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雾中,几道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为首的那道,他曾经有些讨厌,却已经不再陌生。 高大的男人,抱着怀里的幼儿,一脚踏进泥坑里。 泥水飞溅起来,将他本就湿漉漉的裤腿淋得更加狼狈。 在他的身后,老毛,阿吉,还有跛着脚的曹铭…… 虽然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带了点伤,但全都活着。 活着,便是他们这行,最幸运的事。 “呵……” 王浩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脱掉装备,大步迎上前。 天边,一轮太阳渐渐冒出了头。 雨停了。 邹言又做梦了。 他这一生,很少有害怕这种情绪。 印象最深刻,也是最恐惧的一次,是他很小的时候。 记不清年纪了。 但他记得,是在那间地下室里。 那个被称之为母亲的女人,请来了几名赫赫有名的医生,对他进行电击疗法。 通过刺激脑神经,来纠正错误的思维。 这是他们的治疗理念。 其实是有点用的。 因为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中,他确实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远去。 就像即将脱胎换骨一般。 但是他不愿意。 他不想受人摆布,不甘心屈服于那些所谓高科技尖端仪器下。 所以他拼劲了全力,与对方进行抗争。 即使满身伤痕,奄奄一息。 最终,他赢了。 他的母亲,到底担心真的弄死他,只得放弃了治疗,并把失败的原因归结于方案的无效性上。 却没有看见,他渗血的唇角扬起了弧度。 病房内,仪器在正常运转,可床上的人却睡得很不安稳。 “呼……呼……” 气息粗重,额头布满冷汗,全身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医生,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我应该怎么做,求求您告诉我……” 姜海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细软的嗓音里满是哭腔。 被她生拉硬拽过来的老医生,本以为病人下一秒就要进ICU,抖着手做完检查后,叹了口气。 “姑娘,别紧张,他只是做噩梦了。” “噩梦?”眼眶里正含着泪水,姜海吟闻言愣住,“您确定吗?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确定。”老医生取下听诊器,解释道,“或许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人这辈子,有些恐惧会藏在内心很深的地方,别说旁人,就连自己,都不一定清楚。” “他只是受了些外伤,没什么大碍,之所以一直没醒,大概是太累了,他需要休息。” “好,好……” 姜海吟悄悄抹了抹眼角,将对方送出门:“不好意思,谢谢您了。” “哦对了。”老医生忽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转身道,“他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有几项我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 “他好像一直在服用某种药物,像是……精神类的。” 老医生说得很含糊,表示如果想知道确切地问题,需要做更全面的专项检查。 姜海吟再次谢过对方,回到病房,坐在床边,凝望着躺在那里的男人。 对方似乎已经走出了梦魇,呼吸逐渐平稳。 她去到洗手间,拧了条温热的毛巾,帮他拭去薄汗。 下意识想把手心也擦一下,摸到纱布才猛然回神。 她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睑,坐回旁边的椅子。 第385章 理所当然 手里的毛巾逐渐拭去温度,变得又冷又湿。 她抽了几张面纸,吸收掉衣服沾染上的水汽,动作恍惚又无措。 半小时后,苟子鑫来了。 姜海吟点头打了个招呼后,表示自己有点事,大概傍晚时分才能过来。 “没关系,有我看着呢,你去忙吧。”苟律扬起手里的文件夹。 她先去隔壁病房看望了儿子。 小林臻也睡得很熟,医生给开了带安眠作用的吊瓶。 只有在睡梦中,才不会觉得疼。 姜海吟伸出手,想摸一摸小脸蛋,可红红紫紫的药水几乎涂了满脸,根本没地方能碰。 她呜咽一声,捂住嘴冲了出去。 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呼吸,胸口的疼痛使得她忍不住弯下腰。 陈颖芝跟了出来,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好了,都过去了,你也要当心身体啊。” “嗯,我知道,我没事……” “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吧,这里有我。” “嗯,好。” 姜海吟先去了鸿园。 密码锁已经改了,怎么都打不开。 思索再三,到底没有叫开锁匠来。 她又返回到住的地方,直奔邹言的书房。 密室进了,抽屉翻过了,最后连垃圾桶都没有放过。 还真被她找到了一只……空瓶子。 没有标签,没有残留物。 但似乎,真的是只药瓶。 她气喘吁吁地歪坐在地板上,盯着手里的瓶子发呆。 邹言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究竟,应不应该去问个清楚? 昏暗的灯光,照出一道彷徨的身影。 有时候,越是在意,越是会心怀胆怯,裹足不前。 七点十五分,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帘照射进来,楼下隐约传来大爷大妈们晨练的声音。 邹言缓缓地睁开眼,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漫长过了。 空气里是消毒水的气味,又蕴含另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 正是这种味道,令他心神不由地放松,但又因此感到一股焦躁。 害怕失去,想要独占。 他偏过头,不算意外地看到了姜海吟。 隔壁床上,女人靠坐在那里。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裹着件厚实的毛衣开衫,身体侧着朝向他这边。 她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搭在前方隆起的被子上。 那团隆起,顶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乍一看,像是动物世界里,母兽在护着小兽酣眠。 又像他曾见过的一幅油画。 而如此美好的画面,却是真实存在的。 一时间,邹言有点回不过神。 梦里面的经历,倒是越发地鲜明起来。 他想,如果再来一次,这次,他一定不会抗拒。 “嗯?你醒啦?” 邹言掀起眼皮,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很是凉薄,可对方的笑脸依旧灿烂,仿佛已经不会再为此而困惑和难过。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 事实上,姜海吟也在打量和思考。 她犹豫着,要不要挑明了吃药的事情,又觉得,这是彼此之间一道禁忌的门,最好不要去跨越。 双双陷入了沉默,这时,一道沙哑地童音响起:“妈妈,爸爸没事了吗?” 姜海吟回过神,望向怀里的小男孩,立刻笑道:“没事了,你们两个,都会好好的,还疼吗?” “不疼。”小林臻下意识摇头,随即想到对方平日里的教导,又改了口,“还有一点,但不要紧,妈妈……不要担心。” 她现在确实为儿子感到担心,倒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她忽然察觉到了对面投来的视线。 强烈地、阴冷地,像是能隔空将皮肤灼烧出痕迹。 “好了,爸爸你也见到了,现在乖乖回自己病房去,好吗?” 好在邹林臻从来不是个黏人的孩子,听到这不太正常的驱赶,也不觉得奇怪。 小小的身影一离开,姜海吟就冲到病床旁,半蹲下身子,仰起头,睁着那双乌黑的圆眸,对上男人狭长的眼,笑吟吟地问道:“阿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帮忙吗?” 邹言眯了眯眼:“嗯。” 病房的门反锁上了,暖气开到最大。 毛衣开衫挂在旁边的椅子上,其他衣物散落了一地。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说实话,姜海吟也不是很清楚。 她只知道,此刻这个坐姿,真的很考验体力。 她真的,快支撑不住了。 “阿言……” 她俯下身,软声细语地求饶,试图偷懒。 然而对方铁石心肠,并不为所动。 那张俊颜,就跟在法庭现场似的,一本正经,冷漠得很。 偏偏她就好这一口。 “那……那你也稍微帮下我啊……” “抱歉,我帮不了你,只能你自己来。”邹言举起缠着纱布的手,满脸地理所当然。 濒临极限的感觉太难熬了。 一气之下,姜海吟打算直接离开,谁知刚起身,又被按了回去。 这一动作,吓得她心口猛跳,出口的嘤咛变成了惊呼。 “快松手!” 她顾不上自己,急忙抓住对方的手臂,想要抽过来查看。 一直半躺着的男人却突然坐了起来,薄唇紧贴她的耳畔。 “别紧张,我来帮你了。” 昨晚的澡算是白洗了。 反正到了这一步,姜海吟索性帮到底。 帮忙脱衣服,帮忙擦了个澡,帮忙……只要用到双手的地方,她都一一代劳了。 明明什么都做过,连孩子都生了一个,给对方系皮带的时候,脸颊仍涨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你……稍微控制下,不然我这……不太好扣。” 她小小声地抱怨着,细软的手指忽然被按住。 “那就别扣了,再来一次。” 双腿本能地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好在床前铺了地毯,倒是不疼。 姜海吟抬起头,咽了咽:“这里是医院。” “那又怎样?”邹言挑起眉。 “你是病人。”她忽然找到一个合情的理由。 “所以,这次完全交给你,我不参与。” “呵呵……” 他最好是真的不参与。 从心理上来说,她舍不得拒绝。 可快要断掉的小腰在提醒她,宠一个男人也是要有度的。 自身的实力,实在不太允许。 正僵持着,门外传来两声叩响。 “有人来了。”姜海吟如获大赦,手上一使劲,将皮带喀地扣紧,快速起身,捋平半裙上的皱褶,将还有些湿气的头发别到耳后。 整个过程中,没敢看对方的眼睛。 “你……调整一下,我去开门。” 王浩进来的时候,觉得整个病房内的气氛有点怪怪地,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在这方面,他的神经一向粗,转眼就抛之脑后。 将手里拎着的两篮子水果搁到桌子上后,咧开嘴笑道:“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嘛,怎么,这是已经打算出院了?” 邹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走到窗边的茶几旁坐下,交叠起长腿。 “王队长,坐啊。” 姜海吟热情地招呼着,转身端来两杯热水:“你们慢慢聊,我去隔壁看看孩子。” “好,哎对了,那个果篮里有车厘子什么的,拿了洗给孩子吃啊!” “好啊,小臻很喜欢吃的。” “呵呵,喜欢就好……”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寒暄,都笑意满满。 而在场第三个人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直到姜海吟端着两碟洗好的水果,将其中切好的那碟放到邹言面前时,阴沉的表情似乎才有所缓解。 “要不是王队长配合你,你和小臻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到时候我该多伤心啊,对人家的态度稍微好一点点,可以吗?”她假借着俯身的动作,耳语道。 邹言轻哼一声。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姜海吟偏头打量对方,由于刚饱餐过一顿,男人苍白的脸庞漾起一丝红晕,眸子一如既往地清冷,实际上藏着未散的情欲,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慵懒的俊美。 她忍不住伸手到桌子下面,偷蹭了下男人紧实的腹肌。 然后红着脸,跑了。 王浩确实渴了,喝完水一抬头,就看到邹言紧皱的眉头,以及眸底翻涌着的晦暗不明。 他挠了挠后脑勺:“你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 “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邹言垂下眼睑,用一次性小叉子戳了块水果放进口中,慢慢地咀嚼起来。 听着那清脆的声音,水分很足的样子,王队长不禁有点嘴馋,他也抽了根小叉子,伸出手刚想戳,水果从面前消失了。 “想吃?自己去削。” “……” 王浩愤愤地收回手,开门见山道:“陆茂筠要求见姜小姐一面。” “不可能。” “他说有更多的内幕可以交代,前提就是这个。” “劝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否则我会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见一面而已,又没有什么其他过分的要求,再说了,我和我同事还在场呢,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去……” 喀。 水果叉戳进面前的桌子里,断成两截。 邹言毫不掩饰眼底的冰冷:“我再说一遍,不可能。” “你凭什么替姜小姐做决定!”王浩一拍桌子,鼓起勇气吼道,“我这是看在你救我同事的份上,才先来问问你,不代表这件事,就是由你说了算,待会儿等姜小姐过来了,我会再征求她的——呃!” 领口收紧,勒得几乎喘不上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王队长确实有在挣扎,只可惜,没挣得过。 “对你,果然还是太客气了……” 王浩攥着那只卡在脖子上的手,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又看到了那种阴鸷的眼神,与印象中的犯罪分子,几乎没有差别。 “别忘了,你们之所以能破获这起案子,是因为我,人要学会适可而止,功劳已经快到手了,有些令我不愉快的事,最好别去做。” 姜海吟进门的时候,房间里的气氛还算不错。 两个男人正就目前京市的局面和未来前景,进行着讨论。 就像一对相处融洽的朋友。 可姜海吟注意到了邹言左手的纱布,在渗透着丝丝鲜红。 “所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王浩站起身。 她笑道:“我送你。” “不、不用了……” “没关系的,正好我要去楼下开点药膏,顺路。” 王浩下意识看向邹言,对方面无表情,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点头:“哎,好。” 一路无言,两人走出医院大厅。 王浩刚想打声招呼说个再见,却听那柔柔地嗓音问道:“是不是陆茂筠提了什么要求?” 他一怔,望进一双清澈的圆眸。 这可不是他主动提出的啊。 王队长一边理直气壮地想着,一边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保证道:“放心,那个兔崽子要是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咱扭头就走,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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