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江眠月低头,顺着他的手指往那纸上望去。 可目光还未看到他指的那处地方,江眠月的眸光便猛然一顿,静止在他的手指关节处。 他五指比旁人都要修长,骨节分明,肤色偏白,所以他中指关节处的那颗殷红的痣,此时异常的灼人眼眸。 江眠月看到这颗痣,只觉得一股热潮猛地涌上脑袋,过往的回忆汹涌而至。 就是这双手,在上辈子那三年里,或粗暴或慢条斯理或不紧不慢的解开她的衣带,在她慌乱无措无法自控时死死擒住她的手腕,在她毫无防备时令她神志不清。 更遑论他那手指的力道…… 次次都洞彻她的弱点,令她哭得无法自控。 她猛地后退一步,呼吸急促起来。 怎!怎么会想起那些荒唐的事情。 “江监生?”祁云峥微微蹙眉,似乎对她此举有些不满,他细细打量她,却见她额头上冒出些冷汗,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蜿蜒在她的耳侧,已经被汗水浸湿,眼眸中也有星星点点的荧光。 ……就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带着些委屈。 “祭酒大人,学生……有些身子不适。”江眠月快要把自己折磨疯了。 她实在是不想再与这人呆在一处,这似乎堪比鞭刑,只不过鞭挞的是她的自尊心。 过去的回忆如潮水般冲击着她,让她根本无法直视他。 祁云峥见她似乎确实不舒服,语气稍稍温和些,缓缓问道,“想回去休息?”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今日若是没有此事,你确实应该在女舍中好好休息。”祁云峥却是话锋一转,继续训导,“可今日之事,虽不是因你而起,可你却是那引风吹火之人。” 江眠月低头不语,她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祁云峥说的确实不错。 “你的澄清书我已看过,写的不错。”祁云峥似乎并不打算因为她身子不适而轻易放过她,而是接着说,“‘得言不可以不察。数传而白为黑,黑为白(1)’,你明白这个道理,却用错了方法。” 江眠月抬头看他,有些疑惑。 “ 无论谣言黑白,事实却不容辩驳,你已是国子监监生,他造谣生事,你澄清不错,可今日之情形,你若反击,对方若再泼脏水,你反而陷入被动。” 祁云峥静静看着她,微微眯眼,“仔细想想,今日若是重来一遍,你该如何?” 江眠月听完这些话,心中盛满了惊愕。 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来之前,她想象过无数种结果,却没有一种与此时相符。 在她的预想中,最坏的可能性,便是他依旧记得上辈子那些事,借此机会与她清算一番,让她沦落成上辈子的悲惨收场。 稍稍好一些,是他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但从陆迁那边听了些似是而非的谣言,转而严惩她,甚至剥夺她读书的权力。 最好的可能性,便是对她处以轻罚,或鞭刑,或言辞警告…… 总之,不可能是站在这儿与她讲道理。 他祁云峥向来只做不说,趁敌不备釜底抽薪是他管用的手法,且从来都是心狠手辣,对于不利于己方的事情,从不心软。 可是现在,他便像是…… 像是一个真正的祭酒大人,为人师者,为人尊者,为人长者,循循善诱,恩威并重。 这,这可能吗? 江眠月的脑子里陷入了混乱。 她是在黑暗中呆了太久,开始做梦? “我……”江眠月浑浑噩噩的应声,“学生身为斋长,应按下情绪,细细将国子监中大小事务,告知祭酒大人,祭酒大人与司业大人、方监丞,自会为学生主持公道。” 祁云峥未答话,眼眸中却是逐渐显出温和之态。 江眠月接着说,“学生日后在国子监,定当遵循大人教诲,恪守规矩。” “嗯。” 祁云峥看着她,淡淡道,“临下以简,御众以宽(2),这句便是我方才指出的,你写的话。” “此话有理,却因人而异。”祁云峥浅浅一笑,“你天资不错,别因为这些蝇头小事,耽误了自己。” 江眠月听闻此言,心中登时翻江倒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几乎觉得荒唐。 最不可能的人说出了最不可能的话,若是从前,她恐怕觉 得是自己疯了。 可是现在,此人便正在自己的面前,说着这些规训的话语。 “今日宽容待你,只关了禁闭。”祁云峥目光悠悠看着她,“日后若是再犯,便没有这么简单,回去之后好好反省。” “是,祭酒大人。”江眠月立刻应声。 “回吧。”祁云峥道。 “是。”江眠月立刻朝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学生告退。” 几乎是话音刚落,她便逃也似的转身跑了。 也许是转身太快,也许是今日她太过狼狈,江眠月束发的外层绸带缓缓松垮下来,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飘落在地,她却完全没有发现,快步小跑着到门前,开门离开了厢房。 祁云峥看着她的背影,她身穿国子监统一的襕衫,看似宽大,可腰间的丝绦一系,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便显露出来,细得惹人怜惜。 他目光黑沉沉的,缓缓附身,捡起地上的那条丝滑细软的绸带。 他微微收紧了手指,绸带便轻易被他攥在手中。 夜黑沉沉的,国子监中寂静一片,只偶尔有秋风吹过,扫起细碎的落叶,发出哗哗的声音。 江眠月回到五号厢房的时候,尹楚楚和兰钰都已经睡着了。 她解开束发的时候,才发现绸带丢了,一时懊恼。 只庆幸她还有一条备用的,不然明日光秃秃一个发髻,实在是难看极了。 江眠月已然是疲惫不堪,她心中着实有不少疑惑之事,可脑子已经根本没有余力去想那些事,她稍稍收拾清洗了一遍,倒头沾上枕头,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黯淡的夜色之中,她仿佛再次回到了绳愆厅的厢房。 不,不是绳愆厅,是那处宅院的厢房。 花梨木的家具,空荡荡的房间,她坐在铜镜前,静静地看着自己姣好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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