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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面相觑:“这是个什么事?” 女官,是有的,都搁宫里呆着呢。 现在有人提出要在百官序列里添一个真正的“女性官员”的位子,并且要记录在仪典里,正式固定下来,这还是让他们惊诧的。更让人诧异的是,皇帝居然没有一口否决。再仔细传阅了一下奏本,他们的心里各有了一点数,因为这个奏本虽然写得很白话,看着文学造诣不高,不过讲得十分明白,也确实有一点道理。看一看字,是很正经的楷书,看着舒服,不让人讨厌。 参与讨论的人里,也有同意的,比如郑熹,虽然同意得含糊,但是他是大理寺的主官,他认为确实“男女大妨”是需要考虑的。御史台那里也含糊地认为,这个问题提得对,但是怎么解决,咱们再商量一下。 也有反对的,比如钟宜。女子装男子服,那或许是情趣或许是流行,被史官记下来,算“服妖”。女子行男子礼,更是造孽了!女人做了从九品的官,如果她的丈夫反而是个白身,怎么弄?这不是要阴阳颠倒了吗? 又,钟宜最恨小吏,他可是在小吏身上吃了大亏了。“女人胆子更小”这种印象他还是有的,那会不会再受人控制,有私心办坏事? 但是钟宜也被一个“男女大妨”给卡住了,他说:“女子犯法本来就少!有案里,或募胥吏妻女暂管。”郑熹也是有充足的理由来应对的:“大理寺在皇城之内。”皇城跟宫城就隔一道墙,临时找个乱人进出,那是不好的! 皇城、宫城的进出都有规定,临时募人进出,人是不是可靠也不一定,懂不懂规则也不一定。如果遇上钦定大案,夹带消息进来,怎么算? 几位大人物议了一天,竟也没议出个结果来。还真如施相所言,比较的麻烦。 他们各自又还都有大事,于是约定隔日下午再议。 郑熹隔日上午把祝缨叫过去又数落了一顿:“再议不下来,你就去与他们打嘴仗去!” 祝缨道:“好。您给划个道儿下来,我把他们打成什么样不算冒犯?” 郑熹被气笑了:“你还想打他们?” “嘴仗嘛!” “就你读的那点子书?他们骂你你都听不出来!” “听不出来就当他们夸我了。可我骂他们,一定让他们能听得懂。” 郑熹哈哈大笑,笑完了更生气了:“再这么胡说!这个事儿你就别想了!我就丢这一回脸,叫这事办不成,也不放你出去得罪人啦。” 祝缨道:“想办事儿,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我出去跟贩子砍个价,都跟砍了他们的头似的。” “嗯?” 祝缨笑道:“大人,您瞧这个事儿吧,要说叫女人做官,是不是老头子们都得跳起来?可我要加个狱丞,您看有一口回绝的吗?少吧?即使有,说一说道理,他也得犹豫。您看我挑的这个事儿,我是没眼色的人吗?” 郑熹哼了一声:“你就在我这儿胡缠吧!滚!” 祝缨滚了。 这一天下午,郑熹又去“议”,还是没议出个定文来。他于是向陈相建议:“既然是祝缨提的,叫她来解答,说得清楚就定下,说不清楚就回奏陛下,如何?” 陈相同意了,施相也说:“也好,叫他来,把事情都说明白,为这一件事耽误的时辰还不够多吗?” ———————————— 也是看郑熹的面子,丞相、尚书等最后一次为这件事聚到了一起,再把祝缨叫过来。 祝缨第一次正式到政事堂,政事堂比大理寺要气派一些,台阶都多了几级,她跟在郑熹身后,身体有点紧绷。郑熹回头道:“你还知道怕?” “我这是运气呢。” 郑熹笑着摇头,眼见祝缨放松了下来,心道:那趟差,出得挺划算! 郑熹先进去,祝缨在外面等着,等里面寒暄了一阵儿,陈相说:“那就开始?” 施相道:“早早了结,依旧太平度日。” 郑熹就说:“祝缨已在外面候着了。” “叫进来吧。” 外面,祝缨正了正衣冠,在各种目光下,大步走进了政事堂。 政事堂、吏部、礼部、刑部等等现在对她的印象是非常深刻了,因为她害他们这几天过得跟打仗似的,这不没事找事么? 钟宜看到祝缨心道: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是重名,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他! 陈相也有些感慨,他说:“祝缨,这一本是你上的?” “回相公,是。” “那你说说吧。” 祝缨道:“是。” 她先把奏本的内容简要说了一下,着重讲的是“大理寺需要”,她深知,可以说两个狱丞八个狱卒,但不能一口就说“全天下”,她跟天下不熟,不敢打包票。但是大理寺的事儿,只要问,就难不倒她。而且“大理寺需要”就可以把这一项固定下来,保证世世代代,大理寺的牢里,都得个女牢头。 时尚书道:“休要只拿大理寺说事。” 祝缨心里骂时尚书的祖宗八代,面上还要一脸的懵懂:“下官出仕就任职大理寺,当然是要为大理寺着想啦。下官是大理寺丞啊!不说大理寺,说哪里呢?就是为了大理寺的事儿才上的奏表。在其位、谋其政,让下官做什么,下官就要把这件事做好。别、别的衙门,也不归我管,我也管不着。” 施鲲打了个圆场:“年轻人,眼光不要局限于一处。” 祝缨也不争辩,老老实实地说:“是,受教了。”心里把施鲲骂了一遍:咋?你要我把你的事儿也给管了?!你给我让位啊? 郑熹清清喉咙,问道:“你还有什么理由?” 除了奏本上写的那些个案例,祝缨还能再举出数个,都是男狱卒对女囚之不法事。同时,又举出了一些冤案,有被诬杀夫的,有被诬通奸的,等等。这些妇人收在狱里本就是不应该,现在还要再受男狱卒的看管。那就有点不人道了。 钟宜道:“这些都是地方上的事。大理寺狱的事呢?” “刑不上大夫。” 郑熹故意说:“那是犯官。” 祝缨道:“还没判呢。等判了,该怎么着怎么着。” 郑熹知道钟宜现在要讲的就是“礼仪”,而在这个事情上,其实礼部还如鸿胪之类的用处大呢!但是他故意帮钟宜把话给问了出来。 祝缨道:“仁者爱人。义有大小,礼有虚实。为一虚名,而纵容实祸,下官的念头实在难以通达。 只要事情定了成或不成,接下来让它合适的办法总是有的。至于官员之间的礼仪大防,那也都是可以再想办法的嘛!总要先把大框子给它钉好了才行,至于框架之内,从心所欲。孔子也是这么想的。” 陈相笑着说:“你这话倒有点王云鹤的影子。” 他终于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施鲲也就说:“想来陛下也正思忖此事。” 他们心里已经划了个线:狱卒,倒是真的需要。祝缨那个奏本上写,什么五品以上一月一沐,那是不能叫男狱卒进进出出的。狱丞,两可之间。但是可以议,接下来细节的争吵,那就让大理寺跟这些部司之间扯皮好了!他们只要上一个原则上同意的奏本就好! 祝缨却又硬插了一句:“狱丞也还是女人好。否则上头一个男的,下头无论狱卒还是囚犯都是女的,大门一关,这不是送菜让他点么?也不是怀疑男丞就是恶人,只是免得叫有什么流言误伤了他,他又百口莫辩。瓜田李下的。” 说得过于明白,陈相道:“倒也是。” 钟宜想了一下皇帝的态度,皇帝也没有把这奏本给扔了,他勉强同意:“礼仪不可有悖。” 郑熹道:“那就让他们议一议怎么铨选合适吧。” 事情,终于定了个大方向。 而祝缨的事还没完,她须得在办好大理寺事务之余,再与各部的同僚们“议一议”。 也就是吵。 而陈相也向皇帝做了一个初步的汇报,丞相出手做文章又是另一番气象,他紧扣着“仁”与“礼”两样,兼及“阴阳有序”。 ———————————— 各部郎中,祝缨这样的丞,又或者其他府的司直之类的官员的主场来了! 祝缨主要是跟他们吵。 祝缨要不是记性好,真能听睡。因为现在说的这个“礼”,她是真的不懂。她本以为,王云鹤讲个等级有序,三纲五常就是礼了,明明是几品官穿什么样的衣服,谁他娘的知道当了官儿了,同品级的官服还要细分类? 她很郁闷地问礼部:“我怎么不知道从九品还要上朝,还有什么大礼服呢?” 从九品,扯什么上朝?她现在都从六品了,也还没资格呢!也没资格穿什么弁服之类。 从九品,给身官衣就不错了!官员的待遇随着品级的上升是有着显著的不同的,而五品是道分水岭。比如,大理寺休致的老王,天天念叨休致俸禄,他一开始念叨就纯属白日做梦,因为只有上了五品,才有七十休致之后的半俸。底下的小官,没有的!干一年有一年的俸禄,不干,就没了。 再比如,只有上了五品,国家才会再分田给你!是的,国家分的地。所以祝缨这样的,也就有点混不下去的农民把田挂她名下,金大娘子之前给她讲“为官的生活”的时候,都没提这茬,因为金良自己也没到五品。而一般人想升到五品,极难!而五品的好处一般人想象不到。 郑熹能把大理寺一把攥了,也是树了老王这么一个例子,真的是够许多小官眼馋的。 礼部郎中道:“现在从九品,以后总是从九品吗?不得要礼服吗?叫一个女子站班上朝,成何体统?” 祝缨吃惊地看着他,又问吏部的郎中:“怎么?吏部打算给女官一路升上去?进政事堂?”她指了指脚下的地,此时,他们都在政事堂一间偏厅里吵。 吏部郎中道:“祝丞不要玩笑,这确实是个麻烦。” 祝缨垂下眼,想了一下,道:“咱们现在不就是在议么?升不升的,不是在吏部手里?大理寺五十年的档,没见着狱丞能摸到大理寺丞的边儿的。” 吏部郎中道:“那须得定下来才好。” 祝缨是无所谓的,心道:你定,能限得住算我输! 至于服饰,祝缨又说:“看不惯女子男装,那就叫她女装。不过我寻思着,宫里女官是不是也有一身仿男式的官服?差不离得了。 实话说与诸位,我是大理寺丞,所以只管大理寺这一摊子事,诸位奉命与我议的也就议这一件事,何必自己额外找那些还没影儿的事去干?难道陛下要议的是从此放开了让女人随便做官?我上表是为了大理寺狱,陛下要议的,也只是这个狱。咱们现在就是安排一个从九品的人,多简单?弄好了,往上一报,完事儿。 诸位想往深远里想,只管回去琢磨,真出了事儿,您拿出对策来,您出彩儿。” 礼部郎中道:“那这倒不太难。只是上峰不好应付。” 祝缨笑了:“你别提醒他。只要你不想弄的,别刺挠他。” 礼部郎中做官比祝缨还久,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心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又瞪了祝缨一眼,心道:还不是你惹出来的? 不过祝缨说的也是有点道理的,吏部就想,确实,一个狱丞的考核,不提她就行! 接下来却又有别的意见了比如:“男女有别,妇人不堪大用,又有月事之类,十分麻烦!” 祝缨道:“那不正好?月经辟邪。牢里冤气重,正好克制。” 咦?好像真有这种说法。 又有人说:“男子为官,粗糙,怎么摔打都好。女子,她是要怀孕的,孕妇能干什么?” 祝缨张口就说:“我见过八个月的肚子下地种田的。还见过上午才送饭到地头,就在地头生了的。也有日夜纺织的,也有凭女工针指养活全家,连同滥赌鬼的丈夫、病重的公婆都吃她的。” “哎~这是官,是吏,不同于村妇。” 祝缨道:“您恕罪。您或许还没有夫人,可能不知道。据我所知,一家的主妇自怀妊起,是不是就不是用侍奉公婆面前了?还用弯腰吗?管账吗?送丈夫出门吗?迎丈夫回家吗?来往交际吗?管孩子吗?看囚犯,不会比伺候男人费力的。” 不要问,就是吵,一吵就吵了好几天。 吵到了乞巧节,张仙姑、花姐、杜大姐在家里摆香案乞巧。吵到了满京城都知道了,大理寺有个大理寺丞,他上书,要让大理寺的女牢里换上女守卫。这家伙真敢想! 与朝廷上吵得乱七八糟不同,民间的声音便是挺能接受的:对啊,是得叫女人看管女人!叫个男人看女牢,那不是叫黄鼠狼看守鸡窝吗? ———————————— 花姐紧张极了,比她更紧张的是张仙姑和祝大,他们俩就怕祝缨有个闪失,他们两个又不知道朝廷上面上个奏本怎么这么费事了?他们日常跟街坊聊天,听某个大人上了一本参了谁,又是谁和谁你一本我一本互相骂,隔空吵架了。听得津津有味的,有时还插两嘴,评个是非。 “哎哟,怎么就轮到咱们头上了呢?老三啊,你怎么就想到上奏本了呢?”张仙姑是十分不解的。女儿当了几年的官了,没见有上奏本的毛病啊!你这情况,出头引人注意,合适吗? 祝缨道:“没事儿。” 花姐心中生出一丝悔意:我当时该拦一拦的。 她心里藏着事儿,在家里烧了好几天的香,又往庵堂里拜佛。 不想这庵堂里也是叽叽喳喳,祝缨上本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这佛门清净之地,并且还传走了样,已经有人传说,祝缨在试图让女人也当官了。 这话倒也没说错,狱丞也是官,要增设女狱丞,可不就是让女人当官么? 当官,就有俸禄了吧?一群小尼姑也小小声说了起来,她们对祝缨的观感极佳,肯给慈惠庵捐钱,又常来接送花姐。庵里有些小事呢,她也能给顺手平了。反正,除了付小娘子的丈夫这样不要脸的,慈惠庵真是平平安安,连个小偷都不往慈惠庵院墙外三丈之内的地面上偷东西。 她们的议论落到了花姐的耳朵里,花姐更担心了,她有点害怕,怕风浪掀得太大伤到了祝缨。 虔心拜了三拜,花姐心道:菩萨,你若有灵,就借她的手成一成事吧。 拜完了,觉得自己托对了人,花姐感觉好了些,去药房帮忙。在那里,她遇到付小娘子。 付小娘子欲言又止,花姐问道:“怎么了?是小郎不舒服么?” “不是,”付小娘子忙说,“他还是那个样子,慢慢养着罢了。” “那是什么事呢?” 付小娘子下了决心,问道:“听说,小祝大人要让女人当官?” 这是花姐正担心的事,她忙说:“朝廷上正在议呢,可也不是她要的,终要陛下和政事堂的相公们裁定。” 付小娘子眼中现中光芒来:“就是说,也可能成了?!” “我也愿她能成。” 付小娘子脸上一片欣喜,又有点急切地问:“那,要怎么才能选上呢?小祝大人在家说了些什么吗?”她前几天就听到小尼姑在讨论这件事,当时她就动了心。从九品也是官儿啊!!!哪怕不是官,狱卒也是个吏,赚得多少不好讲,有钱拿!哪怕是个吏,一家子一个男人做吏,也够俭省地养活一家人了。她,只有一个人,再带个儿子,如果能选上,那儿子至少能多吃一点肉不是?养病,就是靠养啊! 花姐万没想到还有走门路走到她面前的,正色道:“这可没有。一则事情还没定,二则定下来也不一定归她管。便是归她管,也要看她的意思。待事情定下来,你再看。”并不接这样的人情。 付小娘子也看出花姐的拒绝,有点讪讪的,可她太需要这个工作了,也顾不得脸面了,再三央求:“一旦有信儿,好歹告诉我一声。” 花姐叹了口气:“好吧。别的我可不敢应承,这个事儿这么难,如果成了,可不敢叫它坏在我的手上。” “只要给我个信儿,别叫我错过了就好。”付小娘子说。 花姐本来轻松了一点的心,因此又沉了一点。 回到家里,低声对祝缨说了:“我想,这事要是成了,恐怕还是会有旁人请托的。你好歹留心。再者,请干爹干娘也留心,别叫人设套坑了。譬如,有人请吃酒之类。又或者,送一盒子点心,在点心里面藏金银钱财。” 祝缨道:“事还没定呢,你也放心,爹娘在这些事情上小心得很。” 哪怕是容易飘的祝大,头上也戴着个紧箍咒——祝缨是女的。 不过祝大心眼儿又有了另一种活络,他悄悄地跟张仙姑商议:“老三这事儿要是成了,是不是就是说,女人当官儿不算犯法了?” 张仙姑也不是很懂,她也盼着真的是这样,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她竟悄悄地去问了花姐。花姐忙对她说:“那不一样!小祝是隐瞒了。干娘想,这事还不一定成呢,它要是个顺理成章的事儿,就不会议论这么些日子,还是有人瞧这事儿不顺眼的,不定就要坑害小祝。即使成了,狱丞是从九品,跟小祝差好多呢。” 张仙姑一听就紧张了:“知道了,不提!”回去又跟祝大嘀咕半宿,祝大安静了好一阵儿,自我安慰道:“现在这样已经不错啦。” 张仙姑道:“就是!小心没有错的。” 那边花姐也舒了一口气,又往自己北间牌位前认真祷告了一番,就等着结果。 祝缨则是全力以赴,与各部的郎中之类议事。这些郎中都是各部里做事的主力,一如祝缨这般,各部的事务在细节上他们比尚书们还要明白呢。一番的商议下来,终于有了一个共识:这个大理寺狱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可以特事特办,咱们就事论事,只论大理寺狱的事。 在这个前提之下,再议其他就顺了不少。 官服,女装亦可,就折衷一下,仿内廷里女官的官服式样,从九品,其实也就是宫女的水准。宫女在宫里穿裙子,但是有些仪式场合她们当中也有人穿仿男装的样式,着粉底小靴。礼仪,也就可以比着这个来了!反正,从九品的狱丞,她们也没机会出现在什么重大的场合。 至于狱卒,那是吏,礼部就把这事儿让祝缨自己头疼去了。 什么经期、怀孕之类的,他们都不再提,反正,她们要是挺着大肚子讹你大理寺,那就你来顶雷。 俸禄,就照着品级来发。职司,自有狱丞、狱吏该有的差使,一应惩奖,都照着章程来。 他们之所以最后妥协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祝缨的重点抓得挺对,这事儿主要针对的是大理寺之内的事情。祝缨没把它扩大,无论皇城之外的百姓怎么议论,都不干他们的事儿。旁的官员不用担责任,它也不影响他们。 他们之所以犹豫反对,根源只是“牝鸡司晨”是不好的。 祝缨就主动给它画圈儿,自己先限。 事情定下来,各部郎中都推祝缨执笔写最后的章程,明面上说:“通盘你最懂,我们只知道我们这一点的。”心中则并不怎么看好这件事情,有事没事都让祝缨自己扛了。 祝缨也就认真总结,写了第二份奏本。除了例行的歌功颂德,主要内容是两部分,一部分是关于官,一部分是关于吏。官的那部分,就是狱丞,解释了为什么至少要两名,因为要换班,监狱不能没有人看着。然后是狱丞的待遇——就是从九品的待遇,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再是礼仪——依内廷女官的范式。 只有一个问题,人家内廷女官没有丈夫,或者丈夫死了才进宫侍奉。外面的狱丞是可能有丈夫的!则是丈夫高还是妻子高?他们议的是,从九品的狱丞,与平民丈夫,属于执平礼。 再是选官的标准,身家清白、上查三代,读书识字,且要知晓律法。鉴于之前没有先例,也不用她们断案,所以即使现在不懂法条,至少要会背《论语》,并且在选中之后,限期内学习律法,学不会就要黜退。还有,最重要的是要有保人,一是父母或者丈夫同意,二是要有当地官员的荐书,三是要有三个保人,三个保人都得是士绅。 再是狱吏的标准,就更简单了。识字就行,也不必非得是良民,胥吏家眷也可以、三姑六婆也可以,同样的,要修习一定的律法知识。她们的待遇,也都与大理寺现有的狱卒一样。 无论官与吏,都要身体健康、口齿清楚。 奏本奉上,皇帝看了看,写得挺明白的,既是特例,也显他仁德礼教,也就批了。再下到政事堂,手续也走得很快。吏,随便大理寺自己选,因为是他们在用。官,则着吏部一个郎中与大理寺会同去办,因为这个官的前途一眼望得到底,就是大理寺狱用得着。着年底前把这事儿给落实了。 吏部当天就派了个姓阴的郎中,大理寺这里,郑熹就点了祝缨:“这下可如意了吧?石破天惊一件事,你倒还办成了!” 祝缨笑道:“是您办成的。我就是刚刚想到了,事情能办成,得看您的面子。” 郑熹哼了一声:“仔细着些,你与阴郎中一定要料理妥当,人选一定要得宜!绝不可选那等轻浮之人,平白给大理寺惹祸!” 祝缨道:“已有些稿子了。我想,先选家庭人口简单的,这样掣肘就少,可供生枝节的地方就少。” 郑熹道:“明白就好。” 祝缨道:“咱们选吏的事儿也可以发个告示了吧?我想,这一批八个,倒不急一次都弄齐了,至少先就近在京城选六个,本来各部的吏也都以本地人为主的。再有两个空额也好见机行事。都要健壮有力的女子。再有,要在大理寺内严申,不得轻侮她们。本是为了男女大妨来的,一旦混乱,岂不是自找麻烦?” 郑熹道:“很好。去吧。” 祝缨便与这阴郎中去选择狱丞了。 狱丞是个官儿,但又是立志做官的人并不看好的一个官职,太小了,且不易晋升。又是女子。这就更让人犹豫了。阴郎中与郑熹一个意思:“不可选轻浮之人!” 祝缨道:“下官想,时间紧,就从京城人氏里选吧。” 阴郎中道:“不可,既是大理寺,陛下可没有说只限京城的。” “为一狱丞,扰动天下就没意思了。” 阴郎中道:“到底行文说一下,定个日子,比如……就十月前到京。老弟你怎么这会儿又不懂了?有多少女人家里能叫她读书?能读书的人家,放女儿千万里跑到京城独个儿考试,还不一定能不能考得上?这一路多少麻烦?还要父母丈夫签保书,要当地官员写荐书。反正,文书咱们也下了,也不拦着她们。她们自己畏难不进,就怪不得咱们了。你说呢?” 祝缨心说:狠是你们狠。 也就同意了。 这个公文,她就让给阴郎中来发。她说:“铨选是吏部的事,我们怎么能越俎代庖呢?我上书,是因大理寺缺这么个人,请朝廷给拨。哪知惹了这一番争议。还得是您来。” 阴郎中无奈拟了个稿子,祝缨也看了,里面没有什么坑,于是行文天下。 而狱卒的选拔就更容易了,祝缨拟了一张告示往京城各处一贴,齐活。 祝缨已然觉得自己这是很谨慎了,不会引起什么大动静,她只管拟一下考试的题目,然后面试狱卒。中秋节前把狱卒给凑齐了,再等十月初跟吏部一同考应试的女子。照她的估计,还得是京城的女子多。这件事儿,她差不离就能在京城给它办了。 不想消息传到了王云鹤的耳朵里,他琢磨上了。地方上的官府,细心的官员是会临时给女监募几个女看守的。她们一般是些没有稳定生计的人,又或者干脆就是狱卒的妻女之类。只是没有定制。但是王云鹤被祝缨这么一提,觉得倒是真的可以给女牢定额几个女狱卒。 他的心里对祝缨也更多了一些好感。想了一想,他竟也上了一封奏疏,请在京兆府也增加女性狱丞狱卒,并且将这个规定从仪典上固定下来。 王云鹤的影响可比祝缨大多了,他这一本上去,引发的议论也比祝缨这只在皇城中与各部郎中打嘴仗、在京城里被人茶余饭后闲谈要多得多。因王云鹤起了个头,陆续便有地方官收到消息,也有跟风的,也有些君子发自内心觉得这是一件正经的好事。因为王云鹤的奏本里提到了“大理寺丞祝缨所议”,祝缨这个名字,也被一些人看得眼熟了。 这却又是祝缨始料未及的了。 听到王云鹤也上表了之后,她想:那我得加快了,总不能他已经办完了,我这个“首倡”的倒还在没动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qg789.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ww.biquzw789.org)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第98章 准备 “哎~呀~成~啦~” “哈哈哈!成~啦~” 家里看着俩神棍, 最大的好处就是永远不会缺了歌舞看。虽然他们的歌永远是一个调子,舞也永远就只有那两个动作。 张仙姑和祝大为了闺女平生第一次上奏本的事儿愁得半个月没能吃好睡好,一朝听闻居然让她过关了,两个人顿时开心得仿佛卸下了身上千斤巨石, 高兴得飘了起来。 两个在院子中央拍着巴掌, 跳着神棍神婆的舞步, 相对而立, 巴掌在左则屈抬右腿,巴掌在右则屈抬左腿,转着圈儿地跳舞。 祝缨刚回家,在门口碰到每天迎她进来必问一句:“怎么样了?”的张仙姑, 才把结果说了, 张仙姑就和祝大冲进院子里跳舞了。祝缨只得反手拴好大门, 免得吓到了路过的邻居。她自己却站在门房那儿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 害!祝家在半个坊里已经没啥面子可言了, 就随他们高兴吧!虽然住到了城里,两个人也难改掉不由自主就大声说话的习惯。年纪越来越大,耳朵也越来越不灵, 就更难让他们压低声音了。张仙姑说点秘密还能小声,骂丈夫从来不惜力气。祝大,对女儿性别的事情是只字不提,抱怨老婆的时候也是中气十足。 两人都还以为自己很注意“官员父母”的身份了, 因为他们是“关起门来说话”的。 像今天这样, 左邻右舍也都听到了, 只能自家偷笑,当一回谈资:“祝家可真是热闹啊!难为祝三郎了。” 花姐一直关心着这件事儿, 她打听消息又比张仙姑夫妇二人更有条理些, 比他们早一点知道消息, 但是直到祝缨回家把话说出来,她才敢相信这是真的成了。她高兴地走到门房,对祝缨道:“今天庆祝一下吧!杜大姐,你来。这里有一贯钱,拿去魏婆婆家店里打一坛五斤的素酒,再买只肥鸡、买条大鱼、再买二斤卤肉、再买只肥鸭子!看有什么新鲜果子也买一些来。” 杜大姐道:“用不了一贯钱。” 花姐道:“那你看着买!” 祝缨道:“财主阔气!” 花姐嗔道:“什么财主?一个破落郎中罢了。” 杜大姐心里颇泛起一点波澜,在祝家有些日子了,也知道祝缨在干的事,没想到祝缨是真的坚持了下来。她拿了个篮子挎着,把钱接了也放到篮子里,有点担心地看了花姐一眼:我记得那一天在桥上,三郎是听那个穿白的小娘子说了什么气话…… 花姐问道:“怎么?有余钱你拿回来也行呀。再买两样你爱吃的蜜饯。” 杜大姐忙挎着篮子出门了,说:“我不是讨吃的……” 花姐与祝缨对望一眼,都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花姐推祝缨:“快去换了衣裳,今天咱们也不做饭了,就吃现成的。” 魏婆婆家的店就在坊内,一向生意兴隆,她家有好酒,又从外面别人家每日订一批做好的菜品分售,只有鸡鸭是自己做,炖得极香,没有禽类的那般腥骚气。据说魏婆婆年轻时也是高门内的女厨,攒够了钱,自己出来开个小门脸儿,她的女儿仍然是接了她的班。 不多时,杜大姐买了一篮子的东西回来,说:“都是干的,再烧个汤吧,我买了个葫芦。”煮汤她还是会的,大不了最后请花姐或者祝缨伸手调个味儿。 花姐笑道:“好。” 过一会儿,张仙姑和祝大的兴奋劲儿也过了,见花姐也在看着,都点不好意思,都讪讪地了手。张仙姑对祝缨道:“你就看着你爹发癫啊?”祝大道:“什么叫看着她爹发癫啊?她娘不是也……” 两人闹哄哄的,祝缨卷起袖子说:“今天大姐请客,我去把葫芦切了,一会儿汤好了就吃饭。” 杜大姐忙说:“你们先吃,今天又有酒,汤要到最后趁热喝才解酒舒服,我看灶火就行。” 祝缨道:“行。”她还是先把葫芦给切了,一会儿杜大姐直接下锅煮就行了。花姐跟进去,拿个小碟,把各样调料的份量都拣出来:“一会儿加两瓢水煮熟,最后把这些放进去就得了。” 然后花姐和张仙姑一起动手,在正房摆了一桌子,那一贯钱除了花姐点的几样,杜大姐又买了六种蜜饯、四样干果,最后交还一把零钱给花姐。一家人围着一桌子坐,张仙姑道:“杜大姐,你先别忙啦,也先吃。” 杜大姐就拿两只碗,一只装饭,一只装了点肉,配一点咸菜去房里吃,张仙姑撕了条鸭腿给她送去,才回来安心坐下来倒酒。 前阵子张仙姑担心得狠了,说:“今天可以睡个安稳觉啦。” 祝缨道:“嗯。对了,可能会有人来讨情……” 张仙姑道:“什么礼都不收!咱们家呀,平平安安的最好!” 花姐笑道:“也是为了小祝以后没有把柄叫人拿捏。” 祝大道:“喝酒!” 一家子开心地吃了一顿,席间,他们又说起王云鹤好像也有个奏本,祝大有点得意地说:“老三还想到他头里去了呢!”张仙姑也开心:“怪不得你两个常在一处,原来是想以一起了。”祝缨道:“他办事比我妥贴多啦!” 人家王云鹤一本上去,稳、准、狠,仪典上一写,齐活。别看朝上正在吵,多半吵不过王云鹤的。就算有人反对,王云鹤的帮手也多,冼敬那样的学生虽然外放的,朝中、京城,别的学生、同门、朋友,又或者是仰慕他的人也会思量。 祝缨与花姐碰了碰杯,说:“我奏的事儿准了下来,可得加紧干了。” 张仙姑和祝大升起了一股与王云鹤争竞的心思,都说:“那你好好干!”又不放心地叮嘱,“还是稳妥些好,没有王京兆干得快,也不丢人!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祝缨道:“我有数儿。” 祝大重新高兴起来,给自己满了酒,顺手给闺女也倒了一杯:“来,喝!在家里随便喝!” 喝得半醉时,杜大娘烧好了葫芦羹,端上来一人热乎乎喝了一碗。杜大娘说:“热水也烧好了。”祝大和张仙姑就先洗漱睡觉了,祝大又懒得洗脚,被张仙姑提耳朵骂,左邻右舍于是又知道他不爱洗脚。 ———————————— 花姐今天心里实在高兴,杜大娘给她端了热水时说:“娘子,三郎干成一件大事是好。可是……” “怎么?”花姐的醉意去了几分。 杜大娘犹豫着提醒她:“那个穿白的小娘子说,她又不能做官儿。三郎就弄了这么一出,她瞧你的眼神儿也不良善呐!” 花姐松懈了下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哈哈,三郎本来就……没事儿的。你也歇着去吧。” 杜大娘出去打水刷完了碗,把厨房收拾好了,才回门房西屋里睡下,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花姐因杜大娘说的这事儿有点想笑,趁着一点酒意,轻飘飘去敲了祝缨的门:“小祝,睡了没?” 祝缨拉开门:“怎么啦?” 花姐见灯光从北间那边透过来,问道:“你还读书?” “随手翻翻,写点东西。怎么?” 花姐道:“想来看看你。” “那看吧。” 花姐笑了两声,问道:“这个事儿,就算这么办成了?” “要等到人进了大理寺,正经干了活、拿了俸禄,没有人找后账了,才算成了一半,”祝缨很冷静地说,“就算是人进来了,也不是不能再黜了去的。你要黜个别的职位,千难万难,要说黜了她们,没几个人会硬说不行的。眼下我还得盯着。你想,能增设,就是因为无关痛痒,既然无关痛痒,则减去也就不算什么了。” 花姐的喜悦之情淡去,却没有什么担忧,她说:“你别为这个耗神才好。成与不成,不在一时一事,只要你在,就很好了。再说了,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不然王京兆也不会跟着做。有良心的都会说你做得好,也都会照着做的。” 祝缨道:“我知道。” 花姐道:“那我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歇。” 祝缨道:“好。” 花姐没向她打听付小娘子的事儿,告示都贴出来了,付小娘子照着要求做就是了。王京兆那里也有本具上,没有大理寺的差,还有京兆府、万年县等处呢!花姐立意,付小娘子要借书,她帮忙,要漏题,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祝缨不知道花姐被付小娘子拜托过,她只管想着手上的这一摊子事。不但是要选好人,还须得协调好整个大理寺的关系。好在现在大理寺狱里没什么女囚,倒不着急执行。她回到北间,重新提笔,开始细细地写招收狱卒的要求条件。 这些条件是不对外公布的,只能存在她自己的心里。 得选好看的! 祝缨对人的长相也没什么特别的挑剔,长得丑的未必就心地不好。但是,这个朝廷,它看脸。从古至今,选官就是个看脸的勾当。长得丑而能做官的,不是有个好爹就是有个好娘,然后才是因为他有才华。 第一批,她得把人弄得整整齐齐的,送到大家的面前。摆出来一看,舒服、顺眼,这样才行。然后要兼顾能力,不过她想,狱卒来应选的人应该很多,因为这个狱卒不太限出身。她挑选的余地就大,也就可以要求能力了。 想了一下,她又把好看这一条给抹了,改写成“五官端正、健壮有力”。她要个头都差不多的,这样穿上衣服显得整齐。还要干净整洁。身高么……有张仙姑那么高就差不多了,上下偏差个一寸多一点也能接受。 据她对京城女性的观察,特别高的也不多,有些人个头还有点矮。 然后是体力。 要能背起五十斤的重量物走个一千步。能跑,至少跑个五里地不能昏倒。能把半斤重的沙包扔出去三十步开外。体态也要看,看起来就得是个能干事的样子。 人也不能太笨。 要识字,对世情也要知晓。京城人氏,至少要能说出几条大街、巷子之类,还要知悉一些店铺之类的位置等。还要考验一下记性,打算准备几个小故事片段,考她们快速记忆的能力。 还要能挨骂,什么脏的、邪的都能听进去而不会被激怒或者气死。这一条,祝缨给画了着重号。可以预见,她们将来会遇到不少事儿,这点挨骂的本事是要有的。 要胆大,不能进黑屋就腿软,看到老鼠就尖叫。祝缨发誓,谁敢这么干,她就这那人滚蛋! 婚不婚的无所谓,但是得能把大理寺的活计干好。 写完了,祝缨心里也不太有底,不知道最后按自己的要求能选出多少人来。如果能合格的人少,只好先弄进来,再严管教导了。 然后是规章,除了大理寺针对狱卒的普通规定之外,祝缨还要给女狱卒额外定一些规定。比如请假不可以超过多少天。不可以四处闲逛,不可以夹带物品等等。此外,又有除御寒防皴裂的口脂面脂及治疗皮肤病的药之外,一概不许涂抹,不许描眉画眼、涂脂抹粉。 有事必须提前讲,不能事到临头再生事。不可与皇城内任何男性单独相处,到时候被一起摁倒了,乐子可就大了。连她,也不跟这些人单独相处。原则上,女丞管女卒,她只负责定规矩,有命令下给她们。 她知道,现在讲究的男人有时候也会敷粉簪花的,但是,她招这些女卒过来,一旦她们打扮起来,必然会有更多的麻烦,是要坏事的。谣言能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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