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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拆开信封后发现,里面除了入学凭证,还有一张铁路印花的火车票,时间是12天后的早上8点。 和北航完全不一样的信封,明明白白的几个大字。 只要谢廷璋多看一眼,就会明白,上了大学后,她和他一南一北,基本上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他对她,她对他,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样很好。 以后,他们不会再纠缠,各自有各自的幸福人生。 大抵是想通了,裴悦知一夜好眠。 第二天。 裴悦知早起锻炼,谢廷璋意外没走,还主动朝她走来:“出门跑步吗?” 还不等裴悦知开口,他继续说:“跑步之前要先拉伸,我先带你走一组。” 裴悦知下意识挥开他的手,啪的一下,两人都愣住了。 气氛僵住。 裴悦知没料到自己反应这么大,尴尬找补:“不用了哥哥,我自己可以,更何况,你不是让我和你保持距离吗?” 谢廷璋脸色一变。 却很快又压下眉眼,不动声色道:“你有这种觉悟就好,我以前说的话,只是怕你一时走岔,起不该有的心思,现在你既然想通了,就还是我的妹妹。” “行了,站好。” 说完,谢廷璋不再理会她的拒绝,自顾自上前帮她纠正动作。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相闻。 彼此的体温,穿透衣物,直达皮肤。 谢廷璋眸光晦暗,皱眉摩挲着方才相触的指尖,喉结滚动几次,却什么都没说。 裴悦知本来想找借口避开他的接触,却惊讶发现对于谢廷璋的靠近,她的身体好像没有太大的反应了。 皮肤饥渴症,似乎已经慢慢好了? 她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轻松感。 真好。 她是真的可以放下谢廷璋了。 看着自己的手,裴悦知笑着抬头,却撞进谢廷璋莫名的眼中,他眼中的复杂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对了,爸妈说会尽快赶回来,一起送你上大学。” 裴悦知惊讶,她以为谢伯母之前那通电话,是告诉她,他们赶不回来呢。 谢伯父谢伯母其实两辈子都很关心她,要不是自己上辈子一时想岔,大家应该会过得更幸福吧。 思忖片刻,裴悦知缓缓拒绝:“不用了,你和伯父伯母工作都忙,我自己去就行。” 谢廷璋没再多说,只是沉着脸又指导了她几个动作。 很快,裴悦知就出了大院晨跑,等她晨跑回来,谢廷璋已经走了。 意外的是,张雅却捧着一件折叠整齐的空军军装,徘徊在他们家门口。 一看见裴悦知,她立刻大步走来:“悦知,你哥在家吗?男同志就是粗心,前两天住我那,衣服洗了好几天都没带走。” 他们已经住一起了。 裴悦知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会很难过。 可她此刻,她却还能笑笑,应付说:“不巧,我哥这会儿不在家。” 张雅却摆摆手:“你哥要是不在家,我就在这儿等他,我们约好了中午一起去吃铜锅涮肉。” 正说着,就见谢廷璋回来。 “廷璋!” 张雅迎上去,挽上他的手。 裴悦知没兴趣看他们的腻歪,正要回屋,却被谢廷璋邀请:“悦知一起去吧,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聚宝源了。” 小时候喜欢,却也很久很久没吃过了。 裴悦知本想拒绝,可又怕谢廷璋像上次一样多想,说什么不要扫兴的话,便只好跟着去了。 老店开在牛街两旁的砖瓦房里,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铜锅表面斑驳,但仍然散发着金属光泽,源源不断的热气升起,熏热了裴悦知的眼。 她已经记不得,上次和谢廷璋同桌是什么时候。 怔忪间,一大筷子牛肉,被夹进她面前的瓷碟。 “发什么愣呢?多吃点。” 谢廷璋久违的温柔关切,却让裴悦知一瞬恍惚。 似乎就像他说的一样,只要她没有非分之想,他就可以一直做个好哥哥。 下一瞬,一声夸张的笑打断了她的思绪。 却见张雅托着腮盯着她,语气发酸:“悦知,你哥哥对你真好,他都不管我这个对象就一心给你夹菜。” 裴悦知僵住,视线内,谢廷璋的神色氤氲在蒸腾的雾气内,看不清晰。 她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放下筷子起身:“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转到后门。 裴悦知在没人的地方放了会儿风,胸口那股憋闷感逐渐散去。 几分钟,她回到店里,刚一走进,就听张雅问:“廷璋,都说日久生情,你对悦知这么体贴周到,该不会是喜欢上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了?” 裴悦知脚步一顿,心头忽地收紧。 紧接着,谢廷璋叹息一声,语气沉重。 “别乱说,我家收养悦知时,她的父母已经为国牺牲了,我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烈士的后代。” 爸妈……牺牲了? 裴悦知忽然眼前一黑,踉跄后退。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上辈子那么难过,爸爸妈妈都没有回来看她。 她曾以为,是她不要脸追求谢廷璋,爸妈觉得她这个女儿丢脸了。 却没想到,他们早就去世了。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恍神间,裴悦知不小心撞倒了身后的花瓶。 “咔嚓”一声脆响,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谢廷璋也转头看了过来,觑见了裴悦知满脸的泪水。 裴悦知忙慌张擦掉脸上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但声音已然哽咽:“我……我先回去了,你们慢吃。” 说完,她推开木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可她一出大门,就被谢廷璋从后面拉住:“……我送你回去。” 话落,他拉住裴悦知的手,不容分说地将她带上吉普车。 车辆启动。 沉闷的轰鸣声中,裴悦知声音颤抖:“哥哥,你跟我说点爸爸妈妈的事吧。” 谢廷璋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悄悄挪向裴悦知,手指轻颤,却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犹豫了。 他倏地攥紧拳头收回手,余光瞥向裴悦知。 “当初,裴叔叔和裴阿姨去戈壁执行秘密研究任务,原本为期一个月,可他们准备回来的那一天,实验基地就发生了爆炸。” 只听了一句,裴悦知却捂住心口有些喘不过气。 她死死咬住唇,一想到两辈子了,她现在才知道爸妈去世,上辈子,她到死都没有去祭拜过爸妈一次…… “别哭了。” 谢廷璋皱着眉停稳车子,抬手帮裴悦知抹掉脸颊的泪。 裴悦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胡乱抹了两把脸。 谢廷璋收回手,垂眸遮去眼底的异样,温声安慰:“爆炸很严重,叔叔阿姨没留下什么遗物,要是你想他们,我可以带你去烈士陵园。” 裴悦知擦干眼泪摇头,故作坚强地抬起脸,对他扯出一个笑:“不用了哥,我想以自己最好的状态去见他们。”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上楼回了卧室。 剩下的这些天。 裴悦知一日不停歇地锻炼自己。 她想以更好的身体状态和精神面貌,去见爸爸妈妈,去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离开倒计时第8天。 裴悦知开始逐渐戒断药物依赖,白天进行体能训练,晚上就捧着新买的科研书学习,一看就入了迷。 离开倒计时第5天。 裴悦知尝试着,可以在心里去想谢廷璋,但她的身体几乎已经没有太大反应了。 离开倒计时第3天。 裴悦知去了卫生院,在医生的建议下全面停药。 离开倒计时第1天。 裴悦知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带着自己这几天收拾的东西,来到了烈士陵园。 墓碑前燃起火盆,裴悦知跪坐在地上,把手里的奖状、照片,还有这么多年没寄出去的信,一样一样烧给他们。 “爸、妈,这是我这么多年得的奖状,和每年过生日的照片,你们看到,应该会为我骄傲的吧。” “我考上西南科研大学了,我知道,那是你们的母校……爸、妈,你放心,你们没做完的事,我会去,把它做完。” 一张张单人照被跳跃的火苗吞噬。 没想到最后一张,竟然是她和谢廷璋的合照。 照片里,是没闹翻的他们。 十五岁的她,挽着二十岁的谢廷璋,两个人笑容灿烂。 原本和谢廷璋有关的东西,这些天她都陆续处理了,没想到,竟还有一张漏网之鱼。 她深呼吸一口气,跟之前一样介绍:“爸、妈,这是我和谢家的哥哥,这些年,谢伯父一家对我都很好……” 她指尖轻颤,将照片投入送入火中。 可下一瞬,一道冷冽惊慌自身后传来:“你干什么?” 匆匆赶来的谢廷璋握住她的手,直接伸进火盆抢照片,窜动的火苗温度灼热,烧红了他的手。 即便如此,他还是来晚了。 照片上,属于裴悦知的那一半,已经化成灰了。 谢廷璋心里忽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他蹙眉凝着裴悦知:“好好的照片,你毁了它做什么?” 可裴悦知笑着从他手中拿过照片:“没什么,我就是想烧给我爸妈看看,告诉他们我这些年过得很好。” 说着,她平静把照片扔进火内。 “一张照片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火舌跳跃,照片被瞬间吞噬。 看着裴悦知始终微笑的样子,谢廷璋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的变了。 她不再和从前一样,宝贝似的藏着和他有关的东西。 这样的她明明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可他心口却堵得慌。 他暗自摩挲被火苗燎红的手,声音干哑:“也行,烧了就算了,我们以后还可以照,听说最近出了最近的海鸥二代照相机,我给你买个……” “不用了。” 裴悦知打断了谢廷璋的话:“这些东西,哥哥以后送给张雅姐就好了。” 她上了大学,应该也不会再和他有交集。 蹉跎了两辈子,就让她这段痴恋,早早埋葬吧。 …… 两人回到家。 裴悦知体能训练计划前,在计划表上画上最后一笔。 明天就要走了。 裴悦知看着那张画满叉的纸,目光中满是释然。 谢廷璋看着她,不知为何,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难得主动搭话:“上次在卫生院给你的《飞行员基础备要》看完了吗?” 裴悦知顿了一秒,点了点头。 她这辈子没看,但上辈子考上北航后,大学第一课学得就是《飞行员基础备要》。 见她点头,谢廷璋的神色显然放松了些,又说:“对了,北航开学还早,暑假还有二十多天,我再给你制定一个锻炼计划?” 裴悦知还没开口拒绝,谢廷璋就皱着眉找出纸、笔,认真规划记录,模样专注认真。 他的性格从来如此,决定好的事,谁都无法更改。 裴悦知没再说话,反而去厨房拎出了塑编篮子。 “哥,我去买点菜,咱们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就当是最后一次,好好告个别。 谢廷璋点头“嗯”了一声。 因着是最后一顿饭,裴悦知格外上心。 特意坐公交去了稍远的大市场,大棚里的菜琳琅满目,她在瓷砖台子上挑挑拣拣,转了一个多小时,才提着满满当当的菜篮子满载而归。 可刚走回到家门口,却看到谢廷璋带着张雅上吉普车,看见她的瞬间,谢廷璋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解释道:“我陪张雅回去见她父母,今晚就先不陪你吃饭了,下次我们再一起吃饭。” 裴悦知笑了笑,并没在意。 “那你们去忙吧。” 告别饭吃不成就算了,毕竟遗憾是常有的事。 吉普车走远,激起一路飞扬的尘土。 裴悦知转身把满筐的菜,挨家挨户送给了大院的邻居。 送完菜,裴悦知回家简单煮了个清汤挂面。 吃完后,她就洗漱后熄灯睡觉。 西南科研大学在一千多公里外,坐绿皮火车要好几天,休息好才能有精神踏上远途。 一夜好眠。 天亮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六点。 离开倒计时,只剩下最后2个小时。 裴悦知正在厨房炖粥,却见到警卫员扶着谢廷璋回来。 “谢队长,你再坚持一下,咱们已经到家了。” 裴悦知走出去,就见警卫员艰难扛着醉酒的谢廷璋进屋,身体一栽把他放到了门口的春秋椅上。 警卫员抹了把汗,笑容憨厚:“谢队长难得喝醉。” 裴悦知笑了笑,应和道:“是啊,大概是高兴吧。” 毕竟见了岳父岳母,婚事大概也要定下来了。 裴悦知把谢廷璋扶回卧室,放到床上。 刚要离开,却被身后的男人拉住手,使劲儿往怀里一带:“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裴悦知一挣扎,可男人忽然抱得更紧,力道大的好像要把她嵌入骨子里。 但尽管他们离得这样近,尽管她现在眼里倒映着谢廷璋的脸,可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皮肤饥渴症,彻底好了。 她终于成功戒断了对谢廷璋的痴恋。 从此之后,她已经能毫不心虚说,她只把谢廷璋当作哥哥了。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谢廷璋宿醉低喃一句:“别倔,乖一点……” 裴悦知垂下眼眸。 放心,她以后只会乖乖做他的妹妹。 她挣扎了下,这一回,没用多大力气就成功挣脱了男人用力的双手。 冷静离开,裴悦知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早上6点45。 只剩不到一个半小时,她就要离开了。 她又进厨房,喝了粥,再给谢廷璋熬了一碗醒酒汤,端来放在了他的床边。 站在床边,盯着男人醉酒的模样,她最后笑了笑,低声说:“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轻轻关上门,头也不回离开。 拎着简便的行李离开,裴悦知只在房间里留下那本《飞行员基础备要》,以及两句道别—— 离开倒计时,1分钟。 裴悦知看着盒子里的梅花牌情人表,两块表的指针,步调一致,缓缓指向整点。 “轰隆隆——” 绿皮火车进站,沿着铁轨的方向一路向前。 迎着朝阳的光辉,停在裴悦知面前。 她看着那两块表,忽地笑了。 在列车员的吆喝声中,她盖上盒盖,把它们留在了站台上。 …… 谢廷璋醒来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酒气和夜晚未尽的沉闷气息。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与恍惚,仿佛刚从一场冗长而纷乱的梦境中挣脱。 “悦知……” 他下意识地呢喃一声,无人回应。 缓了缓神。 他坐起身,揉着刺痛的额角,每动一下,都伴随着一阵不适。 转头的间隙,他看到了床边那碗冷掉的醒酒汤。 酸甜味里,多了一丝梨汁的清香。 谢廷璋端起来,只尝了一口,就知道是裴悦知做的。 只有她喜欢在醒酒汤里加雪梨汁。 仰头一饮而尽,谢廷璋顿觉舒服不少。 他洗了把脸,拧开卧室门。 整个房子静悄悄的,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悦知?你在家吗?” 他皱着眉,喊了两声。 太静了,谢廷璋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回音,和愈来愈快的心跳。 又是那股熟悉的心慌和不安。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到裴悦知卧室门口,刚敲了一下,虚掩的房门就打开了。 里面干净的不像住过人。 书架、衣柜、床铺…… 全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也没有一样东西。 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碎了。 谢廷璋模糊的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他之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那个书架上,应该有地球仪、飞机模型、不倒翁娃娃……那些都是他送给裴悦知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去哪儿了? 它们去哪儿了? 她去哪儿了? 余光瞥见桌角的信,谢廷璋颤着手拿起来。 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像有千斤重。 信纸上,是和他相似的字迹,是他从小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出来。 不会再见。 祝你幸福。 短短的几行字,却深深刺痛了谢廷璋的眼。 怎么会这样? 裴悦知怎么会走呢? “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不都是跟我一样上北航,当飞行员吗?怎么会去西南科大?还骗我说报了北航?真是长本事了!” “湘城离北京那么远,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还有她的病,她的病还没好……不行,我得去找她!” 谢廷璋一次跨过三四个台阶,跌跌撞撞冲下楼。 却在出门前,看到那张他亲手画下的训练计划表,每个日期后面都画着一个叉,最近一天,是昨天。 她去了烈士陵园,没有锻炼。 曾经,他以为那是裴悦知完成训练的标志,没想到,她竟然从一个月前就开始计划离开。 谢廷璋心里忽地升起一股怒火,一把撕掉了墙上的倒计时。 那张纸攥在他手里,许久,又被他抹平粘回了原位。 他转身冲出门,急匆匆地奔向火车站。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 汽笛声混着挑扁担叫卖的人声,热闹非常。 谢廷璋顾不上这些,他停了车,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跑向人工售票窗口,第一次行使了自己的军人特权。 “同志,给我一张去湘城的车票,越快越好!” 售票员探头看了一眼,立即核对火车车次。 “最近一趟去湘城的车,今天早上八点已经发走了,下一趟要三天后,也是早上八点,同志你还要吗?” 三天,应该来得及吧。 谢廷璋迟疑片刻,立即点头付钱。 拿到车票,他心里才安定一半,看着上面的地名,他暗暗攥紧了拳头。 等见到裴悦知,他一定要问清楚,她究竟为什么要走。 这样想着,他把车票装进口袋,转身离开。 路过失物招领处的时候,那对眼熟的梅花牌情人表,瞬间吸引了他的视线。 谢廷璋快步走到岗亭,敲了敲玻璃,叫醒了里面昏昏欲睡的保安大爷。 “老同志,请问这两块手表是不是一个女孩儿落在这儿的?” “大概这么高,长发,编着辫子?”他比划着,量了一个到自己胸口的位置。 保安大爷睁开浑浊的眼,摆摆手。 “扔的,她不要了,自己扔站台上了。” …… 火车迎着朝霞走到黄昏日落。 裴悦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轻松的心情,就像褪掉了自己身上重重的壳,没了保护,也没了束缚,只剩一身轻盈。 “让一下,请让一下谢谢。” 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裴悦知并没在意。 直到那人挤过拥挤的过道,跨过横七竖八的行李和旅人,来到她面前。 是那个约她去百货大楼买东西的男同学——李安平。 他拿着两盒别着筷子的泡发盒饭,站在裴悦知面前,笑得一脸憨厚。 “悦知,吃饭吧。” 看着递到面前的盒饭,裴悦知微微皱眉。 她并没和李安平同行,两个人原本就只是接触不多的普通同学,之前约着一起去买东西也不过因为顺路罢了。 她并不打算,接受另一个人过多的恩惠。 见她没接,李安平主动解释:“我想着咱俩应该是一趟车,就从头到尾找了两遍,发现你在这儿,我就去买了盒饭,给你,还热着。” 裴悦知朝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接过盒饭的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五毛钱放在了他掌心。 少年的手蜷曲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无措。 “我、我不要你的钱。” 裴悦知平静地看着他,微笑着,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李安平同学。”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青涩的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低下头,眼神落寞,没再看裴悦知,只红着脸,转头回到了自己的车厢。 盒饭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裴悦知紧了紧随身的包裹,没动。 火车走过平原,走过山区。 经历了三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 裴悦知终于到了湘城,到了爸爸妈妈的母校,也到了她新生开始的地方。 看着西南科研大学威严耸立的大门,裴悦知深吸一口气,挎起行李,大步走了进去。 “爸爸、妈妈,我会继承你们的遗志,完成你们未完的事。” 入学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令人意外的,裴悦知竟然被分到了一个单人宿舍。 房间内设施简单,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一张靠窗的书桌,还有一个老式榫卯木衣柜。 墙面斑驳,窗户推开的时候,偶尔会飘落风化的蓝色漆皮。 裴悦知看着房间的上下铺,再次不确定地询问:“老师,这个宿舍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住吗?” 宿舍老师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约莫四十来岁将近五十。 一身黑灰色长袖旗袍,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鼻梁上架着金属圆框眼镜,一条金属链绕在脖子后面,面容慈祥和蔼,说话慢慢地,看起来很有耐心。 她翻开住宿登记本,又仔细核对了一遍。 点头说道:“错不了,你们物理学今年,就招了你一个女同学。” 裴悦知心下了然。 在现在,工科和物理学科往往被视为男性主导的领域,女生在工学专业和物理学专业中的比例相对较低。 不过,再往后的岁月里,会有越来越多的女性探索到前人未知的领域,证明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路曾被标注性别。 宿舍老师看着她,推了推眼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唉?”了一声。 “怎么了老师?” 裴悦知回过头,发现宿舍老师眼神疑惑而探究,仿佛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见她转身,才如梦初醒似的摇摇头。 笑道:“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总觉得很多年前见过你似的,也是这样,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她当时,应该也是住这间屋子。” 闻言,裴悦知鼻尖酸涩。 如果真的那么像,那个人,会是她的妈妈吗? 活了两辈子,她和父母相处的时间,竟然始终只有儿时的那八年。 以至于,在之后漫长的生命里,在每个无助的时刻,她竟然连父母的声音和样貌都是模糊的。 或许是因为得到的太少,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那点温暖,抓住谢廷璋吧。 好在,现在不会了。 她来到父母相识相知,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她可以走他们走过的路,看他们看过的风景,遇到他们见过的人。 有朝一日,她定能拼凑出完整而清晰的他们。 …… 北京,军区大院。 谢廷璋回到家时,谢父谢母已经到了。 他们赶回来,原本是为了给裴悦知庆祝高考金榜夺魁,却不想回来一看,两个孩子都不见了踪影。 一身绿色军装、肩戴两星的谢母,全程冷着一张脸,正对大门口坐着,谢廷璋刚一下车,就挨了一记眼刀。 “过来!” 绝对命令的口吻,让一旁端着茶缸喝水的谢父连忙擦了擦嘴,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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