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楚虞抿了抿唇:“邹姐姐,我们在容家要万事小心,要比在林家更谨慎些,今儿个老太太疼我,明儿个呢?还是别太招摇的好,从前怎么过,如今就怎么过。” 邹幼愣了愣:“姑娘说的是。” 她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考量,着实让她有些惊讶。 安喜堂到栖春院中间只隔了两道长廊,楚虞正小心翼翼的踏过这被雪覆盖的木阶,忽然有双长靴停在面前。 楚虞脚下一打转,险些滑到,抬眼望去是个陌生男子。 她心思转的快,知道容家后宅没那么容易让外男单独乱晃,再打量这人的眉眼,与容将军尤其相像。 这就是她那久不露面的谨哥哥了。 容谨面色柔和,伸手将东西递过去:“吓到你了?我刚回府,才知道家里多了个姑娘,江南阁的点心,尝尝味道。” 邹幼急急忙忙接过来,楚虞朝容谨笑:“谢谢谨哥哥,我正要去陪大舅母用点心呢。” 容谨看楚虞这么大点的人,雪地不好走,想了下才说:“我陪你过去。” 江南阁的点心向来装的精致,就连食盒都是用上等的木头制成的上面贴散着零零碎碎的金粉,江南阁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很难不被人瞧见。 容庭刚吃饱了回来,这不,一回来就瞧见了他那个大哥和林楚虞一左一右走着,偶尔还说说笑笑,容二公子心里又不痛快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他就是看容谨不顺眼,看林楚虞也没那么顺眼,这俩人凑在一起,简直是让容二公子眼睛疼。 容庭就抱手靠在柱子边上等这二人走近,他听到小姑娘声音温温柔柔的说:“江南也冷,但没京城这般冷,雪也没京城的大,只在山上能瞧见丁点呢。” 楚虞说话时带着南方人细细软软的腔儿,语速慢,这样说起话来好听的不得了。 呵,还有江南阁的点心呢,他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大手笔了。 容庭一脚踏出来,正正好挡在这二人面前。 嘴角噙着笑:“怎么,我这儿没戏了,打上他的主意了?” 容谨神色一变:“容庭!” 容庭对上容谨不悦的眸子,吊儿郎当的往柱子上一靠:“这有点小吧。” 容谨吸了口气敛了怒,他脾气向来很好,也鲜少会跟容庭争锋相对,只是容庭这小子和容家谁都不亲,甚至带着种敌意,对他这个大哥亦是如此。 一想到这缘由,容谨就生不起气来。 他好脾气道:“去换身衣物,要是让爹闻到你身上的酒气,又要恼了。” 容庭不以为意的笑了下,抬了抬下巴:“我说,我那个扳指打算什么时候还啊?贵着呢。” 楚虞眨了眨眼:“庭哥哥的扳指,怎么会在我这儿?” 容庭笑了两声:“那可是要给我未来媳妇儿的,小丫头想清楚啊。” 楚虞也朝他笑:“啊,想起来了,那天我让邹姐姐丢进水道里了。” 她委屈的瘪了瘪嘴:“庭哥哥以后岂不是要没媳妇儿了。” 容谨沉下脸:“行了,别拿小姑娘打趣。” 容庭耸耸肩,这一身酒气他自个儿也受不了,忙就抬脚要走。谁知前脚才刚踏过去,后脚就被绊了一下。 容二公子哪有防备啊,直直的往墙上撞,咚的一声—— 他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爬起来,这下酒全醒了。 容庭猛地扭头看向那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小姑娘还特别担心的问:“庭哥哥,疼么?” 容庭气笑了,说她记仇她还真记仇,下手这么狠。 但明明知道是这丫头耍心眼,偏偏她又做出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容二公子话都堵在喉咙里了,硬是没说出来。 他阴阳怪气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第7章 那日楚虞陪玉氏用了点心,玉氏对她倒是客气的很,临了还让她常到栖春院走动,本来一切都挺正常的。 直到玉氏又问:“不知道楚虞是几月生的?” 楚虞笑笑:“正是冬日里生的呢。” 玉氏面色便有些不大好了,甚至久久没应答,整个人如雷轰顶的怔在原地。 楚虞小心翼翼的喊了两声玉氏才回过神,让杨妈妈拿两盒茶叶给楚虞,自个儿下阶梯时还险些被绊了一脚。 楚虞一双眼睛盯着玉氏离去的背影瞧:“邹姐姐,玉氏方才可是惊到了?” 邹幼啊了声没当回事:“许是身子不适吧。” 楚虞还是觉得不对劲,可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只好先回安喜堂去。 翌日,楚虞起的比往日都早半个时辰,竟然还亲自打了水去老太太房里,齐妈妈看她这架势,是要亲自服侍老太太的意思。 老人家靠在床榻上,就听帷幔外一阵轻轻柔柔的嗓音说:“外祖母,擦擦脸吧?” 楚虞那拧手巾的动作娴熟,想来这事儿也没少做,竟然丝毫不比齐妈妈含糊,三下两下就将老太太伺候好了。 容老太太那眼睛是贼精儿的:“往前在林家,没个丫头伺候你?” 楚虞轻声笑说:“有的,只是在寺里为母亲诵经的那一年没怎么让人伺候。” 她说这话时眉眼都温温柔柔的,一点都不带抱怨的提起为母诵经的那一年,老太太心里更疼了。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肩:“好孩子。” 楚虞垂眼轻轻搀着老太太:“我陪外祖母用饭去吧,用过饭后,楚虞想陪外祖母去寺里走一趟。” 老太太脚步一顿,偏头看了这丫头一眼,随即爽朗的笑了几声:“你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外祖父的生辰,从前母亲与我说过,母亲对外祖母外祖父很是惦念。” 老太太闻言,又为顾颜伤悲了一阵。 楚虞暗暗垂下头盯着鞋尖看,她母亲哪里会说这些,就连娘家母亲都鲜少提过。 不过是邹幼提前打听出的罢了,在容家她要学的乖顺,还要让老太太心疼她心疼她母亲,也只能这样了。 前厅,陈梓心早早到了那儿,下意识望一眼林楚虞的位子。 绿荷自然也瞧见了,她颇为高兴道:“这个楚姑娘真是小姐习性,这个点儿还不起呢?” 话落,楚虞正搀着老太太进门,齐妈妈正在后头夸,说楚姑娘孝顺,起了一大早伺候老太太。 陈梓心拳头紧紧一握:“外祖母安。” 她这一站起来,全身花花绿绿的蝴蝶跟针似的扎进老太太眼睛里。 尤其跟楚虞一对比,陈梓心这一身实在招摇。 其实容老太爷的生辰容家从未大办过,至多就是一家人去寺里为老太爷上柱香,陈梓心只去过一回,因她不姓容,那一回还是老太太偏要带她,这才带上的。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外祖母就不再带她去寺里为外祖父上香,陈梓心也就将这事儿给忘了。 这一忘,就是好多年。 直到用完饭,老太太不轻不重道:“你若是记不得,就让身边的丫头记一记,虽说不是什么大操大办的日子,但这体面还是要的!” 陈梓心愣了一下,半天没回过神来。林楚虞用帕子抿了抿嘴:“姐姐,今日是外祖父的生辰。” 陈梓心懵了,急急忙忙到老太太跟前跪下:“外祖母我错了,我……” 她急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说来也是,她平常不穿这么招摇的,若不是昨儿个齐妈妈给她屋里送了两套新衣服,她也不会美滋滋的换上啊。 齐妈妈还说,楚虞屋里也送了,她本以为今日林楚虞也会穿的鲜艳,不想让她比下去才这么穿的…… 老太太也没真想为难她,毕竟是养在跟前的姑娘,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叹了口气就让她下去了。 陈梓心忙回屋里换了身素色的衣裳,出来时还止不住哭,绿荷怎么劝都没用。 陈梓心气道:“都是你,连林楚虞都记着今儿个什么日子,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绿荷垂头挨着骂,半句话不敢说。 正好后头大房二房一家子过来,看到陈梓心这哭的委屈兮兮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委屈。 容芊芊哎哟了声:“陈姐姐这是被谁欺负了,外祖母那么疼你,看你哭成这样不是难过死了?” 陈梓心闻言忙抹了眼泪,带着哭腔道:“没,没有的事。” 不过容芊芊这么一说,旁人自然都往楚虞那里想。这安喜堂,除了老太太,谁还能让陈梓心受委屈?何况老太太向来疼她,怎么可能让她哭成这个样子呢。 容庭神色恹恹的站在后头,给老太爷上香这事儿他压根没怎么放在心上,年年也就去走个过场而已。 而且一大早就被吵醒,容二公子脾气本来就不好,这会儿更暴躁了。 一群人被陈梓心这一哭堵在半道上,容庭皱着眉头:“你上一边儿哭去,挡着道没瞧见?” 陈梓心被吓一跳,忙止住哭往一旁站,小心翼翼道:“舅舅舅母,外祖母就在前厅……” “哎。”玉氏应了一声也不敢多耽搁。 容庭跟在最后头,不紧不慢的走着,陈梓心看他走近了小声抽噎了句:“二哥哥,我不是有意的。” 一阵冷风吹来,将陈姑娘这细若蚊蝇的声音给吹散,就见容庭面无表情的从她跟前走过。 陈梓心:“………” 前厅里,楚虞乖巧的坐在老太太边上,老太太算了算日子,笑说:“我家楚虞的生辰也快到了。” 林楚虞歪着脑袋算了算:“还有二十来天,早着呢外祖母。” 老太太呵呵笑着:“过了生辰就十三了,没过两年啊,外祖母就得把你嫁出去咯。” 楚虞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嗔道:“外祖母说什么呢。” 大房二房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祖孙其乐融融的景象。 玉氏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林楚虞这丫头,是比瑶瑶要强多了,能在今儿个这种日子里把老太太哄的高高兴兴的。 高氏暗地里捏了一把容芊芊,疼的容芊芊差点跳起来:“娘!你干嘛啊?” 高氏压低了嗓音:“你跟楚丫头学学,你多久没来安喜堂陪你祖母说话了?” 容芊芊撅了撅嘴,小声嘟囔:“林楚虞就是面上做的好,耍心眼呢。” 容庭困顿的抬起头瞥了一眼,一声嗤笑含在嘴里,复又眯着眼垂下头去, 老太太也没多耽误,早让齐妈妈收拾好东西,只是她这意思是要带林楚虞一块儿去啊。 玉氏高氏纷纷愣了一下,都没敢言语。 梓心那个小丫头不去,却带了楚虞这姑娘,老太太这心眼偏的,是个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楚虞与容瑶瑶一辆马车,容瑶瑶昏昏沉沉的一路睡到了寺里才下车。 容庭也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楚虞看他脸色那么臭也不大敢招惹他,悄悄挪了几步离他远一些。 容老太爷的牌位就供在寺里,老太太率先点了三根香,容家其他人也跟着照做,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算完了。 楚虞盯着那牌位瞧,很想生出一丝伤悲的情绪,酝酿了半天却丁点都没有。 她自小不在容家,也没听母亲提过,对容家人很难生出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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