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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是个取保候审犯呢,对你来说伪造法庭的保证书应该也不是很难——真聪明,巴特不会想到的。” “你对这事似乎有点太乐见其成了。”赫斯塔尔指出,他用叉子把培根送进嘴里,这又一次证明了他的观点:阿尔巴利诺做饭确实还行。 他就算不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也知道对方在打量他,也许略微惊讶于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对方提供的事物——但是何必呢,他知道礼拜日园丁不会用这种既没有品位也没有水平的方式致他于死地,对方可能会用刀子,可能会用双手,但是绝不可能是毒药。 “为何不呢?我觉得很有趣啊。”他听见阿尔巴利诺愉快地说道,“另外,我以为你不会跟仇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吃食物。” “怎么?”赫斯塔尔冷笑了一声,“咱们已经戏剧化到基督山伯爵那个程度了吗?” “我以为戏剧化是钢琴师的本职,毕竟他喜欢在自己的案发现场注入一种那么微妙的……嘲讽。”阿尔巴利诺回答。 “有人还会把穿着婚纱的白骨放在装饰满玫瑰花的船里顺水漂流呢,咱们现在真的要争论戏剧化程度的问题了?”赫斯塔尔反驳道。 阿尔巴利诺没有应对他的嘲讽,而是继续打量着他——可以想象,那是一种艺术家打量尚未雕琢的白色大理石的神情,很容易让赫斯塔尔回忆起关于空荡荡的肋骨和飞燕草的那些对话。 片刻之后,阿尔巴利诺又说:“我发现你早晨刚起床的时候说话有一点南方口音,你跟那个赏金猎人打电话的时候完全听不出来,但是现在……” 他耸了耸肩膀,不曾掩盖声音里透出的那种戏谑:“说实话,挺可爱的。” ——赫斯塔尔又重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真的捅他一刀。 “一般人不会那么认为的。”赫斯塔尔冷冰冰地说,他不太喜欢这个话题的走向。 “弗吉尼亚?”阿尔巴利诺猜测。 “肯塔基。”赫斯塔尔简单地回答,他目光锐利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指出:“这可不算礼尚往来,巴克斯医生。” “你想听什么?”阿尔巴利诺笑了起来,稍微坐直了一点身子,“我从小就在维斯特兰长大,小时候没有尿过床、没有纵过火也没有虐杀过动物,我爸妈没有在我小时候就离婚,我家里也没有人虐待儿童。” “这听上去真令人不安。”赫斯塔尔讥讽道,他听着可没有一点不安的意思。 “因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可能毫无征兆地成为大众眼中的恶魔吗?”阿尔巴利诺问,他慢慢地吃完最后一点鸡蛋,动作和说话的声音都很平和,“还是因为别的?我猜,因为你和我在这方面并不一样,对吗?” 这根本不是一个值得问的问题,赫斯塔尔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手上的那些伤痕透露出太多对他童年有可能的猜测,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憎恨这个事实。 而阿尔巴利诺则不同,他缺乏大部分连环杀手所经常拥有的那种悲惨早期经历,实际上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他的童年还真是正常得不得了——而这就是重点所在。奥尔加·莫洛泽认为严格来说礼拜日园丁是一个心理变态者而非反社会者,这个定论是有其原因的。反社会者的症状完全是由社会压力和早年经历造成的,而心理变态者的产生只能归因于心理、生物和遗传因素。 用更简单的话来说:无论阿尔巴利诺·巴克斯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接受什么样的教育,他几乎必然成为一个变态杀人狂,而赫斯塔尔则未必。 赫斯塔尔清楚,自己必须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一种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怪物。 “我认为咱们还没有深交到可以谈论这种话题的程度。”赫斯塔尔简单地说,带过了这个话题。 “你是对的,”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阿尔巴利诺完全没有对他进行死缠烂打,“但是你也应该清楚,总有一天会的——如果最后咱们没有一个人成功杀死对方的话。” 赫斯塔尔停下了手上叉子的动作,锐利地看向对方:“你真的把这一切都看作游戏了,对吗?” “那又如何呢?你一定从奥尔加那里听过不少犯罪心理学家的专业意见了。”阿尔巴利诺微笑着,而确实如此:奥尔加对游戏人生的礼拜日园丁兴趣极高,显然她很肯定,园丁随时有可能搞出什么超乎他们每一个人的预料的幺蛾子来。 赫斯塔尔慢慢地把叉子放在盘子上,听着碰撞的轻声脆响。然后他低声说:“那我就只能认为,你确实会继续试图杀我了。” “我会的,”阿尔巴利诺甜蜜地微笑着回答,“我会想要谋杀你、肢解你、把你吞噬殆尽;同样,我也想要了解你,享用你的身体——”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睛看上去骇人的明亮。 “如我所说,我正在探索你最适合的位置。”他总结道,“所以小心,阿玛莱特先生,别在我面前露出弱点。如你所知:爱比杀人罪更重,更难隐藏。” 注: [1]《基督山伯爵》中,唐泰斯在弗尔南家的宴会上不吃任何食物,因为“根据东方人的习惯,人们是不与自己的仇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吃食物”,文中的“东方人”应该指阿拉伯人。 [2]美国南方口音的特点基本上就是元音拖得长、而且词与词当中没有停顿、而且鼻音比较重。因为过去美国南方经济落后,民众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因此长期被美国其它地区的人看不起。刻板印象上,人们总是觉得南方口音很土,容易遭人嘲笑。 [3]“尿床、纵火、虐杀动物”是所谓的“连环杀手三元素”。 [4]“爱比杀人罪更重,更难隐藏。” ——莎士比亚《第十二夜》。 “它就是被称为爱的强烈热情。” 十月末的维斯特兰依然常常缠绵于阴雨之中,雨下的并不大,但是连绵不绝没完没了引人厌烦,天气不佳给交通部门造成了很大压力,以及,把凶杀案的证据们破坏殆尽。 巴特·哈代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下路肩,脚下的淤泥松软湿滑。警戒线拉在乡野间一条公路边,一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甚至连一栋房子都没有,真是个适合抛尸的好地方。 一位路过的旅行者报警说在野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常见的死后抛尸案件,在维斯特兰大多最后会被证实属于黑帮间的冲突;这样简单的案件自然不需要侧写师,奥尔加大概正在大学里授课,今天到场的CSI里也没有贝特斯在。 但是不知为何,阿尔巴利诺·巴克斯笑眯眯地站在封锁线外面。 要是哈代没记错的话,法医局给阿尔巴利诺开的带薪休假应该到11月1日,就为了作为他无辜入狱的补偿之一,而还有赔偿款在协商。 哈代看看百无聊赖地站着的阿尔巴利诺,又看看确实在犯罪现场里忙碌的法医现场勘察员,感觉到了一阵恍惚。 “我太无聊啦。”阿尔巴利诺带着懒洋洋的笑容告诉哈代,“问了一下局里你在出哪个现场,我就过来了。” “你的小女朋友们呢?”哈代无奈地扫了他一眼,别人在上班的时候有人在休带薪假,真是令人嫉妒。 “你上回不是指责我私生活混乱还是什么的吗?我出狱以后就没再过过那种夜生活了。”阿尔巴利诺睁大眼睛,表情看上去见鬼的无辜,“我最近在家里看鲨鱼周纪录片回放。” ……那他的日子是过得挺无聊的。哈代一边默默腹诽着一边拉高警戒线示意阿尔巴利诺钻过去,顺便扔给他一双乳胶手套:“这也是个挺无聊的案子,有个人被抛尸在这种荒郊野外了——你知道,这种情况一般都是黑帮纠纷。” 他没说出来的一句是:这种案子百分之五十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两个人走到尸体旁边,蹲在尸体边上的法医现场勘察员是个刚入行没多长时间的年轻人,还抬起头来有点紧张地向着阿尔巴利诺的方向叫了一声“巴克斯医生”。 而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异常狰狞的尸体:那是一个金发的高大男人,喉咙被割开了,鲜血在男人的衣服前襟上糊得到处都是。凶手杀害死者的过程中一定割了很多刀,皮开肉绽的颈部甚至可以看见隐约露出来的白骨。 阿尔巴利诺向对方报以不要钱一般的丰沛微笑,顺便问道:“有什么发现?” “死者已经死亡十二个小时以上了,大概是昨晚雨停之后才被杀害的,”法医现场勘察员说,他隔空点了点死者覆盖着尸斑的手指,“他被杀害之后可能被塞进了一个类似于汽车后备箱之类的狭小空间,然后才被抛尸到这里的。凶手一定在抛尸之前让他在那个狭小空间里待了很长时间,等他被抛尸的时候尸僵已经形成了:或许凶手试图破坏过尸僵,但是你看从他手臂的姿势还能看出尸僵被破坏之前的姿势。” 的确,死者虽然面朝上仰躺在地上,但是双手却不是平贴于地面的,而是姿势奇怪地微微向上伸向天空,摆出类似于一个环抱的姿态。这很可能是因为凶手曾经把死者塞进一个小空间里的时候,不得不把他摆成了双手抱膝的姿势。 “这就有点奇怪了。”阿尔巴利诺自言自语道。 哈代锐利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法医现场勘察员明显还是一头雾水,阿尔巴利诺很有耐心地向他解释道:“你看,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凶手杀害死者之后,把死者塞在了后备箱或箱子里面;他全身的尸僵应该是遭到一次破坏之后再次形成的,所以凶手可能是在他被装到狭小空间里去三四个小时之后才抛的尸——等他抛尸的时候,尸体的尸僵就算没有扩散到全身,也很可能扩散到了腰背;受害者保持双手抱臂的姿势蜷缩在狭小空间里,双臂、肩背都是僵硬的。然后,凶手做了什么?” 现场勘察员眨了眨眼睛,用那种小学生回答问题的语气说:“呃,凶手破坏了绝大部分尸僵,为了把受害者平放在——” “对!”阿尔巴利诺打了个响指,语气非常开心,“他为什么要这样摆弄死者?如果像是巴特最开始猜测的那样,是黑帮抛尸,那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破坏已经僵硬的关节,就为了能让尸体在地上躺平?” “你是说……”哈代思考了一下,对于警察来说,这种情景并非不常见,“这个凶手对死者有感情?” 阿尔巴利诺点点头:“很有可能,虽然凶手把死者抛尸在了这样一个荒郊野外,但是他却大费周章地把尸体摆弄成了一个可以体体面面地躺着的姿势,更不用说……” 他伸出手去,朝着死者惨白的面部比划了一下。 “凶手割了死者的喉,你们也都知道动脉血这样喷出来之后死者的脸应该是个什么样子。”阿尔巴利诺说,“死者的面部非常干净,完全没有血迹,鉴于凶手应该是昨晚雨停了之后才抛尸的,我觉得可以怀疑凶手擦过死者脸上的血迹。” 这样的结论无疑令人精神一振:如果能确定死者的身份,再有目的地排查跟他关系亲近但是也有矛盾的人,范围自然可以缩小很多。 哈代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了想,脑海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新的念头。 他的眉头皱起来了:“……但是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 阿尔巴利诺困惑地看向他。 “阿尔,你听听这些要素是不是很耳熟?”哈代说,他紧盯着尸体的脸,越想越觉得不对,“英俊的金发男性,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死于割喉,尸体在一个雨后的夜晚被抛弃在荒郊野外——?” “啊。”阿尔巴利诺低低地发出一声气音。 这个时候连那个年轻的法医现场勘察员都反应过来了,他低声叫道:“哈代警官,您怀疑这个是‘杀手强尼’的受害者?” “杀手强尼”,近几年在五大湖周边流窜作案的一个连环杀手,这个杀手的受害者都是英俊的金发中年男性;杀手强尼会把他的受害者绑架并囚禁一段时间,一些调查表明,在受害者被囚禁期间凶手会给受害者提供良好的照顾——但是同是也会侵犯他们——然后在若干天之后一个刚下过雨的早晨把受害者的尸体抛弃在偏僻的郊外。 “杀手强尼”最开始是圣劳伦斯市的媒体们取的名字,显然因为那个“Rain rain go away,come again another day,little Jonhy wants to play”的童谣,媒体们可能感觉把连环杀手和童谣联系在一起又风趣又夺人眼球,颇有些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风范。 显然,如果哈代警官没推断错的话,小强尼是雨后跑到维斯特兰市来玩了。阿尔巴利诺同情地看着哈代,感觉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毕竟维斯特兰已经有了两个未归案的连环杀手,他们真的不需要再多的连环杀手了。 “好的,”所以哈代干巴巴地对着法医现场勘察员点点头,“把这具尸体带回法医局吧,我希望现场勘查报告能尽快完成,尽量让法医快点解剖尸体:如果尸体上发现了监禁造成的约束伤和性侵痕迹……我们恐怕就得联系FBI了。” 阿尔巴利诺从尸体边上站了起来,腿因为蹲下的时间过长而微微发麻,他忽然有些想要微笑。 天空是种一碧如洗的蓝色,但是显然下一场秋雨不日就将要来临。 赫斯塔尔下午去拜访了一个客户,回到律所、在附近的停车场停车的时候天色已晚,在昏暗的路灯灯光之下,他总感觉到一道目光似乎在若有若无地刺着他的脊梁。 他熟悉这样的目光,往往意味着跟踪者:不确定他是否立场正确的黑帮小弟、想要挖出猛料的记者、不知道在调查什么案子的WLPD警察,芳心暗许的律所实习生。他不太在意,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不至于为一道若即若离的目光分神。 真正值得他分神的东西在他的办公室里——阿尔巴利诺·巴克斯和他的玻璃食盒一起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里,就好像有人邀请他们进来一般趾高气昂。 阿尔巴利诺向着赫斯塔尔微笑:“晚饭。” 有一种可能:赫斯塔尔贫瘠的冰箱把阿尔巴利诺自尊心的某个部分深深地伤害到了,现在正值阿尔巴利诺休假期间,所以有的时候他甚至有闲心在加班期间带着晚饭出现在赫斯塔尔的办公室里。 “真正的”晚饭,没有冷冰冰的方便食品、自动贩售机三明治和蔫巴巴的蔬菜沙拉。数量有点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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