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的长蛇衔尾成环,化身旧忆长廊,高塔在这里耸入云霄,往上蔓延向无尽的远空。书籍被收集,历史被唱诵,传说被书写。 童话的牧笛在山坡上长鸣,深魇的巡游于奇幻镇穿行,原野盛开象征奇迹的蓝蔷薇,振翅的鱼群飞过天际。 有人为这世界创造了一整片瑰丽梦境,却未曾留下姓名。 苍行衣曾以为,自己会因为与乐园暌违已久而感到陌生,心生隔阂。 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在翻开这本画册的瞬间,他就像涸辙之鱼回归江海,落叶飘散在树根的泥土,蒲公英的种子被风扬向天际,油然而生一种回归旧日理想乡的欣喜与宁静。 不需要任何犹豫与怀疑,他笃信这个世界一定是他终将去往的地方,他倾其一生,漫漫跋涉、筚路蓝缕,都是为了来到这里。 这一切真是我想象到的?真的是我曾经创造出来的作品吗? 眼前这些画作超乎想象的瑰奇与震撼,让苍行衣满腔茫然,心生一种极度虚幻的恍惚感。 原来不见寒,竟然是一个这样的人吗? 真的曾有过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存在于这世界上吗? 手中的画册重逾千斤,让苍行衣无力抬起。他惶惑惊恐,不敢回首,一个问题忽地从心底冒出来:这么多年来,他到底都干了什么? 如果他当初没有放弃理想,没有为了逃避痛苦自甘蜷缩在这幅名为“苍行衣”的躯壳里,而是以“不见寒”的身份坚持下来的了,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是不见寒,面对他所遭遇的一切,会怎么做呢? 不见寒不会因为双手和双眼受创,就放弃画画的。因为那对他来说和生命一样重要,只要他还有一口气,都不会放下手中的笔。 他会在康复期间,继续研究和艺术理论有关的知识,耐心地等待身体痊愈,在能够重拾画笔的第一时间,继续像赶赴战场一样回归他的世界。 他或许会重读一年高三,然后考入美术附中;或许对旁人的奚落和异样的目光毫不理睬,读完高中考入最好的美院。 他将一副接着一副创作绚烂惊人的画作,把这份震撼带给全世界,用他的色彩感染每一个步入乐园的人,让他们为他五体投地,惊艳叹服。 他是愿望之种,是万物起源,是来自理想乡的吹笛人与叩门人,是妄想天国的造物主。 他将带领乐园来到现世,让不可思议与无尽梦幻降临人间。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 苍行衣低着头,将脸深深埋进掌心里。他无法抬头直视自己倒映在任何一处镜子与窗上的面孔,更不敢看见幻觉中浮现的少年冷清淡漠的脸。 每天从睁眼开始,呼吸浑浊的空气,装备好假笑走进办公楼里,说毫无营养的客套话。 跟满脑子金钱和下三路的俗人推杯换盏,交换肮脏的利益。 打开社交平台,迎接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 在尘埃的旋涡中挣扎着向上攀爬。 他每天都活得更讨厌这个世界一点。 从放弃“不见寒”以及与这个身份的一切起,他似乎就开始了自甘堕落。他再也没有对自己心怀过任何期待,有过任何追求,只是觉得,反正他最想做的事情已经做不成了。所以人生过成什么样,都不过如此,也就无所谓了。 “能活着就可以了”,“这样子也不是不行”,“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没必要较真到那种程度”。 而不是“跌倒了就一次又一次站起来,做不到就一次又一次去重试。” “在死亡降临之前,我将不吝付出一切代价,包括感情和生命,直到愿望实现为止。” 是他犯下了最大的错误,没能时刻对这个世俗,以及人类与生俱来的惰性保持警惕。 他所最轻蔑、也最厌恶的世俗,偏偏有着绝大的吸引力和感染力。若非从始至终地保持距离,只需要一次疏忽失足,尘浪就足以将人浸透。 选择的权利一直在他掌心里。是他自己没能抵抗住汹涌的尘埃,最终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变得庸俗怯懦,变得虚伪而善于妥协,精通表面功夫和阿谀奉承。变得想要更多优渥的物质资源,渴慕能够满足虚荣心的赞许。 尘世如洪流,滚滚向前,在日复一日的冲刷中裹挟着他,让他忘记了如何保持独立的自我。 他最终失去了他原本最不能割舍的珍宝。 那是他身为“不见寒”的高傲。 年少时的愿望,像一团火,忽然从他心中最深底里迸发出来,灼痛他,折磨着他,用遗憾和绝望歇斯底里地拷问他。 你知道自己失去的,到底是什么吗? 回想你这一生,坐拥千亿财富,屹立在人人羡艳的名利之林巅峰。可你做过任何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吗? 你是否曾有过一瞬,能鼓起勇气,朝你渴望的方向迈出一步? 你舍弃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换来今天的安逸与放纵。这一切值得吗? 你难道从未后悔过? 你曾认定幼稚可笑的理想,真的不应该被坚持吗? 你扪心自问,你搜罗过千百亿的文字,记录数以万计的故事,娓娓道尽人世间的离奇与悲欢……又可曾有过一刻,说出自己的心声? 你可曾创造过属于自己的世界?可曾讲述过哪怕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故事? 你可还记得,手中的笔,是为什么而执? 第515章 拾遗彼·苍择星·三十 窗上的倒影如是质问苍行衣。 越过模糊的泪水和指缝,不见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轻蔑而怜悯。 若隐若现的呓语告诉苍行衣,他企图重塑一个不见寒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可笑。不见寒是年少的他,过去的只会永远过去,消失了就不会再重现。他可以找出无数个妙笔生花的创作者,却找不回一个曾经的自己。 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不见寒真的已经死了。 他惊才绝艳,独一无二,不会被任何人所取代。 世界上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不见寒。 “对不起……”苍行衣泣不成声,“对不起!我真的后悔了……” 他真想成为一个怪物。他要是一个怪物就好了,一个不在乎任何人眼光、不受任何约束肆意驰骋的怪物。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天才,疯子,还是神经病。他只想追求自己渴望的东西,挣破一切束缚,朝他梦寐以求的方向前行。 可惜他最终没能成为怪物,而是变成了一个循规蹈矩的普通人。 或者是……假如这个世界上有能够重来一次的机会,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啊。他愿意倾尽所有去交换。 如果命运能够眷顾他,让他重新见到他记忆中那个高洁耀眼的少年,他愿意为了守护他付出自己的一切。 声名也好,财富也罢,甚至是他锻炼出的一切能力与他苟延残喘的生命。他会燃烧所有为他开辟道路,荡平他前行途中遭遇的所有荆棘。 假如是山川大海拦在他面前,他就开山分海,为他让出道路;假如这世界存在的位置敢比他更高,他要让这世事万物都为他俯首。 他愿意在不见寒面前低下头颅,舍弃尊严,牺牲自己的一切为他铺路,送他登上妄想王座的终点。 ——可是一切都晚了。 这世上没有不见寒。 苍行衣猛地合上摆在桌面的画册,擦去脸颊两侧的泪,推开阳台门。新鲜的冷风迎面灌来,吹醒了他浑浑噩噩的脑海。 屋外下着雨,冰冷刺骨。他走到阳台边缘,夜风遥遥传来的呼啸声和汽车悠长的鸣笛声。真实的寒意和雨水的触觉冲洗去幻觉的残片,将他从朦胧恍惚中强行拉回尘世间。 脚下万家灯火璀璨,金红色的车龙往来,都在雨水中融化,恰似流淌人间的星海。无论是纵横的街道,还是林立的楼宇,从这么高的地方望下去,都变得精致小巧。往来的人群和车辆,更是微末如尘埃,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将他们吹散。 一个近乎荒谬的想法,忽然从苍行衣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苍行衣”是为了适应这个世界,为了应对他所遭遇的一切凡尘世事而生的皮相。他取代了不见寒的位置出现,所以心怀信念执着追求的理想不见寒,就此消失了。 那么…… 假如苍行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能让不见寒重新回来吗? 他被自己这个无稽的想法吓了一跳。理智告诉他,人死不能复生,时光不能倒流,失去的一切也不会再回来。他自嘲地笑了两声,回到客厅里。 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虽然现在已经快到午夜零点了,但根据他对苍择星的了解,这个时间她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和朋友打牌,总之不应该已经睡下了。现在打电话给她,应该不会打扰到她休息。 电话果然很快接通了:“亲爱的,你回来了?” “晚上好,苍择星女士。我今晚回的楚庭,刚刚到家。”苍行衣回答道。 “你爸爸他……哎,世事无常,没想到会这么快。他走得安稳吗?” “生病哪有能好受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人都快瘦得脱形了。”苍行衣声音有些低落,“我说让他出国或者转院,接受好一点的治疗,他怎么说都不肯,非要留在老家。请了医生和护工过来,也不肯让人进门,说是有什么讲究……” “他们老家风俗是那样的,规矩很多,拗不过就随他们去吧。” “最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一直躺在床上,哪也去不了,什么也不能干。家里人也走不开身,只能在他床前一直守着,就看他什么时候咽气,一定要见上最后一面才行。彼此都很煎熬。” “听起来真可怕,”苍择星感慨道,“要是换成我,肯定受不了。” 她压低声音,悄悄对苍行衣说:“亲爱的,要是我也到了那一天,病得不行了,不能动、不能说话,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呼吸机在床上苟延残喘……你就勇敢一点,帮我把氧气管拔了,好让我少受点苦。” 苍行衣哭笑不得:“你身体好着呢,咱们谁先送走谁还说不准。” 苍择星继续问:“葬礼也都顺利吗?没有遇到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 “嗯,一切都还好……只是老家的风俗让我有些惊讶。”苍行衣说,“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举办那么传统的葬礼。棺材在灵堂里停了七天才下葬,每一天都要举办不同的送灵仪式,参加的人既要哭又要跪,从早折腾到晚。” “最后一天送灵最夸张,居然要孝子贤孙披麻戴孝,手捧遗像徒步上山。每隔三步就要磕一次头……” 苍择星惊讶道:“我的天,他们该不会真让你给你爸一路磕上去了吧?” 苍行衣:“那倒没有,我已经改了姓氏,不算是他们家的人了,所以没有强求我去做。你知道不渡平第二任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么?” “听说过。名字叫什么来着?” “不见秋,今年刚六岁。现在原则上来说,她是不渡平唯一的孩子了,所以磕头送灵的事落在了她头上。可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哪里熬得住?她妈妈一路扶着她,走三步停一下,也算是敷衍过去了。” “这么小的孩子,怪不容易的……” 苍行衣叹息道:“不是常说人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么?为什么要搞那么多繁复的仪式,弄得吵吵嚷嚷的,把大家都折腾得够呛……” “或许是亲戚们怕地底下寂寞,让他一个人走黄泉路太黑太冷吧。”苍择星说,“你爸一生喜欢热闹,给他整点敲锣打鼓的,让他走的这一路上,不至于太过孤单。” 苍行衣:“我不理解。如果我去世,希望这个世界上不要有人记得我。让我什么都不带来地降世,也什么都不带走,安安静静地独自离开。” 苍择星认同他的话:“我也一样。将来你给我安排葬礼的话,记得一切从简,灵堂前让生前的好友来说两句告别的话,点头致意一下就可以了。” 苍行衣:“这样挺好的……其实我送灵的路上一直在想,我爸生前最在乎的就是他妈妈和妹妹,对他第二任妻子和女儿肯定也不差。他要是知道在他死之后,这些人为了替他操办葬礼,把自己累成这样,他难道不心疼吗?为了死人折腾活人,死人真的会开心么?” 苍择星说:“我说句实话吧。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泉下有知都是骗人的。” “死人不会折腾活人,是活人在自己折腾自己。” 苍行衣怔了一下,没接上话。 话筒中片刻安静之后,苍行衣才又说:“遗产的分配也都顺利解决了,我另外跟人打了招呼,在不见秋读书的事情上,照顾一下她们。” 苍择星:“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苍行衣说:“他的遗物我只带回来一件,是一本画册,里面整理了很多我小时候画的画。我都不知道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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