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然后,立刻以雷霆之势询问:“诸位贤侄,不知何为君子,何为小人?” 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来一场考校实在不是很礼貌,房州通判做得太自然了,之前的吹捧也十分到位,乃至于陆家人被他的态度绕了进去,以为他只是顺口一问,没想太多。 也可能是对方有事要做,着急着挑出人,做好名单,好让他们一部分人不用去服役? 想到可能是这个原因,便有陆家文人踊跃回答—— 陆三郎说:“损己利人为君子,损人利己为小人。” 陆七郎说:“始终若一为君子,反复无常为小人。” 陆二十一郎说:“光风霁月为君子,妒贤嫉能为小人。” 房州通判淡淡地看着他们笑,看着并没有被他们的回答打动。 陆二郎初时冷眼旁观,这一刻,将茶碗往桌上一放,起身作答:“某以为,风为君子,草为小人。” 这是化用了《孟子》里“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的典故。 房州通判听完后抚须颔首,很是满意。 陆二郎对自己傲然的态度也不做隐瞒,此刻微微抬起下巴,嘴角也勾了起笑容。 却听房州通判笑道:“如此说来,风无法登陆,草却可于陆上疯长,这‘陆’倒是近小人了。” 陆家人齐齐色变。 房州通判环视周遭一圈,依旧和颜悦色:“本官这话可是有问题?诸位有何反驳之言?” 陆家年轻一辈习惯性地齐齐看向陆二郎,陆二郎欲要回击,但脑子里一时半会竟想不出来回击的话语,可这样的事情,但凡多等个一二十息,气势就天然不如对面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比起风为君子,草为小人,晚辈更听闻有另一句贤言流传更广,大人可听闻有一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里的大人,是对老者和长者的尊称与敬称。 房州通判惊诧去望,便见在场人中,有一俊秀郎君施施然站起,对他拱手而笑:“是以,于晚辈眼里,倒不如说风是小人,草为君子。” 这郎君起身后,陆家人中隐隐传来骚动。 “九郎……” “是九郎!” “好!这话对得精巧!” 九郎……陆九郎么? 房州通判轻轻捋着他的胡须,却是对这才思敏捷的年轻郎君刮目相看起来。 再开口时,倒真有了一两分考校之意:“哦?小子竟敢反大贤之言。” 陆安完全没有被这句话吓到。 大贤而已,又不是圣贤。 ——什么时代说什么话,如果是在几百年后孟子被尊为亚圣的时候,她肯定不说这话,但在眼前这个时代……科举都不考《孟子》,和孔子齐名的,是周公。 陆安不慌不忙,侃侃而谈:“弟子疑孟,时人责孟,告子驳孟,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小子心中有惑,为何不能反孟?” “何况……” 郎君微微一笑,自有一番气度。 “大人认为,莲花可是草木?” 陆山岳微妙察觉到,陆家年轻一代,大多数人看陆安的目光已是在看新一任领头人了。陆二郎没能即刻反击的那一瞬,倘若其他人也顶不上,他自然不会有事,可偏巧斜里杀出来一个陆安,龙姿凤采,才藻艳逸,轻描淡写便将着落于陆家的侮辱挡了回去,怎能不使他们折服。 一种失控感油然而生,偏偏现在这个情况不是他所能操控的。 陆山岳叹了口气。 算了,先静观其变,再行纠正。 * 房州通判看着陆安,想看她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便道:“莲花自然是草木。” 陆安拱手一揖,与通判四目相对间,便是悠然一笑:“既然如此,请大人听之——”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陆九郎微微垂眸,仿佛文思倾泻而出。 于是一篇《爱莲说》展露在众人面前。字字句句婉约绮媚,细腻高雅。 待那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缓缓念出,仿佛灵气喷流,又如万马奔腾,顷刻间钟鼓回响,莲香、酒香揉成一体,长息含吐而出。 听者如痴如醉,每一个字都好像要在鼻腔里混合着莲香化开,化出的香气又朝心尖滚去。 《爱莲说》一共121个字,待最后一个字落完,不论是陆家人还是衙门中人,都迟迟没有说话,唯有眼中带着奇异光彩,好似在回味无穷。 莲花,君子。 莲,花之君子。 有这篇文章在,只怕从今天起,哪怕万万年后,人们想到花之君子,第一反应也只会是莲花。 “陆某心中的君子,便是草木,便是莲花。” 陆安将这句话说完,才是真正的收尾。 这一刻,整个场地都是静默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给了陆安,眼中的光影几乎要把她淹没,又几乎要把她奉上神坛。 房州通判听罢,指着陆安,朝众人大笑:“兴汝金溪陆氏者,必为其子!” 他已经不需要再问小人为风有没有什么更详细的文章了,君子之说有一篇爱莲说,足以。 “小君子。”房州通判心中蓦地一动,道:“往后你便配隶衙前吧。” 配隶衙前其实是诸多配隶中最苦最重的一个去处,名目众多,哪里都能差使他们。但是,正是因为名目众多,去与不去,是否配之而无用,全由通判决定。 房州通判说这话,就是想要保住陆安了。 然而陆家人听了这话,却发现自己实在升不起什么嫉妒心理,只觉得什么人配什么马,什么马配什么鞍,九郎的才情,就该配这个待遇。 房州通判又看向陆家其他人,便一下子心情不悦了:“至于尔等,提前打点,实在……”顿了顿,不愿多说,只道:“便往采造务、坑治务吧。” ——一个是伐木场,一个是矿山。 就在这时,陆安突然上前深深一揖,言辞恳切:“大人!求大人开恩,家祖年老体弱,去不得这两处!九郎愿将衙前之劳让与祖父。” 房州通判一听这孝顺至极的话,此刻看着陆安的神色也更满意了。 又有才,又孝顺,如此佳儿,他更不可能让他被劳役折磨了。 房州通判都这么受触动,那直面这一切的陆山岳呢? 陆山岳不动如山。 魏家女,和他满打满算没相处过几次,哪来那么大的孝心?不过是为了名声罢了。 陆山岳静静瞧着陆安作戏,但那静谧之中,其实又藏着三分惋惜。 ——此女,才气纵横,又如此熟于世事,放得下身段。委实…… 这般人物,为何不出在自己几个亲孙子里?! 陆山岳心中叹息,便要出言拒绝。 看房州通判的态度,必会将陆安纯孝的名声传扬出去。事已至此,他不得不配合演好这场戏。如此,孙孝祖,祖念孙,才是一场佳话。 然而房州通判更快一步地把陆安扶起:“九郎,你随我来。” 语毕,径直把这些人丢在了衙门,携着陆安而去。 第12章 他们进了山。 山林茂密,雾气朦朦,衙役举着火把为二人开道,噼里啪啦的松脂燃烧声令得此行不算过于安静。 房州山中仍有白晃晃的雪地,好在半个多月没下新的雪,现在化的只剩下薄薄一层了。路上还有一些野果和野花野草,远方隐隐约约传来野兽的声音。 “九郎,你且看这儿。”房州通判指着地上的痕迹说:“后爪长而前爪圆,这是野兔留下的脚印。兔子的生活习性就是每日走相同的道路,老道的猎人会在它经过的路上设套,一套一个准。你跟着这些脚印走,还能找到它们的窝。” 陆安好奇地看过去,果真看到一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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