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起来,手头也没能攒下钱来,日后还要靠将军多多照拂,多谢多谢。” 侯将军听着这眼熟的话,一阵无语。 这不就是他上次说纪长泽的话吗?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纪长泽不去管他那咬牙切齿的神情,只将银票和碎银子都装进自己怀中,然后对着两人拱拱手。 “我先去寻那两位小兄弟了,将军与军师自便。” 他掀开帘子出去了。 侯将军知道纪长泽耳朵好,一直憋着坐在那坐了半天,才在差不多憋了一刻钟后猛地站起来:“表弟,你看看纪先生,哪有这样的,他分明是记仇!” “摆在明面上的记仇,总比背地里记仇好。” 军师心情不错,抬眼笑道:“纪先生人不错,此次他借此事说开,也是为了让你们之间毫无芥蒂,他果然是个有大才的。” 侯将军拧着眉,总觉得还是不对劲。 他一屁股坐在军师对面,问道:“表弟,你有没有觉得纪先生他好像脸皮很厚啊?刚才他跟我要钱的时候,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将军想多了。” 军师是不信纪长泽这样的人物会真的厚脸皮的,反而很欣赏他的举动:“他方才行事,分明就是把你我当成了自己人,若不是自己人,都是读书人,他怎么会张口要钱。” 侯将军挠挠头:“那照你说,他这人还不错了?” “的确不错,我观此人,温文尔雅,一身才气,身上又从无倨傲,为人更是堂堂正正,行事大度,将军得遇此人,该觉得是一件幸事才对。” 侯将军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怀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小心看了眼心情看上去很不错的军师,挪动着身子往表弟身边坐了坐:“表弟,我的钱都被他给弄去了,不如你再给我一些钱?” 军师神情不变:“将军可知方才纪先生为何要找你要钱?” 侯将军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了这里,但还是回答道:“他没钱啊。” “非也。” 军师摇摇头,道:“纪先生定然是知晓你虽定下军中不许饮酒的军规,却自己偷着喝酒,为上者,最怕的便是对下规定之事自己做不到,如今没人知晓也就算了,若是有人知道你自己喝酒,却不让底下的人喝,那些将士们该如何想你?” 侯将军:“……” 他讪讪道:“我是在军营外喝的,不算违反军纪。” 军师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他瞬间闭嘴。 “纪先生拿走了将军身上的银两,便是在警告将军,所思所行皆是为了你好,将军还是莫要辜负先生好意了。” 讨钱不成还挨了一顿训,侯将军垂头丧气的站起来:“那我出去透透气。” 见他站起来,军师又问了一句:“将军可记得我方才说的?若是碰见了纪先生,莫要忘了道谢。” “记得记得,我都记得。” 侯将军说:“纪先生为人好,他跟我要钱是为了我好,先生对我好,我也会尊重先生的。” 他说完,出了帐子,军师抬眼望了一眼,叹了口气。 这样的性子,若是他死了,怕是活不过一年。 还好,如今有纪先生在,纪先生为人通透利落,多少会照拂一下。 外面,侯将军出了帐子之后就随便寻了条道走,结果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突然听到前面有说话声。 他上前几步,正好听到王大正在说:“纪先生,真是要谢谢您,若不是您为我们求情,还垫了银两,我兄弟二人恐怕早就被打的起不来了。” “无事,你们二位与我有恩,垫一些银子算什么。” 王二满脸的忐忑:“可您方才说一人五两,两人便是十两,这么多的钱,就是卖了我兄弟二人也没有,先生您刚刚才当上账房先生,哪来的这么多钱。” 纪长泽一脸正义,站立言语间,充满了仁善:“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无事便好。” 两人越发感动:“多谢先生,诶,也不知将军是如何想的,都是大老爷们,喝酒不是很正常吗?竟为了一坛子酒要打人。” “将军所思所行都是为了你们,可莫要说这种话。”纪长泽摆摆手,十分的义正言辞。 两人都跟着点点头:“是,我们知晓的,将军的确是个好人,不过先生您可真是对将军忠心耿耿,大人放心,今日您帮我们垫上银两,您忠心将军,我们也会跟随您一起追随将军!!” “为了先生,我等二人,日后必定越发忠心!!” 侯将军:“……” 忠心他就忠心他,还为了纪先生。 那特么是他掏的钱!!! 纪长泽点头:“我知晓你二人对将军向来仰慕,日后好好做事就好。” 说着,他又掏出一个碎银子递给他们,言辞温和,态度诚恳:“这是补给你们买酒的钱,日后可莫要再做这种事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就算是不搞这些虚招子,也是有的。” 两人顿时更加感激,望向纪长泽的视线看上去简直恨不得把他当成祖宗一样供着。 不光帮他们掏了钱,如今还把酒钱也给了他们。 纪先生也太好了吧!! 他们推辞,纪长泽非要给,他们再推辞,纪长泽还是非要给。 最后,两人不得不收了碎银子,连连道谢后离去。 纪长泽一直等着他们走远了,才甩甩袖子,慢条斯理的朝着侯将军这边走过来。 见侯将军看着自己,他丝毫不意外的笑了笑:“将军,这么巧。” 侯将军见他打了招呼就继续往前走,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愤愤追在后面:“那钱分明是我掏的,你为何不告诉他们?!” 纪长泽看似走的和缓,速度却相当快,侯将军只能大步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个外表非常与世无争的先生风轻云淡的说话: “他们本就仰慕将军,我这才这般做。” 侯将军:“这是个什么道理?!” “他们本来就仰慕将军,我将那银两是将军所出之事告知,最多也只是让这二人更加仰慕罢了。” 纪长泽随手摘下一个树枝,停下来看了看木质,一边看一边对随着自己停下而赶忙一下急刹车的侯将军说:“但若是他们以为是我给的银两,那这件事就很不一样了。” “将军给的银两,他们只会更加仰慕将军,我给的银两,他们既会感激我,也会仰慕将军。” “这样算来,将军觉得告诉他们哪个更加划算?” 侯将军迟疑了一会,犹豫道:“你给的?” “对了。” 纪长泽点点头,拿着树枝继续往前走:“将军明白就好,钱一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既仰慕了将军,又感激了在下,这笔钱在下帮您发挥了最大功效,也不要什么奖赏,您只在心里谢谢便好。” 他这番话刚刚落地,人便已经走远了。 只余下侯将军站在原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拧眉思索了半天,才猛地一拍掌,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 那银两是他给的,仰慕是之前的,仰慕是仰慕,感激是感激,如何能因为本就仰慕就不要感激了。 这纪先生分明是拿了他的银两给自己做人情。 结果还要他反过来谢谢他?? 分明是狡辩!! 厚颜无耻!! 他自觉找到了漏洞,连忙大步追赶在了后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是习武之人,却还没纪长泽走得快。 等回了营帐时,正见着纪长泽拿着一张图纸,跟军师说着什么。 侯将军连忙上前:“纪先生,你方才说的不对,你……” 军师拿着图纸,正满脸喜色的跟纪长泽探讨,突然被打断,抬头正要说让表哥等一下再说。 纪长泽摆摆手:“无妨,很快就好。” 侯将军这才得以快速将自己方才想到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他巴拉巴拉说完了,纪长泽安静的听完了。 然后问了一句:“将军为何要如此想?在下是将军账下,他二人对在下感激,不正是也对将军感激吗?将军身份高,也不好与他们相处,这感激到了我身上,难道不比将军方便?” 侯将军:“……” 他刚刚整理好的思绪再次打乱,逐渐陷入沉思。 见此,纪长泽对军师道;“好了,将军恐怕要思考一阵,我们继续看图纸吧。” 军师点点头,又抛出一句:“将军还可想想,为何你下此军令是为了将士性命,他们却俱都不感激,反而排斥。” 侯将军;“……” 他的大脑开始燃烧。 军师这才转身对着纪长泽道:“可让他思虑的久一些。” “好了,我们继续。” 第46章 古代不孝儿(5) 纪长泽与军师一直探讨完了, 侯将军都没想清楚,也还好两人早就知道会这样,也不意外。 反正, 侯将军能打就行了。 动脑子的事也用不着他。 他们商量了一炷香,便商量下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侯将军这个人,打是真的很能打,在行军打仗时脑子也很好用, 偏偏除了打仗, 他是一遇到别的事就大脑当机。 说他蠢吧, 也未必。 可能这就是个人天赋只点满了打仗,其他的都是零。 要是天下太平, 他这个样子是一件好事,毕竟底下握着军权的人蠢笨,对于皇帝来说十分不错。 但谁让现在是乱世呢。 各个皇子们虎视眈眈,争斗的是你死我活, 他们不敢朝着皇帝发难,只能盯上了朝中六部,文武百官,想方设法的拉拢人。 这个时候朝中百官的死亡率是很高的。 毕竟站队吧,对家可能要搞死你。 不站队吧, 大家都可能要搞死你。 左右逢源更是不行, 直接就被弄死了。 如侯将军这样,因为没接二皇子的拉拢就被记恨的, 不在少数。 你不接受我拉拢?好啊!你看不起我! 你不接受我拉拢?好啊!你是不是背地里和我对家站在一块了? 你不接受我拉拢?好啊!不为我所用就去死,换个老子的人上去! 总之,聪明的人无论干什么都活的长,没脑子的, 如侯将军这样的,做什么都是一个死字。 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他坐在这个位置,拿着这个兵权,自然有人想要取而代之。 不要这个军权?那就更加刺激了,一个无用的人,还留在这世上做什么。 横竖就是一死,正是如此。 军师想要保他的命,可问题就在于,侯将军的智商是提高不起来了,只能借助外力活命。 比如军师,比如纪长泽。 “先提高底下将士们对将军的忠诚度。” 纪长泽说完,又思索一阵,拍板道:“就从这个饮酒的军令开始。” 军师拧眉点头:“好。” 他们面对面跪坐,侯将军坐在一边,见两人仿佛达成共识,好奇问道:“要怎么做?可会累到你们?” 纪长泽冲着他一笑:“倒是不会,就是要劳烦一下将军了。” 侯将军:“???” “我???” **** 正是寒冬之际,军营里的将士们却是不能睡懒觉的,一个个都要起来操练。 正操练着,突然上级叫他们别练了,将军有话要说。 于是大家伙都带着额头的汗水去列队。 军营里是有个高台的,就是为了必要时刻在侯江军说话的时候上去,说的也能清楚一些。 营帐里,底下的人进来:“将军,人齐了。” “好,我马上来。” 侯江军对着纪长泽给他写出来,军师润笔的稿子,反反复复念叨了好几遍,又揉了一把脸,才大步出去。 站了上去之后,他挥挥手,雄厚声音拔高: “昨日,我抓到两个小兵将酒带回了军营。” 王大王二在底下缩缩脖子,没敢吱声。 其他的将士们都以为侯将军是打算当众处罚偷偷喝酒的小兵,结果侯将军却大手一挥:“自我立下禁酒令以来,许多人屡次犯戒,丝毫不知悔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却总是屡禁不绝。” 别看他在军师面前蠢蠢的,实际上长得还真有点凶悍,此刻这么沉下脸,看着真的有些吓人。 至少底下站着的这么多人就都不敢吭声了。 这么多的人,硬是鸦雀无声。 侯将军说的话,也就越发清晰可见:“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在背地里觉得禁酒令没用,好,今日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有用没用。” “丙四队的队长,和乙三队队长出列。” 两个将士一脸懵逼的站了出来,神情还有些惧色。 他们也没犯事啊。 侯将军指着他们,大声道:“这两人都是喝酒好手,这些大部分人都知晓。” 说着,他转头冲着底下喊:“抬上来!!” 立刻便有小兵抬着一个大翁子上来,稳稳当当的放在了台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侯将军上前打开,酒香味立刻飘了出来。 他扬声道:“这里面是一缸子美酒,是我清晨叫人去镇上买来的,你们两人上前,开始喝,觉得喝好了再停下。” 两人迟疑的上前,都不怎么敢动作。 侯将军瞪着眼,凶道:“看我干什么,喝!!” 上司有命令,就算是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命令,两人也还是只能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别说,还真是美酒,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们能喝的笑出声来。 底下没人敢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们二人喝酒。 一直等到两人都放下了手中勺子:“将军,喝好了。” “喝好了是吧。” 侯将军看着两人,的确是脸上满是通红,眼神都有些模糊的样子了。 他随手指了一个比较瘦弱的小兵上来:“你来,打他们俩,跟他们对打。” 小兵懵了,他生的瘦弱,这两个人身为队长,都是一身的腱子肉,还都比他有经验,他怎么打得过。 他战战兢兢上前,却动也不敢动。 侯将军拧眉,吼道:“打啊!” 底下的军师见状,摇摇头,上去温声道;“你们三人对打,二对一,胜者,奖励五两银子。” 这话一出,已经喝得大脑不是很清醒的两个队长和那个小兵眼睛都是一亮。 立刻毫不犹豫的打了起来。 小兵瘦弱,两人都是头昏眼花的,站都站不稳,一时间,竟然还维持了平局。 军师站在一边看着,侯将军悄悄到了他身边:“表弟,那五两银子……” “从将军账上出。” 侯将军心里一苦,却还要维持在属下面前的形象,只能一边心里苦,一边板着脸呵斥三人: “和敌人对战是你们这样对战的吗?!下盘不稳,平日里我是怎么练你们的!!” 三人打的热闹。 纪长泽在底下看的也觉得有意思。 好一片菜鸡互啄啊。 因为现在不是侯将军在说话,周围的小兵们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说哪个会赢?” “是两位队长吧,你看他们多健壮。” “我看未必,他们喝了酒,站都站不稳,否则怎么会让那么瘦弱的一个小子打来打去,这么久了都没能把人拿下。” “说的也是,真是羡慕这小子,方才若是被叫上去的是我就好了,五两银子啊。” 纪长泽听着他们说话,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点花生米出来开始吃。 一边吃一边看台上战况。 果然,很快上面就已经结束了。 那两个队长虽然有经验,身高身材也比小个子强,但喝了酒,神志不清,再被风这么一吹有了困意,没直接睡倒在台上就不错了。 在侯将军隐秘的心疼视线下,军师亲自将五两银子给了那瘦弱小兵。 另外两人垂头丧气摇摇晃晃的下去,小兵满脸兴奋的跑下台。 这五两银子可是够他们一家人三年的花销了。 而台上,侯将军的目光追随着银子而去,在别人看来就是他十分欣赏这个能够撂倒两个队长的小子,顿时更加羡慕嫉妒了。 一直等到那银子,不是,那小兵进了队伍看不见了,侯将军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看见了没有!这两个人,那是出了名的能喝,能打,有杀敌经验,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喝了酒便任人宰割,连一个小兵都打不过。” “你们若是在家里,在外面,只要不在我这个军营里,你们爱怎么喝怎么喝,本将军不管,但若是在军营里喝醉了,恰逢敌人来袭,喝醉酒的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你们怎么迎敌?!!” “难不成要靠着打酒嗝吗?!!” 见他一脸的暴怒,语气也冷的吓人,底下的人都不敢出声,小心翼翼的看着侯将军说话。 “为了你们的性命考虑不让你们喝酒,结果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好,不让喝还偷着喝,怎么?板子打的不心疼是吧!” 无论之前多少爱喝酒的人对侯将军心底有怨言。 如今亲眼见着喝了酒的两个队长被一个瘦弱小兵吊打,心底到底都有了点后怕。 他们都是上战场的人,当然知道这种情况若是真的碰上敌军来袭有多么危险。 自己的命还是很重要的。 侯将军见底下的人们脸上神情都若有所思起来,冷哼一声: “今日我便在这里立下规矩来,以后抓到在军营里喝酒的人,不打板子了,我们罚钱,一个人五两,两个人十两,三人就是十五两!” 侯将军又挥了挥手,底下的人连忙抬着一个沉重的箱子上来了,他亲自打开,露出了里面的铜板。 居高临下的望着底下人;“看见了吗?这些,就是甲九队的两个兵,叫王大王二,他们偷偷带酒回军营,罚出来的十两!” 王大王二正缩着脖子,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脖子缩的更加厉害了。 侯将军继续说;“我派人将那银子换成了一万铜板,分发给你们。” 底下原本安安静静的兵们立刻抬头,一个个都在脸上露出了喜色。 “高兴什么!拿了钱就高兴了?!那你们最好盼着下次还有人敢犯禁,再被抓到,本将军照样这么处置,罚钱,这些钱都分给其他人,就算是自己手里头没钱的,就从军饷里面扣。” “第一次罚五两,第二次十两,第三次就十五两,若是给不起又扣不起,那就以大罪论处!” 说完,他转头大步离开台子。 底下的人立刻被领着散开。 躲到了后面,侯将军才松了口气,方才他差点就忘词了,还好昨晚上背了一晚上了。 纪长泽从另一边绕过来:“将军,一会你拿二两银子给那两个队长一人一两。” 侯将军:“???” “不是说赢了才有钱吗?” “他们又没做错事,平白无故的被拉上台喝的烂醉,又当着整个军营人的面被一个瘦弱小兵打倒,好歹也是队长,多少都要一些面子,若是将军再不给一些补偿,怕他们心中有怨气。” 纪长泽笑眯眯的安慰他;“反正方才五两银子您都舍得给了,还怕多二两吗?” 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忘掉那五两银子的侯将军:“……” 心好痛,好痛。 纪长泽:“将军没钱吗?没钱我去找军师要。” 侯将军恼羞成怒:“谁说我没钱了,我好歹也是兴国将军,我能没钱吗?!” 他掏啊掏,掏啊掏的,还真的掏出了一个碎银子,满脸不舍的递给了纪长泽。 “这银子怕有三两重,你记得还我一两,那可是我用来买酒喝的。” 纪长泽接过银子,对着一边被木头遮住的拐角道:“军师说的是,将军果然还藏着银子。” 军师抱着手炉,穿的严严实实的从拐角处走出来,静静看着侯将军。 侯将军:“……” 有的时候他真的怀疑,他和表弟不是亲戚。 表弟和纪长泽才是吧。 这两人凑在一起,简直了。 军师没说什么,只道:“劳烦将军找个木匠来,有样东西要制作。” “好,没问题,我立刻让手底下的人去找。” 侯将军拍拍胸脯,好奇问道;“要做什么东西?” 军师看向纪长泽,纪长泽也没遮遮掩掩:“轮椅。” “轮椅为何物?” 侯将军不明所以。 纪长泽道:“做出来之后将军便知晓了。” “对了,我又想到了一个坑二皇子的好主意,不如我们去营帐里慢慢谈?” 这种事肯定是不好在外面说的,三人进了营帐之后,看着正拿出折子摆在桌子上的纪长泽,侯将军又好奇了。 “纪先生,你和二皇子有仇吗?” 纪长泽拧眉思索了一番,随后道:“这个问题我等一会回答你。” 侯将军:“???” 军师打开今天送来的消息,正挨个看着记下,突然在翻到其中一页时,脸寒下,猛地一拍桌子。 正坐下扇扇子的侯将军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表、表弟?” “怎么了?可是京城有什么消息不好?” 纪长泽走过去,拿起了那个消息。 他冷笑一声,递给了侯将军。 “将军看吧,现在我与二皇子有仇了。” 侯将军懵逼的接过来,看的眉也狠狠皱起,脸上满是怒色。 “岂有此理!!” 他也一拍桌子,气的差点没跳起来:“兴国如今正是混乱之际,百姓本就活的艰难,他身为皇子,不想着为国为民,竟趁机抢夺女子稚童卖去西北,他还有人性吗?!” 纪长泽拿过那消息,丢到了火中,看着它渐渐燃尽,眼底满是冰寒。 “此事绝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那些叛军为何可以轻易逃往西北,那边的葛秖氏占据草原,良马众多,只是缺少女子,二皇子拿我兴国百姓去换良马,对他而言,恐怕是一桩好买卖。” 军师突然抬眸,望向纪长泽:“你早就知道?那灭村的是二皇子的人?” “不难猜。” “也是。”军师点点头,叹息一声:“二皇子的封地就在这附近,他虽还未前往封地,想要行事也容易的很,再加上他一向出手阔绰,手上良马无数,这钱花的清楚,由头却从未有人提及。” 还处在愤怒中的侯将军:“……” 他永远跟不上这两个人的步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现在二皇子之事败露,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便好了吧?” 军师摇摇头:“他不会被绊倒的,只是一些百姓而已,没人会在意。” 纪长泽看着伸出手烤火;“他这次暴露,也是因为朝中有人提起要赎回被叛军卖往西北的百姓,将军可在剿灭叛军后将我兴国百姓都带回来,也是大功一件。” 侯将军点点头:“那你娘子?” “我娘子,自然是由我亲自带回来。” 这段时间他和军师一直在琢磨要怎么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打过去,结果发现,最快也是半年。 而且还得忽略二皇子的阻力。 之前他们就奇怪不就是不答应招揽吗?二皇子怎么这么努力的想要和侯将军作对。 如今看来,是打算把他弄下去,换自己的人上去,操作起以人换马就更加容易简单了。 “准备好出发吧,再把神医接过来。” 侯将军这才想起来,连忙道;“说起这位神医,我的人打听完回来说,神医脾气古怪,自从试药把自己的双腿给毒瘸了之后,就不肯再看诊。” 纪长泽点点头:“我知道,他还是会帮人看诊的,只是提了个条件。” “对,他说,除非那个想要他看诊的人能够行动自如,如正常人一般,他才愿意看诊。” 侯将军觉得这就是个借口:“他自己都治不好,要是真的有人有这样的本事,哪里还需要去找他看病。” “之前也有人找他看诊但是他不乐意的,刀都到了脖子上了他也不乐意,我看是没法子了,不如我们还是换个人吧,但是打听来打听去,还是只有这位神医名声高。” 纪长泽:“谁说没有法子。” 他指了指桌上的图纸:“这就是法子。” 大军开始出发,行军途中,在那位神医在的地方停下来修整。 他们带着人到了那个竹屋前。 侯将军率先站出来:“在下候兹侯若明,来求见神医。” 一个小童推开门走出来,脆声道:“师父说了,只有能让他出行自如,他才会重新看诊。” 侯将军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融合着得意外加骄傲的笑,让人将轮椅腿上前。 拍拍轮椅扶手:“这就是能让神医出行自如的东西。” 小童不解的上上下下打量:“这是什么?” “轮椅!” 侯将军指了指一旁的纪长泽:“这位浑身都具有大才的先生做出来的。” 纪长泽拱手行礼,满脸谦逊:“没有没有。” “只是脑子有而已。” 第47章 因为拿出了轮椅, 一行人还是进了那个竹屋。 屋中,正有一个老人坐在椅子上看书,见到他们进来, 视线落在了后面推着进来的轮椅上。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能够让我行动自如的东西?” 他只看了几眼就大概知道轮椅的构造了,嗤笑一声:“这个玩意还不够格,请回吧。” 纪长泽却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特别自然的跪坐在了炭火旁边, 伸手倒茶, 倒了三杯茶。 一杯是自己的,一杯是军师的, 另一杯递到了神医面前。 “来来来,喝茶,喝茶,大家不要客气, 就像是自己家一样。” 神医:“……” 侯将军:“……” 倒是军师,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自然的坐下,端起纪长泽给自己倒的茶喝了起来。 喝完了,还要赞叹一句:“好茶。” 纪长泽笑眯眯的也喝了一口:“的确是好茶。” 喝完了, 他看向神医:“神医, 你怎么不喝?这么好的茶可是难得。” 神医咬牙切齿了一阵,突然笑了:“你跟我比脸皮厚?” “不敢不敢, 这世上哪里有人敢跟您比这个。” “知道就好。” 见他一副不敢的样子,神医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一点,倒是他身边的小童,神情有些犹豫, 看了看纪长泽,凑到了神医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神医原本好转的脸色突然一下子变了,看向纪长泽:“你说我脸皮子厚?” “我没说啊,这可不是我说的。” 纪长泽一脸无辜的摆手:“不过,神医啊,之前是您自己说的,要是有人能够找来能够让你行动自如的法子,你就治病,怎么现在我们找到了,您又不认账呢?” “当然,我不是说您这样做是脸皮厚,我这个人啊,从来不说人家坏话的,我顶多说一句,您的脸皮是不怎么薄。” 神医:“……” 他冷笑一声:“我当初说那句话,是想要找来能够为我治好双腿的人,你给我找个这么个破东西,有什么用??我还不是要坐在上面靠着人推着才能出去。” “这话就是您说的不对了。” 纪长泽道:“谁不知道您的腿是您自己给毒坏了的,您是神医,您下的毒,这天底下谁能解开?就说您自己,解的开吗?” 神医不吱声。 他还真的解不开。 纪长泽嘴里一连串的恭维话就出来了:“您的医术绝对是有目共睹的,说句不客气的话,整个兴国您的医术绝对是顶尖的,您自己都没办法,没人再能找出办法来。” 他言辞真诚,表情也都很到位,神医脸上那难看神色倒是一点点的好转下来。 不管是什么人,都是喜欢听别人吹自己彩虹屁的。 尤其是这个彩虹屁还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越吹越舒服啊。 这个当然也是需要技术的,不然你找一个不擅长做饭的人,吹他烹饪技术高超,看他心里不骂你傻逼才怪。 总之,神医被吹的很开心。 纪长泽还在巴拉巴拉的分析: “既然解不开了,又为什么要放这样的话出去呢?您直接安安静静的找个地方一坐,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帮人看病,那些想要找您看病的人趁早死心不就行了。” 纪长泽说完了,突然来了一句;“我看您就是又不想要让别人忘了您,又不想治病,所以才故意出个这样的难题。” 正在暗自骄傲的神医:“……” 但凡是有点本事的人都要面子,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人。 现在就差被纪长泽指着鼻子说你丫就是舍不得那些名声所以才传出这样的一番话,他气的直接打了个喷嚏。 “你胡说什么你,我……” 他还没说完,话就被纪长泽截了过去:“自然,神医当然不可能是舍不得名声才会做这种事,所以小子斗胆做了个猜测,您传话出去,说是只有能够让您行动自如的人来您才肯出山,但是兴国又没有这样的人,所以,您这番话定然有更加深层的含义在里面。” 神医:“……” 什么深层的含义,他就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毒瘸了,然后又想要站起来,所以这才想了个这么办法。 然而谁能想到,高处不胜寒啊,这兴国医疗界,竟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搞得他这么久了还是个瘸子。 诶,没办法,谁让他太优秀了呢。 纪长泽:“神医定然是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人能治好您,所以您放话出去,就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知晓这件事,自然有聪慧之人前来。” 神医见他不说了,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前来什么啊? 纪长泽顿了顿,才斩钉截铁道:“前来拜师学艺!!” 神医:“???” 纪长泽站起身,一挥袖子:“您的腿是您自己废掉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您自己,就只剩下受了您医术传承的弟子可以治好,让您行动自如,所以您实际上是在昭告天下您在找徒儿。” 神医:“……” “再有,您这样的神医,定然是不可能会放弃师徒传承的,毕竟若是您不收徒,等到日后百年,您这一身本事岂不是无人知晓,只有收徒,才能过百年千年甚至万年,您的名字都还留着,您的徒弟徒孙徒孙孙一代代传承下去,都不会忘了给您的香火。” 神医越听越心动。 毕竟是古代人,还是讲究一个香火的,只是他从前年轻也没往这个地方想,后来腿瘸了就更加没这个心思,只买了个小童跟在自己身边照顾。 但是这个心刚刚动了一下,就又按下去了。 好徒弟哪里有这么好找的。 不是没什么天赋就是没什么脑子,要不就是没什么人品。 当初他们师兄弟四人一起拜师,两个师兄都走了歪路子,差点没气死师父。 底下的师弟倒是没走歪,但是收了个徒弟,那徒弟走了歪路子,于是这个师弟就被气死了。 只剩下他一个,还把自己的腿给玩的没知觉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听着纪长泽奉承了这么一大堆,神医也不可能说“诶哟你想错了我没你说的那么计谋深远,也没想的那么牛批,我就是单纯想要找个大夫来吧我给治疗好”。 逼格! 要有逼格! “咳咳咳……” 他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子,在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神情出来:“你猜的倒是不错,年轻人很聪明嘛,不过可惜的是,虽然我早早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却从未有人来找我拜师。” 他又摸了摸胡子,叹息一声: “世人愚钝,想必是没参透我之深意啊。” 诶嘛,装逼的感觉真好。 纪长泽点点头,一脸“您说得对”:“照着神医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有人参透了其中用意,来拜师的话,您就会收下呢?” “自然不是。” 要是来个人就收下,他也教不过来啊。 “要想要拜师,首先要有天赋,比如说我手上这一本医书,深厚无比,只有像是我一样,读的透透的才可。” 纪长泽拱拱手:“您还有什么对徒弟的要求,不如一并对在下说了,在下乃是侯将军账下,也认识不少人,如今正在追赶叛军,说不定一路上就碰巧遇到了神医想要的弟子了。” 他说的诚恳,态度也非常谦卑,一副只是小辈仰慕长辈的模样。 神医思考了一下,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他这一身本事,总要有个弟子来传承啊。 想想百年之后,还有徒子徒孙们给他供奉香火,还挺美滋滋的。 “也罢,既然你主动要帮忙,那我就说上一说。” 想清楚了,神医一边想一边说: “首先天赋要好,还要年轻,年纪太大了不好教,最好是个男子,虽说女子也可学医,但是到底男女有别,我一把老骨头了,可不想让人家说我什么闲话,记忆要好,过目不忘就更加好了。” “人要孝顺,要奉养我,读过书最好,否则字都不认得,我如何教,还有什么,我想想啊……” 他想了半天,觉得也没什么可补充的了:“差不多就是这些,你要是不嫌麻烦,就给我找找,要是真的给我找到了一个如我方才所说的弟子……” 神医看了看坐在那神色动作与常人无异,只是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军师:“你们是为了他而来的吧,真要是找到了,那我便给他治。” “好!!” 侯将军听的激动不已,神医给出的条件也不是很难,就是过目不忘难了点,但是不要紧,有希望就好。 他正站起来要说自己立刻就去派人找,就算是找遍大江南北也要找到神医想要的弟子。 旁边的纪长泽干脆利落跪在地上,行了个拜师礼:“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神医:“……” 侯将军:“……” 军师也有些诧异,但只诧异一瞬,便反应过来,笑着摇了摇头,抿了口茶。 神医:“……你干什么?” 纪长泽麻溜跪直了;“弟子年轻,是男子,参透了师父用意,过目不忘,天赋过人,人十分孝顺,也愿意奉养师父,感谢师父收下弟子。” “不……你等等等等,我还没答应你呢。” 纪长泽脸上露出受伤神色:“师父难道是嫌弃弟子吗?” “你等等,你别叫我师父,我没说要收下你可。” “可我条件都对的上,师父聪慧无比,方才难道不是在说我吗?” 神医:“……” 有、有吗? 他才不会随便乱收徒弟。 他就是随便路边上捡一个弃婴回来养着,那肯定也不会收面前这个一看就是圆滑无比,肚子里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当徒弟啊!! 还过目不忘,骗谁呢,这世上哪里有过目不忘的人。 反正不管,他不承认! 全对上也不承认!! 纪长泽慢慢站起来:“看来师父果然不肯收我。” 他失落的叹口气,随手拿起桌上的医书,看了两眼,然后默背起来。 神医脸上的神情从“老子特么的就是不收下你”再到震惊,又到了恍惚,最后到了狂喜。 等到纪长泽背完了,他迫不及待的拉着纪长泽的袖子:“你当真过目不忘?” 纪长泽点点头,叹口气:“过目不忘又如何,我不是您想要收的弟子。” “你先背一个给我看看。” 神医随便拿了一个医书递给了纪长泽。 纪长泽接过医书,果然翻了一下就快速的背了起来。 神医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侯将军看的渗人,悄声对着军师道:“你看神医那眼睛,像不像是老猫逮住一只耗子了?” 正在背着的纪长泽淡淡瞥过来一眼。 侯将军立刻闭嘴。 等着纪长泽背完了,神医那脸上的喜色和爱才之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果然是过目不忘,你叫什么名字?” 纪长泽拱手:“户县人氏,纪轻纪长泽。” “好好好,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你可愿做我弟子?” 纪长泽利索跪下:“弟子愿意。” 神医脸上的笑顿时笑的更开心了,差不多跟天上掉下来一块大金子被他给捡到了一样。 当然要开心了! 这么一个过目不忘的人当他的弟子,日后说不定还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把他的腿给治好。 诶?不对,正高兴着的他突然清醒一瞬。 他是不是被套路了? 纪长泽已然起身扶住了他:“师父放心,弟子定然会好好奉养您老人家的。” 神医更高兴了。 套路?什么套路? 哪有套路,这都是缘分!! 侯将军眼见着这才一会会,两人已经是一副师父慈爱,弟子孝顺,和睦不已的模样,脸上简直写满了问号。 刚刚不还嫌弃纪先生吗? 神医已然是一副把刚才发生了什么全都忘光光的模样了。 什么嫌弃,什么不收。 不知道,没见过,从来没听说过。 长泽啊!! 这就是他的好徒弟! 第48章 古代不孝儿(7) 纪长泽成功达成拜师成就。 拜师之后, 他就是自己人了。 他开始对着自己的师父一通彩虹屁。 师父我跟您说我老早就崇拜您了,之前要不是我莫得钱出不了路费我早就来拜您为师了。 您说说您怎么就这么牛批呢,几乎全天下想起来名医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您, 而您,却在这样鼎盛的时期退出,在这深山老林里面隐居。 不图名!不图利! 这世上还有哪个大夫像是您这样的! 神医自小就跟着师父研习医术,出师之后找了个地方蹲着就开始看病, 看好了自然被叫几声神医。 只是如今的人都较为内敛, 就算是夸人那也是不好意思直接夸的。 像是纪长泽这样大气无比(厚颜无耻), 明摆着直接开夸的,绝对是他此生见到的第一个。 而这个新徒儿夸得, 偏偏又十分真情实意,简直好像是挠到了他的痒处一般。 神医被夸得脸上笑容半响都没消下去。 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纪长泽是牙尖嘴利老奸巨猾了。 这分明是眼光在线,看人极准啊。 见着神医被自己的彩虹屁拍的满脸压制不住的自得了,纪长泽话题一转。 师父帮忙看看军师的病吧?他是我好友。 不白看! 将军有钱, 让他帮您搜罗那些难买药材,要多少都行。 将军此刻倒是不心疼了。 听了纪长泽的话后连连点头,保证道:“只要神医帮我军师看好了这病,日后但凡我还有一口气,您就是要雪山上的雪莲, 我肯定也会帮您弄来。” “我要那玩意干什么, 长的是好,又入不了药。” 神医对着自家徒弟笑眯眯, 对着外人可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眼皮子一抬,上下扫了眼安安静静坐在那的军师。 军师见他看来,放下手中茶杯, 无声的行了一个礼。 他怎么说也是自小跟将军一起长大的,将军父亲请来的先生也是正儿八经的举子,虽然将军小时候调皮没沾染到多少文墨,军师倒是将礼仪仪态学了个十成十。 礼仪周全,不卑不亢的人总是讨人喜欢的。 神医看过去的眼神本来还是带着点挑剔的,现在见着军师这副模样,脸上的神色倒是好看了一点。 “既然是我徒儿的好友,那我便治一治吧。” 一直等到他这番话说出口,侯将军才狠狠的松了口气,英勇无比的相貌上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出来。 神医自己是个瘦老头,对着侯将军这样身形健硕,一看就力气很大的人十分嫉妒,见他乐的笑出一口白牙,瞥了一眼:“我看诊的时候不喜外人在旁,将军先出去吧。” “诶!” 如今眼见着他乐意帮表弟治病,别说是让侯将军出去了,就是让他滚蛋他都会马不停蹄的滚。 他答应一声,与那童子一道出去,结果到了门口才发现纪长泽没有跟自己一起出来,顿时有些茫然的转过了头。 “纪先生?” 纪长泽站的稳稳当当,面上神色如常:“我乃师父弟子,不算外人。” 神医一乐:“对,这才是我的好弟子,正巧,你虽没有基础,但过目不忘,那些理论对你来说也不如何难,你就在这儿,看我问诊,好好学学。” 将军:“……” 他看了看坐在那的军师,又看了看站在神医身后一脸“我这是在学习”的纪长泽。 三个人,又是他一个人出去。 等着侯将军出去了,神医才坐下来,挽起袖子:“来,小子,把手给我。” 军师安静的挽起袖子,露出下面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有些苍白的手臂,递到了神医面前。 瘦小老人摸了摸胡子,开始为他把脉起来,安静的感受几秒,他眉毛一跳,略有些惊异的望向面前人。 纪长泽见状,连忙问道:“师父,如何了?可是有什么不好?” 倒是军师还很稳得住,见神医看自己,也微微勾唇,浅浅一笑。 “不是有什么不好,是非常不好。” 神医还是有点本事的,虽长期未诊脉,言语间却满是肯定:“他本就体虚,需要好好将养,如今身体亏损这般大,定然是没有好好养着反而还劳累奔波,再加上曾经中过毒,现在早已是强弩之末。” 纪长泽拧着眉,他之前猜到了军师身体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的,不然原主也不能害得了侯将军。 只是没想到,军师之前还与他彻夜查看沙盘,制定计划,谈笑之间除了脸色苍白一点没有半点不对,身体却已经这么差了。 军师依旧是不怎么意外的模样。 他抱着手炉,问道:“求问神医,我还能活多久?” 说起这个,神医可就得意了。 他颇为自得的摸了摸胡子,干咳一声:“若是没遇到老朽,恐怕最多只能再活半月。” 纪长泽直接捕捉重点:“但他现在遇到了师父。” “没错。” 神医在旁边找了找纸笔,开始写方子:“他如今这样,倒是不好再劳累,不过我给他开个药方子,照着这个吃,再多吃点好的,也不能补的过头了,养个一年半载的,虽春秋还会咳嗽,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 诶呀呀,他可真是一个出色的大夫。 在死门关上的人都能给拉回来。 纪长泽见师父一脸“你夸我啊夸我啊”的表情,非常配合的夸道:“师父果然厉害,悬壶济世,如此本事,可传千古啊!!” “哈哈哈哈哈不足为提,不足为提。” 神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神情越发自得。 他拉着纪长泽,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告诉徒儿为什么要这么开,这个药材又有什么用。 等到说完了,又最后总结一句:“这些你记住就好,我这里还有一些医书,你都看完,再多接一些病人诊治,十年八年的,也就可以出师了。” 诶呀,还是带天赋高的徒儿好啊。 不用操心。 神医巴拉巴拉讲完了,进屋抓药去了。 作为一个大夫,即使不问诊,他这里的药材也多的很。 于是屋里便只剩下了纪长泽与军师二人。 纪长泽跪坐在了军师对面,也没委婉,直接问道:“何人下的毒?” “不过就是有一探子盯上了军师的位子,打算杀了我取而代之罢了。” 军师不在意的笑笑:“纪先生可安心,自那之后,凡是新入军营的人我们都会排查干净,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纪长泽:“我倒是不怕,我本就会射箭,如今又跟着师父学医,到时再学一些毒术,寻常人近不了我的身。” 面前的军师笑了笑:“也是,纪先生本就不是寻常人。” 他道:“方才神医说我命不久矣之事,还请纪先生莫要告知他人。” 纪长泽也不问他为什么。 想也知道,军师知道诊断结果后一点都不意外,肯定是早就知道了,在这段时间里却始终如常,就是想瞒着人罢了。 之前瞒着,是反正也治不好,不如别人不知道,也免去了多个人担忧。 如今瞒着,是反正也治得好,说出来只会凭空添焦虑。 纪长泽一向很欣赏军师,如今这份欣赏就更加厉害了。 “自认识大人以来,您向来都是这副模样,军务和琐事都打理的干干净净,纪某倒是有些好奇了,您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军师抬眼,面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我自然是有的,只是就算是说出来,恐怕也无人能够办到。” 纪长泽替他倒茶:“大人不妨说说,也许我能做到呢?” 军师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沉重:“我想要国泰民安。” “想要在我军战士在战场上搏命时,朝廷可及时拨发粮食衣物,而不是分成几份阵营,为了得这个战功而争吵成一团。” “也想要我兴国百姓可衣食无忧,坐在自己家中不用担忧祸从天降,不用本是自由身却被逼得卖儿卖女甚至卖掉自身。” 说到这里,明知道外面有侯将军把守,军师也还是先左右看了看,才开口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还想要上位者有与我一般的想法。” 纪长泽点点头,这话的确是大不敬。 毕竟这话一出,直接就是在说上位者,也就是皇帝和现在有权握在手中的皇子们都没想着护住兴国,护住百姓了。 “大人想要的这些,的确是很难。” 听他说了这话,军师脸上苦涩更重,叹息一声:“是啊,很难。” 他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揭过,没想到面前这位他向来看不透的纪先生却又神情自然的补充了一句:“不过难,却不代表做不到。” 军师神情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纪长泽,见他神情不似开玩笑,才问道:“你可知若是想要达成这些,需要多大的阻力?” “多大?” “陛下早年还算是励精图治,只是这些年也渐渐的贪图享乐起来,对着底下皇子们的争斗视若不见,就算是皇子们闹出人命,又侵占百姓良田,也能当做无事发生。” 纪长泽点点头,明白,这是说上面的boss不靠谱了。 军师又继续说道:“底下的皇子们,长成的也只有三位,大皇子脾气略有急躁,之前曾为了掩盖住手底下人侵占良田之事,杀人灭口,一夜之间,整个农庄的人都死于非命,上报为瘟疫。” “二皇子就更别说了,勾结叛军,买卖我国百姓,为了掩盖罪行,没被带走的人从未留下过活口。” “三皇子与他们相比还算好的,只是他母亲是胡人,母族没有地位,又有异国血脉,不可能继位。” “四皇子五皇子是双生子,他们二人也不可能登上皇位,余下的,便只有襁褓中的六皇子了,只是一婴孩罢了。” 纪长泽听军师说完了底下的太子爷们也不靠谱。 知道他的意思是说,老板不靠谱,他的儿子们也不行,咱们想要完成那个目标难得很。 怪不得大皇子和二皇子争斗的厉害,毕竟底下的弟弟们都没有争斗之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太子之位就应该出在他们俩身上了。 不过,他最擅长制造意外了。 “婴孩就不能做皇帝吗?” 军师听他这么一说,微微有些发愣,反应过来后还是回答:“自然是可以的,你的意思是?” 纪长泽温和笑着,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上面的人若是不能继承皇位了,底下的六皇子就算是婴儿,也能坐上皇位吧。” “此事倒是有先例,可六皇子生母早逝,并无母族护持,恐怕……” “正是因为如此,才选六皇子。” 纪长泽肯定道:“若是我们选了六皇子,在他羽翼未丰之时,我们便是他的母族。” “可若是如此,你我必然要把控朝政,到时六皇子长大成人,我们很难全身而退。” 古往今来,摄政王有哪几个有好下场的。 就算是协助新帝的帝师也很难有个好结局。 “无妨无妨,到时早早还政便好。” 何况要是真的能推着六皇子上位,他没有母族势力,到时候教导他的事纪长泽肯定自己来。 他教出来的孩子,长歪的几率太低了。 就算是真的歪了,他也能够全身而退。 大不了退到海外去,打个国家当国王。 军师见纪长泽如此笃定,却还是有点不能理解:“纪先生既然有这样的把握,何不……” 他神情也是如纪长泽一般温和,苍白手指却做了个勒死人的动作。 纪长泽秒懂。 军师是在说,既然他有把握可以干掉上面那几位,推一个婴儿上位,为什么不自己直接造反当皇帝。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是古代,军师居然能有这样先进的想法。 不过纪长泽没有这个想法。 要是原本的世界线上,是大皇子或者二皇子继位的话,他也就上了。 反正这么多个世界过来,他也不是第一次造反了。 不过问题是,原本的世界线里,最后是六皇子登基的。 倒也不是他多厉害才能把皇位抢到手。 而是现任皇帝活的太长了。 之前皇帝老了,大皇子二皇子正当壮年,争的不可开交。 结果两人争了那么多年,老皇帝却还坚持不懈的走在我和儿子比命长的道路上。 硬生生的把两个儿子给熬死了。 而他不光还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在那长长的寿命里,老皇帝没少作死,各种神奇手段层出不穷。 他先是熬死了前面俩儿子,接着又熬死了底下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熬死了儿子还想干点别的,就开始折腾兴国。 对于兴国百姓来说,老皇帝在还没把兴国折腾完之后就驾崩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仅存的六皇子登基,接手了这个快要被自家老爹折腾散架的江山。 从登基,到驾崩,才只有短短十年。 说句不夸张的话,他是被活活累死的。 亲爹太能折腾,他又不忍百姓受苦,能怎么办,只能一点点的修补这个国家,和贪官斗,和敌国斗,因为亲爹把折腾都给折腾的差不多了,又费尽心思的去四处找能干的臣子和忠臣。 好不容易兴国被救起来了,他也熬不住了。 嘎嘣,死了。 纪长泽很敬佩六皇子的这种精神。 他可能不太聪明,也没有上面的哥哥们脑子活,但不得不说,这是个好皇帝。 抢走六皇子的皇位这种事太没品,倒是助他一臂之力,才是他纪长泽这种正义良善之人该做的事。 他不禁在心底感叹一声。 自己可真是善良啊。 神医拿着药出来,递给了军师,脸上还乐呵呵的,全然没想到在他出去的这一小下下里,他的好徒儿已经决定干掉上面的皇帝皇子,让一个襁褓婴儿继位了。 “药方子也给你,你吃完了这些药就照着这个来抓就行,一直这么吃下去,先吃个一年,我再给你调理调理,应当就没什么太大问题了。” 军师接过,对着道谢:“多谢神医。” “不必谢我,我也是看在我徒儿的面子上。” 纪长泽冲着师父感激一笑:“师父,能不能再看在我的面子上,帮我一个忙?” 神医也没问是什么,直接点头答应:“你是我徒儿,要我帮什么忙,直接说就是了。” 神医还没问,军师已然了然他在说什么,点了点头,体贴道:“我会让将军派出一队人马护送。” 外面的侯将军等不及了正要过来看看,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番话,当即一愣:“护送什么?鹰饶,你的病如何?可能治好?” 军师见他进来,对他一笑,在知道自己的病能够治好后,笑容中也多出了几分轻松:“我的病无大碍,调养一段时日便好,护送,自然是护送纪先生与神医返乡。” 侯将军脸上露出喜色,直接忽略了后半句。 倒是纪长泽见他进来,当即一笑,熟练伸手:“在下囊中羞涩,路费还要靠将军援助了。” 还没高兴一会就得知又要掏钱的侯将军:“……” 算了算了。 表弟能治好,也是因为纪先生。 无论给多少钱都不过的。 他又为表弟的病能治好而高兴,又一边肉疼的手正要伸进怀中,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放下:“咳,我的银子都在鹰饶那。” 纪长泽:“我看将军怀中有些鼓。” 军师:“他昨日将之前藏下来的银票换成了银子。” 侯将军:“……” 那不是他悄悄换的吗?!! 放弃和这两人比智商的侯将军默默掏出银子,递到了纪长泽手中。 “够了吗?” 军师看了眼,倒是有些意外侯将军只藏了这么点钱,他扶着桌子,有些吃力的站起身,从怀中拿出了几张银票递给纪长泽。 “游子返乡,自然是要衣锦还乡的,如今军中要四处奔波,不好带着家眷,只能等到安定下来再接到身边,纪先生便用这些钱在家乡置业,安置亲人吧。” 纪长泽也不客气,接了过来,放进了自己怀里。 将侯将军给的二十两在手中丢了丢。 “军师给的银票已然是尽够了,将军给的二十两便……” 侯将军原本定定看着那二十两,听纪长泽这么一说,眼睛一亮,颇有些期待的望向了纪长泽。 “便还给军师吧,也免得将军拿着银子,总想着喝酒。” 侯将军:“……” 他几乎是眼巴巴的看着那二十两被递给军师,军师又放进自己怀里,才放弃的收回了视线。 诶,好不容易才藏下的银子啊。 无论侯将军如何心痛他的钱,还是照着军师的意思,给纪长泽点了一批兵,让他们护送两人返乡。 这世道,还是多点武力能让人安心。 纪长泽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接受。 当天便踏上行程,前往户县。 第49章 古代不孝儿(8) 纪长泽没有选择坐马车, 而是选了和那些护卫一起骑马。 这倒不是说他宁愿骑马晒太阳,而是这路啊,实在是太颠簸了。 人坐在马车里, 那就跟被关在笼子里然后外面有人上下晃动一样,别说在里面喝茶看书了,就算是睡觉都能给你晃下来。 这倒不是说赶车的人驾车技术不好,毕竟在这样的路上能够驾车成功都算是技术相当不错的了。 才坐了一天马车, 纪长泽就放弃了, 选择跟护卫们一起骑马。 他宁愿骑马骑的大腿疼, 也不想再被颠簸来颠簸去了。 倒是神医,他很习惯这样的路况。 有徒弟在身边, 他也不用操心别的,给自己配了一副能够让人昏睡的药,白天赶路的时候就心安理得的睡在马车里,到了晚上, 白天睡够了的他又冒出来。 也就是他是神医,各种时间都拿捏得好,再加上配了药,这才没日夜颠倒把身体给弄垮了。 纪长泽虽然骑马,但心底还是琢磨着这个路该修。 倒不是说赶路颠簸烦人。 要想富, 先修路, 若是路通顺了,人出行时比之前快了, 这经济自然也就上来了。 晚上休息时间,在护卫们搭营帐的时候,纪长泽就在马车里点着蜡烛写下水泥方子。 就算是现在暂时还修不了路,过个一年两年的, 他也有把握已经有了说修路就修路的地位。 “大人。” 有个护卫在外面拱手,纪长泽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头也不抬:“说。” “遇到了之前被派出去的探子,我们已经将人留下来了。” 纪长泽这才抬头。 这条路不是大军行走的路线,那就只能是那个被军师派去户县探查他身份的探子了。 之前出发时军师就十分坦然的将这件事告诉他了。 毕竟之前他派人出去就是为了探查纪长泽的底细,既然两人现在已经互相信任,那个探子查到什么就已经不重要了。 告知纪长泽,也是想着路线相同,要前往户县的路途又遥远,探子还没回来,要是纪长泽他们碰上了,可以直接从探子那得知户县的最新情况。 他知道纪长泽不会生气,毕竟两人都是聪明人,军师很清楚,哪怕两人地位互换,纪长泽也肯定会查他的。 “将人带过来,我来问他。” “是。” 那个探子很快就被带了过来,纪长泽将匣子里面的一封信拿出来,等他进来警惕的行礼后,才将那封信递过去。 “军师写给你的。” 那探子接过信,上下看完之后又检查了一遍,才跪下开始将户县的情况告诉纪长泽。 和纪长泽料想的不错。 自从原主走之后,纪家生活就越发艰难了,毕竟他走了还不算,还带走了家中所有银子,而且一去就再也没了音信。 村中人都说纪轻肯定是不回来了,也没人愿意借钱给他们。 救急不救穷。 如今纪家两个老人都生着病,没办法赚钱,底下的五个孩子年纪又还小。 借钱给他们,他们也还不起啊。 如今家中生计都靠二弟和三弟。 剩余的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接了洗衣服的活,三人虽然力气小年纪也小,但好在都不怕吃苦,多少也有点进项,至少能赚到能让他们不挨饿的钱。 二弟如今还不到八岁,就算是在如今的古代农村也能说上一句孩子,但已经去镇上做挑夫了。 也是如今乱世,他又苦苦哀求,否则他这么小的孩子那边也不会收。 除了挑夫,他还会上山给父母采药省钱,偶尔要是遇到自家用不到的药材再送去药铺卖钱。 三弟七岁不到,倒是仿佛有打猎的天赋,偶尔也能抓到一些猎物,送去镇上卖钱。 这个家,的的确确是靠着五个孩子给撑起来的。 即使早就知道,真正看到他们用这么小的年纪撑起这个家,纪长泽的眉也是狠狠皱起。 他问道:“我家中不是还有田地吗?之前租给了我二伯一家,说好了每个月都给口粮,为何这其中没说明?” 那探子连头也不敢抬,小心道:“属下前去探查时,只听说大人二伯家中拒给口粮,您家中二弟曾去理论,后被赶了出来,从此便再未上门要了。” 不小心不行啊。 若是换成他,知晓自家亲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被人这样欺辱,他也要生气。 就是他没和这位大人相处过,不知道他会不会迁怒啊。 纪长泽的确是生气了。 他捏紧了手中毛笔,怒极反笑。 原主的记忆有些模糊,再加上他对家人并不上心,因此纪长泽也只能从他的记忆中读出一些模糊的东西来。 像是田地被二伯种这种事他记得。 那二伯是个什么人,对于一直在县城里混不怎么回村的原主来说就有些不清楚了。 纪长泽在记忆里扒拉了一下,总算是扒拉出来了这个人。 原主爷奶孩子生了一堆,这很常见,这个时候又没有避孕措施,生一堆孩子很正常。 但生的起,养不起,生了一堆孩子,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也就是原主父亲和那个二伯。 之后姑姑嫁去了隔壁村,二伯和原主父亲就此安家,在原主的记忆中,他很看不上二伯,觉得对方粗鄙。 纪长泽之前没把这个当回事,毕竟原主看谁都是觉得对方粗鄙。 倒是没想到,这二伯居然能做出在亲兄弟一家最难的时候落井下石的事来。 他直接下令加快行程。 一匹匹的马,再加上一辆马车快速行在颠簸路上。 纪长泽这次坐在了马车里,在呼呼大睡的师父旁边写写画画。 这段时间,叛军应该是带着那姑娘前往西北,但走的哪条路,分成了几波,姑娘又跟着哪一波,这没人猜得准,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纪长泽之前一直不敢追,就是怕来个什么蝴蝶效应,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姑娘死在路上。 但是现在既然冒出了一个在原主记忆中不怎么清晰的二伯,很难说姑娘会不会再遭受什么磨难。 毕竟原主不在乎她,自然也不会去查她曾经吃过什么苦。 只知道她是被卖给了人家做奴隶,又生了个儿子,给别人家的少爷当了奶娘。 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纪长泽先写下派追兵快马加鞭追上叛军,又划掉。 不行,叛军狡诈,都是分成几波,追兵要是被察觉到,很可能会为了加速行程直接杀人,然后自己逃命。 他们可不会那么好心的把人都活着留下来。 那就第二条路,派人先行一步,在那府门口截人。 纪长泽拧眉想了想,又划掉。 不行,还是有变数。 万一露出一点端倪,对方很可能会做出其他的决定。 只能在姑娘到了那人府中,安定下来了才行。 他一一写下时间。 大军是打算一鼓作气剿灭掉那边盘踞叛军的,因为人多,再加上还要操练,以及晚上要修整等等因素,一路打过去要半年。 叛军应该快一些,最多的话,两个月就能到。 一过去就是卖人。 这个时候他不动,以免有什么蝴蝶效应,让大军按照正常速度往前…… 神医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颠醒了。 “唔?”他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看了看窗外:“怎么回事?天黑了还赶路?” 纪长泽在颠簸的车内依旧坐的稳稳当当。 “师父可再睡一会,我家中有些紧急,便让他们加快行程了。” 神医又打了个哈欠:“算了算了,我也睡够了,就眯一会吧。” 他躺下之后,一边心底演算着要是给一个人下Xx毒xx药能不能解,或者xxx药,对了,Xxx药也是可以用来下毒的。 想着想着,他就发现自己收的徒弟正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边想手上一边快速的写下一个个字。 他甚至还画了一幅山脉图。 别说,那图画的还是挺真的。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不知道用掉了多少张纸的纪长泽才停下了手中笔,满意的看着面前的一张张纸。 神医正要问徒弟你写了什么,就见纪长泽打开窗户,拿出火折子,将这些纸一个个的烧到只剩下一角又让它顺风吹走。 “徒儿,你写了什么?好不容易写出来的,怎么就不要了?” 纪长泽一边一张张的烧掉这些纸,一边回答道:“只是在想要如何才能用最快的速度达成我想达成的目的。” “你这是想出来了?” 纪长泽点点头:“想出来了。” 神医奇怪问:“既然想出来了,为何又扔了不要?” “无妨,这些已经记在了我脑中。” 他又开始磨墨,给军师写信。 按照刚才的估算,最快五个月,能拿下叛军,还能顺带让大皇子二皇子自相残杀一波,要是运气好的话,三皇子也能造反一下。 至于老皇帝…… 纪长泽画了一个长寿的王八,在它头上打了个圈。 顺其自然吧。 要是他不介意的话,当一下太上皇也是可以的。 当然,就算他介意,那也没用。 纪长泽又开始写写画画了,只剩下神医用着欣赏的视线看着自己的徒儿。 诶呀呀。 虽然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但是一看就知道写的东西肯定非常好。 他可真是走运,怎么就捡了这么一个好徒弟呢。 在一行人加速行程时,户县里,纪二弟正刚刚结束一天的劳累工作,结了工钱,又赶着人家关门买了米粮,一路背着回家。 他才七岁,因为长期吃不饱饭所以看着瘦瘦小小的,但是力气却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挑夫的关系。 从县里到户县,要是雇个驴车的话要半个时辰,但是自己走路就要很长时间了。 纪二弟没雇车,虽然雇车只要几个铜板,但是这几个铜板也是他不能承受起的。 就算是个成年人一直背着米粮走这么长时间的路都会累,何况是纪二弟这么一个小孩子。 但是没办法,他必须得一直走。 否则等到夜深了,野兽出没,他一个小孩子,那些野兽可不怕他。 而且家里米粮今天早晨就没了,爹娘和弟弟妹妹肯定又是饿了一天,他早点回去,他们就能早点吃上饭。 纪二弟稍微休息了一下下,摸了摸藏在怀里的一个窝窝头,咬牙继续背着米粮往前走。 这个窝窝头是每个挑夫都有的,另外还有一碗清粥,纪二弟喝了粥,没舍得吃这个窝窝头。 六妹年纪小,今天一早就在喊着饿,饿了就小声小声的哭,怎么哄都不管用,早晨出门的时候纪二弟还能看见小小的女孩蹲在家门口把草上的蛐蛐抓了往嘴里放。 他把这个给了她,应该能让她高兴一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周围有狼嚎声的时候,纪二弟才艰难走到了自家门前。 门口,一个虽然年纪也小,但生的高,比他还高了一个头的男孩在外面满脸焦急的等着。 见到了他,脸上一喜,连忙迎了上来:“二哥,你回来了?” 他熟练的接过纪二弟背上的米粮袋子,抗在自己肩膀上,用身子推开门,跟纪二弟一起进去。 “你累坏了吧?这么冷的天出这么多汗,我说我去接你,你还不让。” 纪二弟摇摇头,卸了身上扛着的米粮之后,他轻松了不少,一边捏着酸疼的肩膀,一边道:“外面狼多,你去接我被狼叼走了怎么办。” “要是真的遇见狼,二哥你也要被叼走的,我去接你,我们好歹两个人。” “不行。” 纪二弟年纪小,说话却十分的稳重:“真的遇见狼,我一个人被叼走总比我们一起好。” 见三弟还是不服气,他问: “要是我们都没了,爹娘和弟弟妹妹怎么办。” 这话一出,纪三弟不吱声了。 “二哥,二哥你回来了。”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没一会一个瘦瘦小小,看着只有三四岁大的小姑娘就跑了出来,她脚上套着草鞋,身上穿的单薄,脸上被冻出了高原红,一双眼因为太瘦了而显得很大。 正满怀渴望的看向纪二弟:“二哥,二哥我好饿。” 纪二弟见是最小的妹妹出来了,就算是脸冻僵了,也还是努力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从怀里掏出被一直捂着所以没太冷的窝窝头,递了过去。 “我带了窝窝头,你去和姐姐四哥分着吃。” 六妹年纪最小,只知道饿,看见窝窝头,连忙捧在手里咬了一口。 见她这样,纪三弟凶道:“就知道吃,你也不问问二哥吃了没。” 六妹被凶了有点怕,也不敢吃了,连忙把啃了一口的窝窝头拿出来举高递给纪二弟,明明都饿的一个劲吧唧嘴感受之前啃的那一口了,还在小声道:“二哥吃,给二哥吃。” 纪二弟不赞同的看了看三弟,对着六妹温声道:“二哥吃过了,你们吃就好。” 小女孩又怯怯的递给纪三弟:“三哥吃。” 纪三弟面上还很凶,手却摸了一把妹妹的头: “我也不饿,我今天在山上吃过了。” “那我拿给四哥和姐姐吃。” 她脸上还有些害怕,将窝窝头抓在手上,看向面前的两个哥哥,小声哀求;“六丫不吃了,我吃的少,别卖六丫。” 两人都是一愣。 纪二弟脸色难看下来,看向三弟:“今天二伯娘来过了?” 纪三弟阴沉着脸摇摇头:“不知道,我今天上山打猎去了,不在家。” 他说着,转身进屋:“我去问问四弟。” 纪二弟先哄好了六丫,跟她保证不会卖她之后,也抱着她进了屋。 屋中,另外的两个弟弟妹妹也知道他们回来了,只是都没有出来。 倒不是说他们不想迎接哥哥,只是家里太穷了,衣服也少,像是纪二弟和纪三弟,他们常常要出门,这才有比较厚的衣服穿。 六丫他们都穿着薄衣服,为了保暖,大家白天在家都是裹着一条破旧的被子。 纪父纪母生着病,怕传染给他们,因此是在另一个屋。 进去的时候,纪四弟正一脸愤愤,稚嫩声音里还带着恨意:“今天二伯娘是来了,表面上说是为了我们好,其实就是见六丫年纪小又长得好,想要把她卖给东村的瘸子,那瘸子今年都三十多了,她居然也好意思说的出口。” 一屋子的孩子们除了年纪最小还不太听得懂话的六丫,脸上神情都满是愤怒。 “他们做梦去吧!” 倒是比较懂事的五丫突然开口:“二伯娘说,那瘸子愿意花一吊钱买个媳妇,要不我去吧。” “放屁!” 纪三弟生气的拧紧眉:“那个瘸子之前娘子不就是被他打死的?要不然怎么没人敢嫁给他,人贩子都不卖女人给他,你过去就是送死。” 五丫被吼得身子一抖,有些难受的低下头:“可是天气冷了,我每天在家里也没赚钱,还吃着饭,要是我去换钱,至少家里能熬到开春。” 纪二弟脸色难看,但还是安抚弟妹:“好了,别说了,这个家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不会被卖的。” “家里的事你们别管,我和你们三哥在就好。” 他虽生的没有纪三弟那么高,但在家中弟妹眼中的威严一向是很大的,因此他这么一说,弟弟妹妹们都乖乖点头。 纪四弟和五丫开始张罗着做饭,六丫小小的一个跟在他们身边,时不时抬起手上的窝窝头给他们吃。 只是两人都咬了小小一口,没真的吃。 纪二弟又拿出怀里的药材,递给三弟:“去煎药,我去看看爹娘。” “嗯。” 纪三弟接过药,突然道:“哥,你明天带我一起去做挑夫吧,我力气可比你大。” “不行,家里得有个人照看着,不然他们几个年纪都小,二伯娘现在又起了这个心思,把六丫偷偷抱走卖了怎么办,你在山上,好歹他们喊你你还听得到。” 纪二弟不让三弟去当挑夫当然不光是因为这个,还因为挑夫寿命都短。 东西要是重了,只能活活把人骨头给压断的。 他骨头没断,但也遇到过不少重物,怎么舍得让弟弟也去吃这个苦头。 纪三弟到底年纪小,又想的不深远,不知道二哥想的什么,答应下来后就去熬药了。 纪二弟到了隔壁屋,床上,两个老人昏昏沉沉的躺着,如今才四十多的年纪,额头已经满是白发了。 他们病的重,不常有神志。 纪二弟上前摸了摸他们额头,又看了看要不要换垫子,正看着,纪母醒了。 她昏昏沉沉的,见到是二儿子,喊了一声:“老二啊,你回来了?” “是啊娘,我回来了,四弟和五丫正在煮粥呢,一会你就能喝上粥了。” 纪母艰难的摇摇头:“我不饿,不饿,你们吃就好了。” 纪二弟知道这是她想省粮食,笑笑没接话。 纪母又问:“今天你在码头,打听到你大哥了吗?” “没有,今天太忙了,也没问几个人。” “诶,没打听就没打听吧,他估计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纪二弟没搭话,刚开始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么长时间了,大哥一点信都没有,他就也觉得,大哥就像是村里人说的那样,不想养爹娘和弟弟妹妹,所以带着钱跑了。 只是爹娘不信,还觉得大哥会回来。 怎么会回来呢。 纪母昏昏沉沉的,还在说:“等到你们大哥回来,有他在,你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你们大哥是读书人,他有法子赚钱。” “要是再过几天,他还没回来,娘就先走,不拖累你们……” “娘,您别说这种话。” 纪二弟给她掖了掖被子:“放心吧,你和爹的肯定会好的。” 纪母已经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纪二弟看着爹娘睡着的样子看了一会,推开门出去。 到了三弟身边,正在熟练熬药的纪三弟问;“爹娘是不是又问纪轻了?” “别这么叫,那是大哥。” “狗屁大哥,谁家大哥是他这样当的,之前爹娘没事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县里不回家,一年里回来几次啊才,就算是回来了也是在他自己房里不出来,我连他长什么样子我都忘了,爹娘刚病,他就拿着钱跑了,管都不管我们,这算个什么大哥。” 纪二弟安静的等着他说完了,才道:“爹娘说他是去请大夫去了。” “哥你也信这种话?他请大夫请这么久??这么长时间了,连封信都没有,你看村里人都是怎么说的,说他就是丢下我们跑了,还有二伯家,成天的琢磨着要占我们家的便宜,打量着我们年纪小好欺负,他要是在,我们家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纪三弟性子急躁,只是到底是个孩子,说着说着就想起了这段时间家里受的委屈,一边拿着扇子给扇风给火,一边抹了一把眼泪。 “好了,说这些也没用。” 纪二弟见状,心里也不是滋味,只道:“放心吧,我说什么也不会卖六丫的,咱们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纪三弟擦了眼泪,恨得咬牙切齿,一边扇风一边道:“他最好活得好好的,活到我长大,等到我碰见他,一定要打他十顿。” 此刻,纪长泽还在快马加鞭赶来的路上。 “阿嚏——” 一个大大的喷嚏从他口中出来,神医裹着棉被不受颠簸影响看书,见徒弟打喷嚏,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搭在纪长泽脉上。 “嗯……是有点着凉了,吃服药就好了。” “算了,等到了再吃吧,现在赶路,也不好熬药。” 纪长泽揉了揉鼻子,放下手中的书出去:“给我一匹马。” 着凉什么的,骑马活动活动就好了。 坐上马,他策马上前,到了最前面带路的护卫身边:“距离户县还要走多久?” “快了。” 那护卫回答:“照着这个速度,等到明日晌午就能到了。” “行!继续赶路,跟兄弟们说一声,这次就辛苦大家,等到回去之后,我一人给你们三两银子。” 这话一出,周围听到的护卫都精神了起来。 一个个的都加快了速度。 纪长泽夹杂在其中,丝毫看不出文人的文弱,骑的那叫一个快。 因为金钱的鼓励,还不到晌午,他们就到了户县附近。 当然,这得归功于那位对路很熟的护卫,带着他们抄近路,这才能快速到达。 护卫带着他们停到了一片江水前,指着对面的城池道:“那就是户县,我们坐船渡江后就能到了,大人家中在哪属下并不知晓,到了户县,恐怕就要大人来领路了。” 纪长泽点点头,望向对面的户县。 的确是原主记忆中的样子。 记忆中,户县是依山而建,但又挨着江河,因此县里这边许多人靠水路谋生,而原主家则是世世代代种地的农民。 他们站在那等了一会,终于等到了能够撑得下人和马的两艘船。 纷纷上前。 纪长泽回忆了一下原主记忆中的家路线,确定没什么遗漏之后,对着旁边的神医道:“我家中爹娘也不知晓病有没有加重,还要靠师父了。” “好说好说,你是我弟子,都是自己人,我一定将他们治好。” 这要是下毒什么的,神医还没多大把握。 但是听纪长泽形容的病症,也许普通大夫会束手无策,放在他这里就是小菜一碟了。 要不是看重他这徒弟,这么一件随随便便就能治好的病,他绝不会跟过来的。 在一行人上了水路之后,码头那边,正因为没活而在休息的挑夫们也从一个船家那得知有一行人坐上船了。 “看着仿佛是兵爷,身上还穿着铠甲,不缺钱应当是,他们只带了马上船,马车直接就留在那了。” 挑夫们一听,个个都高兴起来。 不缺钱好,不缺钱才会叫他们去挑重物啊。 “去去去!” 那些自己当挑夫的人还没高兴多久,一个中年男人就先上前把他们驱散开了。 “这么多的人你们关照的过来吗?还不是要我的人来,走走走,去接散客去。” 那些人都不怎么敢惹怒他,只能忍气吞声的离开,等着他们走了,这中年男人才满意的转身,到了自己的一批挑夫面前。 “一会儿我去揽客,你们好好表现,这可是兵爷,要是接到了,他们出手大方,今天我就一人再多给一文钱,听见了吗!” 挑夫们都高兴的点头,纪二弟也在其中,同样是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那中年男人见他这副兴奋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等着挑夫们四散开的时候,才到了他跟前说:“你方才不是胳膊使不上劲吗?怎么又来了?” 纪二弟连忙一边挥舞着还在疼的胳膊一边解释:“我已经好了,我可以继续挑货物,你看,我好了。” “好什么好,这种事我见的多了,今天还使不上劲,一会就不能动了,你今天歇着,钱我照给。” 纪二弟一愣,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又压低声音,做贼一样的道;“这个事你可别跟别人说,不然他们要该闹腾了。” 纪二弟反应过来了,连忙点点头:“是,是,多谢您,我休息一会我就去干活。” “得了,就你这个小身板,去去去,别在这碍眼,边上歇着去,我是怕人家兵爷看见我们这有年纪这么小的不让我们搬东西。” 纪二弟眼睛亮亮的点头,坐在了一边。 水上,船到了。 船夫说:“几位兵爷,我们船大,不能往浅水里停,只能停在这里了,您几位辛苦辛苦自己下去吧,要是有什么重物要拿的,可以雇岸上的挑夫。” 纪长泽起了身,看了看水深。 还好,还是可以走的,只是不能骑在马上,要自己走路了。 他刚起身,就见着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堆打赤膊的汉子过来了,冲着他们喊:“几位兵爷,可有什么重物要搬的?雇我们来搬吧,便宜!绝对能安安全全给您送到岸上。” 护卫们自从见了人就开始警惕的守在纪长泽四周。 军师可说了,纪先生要是出一点岔子,他们谁也别想跑的了。 “没事,挑夫罢了,跟他们说我们不雇人。” “是。” 其中一个护卫上前说了,那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了失望来,倒是也没纠缠,带着人就往岸上走。 纪长泽和护卫们纷纷下船,牵着马走在水中。 怕马太吃力,只有神医坐在马上,其他人包括纪长泽都是自己牵着马走。 到了岸边,知道他们不雇佣挑夫搬运货物,也没人敢靠近他们。 这可是兵爷,万一招惹了他们怎么办。 神医坐在马上,挺自在的看了看周围:“不错不错,这户县虽贫困,风景倒是不错,果然是水乡啊。” “咦,这么小的娃娃也在做挑夫吗?诶,到底是世道乱啊。” 纪长泽刚翻身上马,听到他这番话,下意识看了过去,果然见到一个小孩子正背对着他们捏着肩膀,身上衣服脏脏破破,手上都是冻疮。 “世道不好过,苦的自然是百姓。” 他正要下令出发,却突然发现,这小孩侧脸怎么这么熟悉。 纪长泽心底有了一个猜测,架马上前。 周围的挑夫见他皱着眉朝着纪二弟去,都吓得四散躲开,纪二弟背对着他不知道,还在认真的捏着自己肩膀。 还是他对面一个挑夫好心提醒:“纪二,那个兵爷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什么? 纪二弟奇怪的下意识转身。 正好对上了坐在马上往下看过来的纪长泽视线。 “二弟?” 纪长泽看见正脸,才确信这真的是他二弟。 农家人孩子大多生的多,又都不认识字,取名都是像是王大王二他们家一样,按照一二三四五来排,重名率也大大增加。 纪长泽的这个二弟,也是按照这个名字来排的,叫纪二。 而原主自然是叫纪大的。 不过他嫌弃这个名字粗鄙也不好听,去了县城念书后让先生给他取名,先生就给他取了个轻,大名纪轻。 字就是长泽了。 纪二弟看见面前人的脸时身子就已经一震了。 接着听着纪长泽叫自己,这才确认,面前这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一看就昂贵的衣衫铠甲,面色白净,像是他见过的大户人家的公子一般的人,是他大哥。 他一时脑子有些懵。 僵硬的望着面前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长泽倒是先笑了:“怎么了?我出门一趟,你不记得我了?” 笑完,望着面前狼狈的纪二弟,眉又皱起:“你这是在做挑夫?是我不好,这么久才回来。” “大、大哥……” 看着面前对着他说话的人,纪二弟这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大哥来。 他看了看周围那些显然和他大哥一起来的兵爷,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大哥,你怎么……你和这些兵爷一起的?” 恰巧有一护卫见纪长泽在那与纪二弟说话,上前来问道:“大人,您认识他?” “是我二弟。” 纪长泽的回答纪二弟已经听不到了,他满脑子只剩下方才那个兵爷对着他大哥喊的两个字。 大人。 那个兵爷居然喊他大哥大人。 他已然彻底被震住了。 正愣着神,纪长泽已俯下身,把他整个人都捞到了马上,让他坐在了前头。 “爹娘可在家?我带了名神医回来,他定然可治好爹娘的病。” 纪二弟满脸茫然的点头;“爹娘……在家。” “那我们一边赶路一边说,走!驾!!” 纪二弟坐在前面,被兄长的双臂护住不掉下去,周围是穿着铠甲的兵爷。 他们叫他大哥,大人。 他大脑一片空白,混乱无比,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 大哥他,竟真的带着大夫回来了。 第50章 古代不孝儿(9) 纪长泽带的人身上都穿着铠甲, 又都骑着马,路过的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兵爷们,百姓纷纷闪避, 小心翼翼的躲在两旁。 纪二弟坐在马上,还可以看到路边的一两个熟人,他们正用着敬畏和惧怕的视线看向这边,等那视线落在他身上时, 又转为了不可置信。 这几人与纪二弟的关系并不太好, 这年头日子都不好过, 顾着自己都顾不来,哪里还有心思去怜悯弱小。 看见小孩子养家, 很多人第一反应不是这孩子真可怜,而是这是个小孩好欺负。 只是纪二弟加入了那中年男人的挑夫队伍里,就算是有人想做点什么也不敢下手,顶多只过过嘴上功夫。 因此大仇肯定是没有的, 顶多只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罢了。 又因为纪二弟到底是个孩子,在对峙中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他吃亏。 而如今,这些总是仗着比他高比他壮实的家伙正仰着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坐在马上的他。 到底是个孩子,从前那么被受欺负, 要仰着头极力的武装自己, 却还是比不过人家长得高。 现在他坐在马上,只坐着就能居高临下的望向这些人。 这一刻, 哪怕还没怎么弄清楚状况,纪二弟的心底还是划过了一丝扬眉吐气。 你们往日里仗着自己是大人欺负我。 现在我大哥回来了,他也是大人,身边还跟着兵爷, 我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马快速往前疾驰,出了县里,进了郊外。 纪长泽在最前面带路,一行人快速而过,惊起飞鸟无数。 纪二弟第一次坐马,虽然有纪长泽护着,但在高兴和茫然过后,也还是有点不太敢动,于是僵直的坐在那,问纪长泽:“大哥,你怎么跟着兵爷一起回来了?” 他的声音太小声,随着疾驰呼呼的风声将那声音遮盖,纪长泽没听清,大声问:“你说什么?大点声。” 听到纪长泽的话,纪二弟有些紧张的抿抿唇。 他从没有很大声的说过话,在家里是怕吵到父母,要温声哄着弟妹,在外面是要唯唯诺诺,小心讨好。 记忆中,竟是一次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第一次总是很难的,他蠕动了好几次嘴唇,张嘴又闭上,仿佛这不是让他大声说话,而是让他做什么艰难抉择一般。 纪长泽也没催促他,只耐心等着。 终于,在呼呼的风声中,纪二弟靠着哥哥的身躯,屁股下坐着的是他本连碰都碰不起的骏马,大声的重复一遍: “我说,大哥!你怎么跟着兵爷一起回来了!” “这个啊,我投了军营,如今是军营里的账房,这些兵爷都是将军派给我的。” 纪二弟震惊的睁大眼。 他脸上难得显露出了小孩子的兴奋,努力回头看向那正迎风骑马的大哥:“大哥,你认识将军?” “是啊。” 纪长泽笑着低头看了弟弟一眼:“你若是想要认识,待到安定下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纪二弟兴奋的脸涨红,一双黑眸亮晶晶的,刚想点头,脸上神情又犹豫下来。 “算了。”他有点自卑的笑笑:“我不敢见将军。” 那可是将军啊。 能够带兵打仗的将军啊。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是我纪长泽的弟弟,别说是见将军,就是你自己成为将军也未必不可。” 纪二弟眼睛更亮了。 对,他是大哥的弟弟。 如今大哥回来了,他们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纪长泽说完,又挥了一下马鞭:“二弟,跟我说说家里如今怎么样了,不是有田地吗?为何你会出来做挑夫,你才多大。” 一说起这个,在弟弟妹妹,甚至是爹娘面前都能稳重又温和的笑,不急不躁的纪二弟一下子就红了眼。 这段时日积攒在心底的委屈与绝望,在可以依靠的哥哥回来后,瞬间反弹了出来。 他抹了把眼泪,带着哽咽,努力大声的将家里如今的情况跟哥哥说了。 二伯耍无赖,不肯按照约定每个月都给他们家米粮。 爹娘病重,弟妹还小,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伯娘还想要卖点他们最小的妹妹,去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瘸子做童养媳。 家里因为没有银钱没有米粮,爹娘又每天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只能他们几个想办法挣钱。 至于每天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了今天没明天,每天睡前想的是明天要如何才能维持这个家生计,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去挨个检查爹娘弟妹,看他们还有没有呼吸,有没有被冻死这些,纪二弟都没说。 但是他不说,纪长泽也猜得到。 原主走后,这个家里最大的孩子就是纪二弟,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勒住缰绳,停住了马。 然后在纪二弟惊讶和带点无措的视线下,摸了摸他的头:“这些时间辛苦你了,你做的很好。” 纪二弟怔怔的望着身后的大哥,原本还在努力压制的眼泪在纪长泽说完这番话后猛的夺眶而出。 他努力转身,一头扎进了纪长泽怀里。 呜咽着问:“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好累……” “乖。” 纪长泽只能摸着他的头安慰:“以后不会累了,大哥回来了。” 荒凉的野草中,马站在中间,护卫们护在身侧,安静的看着那个这段时间承担许多的男孩在可以依靠的长兄怀中哭泣。 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 **** “五丫,你快去看看二哥回来了没有。” 五丫正背着自己采的野菜走到家里院子口,纪四弟那瘦弱小小的身体就已经跑了出来,拉着她的手道:“二伯娘要卖了六丫,我怕三哥挡不住她,你去村口等二哥……不,不。” 纪四弟突然反应过来。 找来二哥估计也没什么用,二伯娘是带着那瘸子一起来的,就算那人是个瘸子,他也是个成年男人,二哥三哥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他啊。 小小的男童苍白着脸,满脸焦急的原地转悠了两圈,又拉着五丫的手说:“你去,去找族老,找三叔公,跟他们说二伯娘要卖了六丫,就说爹娘不同意,但是他们直接要抢人。” 五丫脸也被吓得煞白,她下意识望向屋里,果然见到三哥正拿着一个木棍满脸煞气红着眼挡在门口。 “四哥,四哥,三叔公他们会管吗?他们之前也没管我们。” 纪四弟也怕的身子都在颤,但面对哭了的妹妹,他还是努力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尽量平静的安抚妹妹:“放心吧,爹娘还在,二伯娘不能越过他们卖掉六丫,你就去跟三叔公说,要是闹出人命来,我们就去衙门,到时候就是族中一起丢人。” 见五丫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纪四弟又想起什么,连忙又拉住她:“你叫了人之后千万别回来,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怕二伯娘又打你的主意。” 五丫含着泪点点头,想说让哥哥们小心,话还未落眼泪便流了满脸,她抹了一把泪,转身跑去找人了。 纪四弟看着妹妹的身影跑远了,才又跑回屋内。 他过去时,正好听见三哥正阴恻恻的说着话:“你们今天要是敢带走我妹妹,以后就别想睡个踏实觉!晚上的时候最好把门给我关严实了,要不然让我摸进去,一砍刀下去,让你们见阎王!!” “嘿你这个小崽子!!” 二伯娘压根没拿他的话当真,一个小屁孩,他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她插着腰,指着纪三弟骂:“你个没良心的,我卖了六丫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爹娘,你看看你们家现在这个样子,穷的连饭都吃不上,更加别说是给你爹娘抓药了,卖了六丫,得了钱,你们至少能清闲一点,真是不识好人心。” “放屁!!” 纪三弟丝毫不动容,只狼崽子一般,恶狠狠的盯着二伯娘,那模样简直好像恨不得从她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你要是真为了我爹娘,为什么不把每个月该给我家的粮食给我们,别想拿这种话糊弄我,今天要么你们放下我妹妹滚蛋,要么就死在这!” 说着,见弟弟回来了,他回头道:“四弟,把爹的砍刀拿给我!” “好。” 纪四弟一丝犹豫也没有,转身跑到了院子里,拿了砍刀有些吃力的跑过来。 他力气小,这砍刀是爹娘还在的时候用的,拿着跑来对他的身体来说负担有些大了。 他咬着牙,一直将砍刀送到了屋门口。 “哥,给你。” 纪三弟扔了木棍,拿着砍刀,一双眼里满是狠厉。 “要么放下我妹妹,要么我杀了你们再去衙门自首,你们自己选!” 眼见着他人小小的一个,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这么狠,正抱着不停挣扎哭喊六丫的瘸子有点怯了。 他只是想找个媳妇,可不想被人给砍死啊。 “要不就算了吧。” 瘸子悄声对着二伯娘道:“我看他这个样子还是挺吓人的,我再去别的地方买好了。” “别的地方的丫头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哪有我这个侄女长得好啊!” 二伯娘一听就着急了。 怎么能算了呢! 算了的话,她上哪里弄这笔进账。 她连忙好声好气的哄着瘸子:“放心吧,这就是一个小孩,他今年都没七岁大他能干什么,刀都拿的不稳当,你听他吓唬你呢。” 见瘸子还是犹豫,二伯娘更加着急了,上前一步,对着纪三弟道:“老三,我知道你不是个傻得,你看看你们家现在这个情况,一天天的多累啊,你这么小就要上山打猎,看那手上都是冻疮。” “这不就是因为家里没有钱吗?卖了六丫,家里就有钱了,你也能穿好衣服,吃鸡蛋了。” 不管她说什么,纪三弟始终是阴沉的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二伯娘试探的往前走了一步,那砍刀立刻被他挥舞起来,径直朝着她砍去。 “啊!!!” 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冲着她来的,要不是她躲得快,那刀就直接砍到了她了。 二伯娘尖叫一声,惊慌又不可置信的看向纪三弟:“你这死孩子真的砍啊!!你疯了!!” 纪三弟依旧不说话,只冷冷盯着两人。 瘸子眼见着他真的动手,也吓到了,连忙把六丫往二伯娘怀里一塞:“嫂子,这丫头我是真不敢要了,你看他哥哥那副样子,我可不想被砍死。” “别啊,他就是小孩子,随口说说而已,糊弄你呢。” 纪三弟咬牙:“我不是随口说说,你们要是敢带走我妹妹,我就是变成鬼,也要杀了你们!” “要是不怕死的话,就来啊!!” 二伯娘恨恨的看着他,怀里的六丫被吓到,又在哭个不停,她烦躁的一巴掌甩在了六丫脸上。 “赔钱货,哭什么哭,给我闭上嘴!!” 六丫虽然吃了不少苦,饿了许多次,但哥哥姐姐们都从未动过她一根小手指,乍然挨了一巴掌,懵了一下才感受到疼,顿时哭的更加大声。 纪三弟和纪四弟神情都是一变。 “你别动六丫!!” “我就动了,她一个丫头片子,我是她长辈,还动不得她了是吧!” 二伯娘刚说完,突然想到什么,手直接放在了六丫脖子上。 眼见着对面的两兄弟神情都紧张起来,她自觉抓到了两人软肋,就这么掐着怀中女童的脖子,趾高气扬道:“今天你们要是不让我们过去,我就掐死她,要么她死,要么我们过去,你们自己选。” 六丫本来就哭的脸通红,突然被掐住脖子,顿时有些喘不上来气,从嗓子里挤出了几声微弱咳嗽,挥舞着小手小脚想要挣扎,却怎么能挣扎过一个成年人。 纪三弟与纪四弟都满脸紧张的看着六丫这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模样。 “你放开她!你这是杀人!” “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二伯娘丝毫不在意,在她的观念里,丫头片子死了也没事。 她自己不就溺死过刚出生的女儿吗? 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后悔的,那时候只觉得养大女孩浪费粮食,没想到女孩还能卖钱这一点。 要不然那小丫头片子养到了这么大,她还能多赚一份钱。 二伯娘一边略带着点遗憾的想着,一边收紧了掐住六丫脖子的手:“让开,不然我就掐死她。” 六丫小腿蹬了蹬,已然彻底没力气了。 纪三弟咬牙上前一步,却被纪四弟拦住。 他看向弟弟,见纪四弟正一脸难看的死死盯着六丫:“哥,让他们走。” “四弟?!” “二伯娘真的会掐死六丫,先让他们走!” 纪三弟也知道自己没有弟弟聪明,咬牙退到了一旁。 看着洋洋得意的二伯娘抱着松开手后咳嗽不停的女童出去,那瘸子有些小心的绕过了两人,没敢去看纪三弟要杀人一般的眼神。 “嫂子,我觉得这个事算了吧,你看那俩小孩,挺吓人的,反正这丫头年纪也小,我还是找别人去吧。” 瘸子说完,不等二伯娘拉住他,一溜烟的就跑了。 “诶?!!诶!!人我都给你抱出来了你怕个鬼啊!!” 眼见着对方居然真的头也不回的跑了,二伯娘愣了愣,随即又撇撇嘴。 算了,不卖给这个瘸子,她就不能卖给别人了吗? 纪四弟眼见着瘸子跑了,眼中冒出一丝希望,连忙上前:“伯娘,他不买六丫了,你把六丫还给我们吧。” 二伯娘冷笑一声,一把推开瘦弱的侄儿: “还给你们?做梦呢吧,我费了这么大劲才抱出来的,他不卖就没人卖了?那县里的妓院出手可比他大方多了!” 这丫头长得好,年纪也小,她卖给妓院赚的还多一些呢。 纪三弟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二伯娘将最小的妹妹抱着要出院子,握紧了手里砍刀。 然后,猛地冲上前。 “哥!!你干什么?!” 纪四弟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就先抓住了他的腿,不让他上前。 此刻,他身子抖的不停,声音倒是罕见冷静: “我去杀了她。” 说着,他提刀便往前走,纪四弟连忙拦住他:“你别冲动,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千万不能杀人,杀人要被衙门抓去砍头的。” “抓去就抓去!难道要看着六丫被卖去妓院吗?!” 纪三弟扒拉开弟弟的手,红着眼沉着脸拎着砍刀上前。 “哥!!!” 纪四弟眼见着他跑了,连忙跟在了后面。 等出去后,他看着带人堵住二伯娘的三叔公,松了口气。 连忙上前拉住了纪三弟:“三哥,三叔公来了,他肯定不会让伯娘卖掉六丫的,你先冷静一下。” 三叔公的确是来阻拦的。 族中大多贫困,卖儿卖女也不在少数,这些他都不管。 但是卖别人家的女儿就过分了。 “老二家的,你把这丫头放下来,你要卖,卖你自己的儿子女儿,人家爹娘在这,也不乐意卖,你做个什么主。” 三叔公算是族老,在纪家宗祠里很有点威望,身后跟着的也都是一些老头,都拄着拐杖阴沉着脸看着二伯娘。 “是啊,你之前租了老三家的良田,说好了一个月给一次口粮,一直死赖着不给也就算了,你现在还要卖掉老三女儿,这也太过了。” “都是一个族里的,你小心遭报应。” 二伯娘对着几个孩子狠,对上这些族老们可是不敢狠,挤出一个笑脸来讨好道;“您几位误会了,我卖这个丫头,不是也是为了三弟和三弟妹吗?” “他们病重了,底下的孩子年纪也小,没能力挣钱,不卖丫头,哪来的钱。”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三叔公拄着拐杖,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你要是真的把卖了这个丫头的钱一分不留的都给老三家,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连这一家子每个月的口粮都能不给,我们能信你的话吗?” 纪四弟上前:“几位族老,二伯娘这已经不是卖孩子了,这分明就是抢,以前她仗着我们家中没有大人,也没少欺负我们,我们都看在是一个族里的人,忍让了,如今她却这样肆意的来我们家里抢走我妹妹,今天要是她还非要抱走我妹妹,我就去衙门击鼓鸣冤,告她掠夺孩童之罪。” 几个族老都互相对视一眼。 三叔公道:“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晚辈告长辈,是要先受二十板子的。” “我知道,我大哥有本律法,我都看过。” 纪四弟面上神情依旧坚决,冷冷看向二伯娘:“若是只承受二十板子便可以判伯娘一个流放边疆的罪名,我也愿意。” 他话都说到这里了,几个族老已然是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二伯娘给拦下来了。 晚辈告长辈,传出去就是一大笑柄。 到时候他们族中人婚丧嫁娶都要受影响。 “老二媳妇,你把丫头放下来吧,你想卖,卖你自己家的去。” 二伯娘却依旧抱着六丫不松手:“三弟三弟妹如今都要死了,他们死了,这几个孩子不还是归着我家吗?这丫头就是我家的。” “怎么就归着你家了?” 三叔公皱眉,已然对她这不配合的态度有些不耐烦了:“我兴国律法写的清清楚楚的,家中没有成丁的才会分到了叔叔伯伯家中,老三家有个成丁的长子,就算是老三和老三媳妇去了,那也轮不着你来养这些孩子。” “哪里轮不着了,那纪轻早就带着家里的钱跑了,永远都不回来了,他现在就等于一个死人,他们家没有成丁,那这些孩子不早晚得是我家的吗?!” 六丫几乎是被她斜斜抱着,脸因为充血而红的吓人,她听不太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但也知道纪轻是大哥。 当即挣扎了起来,稚嫩声音愤怒道:“你骗人,我爹我娘说,大哥只是去找大夫给他们治病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二伯娘嗤笑一声:“也就是你才会信了,整个村子谁不知道纪轻不要你们了。” “行,既然今天三叔公不让我带走这丫头,我就不带走,反正啊,你们爹娘也快死了,等到他们爹娘死了,他们还是得跟我,到时候我卖他们的时候,你们就没有理由拦着了吧。” 六丫被丢在地上,纪四弟连忙跑上前将她艰难的抱在自己怀里,因为没什么力气,只能这么抱着妹妹坐在地上小声哄着。 纪三弟脸色阴沉,站在原地看着面带得意的二伯娘,死死握住了手里的砍刀。 六丫吓得不轻,一被熟悉的四哥抱在怀里,立刻大哭起来,呜呜咽咽口齿不清的喊着哥哥。 二伯娘不耐烦的一脚要踹过去。 ——嗖! 一支利箭自远方飞来,径直射到了她脚前。 只要她再往前一点点,那支箭恐怕就要射到她脚上了。 二伯娘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满脸惊恐的看着那支箭。 “驾!!” 马匹快速奔跑的声音传来,在几人视线下,一行穿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兵爷朝着这边飞速而来。 不出一分钟,便已经停在了他们面前。 纪长泽抱着纪二弟坐在马上,一手收回了弓,一手牵着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伯娘。 他脸色阴沉,虽未露出杀意,却让人看得胆寒。 “二伯娘,许久未见,怎么一见面,您便在打我弟妹了?” 二伯娘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向这穿着盔甲,俨然是一副兵爷打扮的纪长泽:“纪轻???你、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可能回来……” 不是都说,纪轻丢下了纪家人,自己带着钱跑了吗?? 纪长泽翻身下马,又接着了要下马的纪二弟,两人都稳稳当当站在地上了,他将缰绳丢给护卫,径直上前,走到了二伯娘跟前。 声声带着冰冷:“当日我走时,二伯曾跟我保证会每个月都将米粮送到我家来,也会在我不在时替我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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