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光脚不怕穿鞋的,这梁子结下了。” 他对身边几个兄弟说道:“走,叫上几个领头,咱们往北走。”只有顺利逃出去,才能再谋后路。荒年里,只要有了几个头头,很快就能拉起一支新队伍。 “是。” …… 夜色遮人,夜里追捕不算顺利,一夜下来,只追捕到几十个落单藏匿的贼寇,从他们口中知晓,贼寇头目带着大部队往南逃窜了。 等到天色大亮,全城百姓都投入到搜捕贼寇的队伍中,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立马报给衙役、民壮。 几日之后,往南逃的队伍被追上,逼到了海崖上。数日的逃命,他们身子疲乏,已无顽抗之力。 计数后,裴秉元此番领队共击杀、逮捕了一千两百余名贼寇,此数在军功中并不算卓绝,然则,在州衙、县衙等地方官长中,这份功劳十分显眼、难得。 光靠衙役、民壮能取得此数,有几人能为? …… 州衙后院,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 这段时日,餐桌上总能见到各种各样的瓜豆蔬果,农家鸡鸭禽畜,变着花样来。 有许多菜品是裴秉元、林氏在北边不曾吃过的,尝起来新鲜又美味。 或是州衙衙役送来的,或是百姓送到州衙里的,挑的都是最好的。 裴秉元叮嘱林氏道:“可不能白拿他们的,今年虽是丰收,也仅是够他们一大家子填饱肚子而尔,并不富余。” “我省得。”林氏替裴秉元盛了碗米饭,颗粒饱满圆润,递过去,说道,“能推的我都给推了,若是不能推的,我也叫申二家的送铜板子去了。” 林氏又低声问道:“今年的功绩何时上报朝廷?”紧接着又道,“官人的同僚里,可有丁忧耽误了婚事的才俊?” 裴秉元知晓林氏的心思,应道:“功绩是由苏州府知府大人上奏朝廷,恐怕要等岁末……至于竹儿的婚事,她是个有主见的,不若等她出宫,听了她的意思再说罢。” 林氏点头。 …… 身边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裴少淮心无旁骛,能够静心学习,认真研究文章。 在东林书院里,他和田永玏的关系愈来愈好,两人交流学问有来有往,裴少淮同田永玏讲北直隶的文章特点,田永玏则告诉裴少淮江南学子以何方式提高文章蕴意。 两人都收获颇丰。 …… 只是近来,裴少淮意识了一个大问题,他反思之后,自觉得自己的学识到了一个瓶颈期,文章水平总在此瓶颈处徘徊不前。 似乎他所写的文章都很不错,可圈可点,还被教谕们当作好文贴出。 但裴少淮翻出旧文章,原先觉得尚可的文章,再读时觉得犹如嚼蜡,乏味可陈。 他每每落笔写文章时,前一句刚刚写完,后一句的思路马上就来了。这听起来似乎是好事,“下笔千文”,实则是裴少淮陷入了一个舒适圈内,遵循于习惯行事,所有事情都只是重复而已。 遵循于脑中既定的思路所写的文章,亦只是以前文章的复刻。 只有停笔思考,辗转琢磨,笔下之物才是新鲜的。 裴少淮明白,他急需一个水准远高于他之上的前辈来指导他,他才能走出这样的困境。或是他历事足够丰富,看遍百态,自己慢慢去悟透。 在没有找到这位“前辈”以前,裴少淮只能选择第二种方式,多出去走走、看看。大姐夫徐瞻不就是历事之后才考得榜眼的吗? …… 最新一期《崇文文卷》付梓印出,田永玏给裴少淮送来一本,说道:“这期《崇文文卷》卷末,有南居士的画作,裴师弟莫错过了。”眼中含笑,显然意有所指。 裴少淮遂直接翻到卷末,只见金色稻浪当中,百姓面带喜色,挥汗收割稻子,一把把捆好后,送回家中,又有许多孩童在田间地头拾穗,小篓子里插着遗落的稻穗。 好一幅百农秋收图。画作上题了一首诗,赞叹秋收之美,当属农户之喜。 这幅画,画的是太仓州的秋收,无怪田永玏特地提醒他要看最后一幅画。 裴少淮又看到南居士点评北客的文章,写道:“文章一如既往的好,然则第三股、第六股中,字句之意已在以前的文章中写过,此番用词用句、手法虽大有不同,判若两文,然骨子里是一样的,立意未变……北客先生这段时日兴许需要出去走走,时光尚早,莫急。” 此一句,一下子击中裴少淮的心尖,颤颤。 知己也。 良师也。 南居士的话,再次证实裴少淮的自我感觉没错,他已经被困在某个境地中,长久矣,他确实需要突破。 其二,南居士能从数篇文章中得出此结论,说明南居士的水准远在他之上。最后那句“时光尚早,莫急”,裴少淮反复品味,暗想,南居士是从何处看出他是个年轻人,年岁尚小,时日还长? 果然境界高了一层,能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 南居士点评的不只是裴少淮的文章,还是他当前的状态。 裴少淮已经动了要寻找南居士的心思,遂问田永玏道:“田师兄,此画意境甚好,于家父又有别样意义,不知原作能否借与我带回家中,让家父赏阅一番?” 他说的是实话,也带有自己的私心。 田永玏轻松应道:“这是自然,裴师弟在此稍等,我这便去崇文堂取画。” “谢师兄。” 第68章 崇文堂里,田永玏奕奕而来,从画架上取下那幅百农秋收图,用细绳收紧。 “田师弟取画何用?”程思恰好在崇文堂里,见此问道。 田永玏未多加思索,如实道:“裴师弟想借回去一赏,我拿去给他。”言罢,欲离开。 “且慢。”程思拦住了田永玏,语气变得生分,言道,“这幅画属崇文文社所有,岂是他一个游学学子想借就能借的?田师弟有私心,纵使拿来当顺水人情,也该先同我们几位师兄弟商量罢?” 田永玏牢牢攥住画卷,并不退让,说道:“画中所作乃是太仓州秋收之景,裴师弟父亲身为太仓州知州,借与他拿回去一赏有何不可?……究竟是是我有私心,还是程师兄有私心?” 自打上回争执以后,田永玏和程思之间日渐不和。 “倒不是不可,我亦并无私心,只是凡事都该按章程办事,否则设立文社何用?” “莫拿这些虚的给我打马虎眼。”田永玏承诺道,“此画由我借出,若出了半分差池,一应由我承担全责,或赔付画作,或踢出崇文文社,皆由诸位师兄说了算。” 程思收回手,不再拦着田永玏,问道:“田师弟,我们认识有六年了罢?莫不是六年抵不过短短六个月?田师弟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与师兄们闹掰吗?” 又道:“裴少淮他只是个过客,终究要回到京都城,两年后,他将是你春闱里的对手,田师弟就没有半分防备之心?” 前一句话,本让田永玏心里有些愧意。 当程思说出后一句时,田永玏憬然有悟——师兄弟之间的情感已经不够纯粹了。 田永玏应道:“程师兄当知晓,背向而驰,时日愈长相隔愈远。”若是论春闱对手,崇文文社其他四人也是田永玏的对手,难不成都要提防着?天底下哪个状元是防人防出来的? 田永玏没有同程思争论这些,带着画离去了。 …… “田师兄,南居士是从何时开始向文社寄稿的?” 田永玏想了想,说道:“好似早几年就曾有过,每年三三两两的,总要遇见好文章才能劳他动笔。自打北客来稿以后,则月月可收到他的评语……可见南居士同我一样,都是极欣赏这位北客先生的。”田永玏脸上略带骄傲之色。 裴少淮谢过田永玏,带着画回到家中,展开画卷,悬于墙上。 他负手伫立墙前,微微仰头,静静地看了许久。他并不精通于画道,只从芒山寺吴老道那学过些浅显的用色、笔法而尔。 故此,他赏画的本事亦十分浅显——好看,或是不好看。 眼前这幅画属于是好看的,看着赏心悦目,画中的农户个个都蕴含着一股劲儿,让人觉得一切事情都会慢慢好起来。 这种带有盼头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余下的,裴少淮只能怪自己赏画的眼力不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裴秉元从衙门回来,看到这幅赞颂太仓州秋收的画作,喜溢眉梢——被百姓赞誉是一层意思,被读书人赞誉又是另一层意思。 他也负手伫立墙前,与儿子一起赏画。 静默。 “此画,至少出自两人之手。” 裴少淮蓦地转头望向父亲,脸上略惊讶好奇,又想起父亲埋头书房几十年,有些赏画的爱好,自然懂得比他多一些。裴少淮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裴秉元指着画上那首诗说:“题字笔划之末微微分岔,带有笔锋,应当是写字时奋笔直下,蓦然勾腕抬笔,戛然而止,方能得此潇洒笔锋。” 裴少淮颔首,写字一道他已得小成,他理解这样张扬的笔法。 方才只顾着看画,倒忘了画上还有一首诗。 裴秉元又指着画中稻穗道:“而作画时,画师笔笔画满,笔触极细,方能勾勒出稻穗的细节,可见其性子又细又稳。” 最后道:“字如其人,画如其人,文亦如其人,由此可见画和诗分别出自不同的两人之手。” 裴少淮了然。他将南居士的事一一说与父亲听,然后问道:“这样一位学问渊博的学者,在苏州府里总会留些踪迹罢,依父亲之见,南居士会是何人?又当何处去寻他?” 裴秉元踱步思忖,说道:“他未必就在苏州府内,或是周边其他府州,或是小住于此,皆有可能。有此见识的学者,有意隐匿自己的身份,又岂会让你轻易查到?” “父亲分析得是,是孩儿太急了。”失了分寸。 裴秉元拍拍裴少淮的肩膀,安慰道:“正如他所言,莫急,时日还长……若是有缘,这位南居士自然会来寻你的。” …… …… 冬日江南天气好,霜后仍见萋萋青草,枝头不见落叶,粗一看,让人以为是北境里的春日。 光景虽好,但该有的寒意不会少半分。寒风呼呼从北而来,又掺上江面的水气,从衣领钻进衣袍里,纵使再厚实的衣裳,都抵不了这湿寒的冷气。 京都来信,徐瞻隐晦提醒岳丈,朝廷过了春日就会下旨,诸多临海州县将准予开海,允许商贾出海行商,太仓州正在此列。 趁着冬日农闲,裴秉元召集百姓,家家户户出人出力,牢牢把住了那个破旧码头,开始重修。 若家有余粮,日子有盼头,父母官许他们以扬州繁华,谁又惧那冬日海水之寒?干劲十足。 裴秉元每日出门前,林氏欲为他披上白貂披风,裴秉元解释道:“我要去旧码头看看,若是穿着锦衣玉袍,总是不好……冷就冷些罢,我 抖一抖就好了。” 林氏不好多劝,道:“晚上记得回来吃口热乎的,别整日在外头对付。” “我省得了。” 半日过去,裴秉元这日午后早早就回来了,脸上洋溢着笑意,一进门就喊道:“夫人,快去准备笔墨。” 林氏省得有好事,猜出了几分,速速准备好笔墨,取来了空折子,边研墨边问道:“京都城里下旨了?” 裴秉元点头,笑着应道:“我可以向圣上问赏了。” 年终岁末,外派官员当年取得好的功绩,理应赏赐,多以赏官升品为主。裴秉元年头的时候刚刚升了一品半,总不好连着继续升官,但他上任这一年功绩不俗,必须嘉赏,故此有问赏一说。 裴秉元下笔写道:“……府上老母病重多日,微臣不孝,远在江南之地,以民事为重,当不负圣上所托,故未能返京伺候一二……” “……老母秋日受寒咳嗽不已,冬日恐怕加重,月有望朔圆缺,芸芸众生总有归处,微臣惶恐……” “……三女若竹自幼教养于祖母膝下,方得如此品性。如今祖母病重,尤为思念孙女若竹,心心念念夜夜不忘,若竹亦是盼着到祖母跟前尽孝一二,以表教养之恩……” “……大庆素以忠孝为人之要义,微臣叩请圣上开恩,准许女官裴若竹出宫,解祖孙相思之愁,广天下之孝道……” 裴秉元写得极认真,几易其稿,阅读数遍之后,才开始誊抄。 地上落满了写废的折子。 …… …… 裴秉元的折子快马加鞭传回京都,置于圣上案上。 这日,圣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身边内官持着白浮尘,禀道:“圣上,安平郡王府镇国将军送嫁归来,在殿外听候着。” 圣上撂笔,道:“传。” “传镇国将军燕承诏觐见——” 燕承诏没穿从一品镇国将军的华服,反倒穿的是南镇抚司缇帅的官服,正三品。 内官的一声传召让他蓦地醒过神来。燕承诏身为锦衣卫之首,极少思绪飘忽不定,方才是个例外。 只因入宫前父亲对他说的那番话—— “此番进宫,你务必向圣上请赏赐婚,求娶景川伯爵府三女裴若竹,结红叶之盟。” “裴家已经拒了,父亲何必执意于此?” “只需圣上开口赐婚,裴家拒与不拒又如何?” “裴家已非昔日。”他想说的是,裴家不会乖乖就范的。 “裴家若是昔日不变,我又岂会筹谋你与之结亲?此番结亲于郡王府唯有好处,你无需顾虑重重。” 燕承诏原想问于自己有甚么好处,可他没问,已然知晓答案。父亲言罢便离开了。 燕承诏收回心思,阔步入殿,心中已经拿好了注意。 “微臣叩见圣上。” “承诏,此番辛苦你南下一趟。”圣上语气和缓,问道,“你立了功劳一件,朕许你赏赐,你想要甚么?”想了想,又问,“你年岁不小了,怎还未成家?” 燕承诏心中一凛,他为何未成家? 兴许是因为世子迟迟未能替王府生出长孙罢。如今生了,他也终于该成婚了。 他应道:“男儿有志,不拘于一时。” “可有心仪的姑娘?”圣上似乎也有意为他赐婚。 “禀圣上,尚无。”燕承诏紧接着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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