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裴琰一行离去后,芝兰姑姑头一个入了江云娆的书房:“才人,如何了?” 江云娆摇摇头:“不知道呀,但皇上说让我继续写断绝关系的家书,那我就好好写,今晚趁着宫门落锁前便送出去。” 在江云娆的书信里,主打感情,不说道理。 她觉得裴琰这样的人,白日在前朝听大臣讲道理,到了后宫还要听嫔妃讲道理,那岂不得烦死? 况且在新政这件事上,双方都有自己的道理,心思都不是坏的,只是处理事情与沟通时出现了差错,才会引得帝王之怒。 芝兰姑姑点点头:“好,奴婢就在一边候着,才人先写吧。” 江云娆又道:“其实我旁的没什么心思,就是想让皇上与父亲以后能好好说话,把这些误会给解除了,别一个钉子一个眼的。 再说了,他们一吵吵,遭殃的可是我,真是气死!” 芝兰黄昏前将书信送出了宫,不过两三日,江归鸿便有了书信送入后宫。 江云娆亲自去了宫门处等,拿到书信后步伐极快又欢脱的去了天元宫,第一时间拿去给裴琰看她的断绝关系后续的家书。 第十五章 虽有宠妃,却无爱人 江云娆披着兔毛披风,葱白玉指上拿着那封家书直奔天元宫,可到了天元宫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福康公公连忙出来解释:“娘娘恕罪,天元宫乃皇上批阅奏章与面见朝臣重地,皇上通常不喜后宫的娘娘来天元宫的。” 江云娆眼珠子转了转,不是吧裴琰,老娘大老远过来找你,给你第一时间吃瓜,你居然将老娘拦在外边,真是无语啊家人们。 她忍了忍自己的脾气,一半幽怨一半调侃的说: “唉,皇上前几日自己说的要第一时间看我这断绝关系家书的后续的,人家第一时间到手了,连封条都没撕就给皇上送来等着一起看。 没想到啊,居然连门都不让人进。伤心……” 福康公公勾着腰,慎才人此人他倒是也不讨厌的,有时候自己也会卖娘娘们一个薄面,万一呢,万一往后真的飞上枝头,说不定还念着他的好儿。 “这样吧,烦请慎才人再等等,老奴去瞧瞧皇上现在的脸色。” 江云娆点点头:“辛苦福康公公了。” 福康公公转身入了天元宫,剩下江云娆立在寒风里等着,这风啊呼呼的吹着,她冷得不得了。 奈何出来得久了,手里的小手炉已经凉了,她站在那里直搓手,在心底大骂裴琰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狗男人。 有人朝着她递上了一个小手炉,江云娆忽的转身,看装扮,应当是裴琰的臣子,从官袍上来看这职位还不低。 头戴白玉冠,身着紫袍,佩的居然是金鱼袋,她父亲在朝中混了大半辈子都还是个银鱼袋呢。 想必此人品级应该在三品或三品之上,年纪轻轻就已经紫袍冠带位极人臣了。 鹤兰因伸手递着小手炉,见着江云娆半天不接,便道:“臣鹤兰因,正要去面见皇上,殿内暖和,这小手炉就给需要的人吧。” 天元宫外此刻飘来漫天白雪,整座朱红宫城,举目四望早已是银装素裹,隐隐间红白相映。 这雪花被清冽寒风一卷,那晶莹洁白的雪花便飘到了鹤兰因紫色衣袍的肩头上,也落到了江云娆墨黑缎光的云鬓边。 江云娆缓缓抬眸,才见鹤兰因此人眉目如画,俊秀轮廓里透出温润儒雅。 一双眼睛透亮温和,天地间的熠熠白雪似成他背后的底色,他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玉冠仙人。 看帅哥是她的天性,顿了顿才回神:“好呀,那我不客气了。” 江云娆才不客气,这么冷的天,有人送小手炉简直太好了。 鹤兰因微微一笑:“臣先告退。” 芝兰在后边提醒道:“才人,这前朝重臣毕竟也是男子,您是皇上的嫔妃,这样不太好。让旁人看了去,传到皇上耳朵里更不好。” 江云娆紧紧抱住小手炉:“可我冷啊,谁给我小手炉我都会接着,可不管是男是女。” 旁人只在乎身份,她只在乎自己舒不舒服,毕竟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宫规也没有哪条规矩说不能借用一下别人的小手炉。 芝兰:“……” 江云娆抱着温暖的小手炉心情稍微好了点,问道:“方才那紫袍冠带的大臣是谁呀,怎瞧着他来天元宫都不需打招呼的?” 芝兰解释道:“此人名唤鹤兰因,是大周的中书令,年仅二十五岁便已至三品高官之位,位极人臣。 他呀,身上的故事可不少,唯一值得提的便是他与皇上相识于微时,皇上能够登基,他也当居首功。” 江云娆虚了虚眸:“哦,那皇上待他肯定是不一般的,这可是打辅助之王啊。” 鹤兰因年少便才华冠绝,在院试、乡试都是榜一,在家乡也是出了名的大才子。 本以为会试殿试也是稳了的事情,但却在会试被意外刷了下来,落到了榜七十七名。 那时候裴琰是夺嫡毫无希望的三皇子,正好碰见了愤然跳江自尽的鹤兰因。 至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江云娆站着都有些吃力了,毕竟自己这膝盖也没好全:“那要不咱们回吧,鹤大人才刚刚进去,我要是继续等,那不得吹成冷冻干尸……” 芝兰:“才人慎言,慎言呐。” 天元宫里,裴琰从龙台上走了下来,一手搭在鹤兰因肩上说事儿。 福康公公正想走上去说两句话,但瞧着鹤大人这身份在这里了,又是刚刚才到,这时候去说好似也不恰当,可慎才人还在外面候着呢,一时有些为难。 鹤兰因举着白子落在棋盘上:“皇上将后宫里的娘娘唤来,也不让人家进来,就在风雪里吹着,很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鹤兰因知道裴琰对后宫嫔妃向来是没什么情意的,大多都是他作为帝王牵制与平衡前朝与后宫的工具罢了。 所谓宠爱,不过是对前朝权势的一个回应,所以无宠,也是对前朝权势的一个态度。 登基两年,裴琰虽有宠妃,却无爱人。 他时常嘲笑裴琰虽然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却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裴琰:“朕一向不喜嫔妃来天元宫,也不喜嫔妃参与朕过多的生活,这你知道。” 鹤兰因勾着身子看着棋盘,手开始捡吃掉的黑子,扬眉:“皇上这孤家寡人还得继续做下去。” 裴琰反向嘲讽:“位极人臣的中书令大人与朕何尝不是一样,朕赐下你的豪华大府邸如今连个女主人都没有,你也是寡着的。” 鹤兰因落下一子:“罢了,臣还要回去相看一位媒婆介绍的贵女,得走了。” 他也才来不久便要离开了,起身的时候道:“皇上还是让那小妃子进来吧,风雪下得有些大了,真是个冷心冷情的皇帝。” 鹤兰因与裴琰说话向来这般随便,如自家弟一般。 且鹤兰因的的确确也在国事上对裴琰助益不少,裴琰对他也是极为看重,他年纪轻轻位极人臣也是有原因的。 裴琰也不知外面候着的是谁,不是宁如鸢就是赵舒盈,或者是其他人。 福康公公在一边应了一句:“是瑶华殿的慎才人。” 鹤兰因这才知道方才站在殿门前跺脚搓手的人叫做慎才人,若是换了其他嫔妃,再是寒冷的天,只怕也不敢表现自己冷,只能规规矩矩的站着。 鹤兰因跨出天元宫殿门时,江云娆正好得了准许从殿门外跨进来,二人擦肩而过。 第十六章 裴琰一定是误会了 要不是福康公公派了小太监出来得快,她真就走了。 下次,她绝不会上赶着来。 提了裙摆跨入天元宫,却发现裴琰并没有在正殿,而是在偏殿。 此刻的裴琰正伸着手在火盆上靠着,肩上的狐毛领子是黑色的,趁得他俊容更加英挺清冽了。 江云娆眯了眯眼,裴琰也就这张脸了。走近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裴琰冷漠的问:“天元宫嫔妃不得擅入,你来做什么?” 江云娆挥了挥手里的书信: “不是皇上说的要看臣妾与家中的对战后续吗,臣妾收到消息就亲自去宫门前取的,然后第一时间就给皇上送来了,封条都没拆。” 裴琰:“拿过来吧。” 江云娆笑嘻嘻的凑了过去挨着他,将书信递给裴琰:“咱们一起看,臣妾都不知道后续呢。” 裴琰将封条拆下扔在火炉里,修长的手指极为好看,慢慢将纸张摊开。 在江云娆骂骂咧咧说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以后,江归鸿没有直接回复她,此次代笔的是江云娆的母亲,书信里说: 吾女亲启。 皇上推行新政一事,你父亲心中赞同,但也困扰。 前朝实力盘结,动一发而牵全身,此事推行时间过短过激,本是对天下黎民百姓的一件好事, 也极有可能逼得某些有心世家联合起来推翻新政,以至动摇国本。 你父亲只是想让这国策缓一点,轻一点,奈何皇上手段刚强,不愿等待。 上月御史台万大人过寿,二人在家里喝高了,谈起此事观点相同,所以便直冲冲的联合一起开始上奏,只愿朝堂清明稳固。 我已经骂过你父亲了,再有下次,我也跟他断绝关系,以免连累母族。 旁的事女儿莫要再忧心,自己在后宫小心侍奉,以诚待君便是。 ——勿念。 裴琰看得极快,冷冽的眉眼微挑:“故意写给朕看的吧?” 江云娆眼珠子乌溜溜的转着:“没有啊,这封条都没拆,臣妾怎知这信里写的是什么啊?” 可不就是故意的吗,不以这样的方式去解释清楚误会,只怕君臣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深。 裴琰本来就不爽江家,此番闹了这事出来,再让人挑拨挑拨,那这皇帝与江家的嫌隙就更大了。 自己在裴琰身边本来也没宠没爱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把她这棵娇弱的小草给折断。 她可不能自己这条咸鱼混着混着就去冷宫渡过余生了,那得多亏啊。 裴琰转身坐到榻上,榻上的围棋只下了一半:“你会下棋吗?” 江云娆侧眸看着他:“会啊。” “坐过来,陪朕下一盘棋。” 江云娆心底没底了,裴琰怎么什么都不说啊,他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看穿了? 应该没有看穿吧,自己演得那么好,母亲那边也演得极好,出漏洞了? 出漏洞就是欺君之罪,她脑袋应该多半没了…… 江云娆颤颤巍巍的坐了过去,坐到方才鹤兰因那方上,看了半天才道:“皇上,五子棋不是这么下的。” 裴琰:“五子棋?” 江云娆将裴琰的黑子都给捡了回去,又把自己的白子给捡了回去,开始说起五子棋的规则:“皇上听懂了吗?” 裴琰将黑子一把扔在棋盒里:“朕方才是问你,会不会下围棋。” 江云娆摇摇头:“不会。” 裴琰:“象棋呢?” 江云娆再次摇摇头:“也不会。” 裴琰向后靠了靠,端倪着她:“那你会什么?” 江云娆歪了歪脑袋,她会的东西倒是多,但你这宫里可提供不了。于是只能讪讪的说:“饿了吃喝,困了就睡,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裴琰冷哼一声:“无趣。” 江云娆反问他:“那皇上觉得什么叫做有趣? 给皇上弹琴唱曲的话,臣妾唱不过宫里乐府的; 给皇上吟诗作对的话,臣妾可能不如大才女文婉仪; 给皇上出谋划策的话,臣妾可能又不如朝臣了。” 裴琰看着话多却又没什么营养的她,言语之间倒是极好理解,不像前朝后宫里的人,一句话之间,总有言下之意。 “慎才人是说自己无用,是庸才。”他道。 江云娆:“天生我材必有用,臣妾的好,是给能欣赏的人看的。” 她冷笑,少pua老娘,老娘天下第一棒。 裴琰盯着她:“放肆,牙尖嘴利。”顿了顿他又道:“下五子棋吧。” 江云娆立马将棋盒换了过来:“嘿嘿,臣妾要黑子,黑子先走!” 裴琰倒也不跟她计较,自己拿了白子在棋盘上落下。 一个时辰过去,江云娆嘟着嘴:“怎么又是皇上赢啊,皇上明明从前就下过,方才定是在骗人。” 裴琰落下一颗白子连成五颗,他又赢了: “如此简单的规则,朕即便是第一次学,那也比你下得娴熟。再有,大周并无五子棋这一说,朕今日是一次见。” 江云娆咬着唇,胜负欲突然就强了起来:“是是是,您是天之骄子,臣妾资质愚钝。再下三回,臣妾必须得赢一把!” 下着下着,江云娆就把那书信的事情忘得九霄云外了,估计觉得自己脑袋应该不会掉吧。 要不然裴琰也不会在这里跟她慢慢悠悠下棋,皇帝可是很忙的。 裴琰按住了她的棋盒:“这么白下没意思,你得有赌注。” 江云娆蹙眉的看着他:“臣妾可没什么好东西啊,臣妾穷得很,皇上坐拥天下可别打臣妾的主意。” 好你个裴琰,连自己小妃子的东西都想顺点走。 福康公公在一边看得起劲:“慎才人莫怕,奴才觉着您给了赌注一定会更仔细百倍,说不定就赢了皇上呢。” 江云娆转念一想:“是哈,那行!”她把自己一对白玉耳环取了下来放在桌上。 裴琰眼睛淡淡看了一眼:“朕一个男子拿你耳环来做什么,换一样。” 江云娆眯了眯眼,好啊你个裴琰,想玩儿大的: “臣妾在宫里最有价值的东西便是瑶华殿的硫磺泉了,皇上下一回合若是赢了,臣妾便做三回硫磺泉小婢女,像婢女一样伺候皇上沐浴硫磺泉。” 裴琰似刀锋的薄唇微微一棱,笑得意味深长:“好。” 说完这句话江云娆便后悔了,自己已经是个小小才人了,居然还把皇帝弄去瑶华殿,自己岂不是要破产? 她再看了看裴琰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心底哐当一下。 遭了,裴琰一定是误会了。 第十七章 得了东西就想跑? 江云娆连忙反悔:“不行不行,换一样,大不了臣妾拼了,用真金白银。” 裴琰:“就赌硫磺泉。” 她心底虚了起来,裴琰一定是误会了,误会自己邀宠,想方设法的把他弄到瑶华殿去,然后为江家征求宽容。 可是在江云娆的心底,整座瑶华殿的的确确就是那硫磺泉最有价值了,裴琰又不缺金银,更不缺稀世的珍宝, 作为皇帝来说,就是自己这副龙体最为贵重,所以自己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哪里晓得,这话并不是那么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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