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妹妹,我们丑话说在前面,冤有头债有主,你如果和皇帝有私仇,你自己了结,我可不会帮你。江湖和朝堂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再高的功夫,也不能招惹官府。” 李朝歌轻轻应了一声,低不可闻说:“我知道。” 白千鹤担心李朝歌想行刺,事实上,她追到禁苑确实有目的,却不是为了寻仇。 白千鹤提心吊胆了一路,不过现在看李朝歌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刺杀。白千鹤慢慢放下心,问:“妹妹,既然不是私人恩怨,那你追过来做什么?这里是皇帝围猎的行宫,平民百姓进不得,万一被人发现,会被治犯上作乱、预谋行刺之罪。这群官府的人最不讲道理,到时候说也说不清楚,证明也证明不了,一旦跑了就是畏罪潜逃,以后一辈子都是麻烦。妹妹你年纪轻轻,可不要为了一时意气,搭进去自己一辈子。” “只有你才和别人打赌,我从来不拿这种事当炫耀的资本。”李朝歌冷冰冰扫了白千鹤一眼,她注意到前方的人马开始行动了,一个穿着红衣的人一马当先,后面一众扈从浩浩荡荡跟上。李朝歌意识到最前面的人就是皇帝,她立刻站起身,握着剑跟上。 白千鹤追上去,颠颠问:“不是寻仇,也不是打赌,那你到底来做什么?” 白千鹤实在是好奇极了。都说好奇心害死猫,白千鹤就是一个好奇心格外旺盛的人。李朝歌不理他,白千鹤不气馁,仗着自己轻功好,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李朝歌。白千鹤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了许久,李朝歌甩也甩不掉,又怕一会被白千鹤添乱,只好说道:“圣人和天后向天下悬赏长女的下落,我是来认亲的。” 白千鹤预想过很多可能,万万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么一个答案。他惊讶地瞪大眼睛,嘴都合不拢了:“认亲?你说你是皇帝和皇后走失的长女?” 白千鹤太过震惊,脚下的步子慢了片刻,瞬息的功夫李朝歌就飞远了。她的身法轻巧敏捷,像阵风般从树梢掠过,踏风无痕,唯有树枝尾端轻轻晃动。 “没错。” 白千鹤眨巴眨巴眼睛,脚下用力,追上李朝歌,委婉道:“妹妹,你冷静一点。我能理解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喜欢被人追捧,尤其喜欢幻想自己是公主。但是,冒充公主要杀头的。” 李朝歌淡淡扫了白千鹤一眼,突然加速,顷刻间消失在丛林里:“谁说我冒充了?” 眼前寒风飒飒,树影重重,细碎的光斑洒在地面上,随着风轻轻晃动。一群鸟像张大网般朝他们这个方向飞来,白千鹤江湖经验丰富,很快猜到这么多飞鸟被惊动,想来是皇帝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白千鹤没有再执着刚才的话题,立时找了棵树,藏到隐蔽处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林子里就传来说话的声音。皇帝说是出来打猎,其实是侍卫、臣子们将猎物围到圈子里,慢慢赶到皇帝面前,好让陛下玩尽兴。隔着树影,李朝歌看到一个穿着赭红圆领袍的男子坐在马上,拉弓搭箭,对着朝他撞来的猎物放箭。 皇帝在射箭,位置不断改变,再加上周围扈从良多,皇帝的脸时而露出,时而被遮挡。李朝歌躲在树上,视线时断时续,颇有些恼火地皱眉。 林子里视野太受限了,她都看不清皇帝长什么样子。这便是皇帝高宗,她前世未曾谋面的父亲吗? 李朝歌前世永徽二十四年回到洛阳,高帝李泽七月驾崩,而她十一月才抵达京城,甚至没赶得上送高帝出殡。李朝歌对六岁前的记忆很稀薄了,她记不清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模样,但是隐约印象,父亲李泽是个很温柔的人。 史书说他仁善,或者说仁懦。也唯有这样的性格,才能让自己的皇后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帝。李朝歌听人说过许多高帝的事迹,却一生无缘得见,这也算是她前世毕生遗憾之一。 所以这一世重生后,李朝歌没有去找天后表明身份,而是选择从皇帝下手。别看天后是女人,皇帝是男人,实际上,天后可比皇帝难打交道多了。 李朝歌前世掌管镇妖司时,曾听人说过,渑池有一只妖怪,黑熊成精,凶猛暴虐,力大无穷。永徽二十二年时,黑熊精不知怎么窜到了紫桂宫,惊扰了高帝陛下,害陛下回去后大病一场。朝廷为此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耗时两年,才终于将那只黑熊精打死。 全天下妖魔鬼怪的资料都在镇妖司存放,因为涉及高帝,李朝歌还特意找来当年的卷宗查看。她很确定,当年高帝受袭,就发生在今时今日。 皇帝李泽还在无知无觉地放箭,他接连射中两只猎物,兴致正高。李朝歌躲在树上,也在悄悄警惕着。 她目光从黑压压的树干中扫过,忽然视线一凝,看到一个黑影。这只黑熊成精已有许多年了,虽然还不能化为人形、口吐人言,但已经有了基础灵智。它知道皇帝浑身紫气缭绕,吃了皇帝对它的修行大有裨益,但是它也知道皇帝身边环绕着众多守卫,不能强攻,须得智取。 黑熊精伪装成普通猎物,骗过最外圈的守卫,静悄悄地靠近皇帝所在位置。它瞅到一个空档,猛然化出原型,呼啸着朝皇帝扑去。 皇帝正在射箭,忽然听到后面有咚咚的脚步声,都将地面震得微微颤动。皇帝下意识回头,毫无防备地,看到一簇巨大的黑影朝他扑来。 皇帝一瞬间反应不及。对面的侍卫看到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只黑熊,直奔皇帝而去,大吃一惊。他们指着黑熊,慌忙道:“快拦住那只熊!护驾,保护圣上!” 周围一片惊慌的呼喊声,众人吵吵嚷嚷,林子中间有猎物横冲直撞,侍卫冲不过来,只能恐慌又徒劳地扯直了嗓子,高吼道:“护驾!快护驾!圣上小心……” 黑熊眼睛紧紧盯着皇帝,巨大的熊掌落在地上,地上的石子都被震得上下跳动。几个侍卫试图阻挡它,可是兵卒在它手里像没重量玩具一样,一巴掌就被拍到树上。黑熊鼻子里呼呼喘出白气,它忽然嘶吼一声,张大嘴朝皇帝扑来。 熊吼声震耳欲聋,周围的树都被它的声音震得簌簌落叶。御前侍卫耳边一阵嗡鸣,一瞬间都失去了听觉。可是侍卫已经没心思管这个了,他瞪大眼睛,绝望地看着黑熊张开血盆大嘴,像座山一样将皇帝笼罩。 一切仿佛变成慢镜头,御前侍卫眼睁睁看着黑熊纵扑,后爪扬起一阵尘土,熊掌上的尖甲闪着寒光,一点点逼近皇帝。就在黑熊尖锐的指尖即将接触到皇帝的时候,前方突然掠过一个人影,一柄长剑架住了黑熊的指甲,两物相接,发出一道刺耳的金属声。 一个女子停在皇帝面前,背影纤细,身量尚稚,却接住了巨大的山一样的黑熊。 第12章 赐婚 紫桂宫内,宫女们叉着手走来走去,迅疾又无声地妆点行宫。紫桂宫是建在渑池西的一处行宫,离洛阳城一百余里,坐马车半日的功夫就能到。紫桂宫依山而建,后面是广袤的红叶岭,猎物繁多,植被茂盛,是天然的皇家猎场。 今日圣人和天后莅临,紫桂宫中的宫人瞬间警醒起来,生怕哪里办的不妥,怠慢了圣人和天后。行宫除了皇帝皇后、皇子公主居住的宫殿,周围还散布着许多世家大族的别宅。这种时候,一个家族的底蕴便显得尤其重要,如果有幸随圣上出行,到达红叶岭后却无处落脚,那就尴尬了。 裴家累世为官,开朝时更是为李家立下汗马功劳,得三代皇帝重用,区区别院山庄根本不在话下。裴家的别苑离紫薇宫很近,几乎比邻而居,可见裴家在朝中的位置。 裴纪安要和广宁公主成婚的事早就在裴家传开了。在裴家长辈眼中,他们家尚公主稀松平常,只要儿子愿意,赐婚不过是和圣人说一句的事情,压根不存在被拒绝的可能。所以,虽然旨意还没求,裴家人心中已经将此事默许了。 裴大夫人便这样不紧不慢。广宁公主就在那里,朝中又没有人敢和他们家抢,着急什么呢?裴大夫人毕竟上了年龄,坐了一上午马车后腰酸背痛,她正打算休息一会,听侍女禀报大郎君来了。 裴大夫人坐起来,见儿子走进来,颇为惊奇:“大郎,你怎么来了?” 裴纪安给母亲行礼,问:“母亲,今日不是说好了进宫,请圣人赐婚吗?” 裴大夫人应了一声,说:“不急。圣人和天后要在紫桂宫住好几天呢,我们明日去说也来得及。” “不能明日。”裴纪安是真的吓怕了,有了前世的前车之鉴,这一世,他不敢相信任何“改日”、“稍缓”、“约定”等说辞,没有一锤定音之前,一切皆有变化。所以,裴纪安对此很执着,说道:“母亲,今晚圣人和天后要开晚宴,所有人都要出席,今日宣布赐婚刚刚好。婚姻大事事关紧要,当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了。” 裴大夫人其实觉得儿子夸大其词,只是赐婚而已,又不是官场上的调度,就算推迟几天又能有什么变故呢?奈何儿子执意,裴大夫人也没办法,说道:“好,阿娘换身衣服,这就陪你进宫。” 裴纪安和裴大夫人走入千秋殿,千秋殿是帝后寝宫,此时人来人往,正十分热闹。两边的宫女见了裴纪安和裴大夫人,纷纷叉手行礼:“见过裴大夫人,裴大郎君。” 裴大夫人司空见惯,她微微点头,问:“圣人天后在里面吗?” “圣人去围场狩猎了。只有天后在殿中。” 裴大夫人没当回事,感叹道:“圣人真是好精神。赶了一上午路,我还以为圣人要休憩一会呢。” “圣人难得兴致高,一到行宫就带着近侍出去了。天后就在殿中,裴夫人和大郎君请随奴婢来。” 裴纪安听到宫女的话,很是怔了一下。皇帝居然出去了?他本以为皇帝在,才特意前来请婚的。 经历过前世后,裴纪安对天后的感情非常复杂。最开始皇帝力排众议立武氏为后的时候,裴家虽然不喜武氏门第低,但也没有发表不满。后来武氏在皇后位置上坐得风生水起,不光和陛下育有两子一女,同时还帮助陛下处理朝事,前朝后宫全部打点得妥妥当当。裴家虽然觉得武氏太积极参政,非圣贤良妇所为,但是看着几个公主皇子的面子上,裴家依然对天后和和气气的。 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温柔贤惠、聪明能干的皇后,居然会在丈夫死后,推开儿子,自己称帝。武后称帝自然经历了重重阻力,她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几乎把李氏皇族杀光,门阀世家被抄家流放的更是不知凡几。裴家的败落虽然是李朝歌一手导致,可是真正在后面授意的,是天后武照。 裴纪安重生之后,实在很不想面对这位皇后。奈何他们已经走到这里,扭头离去就是不给天后脸面,以天后记仇的秉性,日后少不了被清算。裴纪安只能硬着头皮,随母亲进殿。 千秋殿内,李常乐正依偎在天后身边撒娇。听见宫人禀报,李常乐自然而然地坐起来,对着来人甜甜喊道:“裴阿兄。” 裴纪安看到李常乐,眉眼也变得柔和:“广宁公主。” 裴大夫人和裴纪安依次给天后行礼,天后没有摆架子,很快就让他们起来,吩咐宫女赐座。 李常乐早就坐不住了,裴纪安和裴大夫人还没有坐好,她就急忙说道:“裴阿兄,阿月怎么没随你们一起进来?阿父去打猎了,我也想去,你陪我去围场好不好?” “广宁。”天后微微沉了脸,轻呵道,“今日赶了一天路,别人还要休息呢。你不要捣乱。” 李常乐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一直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李善、李怀两个兄长都有些畏惧强势的母亲,李常乐却一点都不怕。 “阿娘!”李常乐噘着嘴顶撞道,“我又没有胡闹。裴阿兄文武双全,精通骑射,才不会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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