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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那里雕着一圈怒放的牡丹花。 脑中一个激灵,她打断了云夏的叙述:“云清头上簪的是什么花?” 云夏一懵,愣在当场。 “说!”傅直浔厉喝。 云夏身子一抖:“芍药……云清姐姐最喜欢芍药。” 明舒又用目光指指汤嬷嬷,下一刻傅天就在傅直浔的示意下将人提了过来。 “你侄子欺辱云清的时候,是不是踩碎了她头上的芍药花?” 汤嬷嬷也被黑雾吓傻了,哪还回得了话。 “打!”傅直浔言简意赅。 傅天两巴掌下去,汤嬷嬷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回来的时候,头发散着,衣服都是破的,跟个鬼一样……” 明舒知道答案了。 “云清簪花,不仅仅是爱美,更是心怀憧憬,对未来充满期待。” “芍药花,也许是她幼时家中所栽,她的母亲曾亲手摘下簪在她发间,也许是她跟钟情之人的约定……” “汤嬷嬷的侄子毁了她的清白,更毁了她的芍药花,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相比死,毁掉一个人的希望更让人愤怒与绝望。” “云清最大的执念,是芍药花。” 明舒苦笑,“可如今已是深秋,又从哪里去找一朵芍药花呢?” 其实是有的,书中曾写,太子东宫有一片花圃,一年四季温暖如春,鲜花盛开。 但…… “傅天,让傅玄送一盆芍药花过来!” 明舒蓦然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盯着傅直浔: 他竟然在东宫安插了眼线,可原主梵音公主在东宫十年,都没发现宰辅的触手啊! 傅直浔亦盯着她,目光渐渐变冷。 明舒赶紧收回目光。 她知道她的反应过于强烈了,他怀疑了。 不敢再泄露过多情绪,明舒索性闭上眼睛,可视觉一消失,体内其他的感觉就被放大。 傅直浔的内力并不能帮她压制云清的怨灵。 怨灵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每一寸骨头都痛得要命。 她应该听师父的话,保命要紧,怨灵就让天道来收的…… 身上的冷汗一次次被寒风吹干,明舒只觉得自己死去又活过来,若不是被傅直浔抱着,她真想疯狂地砸东西,发泄体内的痛苦。 “你怎么不哭?”傅直浔突然问。 “我为什么要哭啊……”明舒已被折磨得气若游丝。 “你很痛。” “哭又没有用……” 在她第一次抵达阴界,进入玄学大师境界时,会让她失去冷静的情感,就变得越来越淡了。 包括软弱的哭泣,也包括能让人昏头的爱情。 傅直浔沉默片许,喝令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去把赵伯喊来。 很快,赵伯提着只箱子来了。 “给她施一副针,别让她痛死了。” 赵伯取出银针,用火消毒后:“三少夫人,得罪了。” 拉起她无力的左手,掀开衣袖,银针刺进了穴道里。 几针下去,明舒痛感大减,看赵伯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神医诶! “赵伯的出诊费,你付不起。”傅直浔淡淡的声音传来。 明舒:“……” 瞧不起谁呢?知道从前她算一次命多少钱吗?一百万起。 施完针的赵伯,偷偷瞧了一眼傅直浔。 今儿少主的话,有一点点多。 傅天终于回来了。 带着一盆盛开的芍药花。 明舒坐直身子:“赵伯,借用下你药箱里的刀。” 左手心的血已经凝结了,她只能割开右掌心,然后用滴着血的手握住了芍药花的枝干,放空一切,魂魄重回灵台。 “放我出去!我杀了你!”黑气冲撞得越发厉害。 “云清,你丢失的芍药花,我找回来了。” 明舒的魂魄摊开手,一枝粉色的芍药出现在掌心。 刹那之间,黑气不动了。 明舒将花递了过去。 一阵风卷过,芍药花漂浮于黑气之中。 随即,黑气一层一层剥离,如云开现月,一个淡淡的影子出现在明舒魂魄面前。 明舒的魂魄朝她笑了笑,透明的手指轻轻点了上去。 一刻钟之后,明舒睁开了眼睛。 一缕缕的黑气自她流着血的右掌心溢出,她又以师门秘术,将怨气所化的黑气一一封印至地面的铜镜里。 最后,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透明身影,飘入芍药花之中。 明舒对傅直浔说:“接下来的事,还得请你帮忙。” “这些镜子用黑布包好,埋在井边的土里。我已封印了怨气,只要镜子不毁,怨气就不会出来。等我恢复精力,会彻底净化它们。” “找到所有曾经伤害过云清的人,就算死了,也要把骨头挖出来。人命需用人命偿还,我才好了结云清的因果,送她入轮回。” “这桩事,你最快需几日?” 傅直浔略一思忖:“两日。” 明舒点点头:“那我睡两日,等人都找齐了,再让木樨喊醒我。” 最后目光落在赵伯身上,虚弱一笑,“劳烦帮我包扎下伤口,还有,我有点饿了……” 赵伯又偷偷觑了眼傅直浔,后者凉凉回了两字:“照做。” * 赵伯抱着芍药花,木樨背着明舒回去住处。 路上听到哇哇的哭声。 不远处,一个小胖子脖子卡树枝间了,小短腿蹬啊蹬。 他的头顶,是一只风筝。 他的下面,是另一个哇哇大哭的小胖子。 “小树!你这个臭小子,是怎么把自己叉到树上的啊?!” “娘,叉在树上的是哥哥,我在这儿呢……” 明舒忍俊不禁。 真是两个倒霉孩子。 傅直浔不由看了她一眼。 薄薄的阳光穿过层云,落进他清冷的眸中。 赵伯端来补气血的汤药,又迅速钻进厨房煮面。 木樨怕明舒饿坏,也去帮忙。 明舒喝了几口汤药,实在撑不住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睡梦中,似有一双清冷探究的眼,一直凝视着她。 第9章 妖里妖气 两日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也不知傅直浔是怎么做到的,当年害云清的十一人,包括汤嬷嬷,以杀人的罪名,被京兆府的刽子手一一斩了首。 血流满地。 那盆粉色的芍药花,竟仿佛也渗进了血,红得发紫。 紧接着,花瓣里渗出紫红色的液体,顺着花叶流下。 跟血泪似的,很是骇人。 杀人都不眨眼的刽子手,见了这诡异一幕,也不禁毛骨悚然。 明舒一脸淡定地抱着芍药花离开了刑场。 因果已了,她要送云清去阴间了。 她点了个风水极好的吉穴,将一整盆芍药花都埋了进去,又烧了几张秘符。 等灰烬四散,风中传来一声只有她能听见的“多谢”时,她知道,云清离开了。 这桩事算是彻底了了。 而明舒要面对的,是她在侯府如何立足,如何在这本狗血小说的世界里,好好活下去。 明舒用余光扫了扫身边的傅直浔,他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懂了,那她说。 “如你所见,我懂些风水堪舆术,能算命,能改风水,还能除鬼消灾。我不会给你惹麻烦,如果需要帮忙,力所能及之事我也可以做,我只求能在侯府安安稳稳地待着。” 明舒的表情是十成十地真诚。 像傅直浔这样的人,绝不会是恋爱脑,用美色攻略肯定不行——更何况她如今病恹恹的样子,也使不上美人计。 那就上价值! 用她强大的能力和诚挚的态度打动他! 傅直浔偏过头,似笑了一下:“帝京遍地勋贵,你想在一个破落侯府里安安稳稳待着?” 明舒心一颤。 她都能猜到傅直浔在想什么。 一朝堂的官员,太子又对她势在必得,她却选了末流小官的他。 一个亡国公主,竟有净化怨灵的能力。 她究竟有何居心? 明舒暗吸一口气,直直迎向他的目光:“那日紫宸殿,你站的位置风水最利我,我只能选你。” 不是因为你长得最好。 也并非因你是未来宰辅。 你真的不要多想——如你所言,我能图这破落侯府什么呢? 傅直浔目光锐利,明舒反而不慌了,不卑不亢,不躲不闪。 傅直浔唇角微微一勾,笑得毫无温度:“希望你没有选错。还有,记着你自己的话,不要给侯府添麻烦。” 径自走了。 明舒明白这个回答,大抵是过关了…… 一口气还没呼出,傅直浔淡淡的声音传来:“赵伯,药费和诊金别忘了收。” 明舒:“……” 不信拉倒! 不欠你钱,会还的! * 回去后,明舒又睡了三天三夜。 每日赵伯都会来给她针灸,还送了一堆药让木樨煎。 木樨好歹是皇宫里出来的人,瞧得出这些药价值不菲。 她一脸愁容,怎么还这些钱呢? 正惆怅地煎着药,一个中年美妇怒气冲冲地带着嬷嬷丫鬟闯进来: “让你家晦气主子起来!把我儿害那么惨,躲在屋子里装死是吧?门都没有!” 没头没脑地骂人,木樨的暴脾气也上来了:“你嘴巴放干净些,说谁晦气?我看你印堂发黑,你才晦气!” “好你个小贱蹄子,敢骂主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 明舒是被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遗憾地叹了口气。 净化云清的怨灵虽然凶险,但也提升了她不少修为。 要是再多入定两日,她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但修行这事,说到底讲究一个“缘分”,她被吵醒也是缘分没到。 穿上衣服,将长发随意一扎,明舒拉开了门。 原本乱糟糟的院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她。 连和两个嬷嬷扭打的木樨,也是一副吃惊模样。 明舒下意识地看低头看了看衣服,没穿错啊…… “原来南宁国第一美人这么美……” 院门口有个小丫头脱口而出,被妇人狠狠剐了一眼,又骂了一句:“妖里妖气!” 明舒:“……”她是名门正派,又不是邪魔外道,哪来的妖气? “你是——”明舒觉得这骂人的妇人有点儿眼熟。 “你该叫我一声‘二伯母’!” 明舒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两个熊孩子的娘亲。 “二伯母,有事吗?” 明舒沉着脸从两个嬷嬷手里拉过木樨,见她没伤着,面色才稍霁,伸手拢了拢她被抓乱的头发。 “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个数?”程氏瞪着明舒。 明舒心中不悦,直说是件很难的事吗? 不过,答应傅直浔不给他添麻烦,她就不增加二伯母的怒气值了,那就猜吧。 仔细打量着二伯母的脸,她的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二伯母的眉心,有尸气。 “哑巴了?说,你给大山小树下了什么蛊!大山烧了一宿,小树说浑身疼,一直哭一直闹。我好端端的两个孩子,自打你进了府,就没个安生……” “去看看两个孩子。”明舒见二伯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打断。 “看什么看!你还想对大山小树做什么?你……” “这蛊还解不解?”明舒盯着二伯母脸上的尸气,认认真真地说,“去晚了,要死人的。” “承认了吧!我们侯府欠你什么了?你连两个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要是大山小树有什么闪失,我跟你拼命!” 程氏骂归骂,脚步却没有停。 路过外院时,明舒瞧见赵伯在晒鱼干,略一想,请他带了药箱一起去。 谁知赵伯睁着一双困惑的眼:“少夫人,老奴可不懂医术。” 明舒一愣,木樨更是一副“这几日给公主看病的人难道是鬼”的错愕表情。 赵伯继续优哉游哉地晒鱼干。 明舒懂了,傅直浔的人,除他之外,谁都使唤不动。 “磨磨蹭蹭做什么?快些走啊!”程氏不耐烦地在前面催促。 “跟夫君说一声,我去二伯母处,兴许会死人。”明舒抛下句话给赵伯。 她不指望傅直浔帮她,但他好歹是侯府的三少爷,自家的事总得管吧? * 二房住西院。 四进的院落布置得颇有古味,檐角的屋脊兽,路上的石雕,明显都上了年头,不像今朝之物。 明舒从前最喜欢逛博物馆,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快到里院时,传来孩子嘶哑的哭声。 程氏疾步冲进去,见男孩只着单衣坐在院里号啕大哭,她上前一把抱住他,大骂下人:“你们都是死人吗?!五少爷冻病了……哎哟——” 小树在她怀里尖叫着拼命挣扎,竟推倒了她。 “二夫人,五少爷说屋子里有妖怪,死活都不肯待,老奴给他穿衣服,他又说衣服上有血,还咬老奴……”奶嬷嬷拿着小袄子又焦急又担心,手上有明显的红印。 程氏瞧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孩子,心疼不已,突然恶狠狠地手指明舒:“你还愣着!赶紧解蛊啊!” 明舒盯着小树,眉头蹙起。 小树的脸上,果不其然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尸气。 但几日前,是没有的。 第10章 男人,指望不上一点 “朱砂,黄纸,雄黄,去老夫人院里拿,快些!” 明舒说罢,又朝奶嬷嬷伸出手:“把衣服给我。” 奶嬷嬷怔怔瞧着面前仙气飘飘的女子,毫无意识地把衣服递了过去。 明舒蹲下身子,手指轻触小树的眉心。 程氏正要阻拦,可一直哭闹不休的小树,突然止了哭,泪眼汪汪地看着明舒。 明舒稳住孩子魂魄后,迅速给替他穿上衣服,又用衣袖擦去眼泪鼻涕,对奶嬷嬷说:“先带孩子进屋吃点东西,哭闹这么久,肯定饿了。” 程氏瞪着乖乖跟奶嬷嬷进屋的小树,惊愕又狐疑地看了看明舒,当即吩咐下人去老夫人院里拿东西。 “再去瞧瞧……大山?”明舒有点纳闷,这侯府的少爷,取名这么随便的? 傅大山?傅小树? 程氏“哼”了一声,走进西边的厢房,见到满脸潮红的孩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心疼。 明舒则是心下暗惊。 不出她所料,大山脸上的尸气比小树浓,症状也更重。 要是再这么烧下去,肯定熬不过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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