籍在青州的侨人,就可以返回这里了,为何要把这土地卖给江南的世家大族呢?”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各位,你们都是高级将校了,以后也都要渐渐地成为一方的镇守大员,比如,象阿粹已经是一州刺史了,几年内,大概你们也一个个都会到这样的位置上,穆之,你说,这齐鲁之地,能放心地留给韩家,高家,封家这些本地的豪强管理吗,能让这回率先归附的辟闾氏治理吗?” 羊穆之的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不可以的,如果还给他们来管理青州,那就跟以前没区别,这些地方大族,只会考虑家族利益,对国家并没有忠诚,谁强则依附谁,就算大晋在这里建立政权,也会给他们架空,控制不到这里的基层,我们泰山羊氏曾经在齐鲁之地生活数百年,深知这些本地豪强的所为,如果要让齐鲁之地真正成为大晋的地盘,那必然要让大量的南方民众在这里分到土地,最好是要留数千乃至上万将士带着他们的家人在这里扎根,如此,才可能真正地行号令于此。” 刘裕笑了起来:“可是刚才大家不都说了嘛,家业在南方,打完仗就要回家,不肯留在这里,那穆之你说,要做到你刚才说的,得怎么办?” 羊穆之勾了勾嘴角:“只有拿出战后归国家分配的那些地,尤其是迁走鲜卑族人后他们留下的大片土地,草场,分给肯来青州的汉人移民了。而能组织大量这样的移民来青州扎根的,只怕,只有世家高门有这个力量啊。” ===第二千八百三十九章 士爵代降留子孙=== 檀韶不满地摇了摇头:“弄来弄去,我们将士辛苦打下的地方,又成了世家高门的地盘,这实在难以让人甘心哪。” 刘裕微微一笑:“阿韶,这里都是京八兄弟,那你觉得,现在我们京八党,还有我们手下的将士们,有跟世家高门全面对抗的能力吗?” 檀韶咬了咬牙:“不就是有点臭钱和粮食吗,不稀罕,我们一样有封爵,一样有地盘,而且我们不仅有军职,以后也可以掌握政权,到时候,所有该我们的东西,都不会拱手让人!” 刘裕淡然道:“说得很好,但随着你的封爵越来越高,官位越来越大,你檀家的土地,庄园,奴仆庄客越来越多,那你和今天的这些高门世家,还会有什么区别呢?” 檀韶先是一愣,转而沉声道:“当然不一样,我们京八兄弟,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不是那些不事生产,不劳而获,只想着争权夺利的蛀虫。我檀韶,还有我的兄弟,还有我的儿子们,都不允许变得象那些废物世家子弟一样,不然,就不是我檀家的子孙!” 刘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们这些兄弟不会这样在富贵中堕落,因为我们出身贫寒,今天的一切都是打拼出来的,但如果我们的儿子,孙子,他们都从小跟世家子弟一样,锦衣玉食,前程无忧,不用去拼命也能得到普通百姓做梦都得不到的生活,那他们还会努力上进吗?今天的不成器的世家子弟们,他们的祖先不也都是和我们一样艰苦打拼出来的,为什么后代就成了这样?” 檀韶的嘴唇轻轻地抖动着,他很想说些什么,却还是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不明白这点,大概,是人这东西,天生就贪图安逸享乐吧,如果没有一个宏大的目标,那还是想让自己过的更舒服,而不是去努力。”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了,那些世家大族们,世代拥有大片的庄园,手下有成百上千的庄客奴仆,积累的钱粮可以供他们几辈子都吃不完,一出生就有爵位,一成年就有官当,自然不需要去奋斗,只需要附庸风雅,吟吟诗,作个赋,清谈一番,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高雅气质。” “这些世家子弟,他们因为家世,从小可以接受到远远比常人更优越的教育,本可以靠着这些才能为国,为民谋福利,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却因为不思进取而放纵自己,甚至还把这称为什么名士风度。导致整个国家的风气都崇尚奢侈,萎靡不振,这才是大晋百年来都没有办法进取中原,收复失地的原因哪。” 诸葛长民点了点头:“寄奴哥说得很好,确实是这样,我们这一辈人从小过的艰难,所以想要从军立功改变命运,但是我们的子孙们享受了我们打下的基业,不必过我们年少时的苦日子,那进取心还有多少,谁也不敢保证。为人父母,祖辈的总想给儿孙多留下点东西,但有时候,可能这些留下的东西,反而会害了他们。” 向弥翻了个白眼:“那怎么搞,难道啥东西也不给儿孙留下吗?” 刘裕微微一笑:“不可不留,这样有悖于基本的天道人伦,但也不可全留,否则只会助长后世的骄奢淫逸。民爵死后身除,士爵则代降一等,这些现行的法规,就是防止后代们腐化堕落的最好办法。这回我们出征南燕,为什么这么多世家子弟都转了性儿要来投军呢?包括之前西征,也有那么多世家子弟跟随希乐的大军,不是因为他们突然上进了,要报国了,而是因为如果不立功,那现有的爵位就保不住,传到儿子辈,家业就会大大缩水了啊。” 刘藩笑了起来:“高,实在是高,这个办法,是胖子想出来的吧。” 刘裕摇了摇头:“可不是他一个人想的,这些是前代的制度,自秦以来,就有如此规矩了,只是大晋的世家高门,悄悄地把这个士爵需要代降的规定给改了,这样他们的爵位万世不易,而普通人就算有所成就,好不容易混到个民爵,也是死后身除,时间越久,他们的优势就越大,直到成了前些年的那副光景,权力和土地完全控制在世家高门的手中,普通人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只能世世代代给他们家族为奴。” 孙处恨恨地一跺脚:“是啊,要不是遇到了寄奴哥,要不是有北府军征召我们的机会,只怕我们世世代代都无翻身的可能,不过,现在我们夺取了军权,也控制了朝中,那些世家高门却仍然有着大片的土地,庄园,手下还是有着数量巨多的庄客,奴仆,连我们这回血战后的赏赐,都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寄奴哥啊,就没有办法能彻底改变这样的情况吗?” 诸葛黎民哈哈一笑:“最简单啦,就象上次收拾王愉一样,把这些废物和蛀虫所有的家产全部没收,分给有功的将士,这不就结了?” 刘裕摇了摇头:“只要大晋还在,就不能这么做,他们手中的田契地产,那是开国时元皇帝赐的,也与他们的爵位相应,除非是皇帝下令,废除这些地契,或者是让他们爵位下降,不再有保有这些土地的资格,不然,我们没有办法去直接剥夺他们的这些产业。推已及人,今天我们靠着手中的强力去夺人合法的家产,那他日别人掌权带兵时,也去这样抢夺我们子孙的产业,这国家还能继续吗?” 诸葛黎民悻悻道:“我是个粗人,胡言乱语,寄奴哥你别往心里去啊。” 刘裕叹了口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做任何事,都不能有违这些基本的法度。对世家的削权,收地,那得慢慢来,如果世家高门的子弟能真的有上进心,以后从军理政肯出力立功的话,那也应该让他们得到应得的东西,而我们这些京八兄弟,也得多读书,学化,上马治军,下马还要治政,不然只会打仗,不会理政,那也不配裂土封疆,主宰一方。这点,诸位切记!” ===第二千八百四十章 轻敌之中酿危机=== 所有人都神色严肃,齐声应诺。刘裕环视四周,说道:“刚才谈了,将士们如果攻克广固,胜利班师后的赏格,这点大家可以跟军士们透露一下,以安军心,除此之外,在这次征战中,立有大功的将士,还会按军功评定,给予爵位,无论是民爵还是士爵,都可以按这爵位,在这青州之地,分到在其他地方三倍的土地。以作回报。” 这下又是引起一阵惊叹之声,诸葛长民瞪大了眼睛:“这,这三倍之地,那普通的丁男分田是百亩,一个四级民爵,可以分到一百六十亩,照这么说,拿到四级民爵,就可以在这青州分到六百四十亩地?”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但要扣除他原来在家乡占的地,新增的才按三倍给,比如出征前是普通的丁男百亩地,这次立功到了四级民爵,在老家可以分到一百六十亩,但多出的六十亩,如果是在这里分地,就可以分到一百八十亩。他可以把这田地转让给前来收地的世家大族,也可以就自己落户于此,如果是落户,那还可以跟这青州本地的百姓一样,享受三年的税役减免。” 檀韶笑道:“听寄奴哥这么一说,我都想到这里来置产业了,要是攻下广固,我的爵位上升,多个三五顷地不成问题,三倍的话就能在这里多出十几二十倾了呢。” 刘裕正色道:“阿韶,你们檀家本就是高平祖籍,这回如果真的平定此处,让一些子侄迁回来的好,正好也能新占不少地方呢。” 檀韶勾了勾嘴角:“这个,等班师以后,我们檀氏全族合议吧,不过感谢大帅的关照,您的提议,我们一定会慎重考虑的。” 刘裕笑道:“我们北府军一直在喊灭胡,打回老农,这回真的要成现实了,可是看起来,真的想回老家的也不多啊,看来,我们还得拿出更优惠的政策,吸引大家来此落户置业啊。不然要是你们都不肯来,恐怕肯花钱在这里收地置业的世家,也不会太多。” 朱龄石叹了口气:“这也是人之常情啊,寄奴哥,毕竟这青州刚刚收复,是不是能稳固下来,还未可知呢,就象之前的江北六郡,没多少人愿意去经营,但现在南燕若灭,江北就成了安全的内地,那肯定会有大批世家,去那里置业购地啊。” 刘裕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看来,我得想点别的办法,让大家恢复对于来此的信心才是。这点以后再说,不过,这些战后的赏格和政策,给大家提前透露了,现在,你们应该跟将士们能有个交代了吧。” 向弥哈哈大笑起来:“寄奴哥,这回给了这么好的回报,这些小子做梦都会笑醒的,哪个王八蛋要是还贪心不足,老子就让全队的兄弟一起踢他屁股,直接让他拿了现在的赏钱滚蛋。有的是人会顶替他从军呢。” 毛德祖也跟着笑道:“就是,只怕这个消息一传回去,那些回去养伤的人,还有那些世家子弟们,爬着哭着都要回来呢。所以,我们的动作还要加快,趁着燕军刚刚兵败,士气低落人心惶惶的时候,一鼓作气地拿下广固才是。不给别人来抢功的机会。” 向弥开始捏起自己的拳头,骨节一阵作响:“上次打临朐,我铁牛是第一个登上城墙的,这回你们也都别跟我抢,哼,有我在,你们争第二就可以了。” 檀韶没好气地说道:“去你个铁牛,上次爬城让我当人梯你才得了个先登,这回我可不会再让你了,再说,也该你当回人梯让我上了吧。” 向弥眼珠子一转,哈哈笑道:“哎呀,我说阿韶兄弟,上次那临朐城的城墙才两丈高,咱们不用梯子直接叠个罗汉就上去了。可这回广固城可是城高池深哪,我给你当梯子你也上不去,咱们就正常走云梯吧,看哪个快。” 朱龄石笑道:“我师父在这里呢,他要是想冲,只怕你铁牛哥也得往后稍稍才是。” 向弥的嘴角勾了勾:“寄奴哥现在可是全军大帅啊,哪能跟以前一样,象个小兵似的爬城呢?这个事你们都别跟我抢,谁抢我跟谁急啊。”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我说铁牛,你好歹也是大将了,怎么还跟以前小兵时候一样,非要争这先登呢,好了,我这里必须要提醒大家一下,此战,万万不可轻敌,也许在你们现在看来,广固城不过是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但越是这样,越是危险,我必须要提醒各位。” 说到这里,刘裕板起了脸,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而众将也感觉到了一股子寒意,刚才轻松愉快的笑声都就此打住,而十几道目光,都齐聚刘裕身上。 刘裕的目光环视四周,最后在向弥的脸上停住,他叹了口气:“铁牛啊,现在战争没有结束,我们临朐大胜,但燕军还有主力,加上广固坚城,又集中了二十多万鲜卑族人,可以说,是块难啃的骨头。” “在临朐之战前,大概燕军上下,从慕容超和黑袍到普通的军士,都是跟我们现在这样,自信满满,以为稳操胜券,剩下的,不过是战后论功行赏之事。就如我们刚才这样,谈了半天,说的不是如何作战,如何攻城,而全是战后如何分好处,得利益,仿佛这广固已经攻下,仿佛从慕容超到黑袍的首级,已经放在我们面前一样。兄弟们啊,这种盲目的自大和乐观会害死我们,害死成千上万的将士的,你们自己现在冷静地想想,这广固,真的是说攻就能攻下的吗?” 向弥咬了咬牙:“寄奴哥,我错了,我大意,轻敌了,这确实会害死我,害死众多兄弟的,就象当年的海盐追击战,那小鲍公子一时大意,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上千兄弟,这个血的教训,我居然差点就忘了啊。” 朱龄石也行礼道:“师父,是我一时大意,不过,只要我们抛开这种骄傲的情绪,围而攻之,以我们北府军的攻坚能力,广固城,也不在话下吧。”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大错特错!” ===第二千八百四十一章 进兵广固论战守=== 不少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服气或者是不以为然的神色,这一切都给刘裕看得真切,似乎也可以一下子看透他们的内心:寄奴哥未免言过其实了吧,论城池攻防战,我们北府军若论天下第二,谁敢自称第一? 刘裕微微一笑:“看来,大家都不太同意我的这个说法啊。” 沈林子忍不住开口道:“大帅,要说胡人铁骑凶猛,野战厉害,确实没说的,哪怕临朐之战,如果不是在您的指挥下,我们用大车防住了两翼,就摆开来正面和他们打,只怕也会处于下风,但现在可是攻城啊,胡人善于骑射,不善于守城,这点步兵接战,在本次战役中也非常明显。而城池攻防,骑兵是用不上的,那正是以我所长,攻敌之短,就算广固比临朐要坚固很多,但如果我们趁敌立足不稳,人心动摇时,全力攻击,那一举攻下,还是很有把握的。不知道大帅为何对此信心不足呢?” 向弥勾了勾嘴角:“林子,别乱说,大嫂在城里呢,我们要是这么急着攻,是要她命吗?要打也得先把大嫂给救出来才行,不然” 刘裕摆了摆手,阻止了向弥继续说下去:“我刚才就说过,这是国与国的战争,任何人的私人事务,都不能影响此战。莫说是身为燕国长公主的阿兰,就算是我的亲娘老子和亲生女儿在城中,也不能阻止攻城。如果真象林子说的那样,让敌人用缓兵之计加固城防,那拖上一天半日,就意味着可能会有成百上千的将士们因之送命,那岂是一两个亲人的性命能回报的?” 向弥的脸色一变:“可是,可是那是兰姐啊,是我们的大嫂,难道就真的” 刘裕咬了咬牙:“国事面前无私情,离开我,回到南燕是她自己的选择,而我放她走的那一刻,也作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就算她化成了灰,也仍然是慕容氏的子孙,我也做好了跟她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准备,如果到时候南燕没有人主动来和谈,那我们就毫不犹豫地按攻城计划来,任何人也不能阻止我们半刻,哪怕是慕容兰。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所有众将咬了咬牙,齐齐行礼:“遵命!” 刘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之所没你们这么乐观,不是因为慕容兰,而是因为兵法本身。慕容氏的燕军,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是非常强的,这点我们在临朐之战中也体会到了,一支军队的实力,不仅是看他们冲锋陷阵时的表现,更是要看他们溃败时的作为。大家说,临朐之战中的燕军,是强敌吗” 朱超石点了点头:“败而不溃,破阵而出,最后还有大将段晖留下来断后死战,与所部的千余将士一起战死,无一投降,即使是敌人,也必须要承认,这是非常强悍的军队,其战力和意志都是我们从军以来所仅见,大概,也只有桓振的死士和妖贼的狂徒可与之相比了。” 诸葛长民心有余悸地说道:“是的,尤其是那个黑袍,最后居然骑着那个会飞的怪物跑了,一路之上还害死我们不少兄弟,着实可怕,听寄奴哥这么一说,这骨头还真不好啃啊。” 虞丘进的眉头一挑:“只怕也未必吧,临朐时他们是为了生存而死战,部队还没有打散,皇帝还在,但现在撤回后,知道败的有多惨,那可能就会泄气了,如果他们还有士气,应该是重整军队,利用骑兵优势,出城与我们死战才是,至少,也是要扎营相持,真要给我们进而围城,城里有这么多人,一下子多了二十多万族人百姓,我们就算不攻城,困也给他困死了!” 孙处马上点头道:“我同意小贵子的意见,如果广固只有数万军队,那确实可以死守,但现在多了几十万族人百姓,他们的牛羊又不可能带进城里作为军粮,那只要困他一两个月,城中粮尽,也只能投降了。我们现在只要迅速地推进到广固城下,围而不攻,就可以拿下的。” 刘裕淡然道:“围而不攻,那请问我们要多少人来围呢?” 孙处勾了勾嘴角:“之前我们在出兵前曾经军议过,广固城不算大,四面皆扎营围困,十万人足矣,现在我们有六万兵马,很快会有青州各地的汉人百姓和丁壮来投奔,到时候利用他们这些人力,扎营挖壕,筑长围以困广固城。” 刘裕摇了摇头:“广固城中现在还有十万以上的燕军,不乏骑兵,我们在没有消灭他们主力的时候就围城,那如果他们突然从一面突袭,怎么办?困得住他们吗?石虎围广固,慕容恪围广固,那是因为之前在野战中已经几乎尽灭曹嶷和段龛的主力,让其无力突围,而这次,我们还没到这样的程度,如果真要到广固,他们有多种选择,可以出兵野战,可以在城外扎营相持,也可以婴城固守,等我军师老兵疲后再以强力铁骑冲击。无论哪种选择,我方都没有必然的破解之法,这胜负,仍然难料。” 沈田子叹道:“那难道就没有办法攻克广固了吗?或者,是否可以在广固城外相持,分兵去攻掠其他各地,让广固只有一座孤城?”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办法可行,但用处不大,当年桓温攻打关中,也是如此,只剩长安一座孤城,但没有攻下,他一退兵,所有之前投降他的州郡全都又倒向了前秦。” “这青州也是同理,我们如果退兵,那所有已得的地方又全要落入敌手,分不分兵攻其他地方,没啥区别,他们一定会名义上投降我们的,但是不是真的服从我们的统治和管理,还是要看我们能不能攻克广固。” “不过,可以让辟闾道秀他们,到各地去宣扬我军在临朐的大胜,告诉各地的汉人百姓,大军正在围攻临朐,报仇雪恨,为大晋效命尽忠的机会到了,如此,可以让各地民众倒向我们,有粮出粮,有人出人,大大增加我军的人力!” ===第二千八百四十二章 一山带水广固城=== 王镇恶向着刘裕一拱手:“那只有进到广固后,迅速地攻城,不让他们有出城扎营的时间。再一个,如果他们现在已经扎营,那就要迅速地攻打,不能让他们把营盘立起来,尤其是在城北的尧王山,易守难攻,山上又有五龙口水源,是环绕广固城的北阳河之发源地,这个至高点,必须拿下!”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镇恶说得很好,这也是我给阿寿他们下的命令,追杀慕容超在其次,攻取尧王山,才是第一要务!” 王镇恶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大帅神机妙算,早就想到这点了,其实,这广固城的水源,都要靠这北阳河,而尧王山虽然不高,却是北阳河的发源地,山中的五龙口,出水为北阳河,当年慕容恪攻打广固时,久攻不克,最后是塞了五龙口,断掉了广固城的水源,这才让段龛投降,我们也可以这样做,城中现在有二十余万鲜卑人,只要断了水源,不出半个月,他们必降!” 刘裕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我们这样做,那跟在巨蔑水里下毒行蛊的黑袍,又有什么区别呢?虽然说断粮,断水都是战法,但毕竟有伤天和,尤其是断水,渴杀的,会是城中的大量百姓,非到万不得已时,尽量不要这样用。” 王镇恶叹了口气:“大帅,现在城中都是鲜卑人,用这招并不为过,并不会害到我们汉人的。” 刘裕沉声道:“我说过,鲜卑人也是人,而且,如果投降,那以后也会是大晋的子民,这一战,我们要消灭的是南燕慕容氏和黑袍,不是屠杀所有的鲜卑族人,这一点,我不想再重复,前面说了这么多赏赐的事,也是要让大家向将士们说明,不用破城后抢劫和掳掠,也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反之,要是不遵号令,继续在城中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那就别怪我以军法从事了!” 所有人都神色严肃,齐声应诺。 刘裕勾了勾嘴角,看向了王镇恶:“镇恶,我知道你是用了心,对五龙口断水的打法有所研究,但在我看来,这招没什么用,别忘了,当年慕容恪用了这个打法逼得段龛投降,但慕容德仍然以广固为都城,那一定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防别人用这招。五龙口那里出的是山泉水,本就是在地下,如果城中也早早地挖好水道,引外水入城,那这招就是无效的。何况,齐鲁之地降雨也不少,现在时值初夏,正是梅雨季节,想靠着断水让城中投降,怕是不可能。” 王镇恶面露惭色:“属下考虑不周,胡言乱语,干扰了大帅的计谋,还请大帅治罪。” 刘裕摆了摆手:“你是中兵参军,任何想到的打法都可以提,而用不用,则是我这个主帅的事。大家继续说,对于广固城的打法,还能想到什么?” 檀韶眨了眨眼睛,沉声道:“广固之所以给慕容德选为都城,就是因为那北阳河居于城西,而城南有三座大山,驼山,云门山,劈山自西而东,延绵不绝,整个城南地区,那是一连串起伏的山地,大部队难以展开。而城北则有尧王山为塞,城西有北阳河环绕,可以说,三个方向都靠了地势限制大部队的展开,又完美地挡住了来自西边,北边,南边的三个方向,大军若至,恐怕只有靠了东面展开,连营围困,顺便占据尧王山的高点,以凌城池了。”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但如果我们在东边和北边扎营,就会面临南边的粮道给袭扰的问题,燕军可以出动骑兵从西边绕出去,然后经三山南下,断我军的粮道。所以,我军的进军,不能为了图省事,就绕到东边,而是要从南边进军,先控制三山的高点,以掩护大军通过。” 檀韶点了点头:“可是,燕军会不会在南边的山上有伏兵?” 刘裕摇了摇头:“他们现在需要的是集中兵力,如果要扎营,肯定是先要夺取北边的水源地作为至高点,但现在阿寿传回的消息,无论是通过南边的三山,还是在北山上,都没有敌军的大队人马,所以这个伏兵扎营,可以排除了。只是,这也许是黑袍故意诱我们分兵之计,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诸葛长民讶道:“分兵之计?他是要我们四处扎营防守,然后突击一面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具体的我也说不上,但总感觉以黑袍之能,就这样仓皇逃走,然后在外围不安排任何防守,甚至坐视我军杀掉上万没有进城的鲜卑人,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说到这里,刘裕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我想到了当年战国时期,田单复国的那次,也是在齐鲁之地,虽然是在即墨,但他也完成了一个城池的逆袭奇迹,你们可还记得,除了火牛阵,他靠的是什么?” 朱龄石沉声道:“之前的田单,用尽一切办法让城中的人愤怒,也断了他们的退路,故意派人出城,让燕军俘虏,然后派奸细散布消息,说齐人最怕给人割了鼻子,这样没脸见人,看到这样没鼻子的人也会害怕。于是燕将下令,把俘虏的鼻子割了放回,这就断了齐军投降的想法。” 朱超石正色道:“是的,除此之外,他还派奸细散布谣言,说是齐人最是崇敬祖先,要是挖了齐人的祖坟,那他们定会痛哭流涕,不战而降。于是燕将也下令刨了即墨齐人祖先们的坟,当着城中守军的面,在城下把尸体挫骨扬灰,这让所有齐军将士恨得牙齿都咬出了血,所有恐惧,畏惧之情,全都不复存在,反攻之时,个个悍不畏死,以一当十,暴发出了最强大的战斗力,这才以一个城池,区区万余守军,大破数十万燕军,奇迹般地复国成功。” 刘裕点了点头:“那么,杀掉我们的汉人乐师俘虏,断了和谈之路,再让我们城外斩杀万余鲜卑人,不就是在做同样的事吗?” ===第二千八百四十三章 分遣诸将回家乡=== 众将们全都倒吸一口冷气,诸葛长民喃喃自语道:“娘的,原来这个黑袍是在断本族胡人的后路,也刺激他们的愤怒啊。知道杀了我们的人,必无生理,又看到城外的同族给我们斩杀,那既怒又恨,就算战死饿死,也不可能投降了。” 刘裕叹了口气:“是的,守城最需要的就是人心齐,而攻城最怕的也是守方的意志坚决如铁,死战不降。因为攻城是要吃大亏的,往往要付出三倍甚至五倍的伤亡,才能拿下,若是守城方意志坚决,又有厉害的守城武器,那就更难打了。现在我们都知道他们有木甲机关人,还有孔明灯,这些都是在守城中威力无穷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我们将士的血肉之躯,若是想要强攻,只怕会是伤亡惨重的。一旦攻城不克,师老兵疲,那黑袍就有可能在等来外援,时局有变的情况下,全线反击,就象田单的孤城复国一样。” 檀韶不信地摇着头:“外援?现在他们哪里还可能有外援?所有鲜卑人集中在广固城,而汉人不可能助他们,北边的北魏又是南燕慕容氏的死敌,还指望天兵天将来救他们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一切皆有可能,我们这回出兵如果灭燕,那北魏和后秦都会人人自危,尤其是后秦,是南燕名义上的宗主国,有出兵救援的义务,我们需要作好后秦来袭的准备。” 向弥哈哈一笑:“来就来吧,还怕他们不成?后秦军的战斗力,连个胡夏的赫连勃勃都打不过,更不能和甲骑俱装的燕军相比。至于北魏,那是南燕的死敌,又在国丧期,不太可能来的,寄奴哥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一支兵马在北边方向防守北魏可能的来袭。” 刘裕摇了摇头:“除了后秦和北魏外,我其实更担心的还是天道盟,黑袍说他南边有个同伙,会在南边生事,这点,我不能完全否定这个可能。” 孙处摇了摇头:“南边有希乐,无忌和道规这三员大将镇守,还有很多青年将校助守,我想,靠些阴谋诡计,是揿不起什么大浪的。再说,京城里还有徐羡之和孟昶呢,也是我们的人。”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总归让我担心,当年天师道起事,一夜之间,吴地八郡全部沦陷的可怕情景,现在还经常在我脑海中出现,以前我们一直奇怪天师道哪来的这种本事,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现在我们知道,是天道盟在后面助力,那这么看来,这回他们也有可能故技重演,继续在南方生事。” 说到这里,刘裕看向了朱超石:“超石,我需要你率本部回防江州,归无忌哥节制,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提高戒备,集合分散在江州各地的兵马,以防不测。” 朱超石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大帅,师父,这眼看就要打广固了,你让我这个时候回去,是不是” 刘裕沉声道:“后方的防守,在我看来任务要比前方的战斗更重要,你在荆州呆过,又曾经驻守过豫州,所以,你的部下可以很方便地在荆州到豫州一线机动,临朐之战的功劳,我会给你记住,这回你去帮一下无忌哥,不至于让荆州和江州新收之地出事,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朱超石叹了口气,满脸的不情愿:“好吧,听从师父的调遣,我回头就去清点人马出发。” 刘裕看向了檀韶:“檀祗现在在湘南的武陵,檀道济现在在道规手下为将,加上到彦之也在道规那里,我会给他们修书,说明这里的情况,要他们万分戒备,天师道的妖贼可能是黑袍的那个同伙手下,我们一定要留意岭南那边的变化。” 檀韶正色道:“我可以分出八百精兵,让我族弟檀和之率领,直接去荆州,加强道济的部下。” 刘裕点了点头:“如此最好,我会把新近投军的青州义士,优先补充到你的部下,以弥补这八百精锐的损失。” 檀韶哈哈一笑:“都是为了大业,做这点事,应该的,我回去就吩咐和之出发。” 刘裕的目光又投向了沈云子等人:“吴地也是妖贼可能起事的地方,前些年在江北俘虏为奴的前天师道弟子,在这几年的多次大赦中,很多重获自由,不少人回到了吴地,如果有黑袍这样的人重新再暗中组织,挑拨他们起事,那吴地就有再次混乱的可能。” 沈云子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吴地那里的情况不是太好,自从世家大族们又回到了庄园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他们为了挽回以前的损失,甚至对百姓比以前更加苛刻,还有谯王司马休之,他当了吴国内史,就成了这些世家大族们的靠山,凡有百姓被侵夺田地,抢走子女的,要上告朝廷,都是到他那里有去无回。现在的吴地,对朝廷有怨望,人心思变的人,并不在少数。” 刘裕的眉头一皱:“还有这样的事?” 沈云子正色道:“千真万确,我们沈家在吴兴为县令时,就处理了好几家这样的世家子弟,但送到吴国时,很快就会给司马休之放了。这些情况我曾经向胖长史举报过,但他说那时候要执行大帅你的江北移民大计,需要世家的配合,这个时候不宜节外生枝,让他们赔点钱,放了人,退了地就算是息事宁人。但大帅你想想,在我管的地方他们都这么嚣张,要是换了别的地方,那还了得?” 刘裕的神色严肃:“这一年多我忙于军事,对地方的政事管得不够,没想到现在的吴地是这样的情况,那看来这回打下广固后,是不是允许世家大族在这里圈地置业,我也得重新考虑一下了。” 诸葛长民马上说道:“那将士们的赏赐” 刘裕沉声道:“这点不用担心,我总有办法让他们交钱。先不谈这个,云子,庆之,你们先行一步,带一千乡兵回到吴地,持我的令牌,让司马休之加强戒备,严惩那些害民夺田的世家子弟,以安抚民心,若是在他这里出了乱子,我回去亲自收拾他!” ===第二千八百四十四章 受制世家心不甘=== 沈云子微微一笑:“有大帅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们沈家倒是有很多子弟,还有庄客们是想参加北伐,为国效力的,这回我回老家,如果一切太平,那再送个几千子弟过来助战,可否?” 刘裕沉吟了一下:“还是不要大意,我都让你回去了,你还要送人过来,这样可不太好。” 沈云子勾了勾嘴角:“大帅啊,要是我不回去还好,就是因为这一回去,带回去的部下个个立功得赏,那让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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