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今几个皇子都不咋地,不是年幼就是痴呆……可别来个二世而亡…… 公子羽哈哈大笑:“石翁莫慌!是借,而非夺!” “大晋朝立国二十余年!一统天下甚至不到十年!当今开国之君还在世,正值国运鼎盛。” “我等借走一二,无伤大雅,无非是让即将到来的盛世,稍微平淡一些罢了。” 石宠一想也是,乱世刚刚结束,当朝又有九品之制以世家名门治天下,可谓众正盈朝,未来必然大兴! 如此鼎盛的国运,稍微借他一点又怎么了嘛? 反正这个度把握在他手中,下棋时稍微赢得小一点,少借一点国运就是!这种事只有他能做,毕竟皇帝只爱与他下棋,也只有他能让皇帝赢得刚刚好……到时候反过来,他自己侥幸赢一点就是。 皇帝输了不开心又如何?他能修仙了还管这个? 石宠越想越激动,心情大好,亢奋道:“真人放心,此事包在老夫身上,且还请真人在园内住下,鼎炉必不会少,给老夫一些时间,定能凑齐!” “嗯……这些庸脂俗粉暂时还请真人将就一二,这可是老夫心爱的姬妾,绝非一般。” 公子羽好奇地问:“哦?哪个?” 石宠指着院内的一大群:“这三百名都是!” 公子羽乐了,全都是心爱的姬妾? “此三百美姬乃老夫从天南海北收罗,精挑细选的美人,不乏从塞外、西域来的胡姬……” “一律穿着锦绣,艳丽夺目,日夜熏香。又请名师指导,精通音律,歌舞曼妙,善咏诗词……” “养在后院,给她们系玉龙配,戴金凤钗,穿百鸟服,命其在老夫床榻之侧昼夜歌舞,声色相接,交替轮转,一年四季旋舞不休!称为‘恒舞’!” “每次老夫有所召幸,不呼姓名,只听佩声看钗色。佩声轻的居前,钗色艳的在后,次第而进。” “行欢之后,又洒沉香屑于象牙床,让所宠爱的姬妾踏在上面,没有留下脚印的赐真珠一百粒,若留下了脚印,就让她们节制饮食,以使细骨轻躯……” 石宠洋洋洒洒,如数家珍。 这下子,就连出身高贵的公子羽,都不禁动容,拍案赞道:“好一个恒舞!石翁雅兴!” “往古之时,黄帝有圣德,九星辉耀,于是御女三千,乘龙而去。少昊有圣德,百鸟来朝,于是凤鸟自鸣,鸾鸟自舞……” “当今之世,虽不见鸾凤,然石翁以美人为鸟,听玉石之音以为凤鸣,赏众女之旋以为鸾舞……意象古圣人之礼乐,情趣旷达!” 石宠得意大笑:“真乃老夫知音也!” “此恒舞昼夜不息,天长日久,老夫已成习惯,若无恒舞,几乎睡不着觉啊!但无妨!真人喜欢,可任意享用。” 公子羽却淡淡一笑:“然而石翁意境深远,却不知神仙礼乐!” 石宠连忙倒酒:“愿闻其详!” 公子羽再次痛饮一壶,好似已经醉了,任由酒水流撒自身,放浪形骸道:“一年四季旋舞不休,太过单调!” “伏羲以俪皮为礼,作瑟以为乐,名曰《立基》,当为春之舞!” “黄帝使伶伦伐竹于昆溪,斩而作笛,吹作凤鸣,名曰《咸池》,当为夏之舞!” “炎帝乃命刑天作扶犁之乐,制《丰年》之咏,当为秋之舞!” “惟天之合,正风乃行,其音若熙熙凄凄锵锵。帝颛顼好其音,乃令飞龙作乐,效八风之音,命之曰《承云》,当为冬之舞!” 公子羽声似洪钟,气势磅礴。 石宠初听起来感到惊惧,再听下去心神又逐步松弛,再往后听却又感到迷惑不解,最后神情恍惚无知无识,不知所措。 待他回过神来,竟见有清白之气如大风雪般飞舞于空。 顺应着公子羽的话语,排列成八个大字,刹那间又金光闪闪,正是《立基》、《咸池》、《丰年》、《承云》! 冥冥中,似乎已经听到了来自上古的神乐! 石宠感慨万千:“老夫享人间富贵,不知仙人之乐。” “此神乐皆上古圣德之君所作,至今早已失传,还请真人传下!” 公子羽听了,淡淡点头,挥手间取出四块宝玉,那八个大字立刻遁入其中。 他说道:“也好,大晋国运昌隆,立国二十载,正值盛世……盛世当歌,我便留宿金谷园,传授上古礼乐于三千玉女,以全石翁恒舞之乐,成就一番风雅故事!” 石宠心里微微一愣:什么?三千?还是玉女?也罢,三百与三千又有何区别! 他欣然笑道:“真人安心住下,老夫两日之内,必集三千玉女,向真人学习神仙礼乐!效上古圣德之风!” “大善!”公子羽哈哈一笑,从怀里摸出两颗冰润如玉的丹药塞入口中。 霎时间,身腾热浪,气焰如蒸,他摇摇晃晃,头顶青烟缥缈,恍若仙人。 之后,一连十日,园中歌舞不休,琴瑟和弦,觥筹交错,日夜笙歌,昼夜都有凤鸟高鸣声传出,外人皆道金谷园仙人在卧,士林闻之,拜访者络绎不绝。 时年,北地大雪连绵,饥寒冻毙者无数,青州人食人。 第2章 饥寒冻毙者无数 青州,琅琊郡,华县地界。 一位衣衫褴褛的干瘪老头,佝偻着身子,紧紧捂着单薄的衣服,里面鼓鼓囊囊,正护着一名两岁稚童。 稚童被用布条绑在胸前,同时老头腰间还拽着荆条绑扎成的拖板,上面载着几十斤的柴火。他就这么一步步陷着大雪,朝着县城走去。 老头已经行了二十里山路,来到了大路上,这里的雪已不是那么深了,只要再走十来里,便能看到城墙。 这大灾之年,区区三十里路,都举步维艰了啊,大雪连绵下了十天十夜! 如今已是正月廿九!依旧天寒地冻,湖泽冰封! 无数民房被大雪压垮,又兼苛捐如虎,百姓缺衣少食,饥寒冻毙者无数。 老头自家早就塌了,他是猫在围墙与冰雪形成的窟窿里,活到了现在。 此刻狂风拍打着脸颊,耳边尽是呼啸声,寒风冷得像是老天爷要杀人。 雪已经停了,但在这样严酷的气候下,即使没有飘雪,也是难以忍受的。 可老头硬生生忍受下来了,他还不能死。 趁着大雪终于停止,他带着孙子到茶山上砍了些木柴,打算送去城里卖钱,换些口粮。 他已经三日没有吃东西,孩子也已经两日未进米食。 老家附近的东西,都已经吃光,他最后的希望,只能寄托于县城了。 说不定城里已经开仓放粮,前两日他还看到不少流民逃难过去呢,再不济,柴火总要吧?这大冷天的,总能换些粮的。 忽然,他脚下绊到了什么,低头一瞧,好像是个人,被雪覆盖了,不知生死。 老头连忙放下拖板,抽出腰间的柴刀拼命扒拉积雪,等把这人完全拖出来,便叹了口气…… 死了,都冻成冰,简直比铁还硬。 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全身上下光溜溜,就小指上戴着一枚铁扳指。 她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婴孩,而她怀里的婴孩,保持着啼哭的模样,也成了冰坨。 母女二人都没有衣服,也不知道是被人抢走了而冻死,还是冻死后被人抢走。 这年头,已经有人开始食人,而抢走妇孺的衣服,任由其冻死,甚至都不足为奇了。 老头一路走来,已经见过不少干硬的尸体,或孤独一人,或成双成对,乃至全家老小相拥冻毙者,亦不少见。 “唉……”老头看着这对母女,想起了饿死的小儿媳妇。 老头姓姜,共有两个儿子,老大姜田身强体壮,会舞刀弄棒,是个能打仗的,死在了战场上。 老二姜农性情木讷老实,是个干农活的好手,两年前被强征入伍,也死在了战场上。 万幸入伍前成了亲,还留下了遗腹子。 儿媳妇不容易,这些年不是灾荒,就是叛乱。她一边照顾自己这老朽,一边把孩子拉扯到两岁,然而去年齐王司马冏扩修王府,不仅钱粮从他们身上摊派,还在秋收期间强征劳役。 没办法,全家就他一个男人,又没有钱顶劳役。 儿媳妇孤零零带着孩子拼命抢收,奈何还是错过了,一场大雨,大半的谷子都烂了,而赋税一点不能少缴。 被逼无奈,只能卖了老大战死赐下的五亩地,成了华县张氏豪族的佃农,更甚至连斧头都卖了,全副身家只剩一把柴刀。 本想着留着这把柴刀,冬日里去深山里挖野根熬过这个冬天。 可是还没曾想,又遇雪灾,大雪封山,到处是白茫茫一片。 万般无奈,他跑去城里,求贵人接济,却被无情拒绝。只因大灾之年,借贷者甚多,他一介老朽,都不愿搭理他。 等姜老头回到家中,房子也塌了,儿媳妇就是这样抱着孩子,缩在冰窟窿中,冻僵而死。 临死前,将全身的衣物脱下,紧紧包裹孩子,等到了他回来。 “哇啊啊啊!”姜老头扒尸体的动静,惊醒了怀里的孙子。 “奴儿乖,别哭……” 姜老头给孩子取名‘奴儿’,便不指望有出息,活着就行。 见孙子哭醒,他连忙哄着,同时用柴刀刨坑,要将这对冻毙的母子掩埋。 “阿翁,饿……”孙子在怀中虚弱地张口,眼睛都没有睁开。 姜老头又哄:“有吃的,有吃的,等阿翁埋了你娘……埋……埋了她,就带你去进城。” “阿翁爬上山劈了好多柴,等进了城就有粮吃了,快到了……快到了……” 一边哄,一边凿开冰雪,挖了个浅坑,总算将路边母女的尸体草草埋了。 他不敢耽搁,连忙拖着木柴,继续前进。 姜老头越走越慢,本就虚弱的他,刨坑浪费了太多力气,不禁后悔自己滥发善心。 这严寒之下,活人都顾不得了,哪顾得来死人? “快到了……快到了……” “到了就有粮吃了……” 姜老头浑浑噩噩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城墙。 然而等他靠近,却见城外拥挤着一片片像他一样的流民。 这些人彼此或不相识,但都蜷缩在一起,沿着城墙蔓延到视线之外。 他们身上,大多落着雪,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 还有的尽力抖动,一抽一抽地,搓掉身上的冰雪,想尽一切办法取暖。 姜老头枯槁的脸,越发僵硬,他靠近过去,拍打着一具‘雪人’。 却发现那人已然冻僵,乃至于和周围的十几人,冻成一块! “咋不进城啊?”姜老头张嘴喊着,但声音却干冷得沙哑。 没有人理会他,这里的活人,只知道抖动、搓雪,似乎这样就可以活下去了。 “进城啊!”姜老头一边走,一边喊,终于找到紧闭的城门,然而却是无法靠近。 因为那里堆积着最多的尸体,乃至形成了冰人构成的雪坡。 看着几乎被‘掩埋’的城门,姜老头心彻底凉了,想哭都哭不出来,想喊也不知道喊什么。 明明三天前还能进城的,怎么不让进了?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对他解释,他也没有人可以询问,等待他的只有饥饿与寒冷。 姜老头只能沿着城墙,不断地走着,他不甘心,或许其他城门是开的呢? 然而他无论走多远,都能看到冻毙的百姓,无数的人,混合着冰雪,把这座城围住了。 姜老头看着第二扇封死的大门,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流民会沿着城墙环绕……他们都是和自己一样,把希望寄托于第二扇城门,甚至第三扇……第四扇…… 还要走吗?姜老头麻木地又走了两步,蓦然发现,那几十斤木柴,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哪了。 要找回来吗?不必了……都是湿的……湿透了…… 只有干柴才卖得出去,什么进城换粮,都是自己不知道何时开始欺骗自己的…… 他累了,他终于无助地倒下。 和其他流民一样,蜷缩在一个个雪人旁,抖动、搓雪。 但比其他人要多出的是……还要捂着怀里干瘦如柴的孙子。 从很早开始,孙子就睁不开眼了,早在把孙子从儿媳妇怀里拔出来时,就已经意识迷糊,浑身发烫。 姜老头知道,这孩子挺不过多久了,可他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终,他只能像儿媳妇一样,僵硬地脱下衣服,想要包裹在孩子身上。 “阿翁……饿……”孙子被抱出来,寒风一激,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姜老头听到这声阿翁,终于崩溃,捶胸顿足地痛哭:“你把我吃了吧!” “啊啊啊啊啊!” 战争,赋税,加捐,劳役,天灾……饥饿、寒冷、死亡,一步步压垮了他。 本就饥寒困顿的他,痛哭宣泄后,终于累过了头,头一歪昏睡过去。 黑暗中,他做了个梦,梦见老大老二平安归来,朝廷共奖励了十亩田。 老大成亲生了个女儿,老二成亲生了个儿子。 那孙女叫什么呢?叫雪儿吧,为何叫雪呢? 姜老头在梦中产生了这样的困惑,陡然间一场大雪就来了,然后他看到了儿媳妇赤果的尸体,忽然抬头对他说:“阿父,奴儿交给你了……” 冷,好冷! 姜老头猛然间惊醒,一阵彻骨的冰寒,窝心的冷。 那是之前未来得及脱下,而敞开的衣襟……以及怀里冻成冰坨的…… “奴儿!” 姜老头撕心裂肺地叫喊,心里痛哭:奴儿,阿翁能带你活下去,能活下去,阿翁去吃人肉…… 他疯狂地搓揉冻僵的孙子,可是他也快冻僵了,身体几乎无法动弹,形如僵尸。 但还是拼命地搓揉,拼命地搓揉,但除了让自己活动开来以外,最终只确认了一个事实……奴儿死了。 最后的亲人,最后的精神支柱没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着了。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把我带走啊!”姜老头的泪水在眼皮上形成冰锥。 像他那样的睡去,理应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可偏偏,他醒来了……在冻僵前的最后一刻。 “呜呜呜……”姜老头甚至无法做出表情,只是茫然而麻木地呜咽。 老天爷带走了他所有的亲人,独独留下了他到最后,看着这个白茫茫的天地间。 忽然,他挣扎着爬了起来。 “奴儿,咱不能死在外面,阿翁带你回家。” 姜老头没有沉浸在孤零零一人等死的痛苦中,他再一次说服了自己。 他在想,老天爷让他醒来,就是要他为亲人收尸的。 落叶归根,老伴和儿媳妇,还有老大老二的衣冠冢,都是埋在家后面的土坡。他和孙子,也得回去。 就这样,姜老头一步一步坚定着走着,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也不知走了多久,老天爷要杀人般的寒风逐渐停息了。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野外有婴儿的啼哭声。 第3章 冰天雪地有弃婴 忽然听到婴儿啼哭,吓得姜老头一个激灵,连忙查看怀里的孙子,然而不是,哭声来自远处。 兴许是其他人,和他之前类似,在带着孩子在赶路吧? 但是看着远方白茫茫一片,什么人也没看到,姜老头又想到,会不会是和那冻毙的母子类似的情况,只是孩子还没死? 想到这,姜老头本能地循声找去。 也没找多远,就来到了一处冰湖,冰封的湖面上,赫然躺着两个赤果的婴儿! “啊?” 姜老头颤颤巍巍地走过去,见到两个婴儿白白嫩嫩,不过尺许长,仿佛刚出生的样子。 正好一个男婴,一个女婴。男婴闭着眼,啧吧啧吧嘴,竟然也不哭闹! 女婴则较为正常,眼睛也睁不开,拼命地哭嚎,自己就是被女孩的哭声吸引而来的。 “哎呦……”姜老头赶紧凑上去,同时左右张望,并无他人。 那这俩婴儿哪来的?这严酷寒冬,是谁生下了两个孩子,又将他们丢弃在冰天雪地? 他先没管那么多,立即将两个孩子抱起,捂进怀中。 可随后,他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没力气了,姜老头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想把孙子尸体带回家。那样麻木如行尸般的前进,或许还能坚持,可眼下一番折腾,抱着三个孩子,着实抱不动了。 他就这么卧在冰湖上,喘着气,不知如何是好。 太可怜了,才出生多久啊?还没睁开眼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要冷死在这冰雪中。 然而这世道,或许就是这样。姜老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弃婴了,只不过以前见到的……都是骸骨。 在他所在的茶山村,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一两起婴儿夭折,有的是真的夭折,先天病弱或养不活饿死,但有的……则是被遗弃。 茶山村的边缘,有一座丈许高的婴儿塔,实际上就是用石块垒起来的塔型堆,专门用来遗弃婴儿。 有的穷苦人家比较狠心,直接就将生下来患病或养不活的婴儿溺死,很多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姜老头就曾在村里的河中看到漂浮的弃婴,遇到了,他也只能无奈地喊一声‘谁家的孩子?给娃收收尸吧!’ 而有些父母实在下不了手,就会把女婴或者病婴送到那塔中,从此不再过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样会让那些父母心里好受一些,因为他们会幻想有好心人将被遗弃的婴儿带回家好好抚养长大,然而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姜老头就曾去看过婴儿塔里面,可看过一遍后,就再也不敢去了。 那场面令他终身难忘,他意识到,所有的婴儿,都是活活被蚊虫鼠蚁啃食而死的。除了啼哭,什么都做不了。 “别哭,阿翁陪着你们……”姜老头呢喃着。 人之将死,总是会陷入回忆。 或许,这就是命吧……自己生命的最后,捡到了两个孩子,虽然很快都要冻死了,可自己至少还能给他们一些温暖。 “呜哇哇……”女婴拼命地哭着,她紧贴着奴儿的尸体,冻得发紫。 姜老头见状,一咬牙,将自己亲孙子的尸体推出了胸怀,把两个小婴儿,更紧致地贴在心口。 他告诫自己,活人比死人重要。 就这样,他再一次陷入了昏昏沉沉中,但紧接着就感觉到一股暖流。 “冷……不,是暖……好暖……”姜老头睁开眼,还是侧卧在冰湖上。 贴着冰面的那一侧,已经冻僵,然而胸口一片,却是暖烘烘的! 这是怎么回事? 低头一瞧,女婴早已不哭了,男婴始终睡得香甜,甚至还流出了哈喇子。 哈喇子?姜老头错愕,如此严寒的天气,他都快冻僵了,眼泪都成了冰锥,这孩子是怎么流出口水而不冻住的? “我怀里这么暖和吗?不……是这孩子暖和!” 姜老头很久没体验到这么温暖的怀抱了,那男婴浑身发烫!正是这股暖意,让他这老朽又撑了过来。 “这是病了吗?” 在他看来,这是冷到极致,就要冻死的回光返照啊。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姜老头尽力地挪动身体,借着胸口的暖流,逐渐活动僵硬的身躯。 就在他好不容易快要爬起来的时候,远方传来呼喊声:“你们看,有活人!” 听到这声音,姜老头大喜,难道说,这两个孩子能活下来了? 不怪他如此想,因为这大灾年景,像他一样的流民喊不出这样有中气的声音,更甚至压根不会理会远处是不是有人倒在那。 “是官差吗?朝廷赈济了?太好了……” 姜老头露出会心的笑容,慢慢坐起身来,回头去看。 然而这一眼,却吓得他一激灵。 不是来人相貌可憎,相反,都是和他一样的灾民、流民。 “原来是个干瘪老头。”一行来了三人,看清之后很是失望。 三人并不强壮,相貌甚至还有些憨厚,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无情:“这老头又老又干,没多少肉,吃他还不如路边捡具冻肉呢,慢慢化,也能化开。” 听到这话,姜老头就知道,这三人是不会吃自己的。 “咦?这有个小孩……” 听到这话,姜老头紧了紧怀抱,一副缩在那,自己给自己保暖的样子。 “唉,已经冻成冰坨了。”原来这伙人看到的是被姜老头推出怀抱的,亲孙子的尸体。 “走吧。”为首一人挥挥手,三人便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没有和老头说一句话,好像只是在挑肉买菜似的。 恐怕他们也没想到,在老头身旁已经躺了一具冻死小孩的情况下,怀里还会有两个软绵绵的婴儿。 “呼……”姜老头松了口气。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怀里的女婴再度哭了起来,这样的婴儿,随便动几下就容易醒。 “啊?”听到声音,三个流民一齐回头,神情大喜。 姜老头挣扎爬起来,扭头就跑,然而没跑几步就摔倒了。 腿脚麻痹,再加上冰湖不比积雪深厚的道路,太滑了。 “老头,原来你还藏着一个……” “哎呦,是两个!” 他们追上来,把老头手掰开,露出一男一女两个婴儿,简直欣喜若狂。 这两个小婴儿,看起来太嫩了,白润光滑,和其他流民所带的孩子截然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 “住手!” “畜生!住手!” 姜老头气急攻心,但他一个快死的干瘪老头,如何敌得过三名吃饱过肚子的青壮? 轻而易举就被按在地上,夺走了一对婴儿。 女婴大哭,颤抖着身体,被握着脚踝倒提着。男婴依旧没哭,被大手掌钳住脑袋! 看这手劲儿,是根本不在乎把小孩掐死。 姜老头双目猩红,目眦欲裂,脱口而出:“放开我孙儿,那是我孙儿,你们不能吃他!” 然而三名青壮根本不理会,提着两个婴儿,就像提着两块肉,快步离去。 姜老头再度爬起,僵硬的手脚,一瘸一拐地追在后面。 人家也不在乎,俨然不是第一次行事了,根本不把这种半死的‘干尸’放在眼里。 三人走了大约一里地,来到一处废墟,这大约是某个被大雪压垮的小村子。 而在废墟中,竟然有个篝火,上面还放着一口铁锅,里面烧着水。 “咦?伙夫,真给你把火升起来了?” “风停了,雪停了,我再生不起火,别活了。” 原来共有四人,三人出去寻找食物,还留守了一人生火。 “怎么这么小?”那伙夫回头看了看粉嫩嫩的两名婴儿,不禁失神。 尤其是哭泣的女婴,哭得他欲言又止。 “这女娃吵死了,先下锅!”一人随手就要把女婴扔下锅。 伙夫本能大喊:“等一下!” 三人一愣,问道:“咋了?” 伙夫接过女婴,将其正过来,抱在怀里,说道:“水还没开。” “那要什么紧?”三人觉得莫名其妙,前面几顿生的都吃过来了! 伙夫强硬道:“火是我的升的,怎么煮,我说了算!” 众人也无所谓,只道是伙夫煮菜的瘾犯了。 不多时,水就咕噜噜滚开。 然而伙夫摸着女婴冻得僵硬的脸,好像没看到,三人对视一眼,就要先拿男婴下锅。 “这男婴热乎乎的,也不哭,是病了吧?” “我们吃的肉,哪个没病?怕什么!” “也是!” 正说着,身后嘶哑的声音传来:“住手,放开我孙儿,我给你们吃!” 姜老头终于一瘸一拐地赶来,眼见俩孩子还没下锅,松了口气,连忙堆笑恳求道:“吃了我吧,把我吃了吧!” 伙夫看了眼姜老头,微微叹了口气。 握着男婴的流民则摇摇头:“吃你还不如随地刨一具尸体吃呢。” “你们有火,有锅,可以不杀我孙儿的……我去给你们找,我知道哪里还有婴儿的尸体!”姜老头一边恳求,一边佝偻着靠近,怀里握着一把刀。 伙夫搭了句茬:“说的也是……” 听到这话,姜老头蜷缩在怀的手,微微一滞,松开了柴刀。 然而就这犹豫之下,就听到扑通一声,男婴被扔进锅中。 睡得香甜的男婴,猛然挣扎,在滚烫得开水里扭曲抽搐,然后就不动了。 只此一幕,姜老头脑子里就嗡得一下,一片空白。 那流民干笑道:“这娃都没断奶,这年景养不活了,不如我给他个痛快。” 另外两个弟兄一听,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两个刚出生貌似没几天的孩子,恐怕一口奶还没吃过,这怎么养得活? 与其饥寒而死,不如让他们美餐一顿。 “老头,这是你孙子吧?他的肉救了我们的命,便给你也分一份……” 那流民还在说,却见刀光一闪。 噗嗤! 他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白雪。 “啊!” “他有刀!” 剩下三个都吓坏了,连连退后! 伙夫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干瘪半死不活的老头,如此凶猛! 刚才那一刀,太快了,快到他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死了。 他们从没瞧得起这老头,也没想到他藏了把柴刀。就这么把破柴刀,竟然瞬息间断人头颅,这意味着力量和速度乃至角度,都达到了一定程度,这老头是刽子手吗? 出刀没有丝毫迟疑,甚至还有一股杀伐之气,是老兵!战场上杀过人的那种! 是了,乱世才结束没多久,这一大把年纪的平民,如果没有当过兵,反倒是怪事。 “孙儿……”姜老头几步跨到锅前,呜咽着,伸手去捞。 右手颤抖间,刀竟然掉在地上了。原来刚才那一刀,已然是极限,乃是盛怒之下的爆发,他终究是老了。 再加上身体虚弱,此刻右手腕都扭伤了,可以看到关节异常突出,这样子根本握不住刀。 “他手断了,快制住他!” “我捡到刀了!” 伙夫没动,而另外两人选择扑上去,按住这个危险的老头,就要把他宰了。 老头左手被开水烫了一下,右手举都举不起来,被两个大汉按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已经把捡到的婴儿,当成了自己的孙子,然而他又一次,失去了亲人。 “老天爷啊……老天爷啊!”姜老头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活着,嘶吼中是无尽的诉求。 “啵!” 猛然间,锅里伸出一双粉嫩的肉手,扒住边缘。 下一刻,肉嘟嘟的脑袋冒了出来,升腾着蒸汽,还滴答着开水…… 一双圆咕隆咚的大眼睛,到处瞎看。 四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过去,眼神极度惊愕。 “妖……妖怪啊!” 第4章 大灾之年生妖孽 沸腾的开水,咕咕直冒泡,一个小婴儿就这么泡在里面,皮肤虽然被烫的通红,但也无甚大碍!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如此小的婴儿,原本眼睛都睁不开,如今却直勾勾地看着大家,令人头皮发麻,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大灾之年生妖孽!” 伙夫颤声喊着,随后抱着女婴扭头就跑。 另外两人也不敢按着老头了,丢下狼藉的现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窜。 姜老头挣扎着爬起来:“把娃放下!” 但是人家哪里理他?已然跑远了。 姜老头看着热锅里的男婴,虽然困惑,但还是先捞了出来。 那滚烫的身子,烘暖老头的身心:孙子还在。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也不愿想许多,就算是妖怪又如何? 姜老头左手捡起柴刀,连忙又去追赶那伙人。 本是追不上了,但地上隐约能看到脚印,而且女婴受了颠簸,又开始哭闹,他循着声音也能一直追寻。 “天哪,那老头抱着妖怪追来了!” “伙夫,快把女娃扔了!” 逃窜的流民被女婴哭得心慌慌,想着女婴一直哭,是甩不掉老头的。 然而伙夫喊道:“扔了我们吃什么?跑你的就是!” 见伙夫不撒手,旁边的人就伸手上去,要掐死女婴:“掐死就不哭了!” 在他们看来,这本是正常的选择,然而伙夫勃然大怒,猛地一脚踹开那人,抱着女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这狗东西!我就知道他心软了!” “之前我就瞧他不对!算了,不管了,我们快跑!” 伙夫与他们分道扬镳,果不其然,老头只追哭声。 另外两人跑了一段后,回头没见到人,顿时松了口气。 “呼……还好没追我们。” “都说大灾之年生妖孽,我这还是头回遇到。” “那男娃浑身发热,我就觉得不对,传说妖怪最爱吃人,我们竟然还想吃他,真是找死。” “你说这是什么妖怪?竟然变成婴儿!” “不知道,但常听说妖怪擅变化,迷惑诱骗凡人,想来那老头已经被妖怪迷了心窍。” “我看那伙夫也是,抱着那女婴,舍不得下手。” 俩流民越说越后怕,别看那婴儿,好像无害,貌似也没拿他们怎么样,但恰恰如此才可怕,如果掉以轻心,恐怕悔之晚矣。 仔细想想,这大雪天的,怎么会有没断奶的孩子?他们早就该警惕了。 “你们在哪里看到妖怪?”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然传来,近在咫尺。 两人连忙看去,就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有第三个人在与他们并排跑。 “啊!” 这冷不丁旁边多个人,让本就心悸的两人吓了一大跳,直接把自己绊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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