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乙发过去地址,又回了句感谢的话,这么讲义气的人他也是头一次遇到,事情顺利的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期。 十秒钟后,他发现,原来这不是今天发生的唯一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走进排练室的他竟意外撞见极其和谐的画面——一向暴脾气又认生的迟之阳竟然在和一个陌生人练习,还特别投入,特别开心。 他的出现中止了这场颇为默契的律动配合。两人齐齐朝他看过来。 还真把那个键盘手带回来了? 五分钟后,经迟之阳的介绍,南乙了解了事情经过。 “懂了,你们继续。” 从迟之阳的描述来看,他只是单纯对这位新乐手的高超技术心悦诚服,其他知之甚少。 而南乙向来也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他更喜欢自己观察。 譬如,他发现严霁从事的是金融行业,对方从纸箱里拿出的保温杯是公司发的,上面还印着名字,是非常知名的投行。 又譬如,他发现这人的编排和节奏和迟之阳意外地契合,仿佛排练过成千上万次。这很难得,迟之阳的底鼓节奏极快,变化也多,又酷爱加花,之前和很多乐手合作时,鲜少有人能快速跟上他,总需要迟之阳先让一让,磨合磨合。 但严霁不用。 他甚至能压得住迟之阳。 实事求是的说,南乙对招募乐手这件事并没抱过期待。从头到尾,他想找的只有秦一隅而已。 但眼前这个看似和组乐队没半点关系的键盘手,却有着超出他预期的音乐制作水平,不光强,最难得是融洽。这个特质看似寻常,但对乐队来说,简直珍贵无比。 听得久了,南乙甚至有点想拿起琴和他们一起练。 他后来也的确这么做了。 人一旦过于投入就会忘记时间,尤其在望不见天际线的地下室。 肆意的音乐将一切掩盖,直到南乙六点的闹钟响起,三人才大梦初醒。 “好爽。”迟之阳意犹未尽,长长舒了一口气,转了转脖子,“好久没打这么久了,以前都是我和小乙两个人练,加上你感觉完全不一样。” 严霁的视线跟随着他,见他拨开搭在肩上的小辫子,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 “这算是通过验收了吗?” 迟之阳笑得灿烂,拿鼓槌在强音镲上敲了一下,“当然!”说完他看向南乙,眼睛很亮,似乎非常期待他也能给出肯定答复。 事情的发展不可能永远符合预期,这一点南乙从来都有准备。 因此他也欣然接受了。 他取下贝斯,靠在墙边,对严霁微笑道:“欢迎加入。” “Nice!”迟之阳兴奋地连敲十几下通鼓,“我觉得我们甚至可以不要吉他手!真的,想做什么音色严霁都可以给,吉他并不是非要不可啊,虽然肯定和真的吉他有差距啦。” 这倒的确如此。 没有吉他手的知名乐队也不是没有。 如果是前段时间的南乙,是断然不会接受这件事的。 但当他得知秦一隅很可能无法再弹吉他的时候,他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绝望,甚至更渴望,更想得到他。残缺的,不完整的,低迷混乱的,都好,他要拉住他的手,拽起来,让他回到正确的人生轨道。 或许从一开始,他执着的就并不是秦一隅的吉他,只是这个人而已。 “你们确定?”严霁倒是没那么自信。 南乙也认可了迟之阳的提议。 “与其现在花时间找一个技术欠佳的吉他手临时上阵,倒不如把最后的三天时间花在排练上,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对啊!”迟之阳站起来,“小乙说得对,就这么办!大不了之后再找,成员变更又不是大问题。” “你们要是真放心让我干,我肯定会尽全力的。” “好社畜的发言啊。”迟之阳吐了吐舌头,“先说好,我们现在可没钱,不过过了海选,咱们的录制费会平分的。” “这不重要,反正我现在免费了。”严霁开了个玩笑,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还早,咱们去吃早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味道不错的包子铺,要不要试试?” “行啊。”迟之阳确实也饿了,他性格急,出门都比其他人动作快,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后头撵着一样。 夏末初秋的凌晨已经浸了些许凉意。南乙看向严霁,低声询问:“你以前是弹古典钢琴的?” 他连疑问句都说得有如陈述。严霁微笑:“为什么这么说?” 南乙拿出揣在兜里的手,微微分开五指,盯着地上动着的影子。 “你放松状态下伸手的时候,小拇指是下意识往外展开的,关节也有点弯曲,而且每根手指都很长,长度差很小,典型的钢琴手。握手的时候我摸到你指尖的茧了,练了很多年吧。怎么从古典转键盘了?” 这番话被他说得极为平常,令严霁有些讶异。 好可怕的洞察力。 “这个……” 才起了个头就被打断。迟之阳见两人迟迟不跟上来,回头喊了一嗓子:“你们怎么吃饭都这么不积极啊!” “来了。” 两人跟了上来。 迟之阳背包太重,总往后拽着他。他习惯性抓着肩带蹦了一下。 一会儿鼓棒又要掉了,南乙心道。 正想着,谁知身旁初次见面的朋友竟伸出手,似乎是有所预设的那样,接在迟之阳破了个小眼儿的侧兜。 下一秒,他握住了往下掉落的红色鼓棒。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验证了南乙刚见到他时闪过的某种猜想。 “你的鼓棒。”严霁神色如常,拍了拍迟之阳的肩,将东西物归原主。 “哦,谢啦!”迟之阳没心没肺,“这包确实该换了,我这个月都丢了好几次鼓棒了,再这么下去真得破产。” 严霁只是笑笑,回头看向南乙,想继续方才的话题。 “我一毕业就出来工作,有五年了,整天和人精打交道,不过像你这样第一次见面就能发现这么多秘密的,我还是头一回遇到。” 南乙却突然笑了,也挑了下眉。 “是吗?” 那我现在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秘密。 你和迟之阳,不是第一次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严霁:这小孩儿好可怕,是有上帝视角吗? 小乙:是你太明显。 迟之阳:咩咩咩? 因为键盘手是迟之阳招募的,所以就用了小阳视角,队友的视角就招募的这一两章(如果有他们的番外就不算哈) 很快就要进入乐队比赛线了朋友们! 第8章 重启人生 和这个城市的许多人一样,严霁生活在死循环里。 二十五年的人生被父母推着走,漫长得让人觉得喘不过气,又短暂到刚刚好压缩在一张“优质”简历上——好性格、好成绩、好大学,好工作。 不过再好的简历,也有一定概率变成一张病历。 刚开始出现焦虑症状,严霁认为是加班太过的原因,但这改变不了,他只能求医,可惜效果不佳。在医院走廊等待被叫号时,他没带工作电脑,难得闲下来刷了社交软件。 很偶然地,严霁刷到了一位架子鼓博主,巧合的是,他打的曲子正是严霁中学时最爱的冷门歌曲,一首金属摇滚乐。 他看完了那个视频,又一连看了许多,差一点错过叫号。 这该怪罪于误人的短视频机制,他想。 坐在医生眼前,听他提问的时候,严霁也在走神。 “你现在脑子里是什么画面?可以描述一下吗?” 是一双恣意打鼓的手,是手背上的太阳刺青。 他好像被敲醒了。 从浑浑噩噩的成年梦境中醒来,回到中学的自己,那时候的他第一次试着反抗,悄悄学着在父母眼中不入流的电子琴,将音乐播放器里的古典钢琴曲都换成摇滚乐,戴着耳机,日复一日沉默地浸泡在无声的叛逆中,直到被父母发现。 “我在和人合奏。”严霁终于开口。 医生并不理解,温声询问:“什么?” 他看向医生,说:“有一个鼓手,他把十六岁的我找回来了。” 从那天起,25岁的他重新捡起年少时被强行扔掉的键盘,重新听回真正爱听的歌,也成为那个不露面鼓手的忠实粉丝。他的演奏节奏、风格和律动,严霁几乎了然于胸,加班回家的深夜,他仍旧会不知疲倦地听他的鼓,跟着编曲、演奏。 有了音乐,短暂的一天不再只是献祭给初筛材料、财务尽调和开不完的会。即便是死气沉沉的加班时间,也终于有了些许期待。 这种跨越空间的“合奏”,严霁持续了一年之久。期间,他不止一次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乐手感到好奇。他长什么样?技术这么好,是不是也已经工作了?是什么样的性格? 要是能真的见面,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场景。 令严霁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竟然以一种极为戏剧性的方式到来了,降临在他一成不变的生活中。 8月31日,印象中很糟糕的一天,项目临近收尾,他连着加了一个月的班,车也在早高峰时被人追尾,送去维修,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当天晚上,他还被同组的同事拖住,被迫参与了和他关系不大的临时会议。 没车开,只能坐地铁,好在赶上了末班车,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末班车上的每个人都好像灌了一千公斤的水泥,浑浑噩噩,提不起劲。 他也一样,即便上了回家的车,却仍垂着头在工作群里汇报进展,发送出去的每个大拇指表情都在替他赛博假笑。 好累。 人为什么要工作? 我真的在做有意义的事吗?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破这种生活。 啪嗒。 东西掉落的声音,打断了严霁沉重的思绪。他循声望去,一根鲜红色的鼓棒垂直砸在深灰色的地面,像狭长的火焰滚动、滚动,最终静止在他的皮鞋尖。 好眼熟。奉行助人为乐的严霁下意识伸手去捡,同一时间,一双白色球鞋靠近,鼓棒的主人也伸出手。 手背上,金色的太阳刺青很耀眼。 于是他们相逢。 “谢啦。” 一张少年气的脸,明亮的眼睛,蓬松的、漂到最浅的白色短发,还留着一条长长的小辫子,绕过来搭在左肩上,毛絮絮的。 他嚼着口香糖,将鼓棒重新塞进包里,笑起来一口牙乱乱的,但很白。 原来是个小孩子。 “不客气。” 一直以来,全部的想象都被推翻了,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萦绕着他。 竟然是个这样的小孩儿。 后来,严霁干脆不开车了,深夜的地铁里,他总能遇到那个鼓手。 他发现,这小孩儿的鼓包有个很不显眼的小洞,所以鼓棒总掉,也发现他脾气不大好,时常处在气愤状态,爱发语音骂人,语速和打鼓频率一样快,偶尔他又会对着手机屏幕傻乐,笑得前俯后仰拍大腿,还喜欢一边听歌一边虚空打鼓,那双手总是闲不下来。 更细微的一点是,他最近似乎很焦虑,总是拧着眉头,好像有什么大事没有解决。 这一点后来得到了验证,严霁看到了他在最新视频的评论区发的乐手招募帖。 乐队比赛。 说实话他是心动的,但这也绝对是个不小的挑战。毕竟严霁只想面对面合作一次,而不是完全打破现有的生活。 但似乎连上天都在逼他做决定。 一大早,母亲没打招呼就跑到他独居的房子里,美其名曰替他收拾,却将他整理到一尘不染的房子翻了个底朝天,当然,也发现了那张病历。 于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单方面战争爆发了,母亲大哭、质问、咆哮,打电话叫来永远只会摆脸色指责的父亲,两人就够把这里闹个底朝天。他矗立一旁,反倒冷静得像个观众。 没人劝他为了身体辞掉这份体面的工作,反倒怪他“想得太多”,更玄妙的是,在父母眼中,最好的药方不是关怀,而是适时地娶一位贤惠的妻子。 啊,好累。这个世界上竟然有比上班还累的事。 他拒绝沟通,独自换上衬衫,在一片狼藉的家里对着玄关镜子打领带。 “不说了,上班要迟到了。” 那天确实迟到了,路上被一个同样着急上班的人撞到,打完卡他就流了鼻血。 “哟,一上班就见红,挺吉利的。” 上司阴阳怪气了一番,又在工作会议上抢走他连续两个月加班到深夜换来的劳动成果,并且相当熟稔地将其他人的错误推了过来。 这样的事发生过多少次了? 实在是记不清。 每天都是一样。重复又重复的无意义劳动,五分钟刷新一次的工作邮箱,领导没完没了的pua,改了无数遍的pitchbook,每周都要传一次的裁员优化计划,人心惶惶的降薪,更新个没完的财务模型,虚伪的松弛感,虚假的名利场,切实的16小时工作,真实的病历…… “虽然严霁在上次的项目上存在一些失误,但经验还是相对丰富,所以接下来这个新的发债募集说明书……” 好吵。 脑海里,架子鼓咚咚咚咚的声响盖过了该死的领导的声音。 大概是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大,严霁被吹得不太清醒,脑中没来由地冒出了那个小孩儿的口头禅。 他甚至不小心跟着嘀咕了出来。 声音不大,但杀伤力不小。 上司坐得很近,皱眉问:“你说什么?” 严霁如梦初醒,扭过头,第一次认真地端详他这张丑脸。 “哦,我说……” 他用那种优等生常见的温驯、礼貌的语气,微笑着重复了一遍:“你在狗叫什么?” 上司的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一时间血脉倒流,梗得说不出话来。会议桌上的所有人,全都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最温和的共事者,这个永远在帮他们收拾烂摊子的老好人。 严霁站起来,鞠了一躬:“各位,抱歉。” “我不干了。” 离职申请他写得潦草,原因那栏就一句话。 [我要去参加乐队比赛。] 然而,给迟之阳的回帖,他却写得很认真。 [YJ:我很欣赏你的演奏技巧,也非常喜欢你的风格,虽然不是你想要的吉他手,但或许能给个机会面一下试试?(ps:我这人很擅长面试),说不定我们的风格会很合拍,如果你认为不合适也没关系,我们是双向选择,就当做是一次单纯的音乐方面的合作,非常期待能和你一起排练。] 唯一让他感到后悔的,是不应该那么早离职,以至于为了能和暴躁小孩儿碰见,严霁抱着纸箱,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坐了几乎一整天。 他看了很多次手表,反复确认,等和平时加班完的时间差不多了,才前往地铁站。 幸运的是,不仅让他碰到了,还真的让他加入了。 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摇滚乐将他无聊大人的外壳砸了个粉碎,严霁找回了青春期的自己,也获得了两个迥然不同的队友。 一个是他可爱的观察样本,另一个则长了双锐利的眼睛,好像什么都能看透。 人生的巨变或许就发生于某个无常的时刻吧。 焦虑的,疲倦的,兢兢业业的严霁,久违地将完整的一夜浸泡在摇滚乐中,收获了纯粹的快乐,而那张单薄却沉重的简历也被泡开,泡涨,变成一个小人的形状,被一枚小小的太阳晒透。 “我报好名了!”迟之阳吃完最后一个包子,把提交好的页面信息展示给他们,“这几天就玩儿命练吧!” 严霁微笑道:“听你的。”说完他看向南乙。 他发现南乙几乎没怎么吃,靠着椅子背,拿笔在笔记本上写写停停,很认真。写完之后,他又拿出一把伞,认真地捋着伞面,细致地卷好,好到放在货架上当做新品售卖也不会被察觉。 “你多大?”严霁忽然开口问。 南乙似乎知道他在问谁,抬眼看向他:“十八,怎么了?” “没什么。”严霁神色柔和,微微偏着头,眼带笑意,“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你活了一百八十年的感觉。” “那得活了几辈子啊,怪吓人的。”迟之阳笑得开朗,手指转着筷子。 这下南乙也笑了,只不过他的笑和迟之阳的差别很大,似乎还揣着别的事,很多事,所以很浅,兴许下一秒就冷却。 “真有这么久就好了。”南乙从刚刚的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对齐,折叠起来放进口袋里,“一个人要是有这么多时间,想做什么事,应该都能成功吧。” 说完,他起身道:“我得走了,晚上见。” “上午不是没课?你要去兼职?”迟之阳问。 南乙总是走得很干脆,只背对他们摆了摆手。 “还伞。
相关推荐:
反派师尊只想死遁
穿成恶毒女配怎么办
一不小心攻略了男主
我在东京真没除灵
我可爱妻子的编年史
莫求仙缘
靴奴天堂
切切(百合)
要命!郡主她被庶女拐跑了
对不起师兄:我撬了我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