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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防军中午出动,下午时便能抵达。 阿德拉三世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用胖胖短短的手指摸了下上嘴唇处修剪整齐的胡须,略作沉吟后,道:“说起来,烈阳教会那支骑兵团,正是为追捕‘噩梦屠夫’才来到南境。”顿了下,阿德拉三世面无表情地道,“你让人去通知烈阳教会,他们追捕的那位噩梦屠夫疑似出现在威斯特姆,还袭击了一位伯爵的子侄。” 烈阳教会的人那么喜欢追着黑魔法师跑,让他们去就行了——至于袭击威斯特姆帮走伯爵侄子的是不是黑魔法师、真是黑魔法师的话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噩梦屠夫,阿德拉三世才不管……他只说了“疑似”,就算最后证实不是,又关他什么事? 治安官迟疑了下,想说那毕竟是因纳得立领辖下的镇子……发现阿德拉三世正不悦地瞪着他,连忙躬身应答:“是,阁下。” 从城主府出来,这位治安官便神色复杂地派人去烈阳教堂报信。 “——三世,过于任性了啊。” 这是治安官对妻子都不敢讲,只能藏在心里的感叹。 在王城长大的阿德拉三世,并不喜欢因纳得立。 他厌恶长期蹲在这种“乡下地方”处理琐事,总把王城的繁华体面挂在嘴上,总向往着能回到王城,回到莱茵王国财富与权力的真正核心。 这让曾经服务过阿德拉二世的治安官内心十分怅然——如果没有因纳得立领为后盾,如果不是握有这片商贸繁荣的领土和一支足够抵御边境马贼的强军,王城的繁华体面、权力荣誉,又跟仅仅只有子爵头衔的三世有什么关系? 以治安官的立场,自然没有那个开口劝诫的胆子……他一点儿都不怀疑,如果他敢于戳破三世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膨胀虚荣心,他肯定会被解除职位,赶回乡下庄园养老。 另一边,得到治安所的干员送来的消息后……烈阳教会本地教堂的白袍神官,与裁判所骑兵团的团长面面相觑。 “这个城主在打什么主意?”团长皱眉道,“我的人昨日从威斯特姆回来时,可没听说过什么黑魔法师的事。” 顿了下,这位见过不少乡下贵族卑劣德性的团长皱眉猜测:“难道是威斯特姆不服从那头肥猪城主,那个该死的家伙想借刀杀人?” 白袍神官也有些迟疑……他在因纳得立呆了十来年,以他对那位短视愚蠢的三世的了解,这种事儿那头肥猪不是做不出来…… 想了想,白袍神官建议道:“派两队人去看看吧,不管那位三世想做什么,我们总是要继续对噩梦屠夫的追查的。” 团长想了下,站起身道:“我亲自带人去吧,威斯特姆离索伦森很近,也许真能在那儿弄到关于噩梦屠夫的消息。” 骑兵团在因纳得立修整数日,已经对这座除了商业比较活跃、其它方面都乏善可陈的内陆小城失去兴趣,团长让骑士们自觉报名,很快便拉出两支队伍,整队出城。 城门大道一如往日般拥堵,进出城贩卖采购的小商贩、与城门官为了货物城门税争执不休的远行商队、打零工的农民、探亲的平民……哪怕是所有人都牵着高头大马、穿着统一烈阳教会制式铠甲的裁判所骑兵团,也给挤得七荤八素。 好容易出了城,团长一声命下所有人上马,整军开拨—— 随后,团长本人一脚踩滑马镫,差点儿钻到马肚子下面去。 其他人顾不得偷笑团长失态,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同一方向…… 离这些教会骑士不远的地方,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队伍里……混着两个人。 这两人都骑着品质勉强的普通马匹,都穿着长袍,披着带兜帽的斗篷。 排在一支商队后等着进城的这两人原本在低声交谈,看见显眼的教会骑士们后,很自然地往他们看过来。 其中一人……甚至对烈阳教会的骑士们露出了个仿佛看到老熟人的微笑。 “这不是沃尔顿团长吗,有些时日不见了。” 沃尔顿团长扶着马鞍站稳,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 一头披肩黑发打理得油光水滑、清爽柔顺,下巴剃得看不到丁点儿胡渣,面色红润,气色饱满,斗篷下的法袍也是干干净净、只有少许赶路时染上的灰尘。 这个混蛋黑魔法师,哪还看得出半点儿狼狈逃窜的样子来?! 这家伙根本没逃跑?? 不对! 这家伙为什么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儿?! 沃尔顿团长猛然回神,立即把手伸到腰间。 坐在马上的杨秋一动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沃尔顿团长果然没有拔出剑来,也没有立即下令让士兵们围剿这个烈阳教会追捕多年的混蛋。 这里可是人潮密集的城门! 在这儿围剿一位黑魔法师,不管能不能抓到,都必然会制造大量伤亡! 沃尔顿团长不在乎非肯亚国民死上多少,但因纳得立的城主会在乎;不管那头肥猪有多蠢多短视,都定然会跟他不死不休。 沃尔顿团长铁青着脸坐上马背,朝自己的团员打了个手势,手扶剑柄、拨动马头,带着人侧围过来。 “这是欢迎仪式吗?真是让人难以招架的热情。”杨秋依然不为所动,甚至还在笑,“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让你们护送一程好了,沃尔顿团长。” 说着,他还真招呼了下与他同行的友人,两人各自拉了下缰绳,从进城的队伍中出来,主动进入骑兵团的包围圈中…… 沃尔顿团长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在打什么主意?” “如你所见,进城。”杨秋摆摆手,“把马头转过来,不管你们有什么行程,先跟我进城再说。” 沃尔顿团长:“……” 烈阳骑士们:“……” “你到底想做什么?!”沃尔顿团长脸都快扭曲了。 杨秋看了他一眼,主动将马御使到这位团长的身侧,微笑着道:“当然是……留你一命。” “你知道裁判所的骑士团,有多少位团长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我吗?” “杨。”罗威尔监察无奈地叫了一声,制止这个家伙的疯狂挑衅。 杨秋笑着冲罗威尔监察点点头,又冲沃尔顿团长微笑:“我的同伴不喜欢我那种说话的方式,让我换个说法吧……你还年轻,沃尔顿,还有机会学学别的处理事儿的办法,不必像那些还没我年纪大脑子就比我僵化的人那样死脑筋。” 在沃尔顿不堪受辱暴走前,杨秋慢条斯理地补充了句:“作为老对手,老夫非常清楚裁判所玩的花招……早二十年前那些连呆在圣地都要随身携带封印物增加安全感的老家伙们就已经放弃对我的追杀了,不断让你们这些可以快速补充的教会骑士对我纠缠不休,不过是想用你们的命给我施加压力,指望我自行失控而已。” 暴走边缘的沃尔顿,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粗暴地塞进冰寒透骨的冰窖里一样,瞬间僵硬。 半包围着杨秋与罗威尔的二十多名教会骑士,也一个个呆若木鸡。 杨秋没有扯淡,裁判所那些疯子确实干得出这种事。 而他们也确实快要成功了——偶然经过那片树林子、再次被曾经锚定他的古神触角捕获前,杨秋确实已经在崩溃边缘挣扎,都主动往索伦森山脉这个堕落者的坟墓跑了…… “最后一个神官死在我手上,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整整二十年里,裁判所只派出骑兵队追捕我这种连圣地封印所都能成功入侵的疯子……你们真的一丁点儿的怀疑都没有过吗?”杨秋亲切地微笑着,补上最后一刀。 顿了下,杨秋松开缰绳,冲沃尔顿伸手:“血海深仇的国家之间不再有家底保持最激烈的战争对抗时都能坐下来谈判,我认为这是聪明人处理争端的最优解,你觉得呢,沃尔顿团长。” 半小时后,烈阳教会教堂。 “咦?沃尔顿——啊!” 祈祷室中休息的白袍神官,在看见跟在沃尔顿身后走进门的杨的瞬间,像是屁股被狠狠地扎了下似的猛然弹起来,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亲自推开门的沃尔顿团长,看见这位神官的反应……脸色越发难看。 “见到我这位大陆通缉犯并不是第一时间喊打喊杀,我可以将这当成是对我的尊重吧。”杨秋笑着越过沃尔顿,走进祈祷室,大大方方在长木椅上坐下,“初次会面……我是杨,这位是我的朋友,查理·雷克斯。” 挨着杨坐下的罗威尔监察,冷漠脸白了眼杨秋,向白袍神官微微低头致意。 白袍神官:“??” 这位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啥的老神官,呆滞地看向把人领进来的沃尔顿。 虽然被杨一口一个“小年轻”……但沃尔顿其实也不年轻了,都四十多岁的人了。 活到这个年纪,沃尔顿显然已经不可能像二、三十岁的人那样脑子一热便不管不顾,再一肚子的无名火没处发,也能按捺得住性子,维持住表面上的体面:“噩梦屠夫希望能谈判。” “谈判?!”白袍神官一脸懵逼。 杨秋举起手,竖起两根手指。 “你有两个选择,修士。” “一,厉声痛骂沃尔顿团长背叛烈阳教会,当场亲身下场与我拼命,用你的命来羞辱试图跟敌人也就是我谈和的沃尔顿;二,称赞沃尔顿团长牺牲小我成全大局,为了不再让更多的教会骑士毫无意义地消耗在我手上,宁愿忍辱负重背负背叛指控也愿意尝试和解。” 白袍神官仿佛傻了一般呆呆地半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要脸面还是要命,对于年轻的愣头青来说完全不叫事,不管在哪个位面,这种只活了二三十年的人群都是很乐意为了自认牛逼的理由去卖命的,敢用命维护面子对他们来说是很酷的事。 对于活到一定年龄的人来说,也完全不叫事……脸面在命面前,算个什么玩意儿? 当着杨这个亲手屠了烈阳教会不少高级神官的刽子手面儿,白袍神官甚至连拿乔一下假装“迫不得已”都不敢,只挣扎数秒,便默默坐了下来。 “你想怎么谈?”白袍神官尽可能板着脸道。 “局部和平。”杨秋淡定地道,“在因纳得立境内保持友好和平,因纳得立之外,你们可以继续与我敌对。” 白袍神官再次呆呆地半张着嘴…… 就连相信了杨秋的话、把他带进来的沃尔顿团长,也是一脸懵逼。 “真正谈和是不可能的。”杨秋笑了笑,“不少国家的鹰派政客总是勇于叫嚣战争,最大的原因是这些政客不必置身于某个随时可能遭遇敌人的战场上。士兵没有死光,政客总能有底气继续好战,不是吗?” 这话就非常虾仁猪心…… 沃尔顿听得脸都绿了,白袍神官听得脸都白了…… 杨秋将身体向前倾,靠近脸色发白的白袍神官,平淡地道:“老夫在因纳得立,因纳得立于你我双方而言就是战场。我们这些前线交手的人希望和平,并不很需要‘后方’的人同意。为了保护自己人才昧着良心做出欺下瞒上的事儿,这个理由我觉得还是挺正义的,你以为呢?” 白袍神官脸色变了又变,想了又想,硬着头皮道:“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追捕你的可不仅仅只是沃尔顿的骑兵团。” “你可以将他们派来威斯特姆找我,记得提前报信就行。”杨秋大度地道,“当然,你可以放心,修士,我既然主动提出因纳得立领内与你们保持和平,就必然会履行承诺——老夫不会要他们的命,去多少人,就会完完整整送回来多少人。” 人肯定能放回来,装备啊武器啊马匹啥的就不一定……毕竟玩家们对装备武器坐骑的执着摆在那,杨秋这个“领主NPC”也没法强命玩家们归还。。 白袍修士不由得将视线转向沃尔顿。 沃尔顿没有说话,保持沉默。 没错,宗教裁判所全是狂信徒、能为了神官们的指示奉献一切的狂热疯子。 但是吧……这些疯狂的狂信徒,离开家乡满大陆追索敌人,要么追不上找不到,要么找上了就被对方干掉;常年重复着这么枯燥乏味的、注定无法获得战果、无法获得奖励回馈的工作,那股子疯劲儿到底还能剩下多少,其实是个很可疑的事儿…… 地球上的华夏国最艰难的岁月里,那些能在秘密战线坚守几十年不动摇的人靠的是伟大崇高的信念、改变世界的热情、为同胞换日月新天的信仰支撑。 追杀个曾经侵入圣地、亵渎教会的黑魔法师确实能算是正义侧的追求,但……有多崇高呢? 发现自己不过是可以随时补充的消耗品后,再狂热的狂信徒,又还能保持多少极度狂热的信仰呢? 人本质上就是自私的生物,哪怕能在人生中的某一阶段、某一特定时期放弃自我、放弃自私,也不表示人会抛弃自私这一利己天赋。 白袍神官就完全说不出指责沃尔顿自私的话,因为……他自己本也早就脱离了所谓的狂信徒时期,在他被分配到莱茵王国这种偏远南部国家来主持传教时,他就已经拥抱了自私。 更别提……连圣地都来去自如、连高级神官都杀死不少的噩梦屠夫,就坐在他们俩的面前。 “那么……你想要什么,黑魔法师。”白袍神官哑着嗓子出声。 主动问价,是这个神官表示妥协的方式。 “只是一些小小的要求。”杨秋愉悦地笑着道,“我的这位朋友查理·雷克斯,是莱茵王国一位子爵的私生子……” 坐在旁边的罗威尔监察,冷漠的表情下,是惨淡的生无可恋。 第92章 威斯特姆市集 罗威尔监察这个外表确实很像贵族青年,但气质、气场怎么看怎么可疑的生面孔究竟是不是查理·雷克斯……对于烈阳教会的白袍神官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噩梦屠夫坐在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不但看不到半分精神崩溃的痕迹,还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估计再来趟烈阳圣地一日游都没什么问题…… 人在虎口下,不得不低头。 白袍神官低头了,杨秋这边就方便了……他可以在因纳得立城内自由活动了。 他的通缉令挂满全世界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要不是烈阳教会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他其实在很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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