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为对方开路。 什么人,这么大的排面? 崔氏都要倒了,还需要这番巴结逢迎吗? 众人尚在疑惑,六皇子李璨已经微微张嘴,脑中如闪电劈下,驱散混沌。他感觉周身汗毛竖起,看一眼太子后背,短促地吸了口气。 完了,太子要责备他办事不力了。 可不知为何,李璨又松了口气。如此,也好。 朝臣向两边散开,一个人阔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素净的圆领袍,虽然年过七旬,却目光炯炯、精神健旺。皮肤白净、胡须很长,走路时微抿着唇角,似笑非笑中,自有一种凌然于万物之上的孤傲。 他在百官中穿行而过,目不斜视走到台下。他转过头,“嗯”地一声,对楚王点头。目光掠过太子李璋,看了一圈,又看台上。 “好歹也是大理寺卿,怎么如此狼狈。”他责备崔玉路道。 朝臣这才在惊怔中回过神来,他们纷纷整理衣衫,高举双手,对这人施礼。 “帝师大人。” 一些不认识崔颂的人,连忙也跟着施礼。姿态动作诚惶诚恐,仿佛是在朝堂上。 来的正是帝师崔颂。 他身后甚至还跟着皇帝身边的内侍高福。 崔颂是皇帝的老师,自然也是天下读书人的老师,是朝臣百官见面都要施礼的老师。 太子李璋和楚王李策同时起身,李策脸上划过一丝恍然,而太子则是难以置信。 他用眼神质问李璨,李璨回给他一个震惊无措的表情。 李璨的确震惊,但这个表情,是他努力修饰过的。震惊里还夹杂着一些愚蠢呆傻,仿佛他真的被这件事吓住了。 不过,即便是帝师,也不能偷营铁矿吧? 被崔颂的威仪震慑住的朝臣,慢慢想明白了。 他们齐齐看着崔颂,等着他给一个交代。 而崔颂只是道:“请高内侍说吧。” 他连说都不愿意亲自说! 内侍高福上前,道:“这是一桩误会。十多年前,圣上尚未即位登基,同帝师游览河山,发现了九峰山铁矿。圣上报给朝廷,先帝差人秘密查看。工部说矿藏少,埋得深,不易开采,但九峰山有大量粘土,可以试试烧制瓷器。先帝便把九峰山赏给崔氏,崔氏一边烧制瓷器,一边帮朝廷慢慢开采铁矿,耗费十三年,终于炼出十船生铁,原想着运到京都,献给圣上,也是在缅怀先帝、感激隆恩,哪知道竟出了这个乱子。” 竟然!如此! 众人脸上五味杂陈、神色变了几次,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高福亲自来作证,大抵是错不了的。 崔氏有钱,的确跟九峰山有关。但原因是瓷器,不是铁矿。 的确,崔氏烧制的临汝青瓷,釉中含有玛瑙,色泽青翠华滋,有“似玉非玉”之说,声名鹊起已有好几年。 可是—— “既然如此,怎么没见帝师大人的奏折?”李璋发问道。 崔颂仰头答:“早有奏报,却不知为何没有回音。” 李璟连忙低下头。 奏报吗——他的确有许多奏折来不及处理,也懒得处理。 他有自己的处理顺序。 小九的奏折,叶娇的奏折,叶长庚的奏折,之后才是别人的。 李璋勉力压抑怒火,再问道:“那么为何由安国公府运输?” “哦,”崔颂慢条斯理解释,“崔氏没有船,见安国公府在渡口停了些,临时征借的。” “那么——”林清发问,“为何安国公府的人不清楚?叶柔怎么不知道?” “找叶羲借的,叶柔怎么知道。” 叶羲虽然出家,却仍是安国公府一家之主,当然能调用船只。 “父亲不在家中,并未捎信回来,所以我不知道。”叶柔连忙道。 “还有!”王厘问,“为何安国公府的船工带着运木头的批文?” “当然是因为他们随身携带着批文啊,我这批货紧急,就让他们先把木头丢下,改运生铁了。” 如此,便全都能说通了。 只有李璋还在质问。 “既然如此,为何此案审了这么久,查到了崔氏,帝师才来回答?” 不觉得很诡异吗? 生铁案牵扯出漕运官员时,你在哪里? 生铁案牵扯出裴衍卖官时,你在哪里? 非要等把裴氏一网打尽,你才露面解释? 你们崔氏,这是在跟安国公府合谋,合谋篡权弄政、迫害朝廷命官! …… 第400章 太子语气愤怒咄咄逼人,言语间已没有对帝师的尊敬,只剩下将要气急败坏的愤懑。 闹哄哄的朝臣再次安静下来。 看样子,太子恼了。 激怒未来的皇帝,并非明智之举。 崔颂会怎么答?说自己云游天下,刚刚回来?说自己消息闭塞,才听说此事? 崔颂淡淡地笑,那笑容里含着洞察世情的睿智,他轻轻捋须,面对皇室宗族、朝臣百官,回答道:“叶羲都不着急,我急什么?” 众人瞠目结舌。 崔颂看一眼叶柔,“啧啧”道:“因为帮我运送生铁,他的女儿被抓入大理寺,他都能冷眼旁观,让这么娇滴滴的女儿吃苦受罪,我又慌什么?” 那么,仅仅是因为叶羲没有露面解释,他就不来了吗? 可崔颂道:“我是想看看,看看崔玉路的能耐,看看漕运官员经不经得起审,看看裴衍那个老东西,这些年来是怎么为国尽忠的!”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语气也变得冷厉,声如洪钟:“如今我算是知道了!运河上下处处贪腐,吏部尚书带头卖官!我替百姓寒心,替圣上失望,就算搭上我崔氏满门性命,能肃清朝纲、铲除奸佞,为圣上分忧,我也心甘情愿!” 崔颂声音震耳,每一句,都是赤胆忠心。 朝臣神情震动,他们再次整理官服,举起双臂,拢手前伸,俯身施礼,动容道:“帝师大人。” “免了。”崔颂草草挥手,又看向太子,道,“生铁案便是如此。当初先帝赏赐九峰山,并未提及铁矿,大家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如今说清楚了,太子还要怎样?” 李璋的手指在衣袖中攥紧,面上却肃重如常,道:“帝师大人和叶道长忧心朝事,以十船生铁,撬动大唐朝廷,以至于轰动上下、惩治贪腐、除残去秽,让本宫钦佩。” 崔颂皱眉。 李璋的这句话与其说是赞美,不如说是另有文章。 当初崔颂曾提醒崔玉路,只有皇帝能够整顿吏治,只有皇帝能为百姓安乐。为人臣子,要守住自己的本分。 可李璋的意思是,他和叶羲,两个已经没有官身的人,在越俎代庖、搅乱朝廷。 皇帝那个小心眼儿,即便认了,也会心生不满。 崔颂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叶羲。 都怪那个老不死的小年轻,好好的,非要生事。生了事,他自己躲出去给人算卦挣钱,倒把京都的烂摊子丢给自己了。 事实上,崔家根本就没想用安国公府的船运输生铁。 他们没有货船,但是有钱,什么船租不起? 可是叶羲出现在板渚码头。 他的道袍在风中翻飞,高高挽起的发髻上插着桃木簪,瘦而不弱,凛然而立,见崔颂走近,道:“帝师大人的花瓶不错。” 难得有人夸奖自己的花瓶,崔颂心情很好,举了举手中的青瓷瓶,道:“我自己烧的。” 他走近叶羲,有些不解:“十多年未见,你约我来,就为了夸我的花瓶吗?” 当然不是,叶羲很奸猾。 他说知道崔家炼够了十船生铁,要献给皇帝。不如就借着这些生铁,查一查漕运官员,清一清大唐浊气。 当时崔颂不客气道:“大唐有浊气,关你这个道士什么事?” 叶羲笑了笑道:“关你徒弟的事,也就够了。” 崔颂顿时落了下风。 可不是嘛,他的徒弟,是叶羲的女婿。 这都要怪他们崔氏没养出叶娇那样的女儿,只能一声叹息,把徒弟给了别人。 没想到,十多年前各为其主的他们,如今要为了同一个人担惊受怕。 吃不好睡不香。 怕他心慈手软,又怕他心狠手辣;怕他无意皇位,又怕他即便有意,也会早早病逝。 怕这怕那,想东想西,原本可以安享晚年的他们,被逼得抛头露面。 他和叶羲,竟突然同命相连起来。 既然如此,崔颂也就任由叶羲折腾了。 那些生铁如果由崔氏运输,被漕运衙门抓到,无需崔氏解释,皇帝也会想起铁矿的事,再查查那些被李璟丢到一边的奏折,也就不会闹到今日这种地步。 裴氏盯着安国公府,盯着叶家的货船,才让他们见到生铁便兴奋癫狂,之后审着审着,把自己一网打尽了。 而裴氏是太子母族,所以太子今日的愤怒,崔颂完全能够理解。 他不屑于同李璋针锋相对,只转头询问崔玉路道:“如此,可以放人了吗?” “只需要叶小姐在案卷文书上……”崔玉路说了一半,见崔颂已经不耐烦起来,但他还是坚持道,“签字画押后,就可以离开了。” 他心中是有一点点抱怨的。 怎么这么大的事儿,事先也不肯说一声呢? 自己被别人当猴耍也便罢了,还被自家人当猴耍,真是叫人烦闷。 见崔颂问了一句,没有离开,崔玉路连忙示意下属去整理案卷,赶紧让叶柔签字。 他希望崔颂能快点走。 如果崔颂能看上哪个大花瓶,也可以一起搬走。 最终,崔颂是带着叶柔离开的。 崔颂在前引路,穿过层层官员,走到大理寺外,挤出围观的百姓,道:“事出紧急,想必安国公府也没有派车来接。叶小姐乘坐我的车回去吧,我还要进宫一趟。” 叶柔连声道谢,推辞不受。 崔颂道:“这件事,令尊事先已经告诉叶小姐了吧?” 叶柔微微垂眸,算是默认。 出事前,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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