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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不是天时,而是清静。现在是夏天,澄湖楼里最出名的蟹宴自然无法摆出来,但桌上依然密密麻麻摆着数十盘菜,每盘菜,大概都比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所需要更贵。 如此奢阔的人物,自然不是普通人。 天海承武身前的盘中是来自大西洲的蓝龙虾,洁白如玉、却比玉更弹嫩冰冷的虾肉,被澄湖楼的大厨以极妙的刀工切成了菊花形状。 他拿起筷子,片刻后却摇了摇头,没有动筷。 他没有什么食欲,因为手里的那几份卷宗,以及卷宗上对那些血腥场面的描述,实在是有些恶心。这几份卷宗讲的是陈长生与薛河神将、梁红妆还有那位北地大豪林平原之间的战斗。前两场战斗,由薛河和梁红妆亲自讲述,最后那场战斗,因为所有人都被陈长生杀了,所以是由事后的现场倒推而来的画面。 不知道确认了何事,天海承武的心情好了很多,重新拿起筷子,挟了虾肉送入唇里,缓缓地咀嚼着,只觉入口甘甜。 “现在没有苏离,你还怎么赢?” …… …… 整座京都,没有人看好陈长生。 看好陈长生的那位主教大人,现在正在梅花里安静地沉睡。 教枢处里一片哀戚的意味,很多教士却看着国教学院的方向。 落落坐在梅花畔,代表国教学院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忽然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走到窗边,向国教学院方向望去,双手微微握紧成拳。 先生一定会赢的。 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陈长生,她依然相信陈长生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没有理由。 不知何时,莫雨来到了国教学院。 她没有去国教学院的院门前观战,现在那里已经有很多大人物镇场,薛醒川正在那间茶楼里,她没有必要过去。 不知何故,她出现在陈长生的房间里。 她没有睡,她坐在窗前,看着国教学院里郁郁葱葱的树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前院方向传来轰的一声。 她眼瞳微缩,向声音起处望去。 国教学院的第一战,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开始了。 …… …… 周自横出剑。 陈长生出剑。 各自出了一剑。 负责纪录现场情况的离宫教士,目不转睛。 数十名画师与说书先生紧张地注视着场间。 数千京都民众鸦雀无声。 京都各处,有更多的人等着听到这场战斗最新的情况,看到最新的画面。 唯一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就是四大坊。 有极深造诣与眼光的画师,在周自横与陈长生出剑之后的那一瞬间,便开始落笔。 尤其是来自天机阁的那位画师,更是本身就拥有聚星境的修为,只见他草草数笔,一幅图画,便跃然于纸间,虽然潦草,却已经完美地捕捉到了那两剑的轨迹与精神。 片刻后,这一幅画便通过法器,传到了京都各处。 …… …… 这是一幅草图,极其潦草简单,如果不是知道画的是什么,甚至会以为是刚刚学会写字的孩子胡闹的作品。 房间里一片安静,天道院的学生们围在桌子四周,心里有无数疑惑,却不敢发问,不敢打扰桌前那人观画。 没有天道院学生敢靠近那人身旁,因为敬畏,因为爱戴,因为那人是关白师兄。 如果说前些天自杀而死的庄换羽,是这两年天道院的骄傲,那么关白便是天道院这十年来的骄傲。正如逍遥榜上别的那些人一样,关白也有自己的封号:大名关白。 这些年来,正是他让天道院的大名不堕。 关白眉眼如剑,略有风霜,很明显刚刚从远方归来。 他的视线落在那张潦草简单的纸上后,变得更加锋利,仿佛是真正的剑。 他的手指在空中沿着纸上的线条轻轻地划动,发出嗤嗤的响声,指缘仿佛有剑意破空而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收回手指,收回视线,望向窗外国教学院的方向,神情复杂说道:“好剑。” 终于有学生忍不住问道:“师兄,到底谁胜了?”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同窗们的无数眼光,眼光里满是责难。陈长生与周自横的这一战刚刚开始,这幅图上只画了双方的第一剑,哪里能够凭此判断谁胜谁负,这个问题徒然打扰关白师兄观剑,何其愚蠢。 然而,令这些天道院学生们想不到的是,关白竟真的做出了判断。 他看着纸上的那几根线条,看着将凝的墨与枯笔里的拖丝,眼眸里忽然有剑光亮起。 然后他说道:“陈长生胜了。” …… …… 第443章 拙于剑者 在那草草数笔间,关白看到了周自横孤舟一剑天外来,气势果然磅礴。 但他更能够清晰地看到陈长生的那一剑。 那一剑就是一字。 就是一字。 仿佛大堤,仿佛铁链,仿佛崖石,仿佛横剑自刎。 关白的胸口隐隐作痛。 如果师弟能够明白这一剑的道理,万事取直,那么怎么会有现在这个下场? 他看着面露困惑之色的同窗们,说道:“这一剑,陈长生至少练了一万次。” 天道院的学生们不解,问道:“这就够了?” “据我所知,陈长生习剑至今不过一年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把如此简单的一剑,便练了万次。” 关白面无表情说道:“如此拙于剑之人,既然答应与周自横论剑,周自横的剑,又哪里有胜的可能?” 说完这句话,他摇了摇头,起身向室外走去。 天道院里风景如画,无论怎么走,都是风景,比如迎面的那片湖山。 湖畔站着一个身影很落寞的中年人。 他便是天道院的院长,庄换羽的父亲。 他转过身来,对关白说道:“你对陈长生的评价很高。” 关白说道:“既然注定会是对手,所以评价更应该冷静客观。” 庄院长看着他说道:“如果让你知道陈长生学那一剑最多不过三十天的时间,你对他的评价会不会更高些?” 听着这话,关白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不管您怎么想,换羽终究是我的师弟,我总要替他做些事情。” 庄院长叹道:“看来煮石大会你是一定要参加了。” 关白说道:“是的,因为我想知道,再给陈长生三百天的时间,他的这一剑能够到什么程度。” …… …… 国教学院门口,周自横的剑挟着满天风雨而来,气势逼人。如果不是离宫教士昨夜便提前布置好了阵法,只怕外围观战的人群,都会被他的剑势所震伤。 正如关白通过那张草图看到的一样,陈长生只出了一剑。 当然,不可能真正就只有一剑,这里的一剑指的是他把那一招剑法不停地重复使用,从周自横的剑挟风雨而来,再到狂风巨浪之势已成,他始终都是用那一剑。 在关白眼中,他是个拙于剑之人,那么他用的剑自然也有些拙。 正是苏离当初教他的第三剑。 这一剑有个很蠢的名字:笨剑。 这一剑看上去也很笨,有时候像是挑担,有时候像是牵马,有时候像是准备自刎,总之,就是不像出剑。 剑锋从不向外,剑身始终平直,就在他的身前。 这看似简单的一剑,实际上很不简单,因为就连苏离都没有练成,事实上,陈长生是第一个学会笨剑的人。 要练成这一剑,什么都不需要,天赋、悟性,都不需要,只需要不断地练习,笨拙地重复,以及坚定地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周自横的剑真的很强大,剑势如海浪一般,不停地拍打而至,却无论如何,过不了这一剑。 陈长生手里的剑,变成了被巨舟拉直的铁链,变成了倔强的杨树。 周自横的剑如孤舟而至,便被拦住。 周自横的剑如风雨而至,还被拦住。 周自横的剑招无论再如何精妙,却始终无法突破陈长生的防御,剑锋无数次地刺在陈长生的剑身上,激射出无数火花。 两剑相遇,放射无限光华,绝大多数观战的民众都被刺得遮住了眼睛,震撼想着,周自横果然不愧是聚星境强者,剑出如风,只是瞬间,便把陈长生压迫的节节败退。 普通人看不懂场间的局势,自然有看得懂的人。 就在陈长生出剑的那一瞬间,凉棚里骤然响起一阵惊呼,那位来自天机阁的画师在画第二幅画的时候,笔尖竟开始颤抖起来! 百花巷里的那间茶楼上,薛醒川坐在窗畔,看着那片炽亮无比的剑光,默然想着弟弟的来信,心想此子的剑法居然又进步了。 剑光令人无法直视,仿佛无数道闪电。 其间伴着无数声雷鸣。 轰隆般的剑击声,在下一刻,骤然停止。 周自横收剑,看着已经退到院门之前的陈长生,心情有些莫名骇异。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陈长生居然能够防住自己这么多记剑! 要知道,他的风雨孤舟剑,首重气势,最是霸道无双,更不要说他是聚星境,而陈长生只是通幽境! 就算陈长生的剑法精妙无双,但以他的境界修为,凭什么能够硬接自己这么多剑,还没有被震伤,甚至就连握着剑的手都没有颤抖! 下一刻,他眼神里的震惊便被狠厉所取代,有些受损的信心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因为陈长生退了。 他没有让周自横的风雨孤舟剑落在自己的身上,但他也没有办法站住脚步。 他毕竟只是通幽境,哪怕浴过龙血,拥有堪比聚星境的身体强度与力量,终究有无法弥补的差距。 尤其是他的经脉断裂,能够输出的真元数量不要说与周自横相比,就连与同境界的修行者相比,都远远不足。 周自横回忆先前战斗里的细节,通过每次两剑相交时,剑身传回来的震动,确认了这个事实。 茶楼里的薛醒川,凉棚下的某些大人物,同样都把这个事实看得很清楚。 陈长生的剑法确实很精妙,他的力量更是强的匪夷所思,但他的真元数量不够。 他的真元数量不足够支撑这种层次的战斗。 这些人的境界并比关白弱,甚至像薛醒川这样的人物,更是远胜关白,但他们毕竟不是剑道中人。 他们无法从陈长生的剑法里看懂他的自信。 周自横是剑道中人,但却是局中人,所以他也没有看懂。 他以为自己看穿了陈长生的弱点,于是信心重生。 他看着陈长生,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准备说几句话。 陈长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这时候的国教学院门口很安静,仿佛是黎明前,又像是暴风雨前。 在这种时候,往往都会有一声鸟鸣,或是燕子低空飞过,然后晨光来临,暴雨倾盆。 这是一种节奏。 陈长生的这一剑,很简单地打破了这种节奏。 无论是周自横,还是观战的民众,都因为节奏被打破而感觉非常不舒服。 晨光来得太快,暴雨忽然落下。 太突然了。 凉棚下骤然响起桌椅倒下的声音。 茶楼里薛醒川霍然起身,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在战斗里,打破对方的节奏是很常见的事情。 问题在于,很少有人能够做得像陈长生这样自然。 令他们震撼的真实原因便在于此,因为这极有可能表明,这场战斗的节奏……其实一直都处在陈长生的掌握之中。 聚星境与通幽境之间的差距非常大,在这样的战斗里,后者可以苦战、血战,可以天赋暴发,甚至像王破当年那样,于战斗里奇迹般的破境,但身处弱势的一方,居然从始至终都掌握着整场战斗的节奏,完全以强者的心态面对自己的对手,这是何等样的自信! 他凭什么这般自信! 凉棚里的有些人看懂了,所以他们震惊无比地丢掉了手里的茶杯,踢翻了面前的桌椅。 茶楼里的薛醒川也看懂了,所以他霍然起身,震撼的无法言语。 陈长生的自信就在于他的剑。 他的这一剑。 他向周自横出的第一剑。 这一剑妙到天成。 这一剑避无可避。 这一剑已经算死了周自横的所有退路。 …… …… 当陈长生出剑的那一瞬间,如果周自横以最快的速度后退,或者他还能有一线机会,但他没有。 因为他是聚星境,陈长生只是通幽境,他代表宗祀所挑战国教学院,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以强凌弱,很瞧不起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被陈长生一剑逼退,他会更丢脸。当然,他知道陈长生的这一剑肯定很强,无论是传闻中他是教宗大人的晚辈,还是说他与那位剑道大师同行多日,这一剑必然不简单,所以他也没有选择硬接,而是准备避。 然而他震惊地发现,陈长生的这一剑竟给自己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这究竟是什么剑? 便在最危险的时刻,周自横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执念,回归了剑者的本心,一声清啸,长剑破空而起,于身前连斩数道。 一道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屏障,随着他的剑势而生,把他与陈长生隔绝开来。 在那道屏障上,隐隐流淌着美丽的星光,那些星光来自他的剑,源头却是更高远的地方——天空。 这便是聚星境强者最强大的手段,也正是聚星境之所以称为聚星境的道理。 聚星境强者,能够将真元强行转回星光,仿佛命星入体,自成领域,是为星域。星域自成世界,其间星辉源源不绝,近乎完美,可以说是坚不可摧,只能凭借更高的境界、或者更强大的真元碾压。 坐照境的修道天才越境战胜通幽境还有一线可能,比如像落落的血脉天赋极其霸道,在坐照境便能横招普通的通幽初境。但通幽境想要战胜聚星境,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便是因为有星域的存在。 不到万不得已,周自横绝对不想动用星域,因为那会显得太难看。 但这时候他不得不用,因为陈长生的剑实在是太可怕了。 国教学院门前,星光辉映,仿佛要与日争辉。 人群里响起一片惊呼,隐约能听到辱骂的声音。 凉棚里,有人重新坐下,尤其是那些支持天海家的大人物,更是露出了微笑。 薛醒川却没有坐下,依然看着场间。 星域里,周自横的脸色很难看,就算今天这一场战斗他胜了,也胜得太难看。 不过,胜利总比失败更好。 隔着淡淡的星辉,看着陈长生的剑,他很想告诉对方,虽然你不可能战胜我,但你能逼得我布出星域,也值得骄傲了。 ——这句话不错,有些前辈高人的风范。 周自横这样想着,准备稍后待陈长生的剑被星域挡住,自己出剑轻易获胜之后,就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说。 然后,他听到了噗哧一声轻响。 这是什么声音? 那是剑刺进身体的声音。 那是陈长生的剑刺进他身体的声音。 陈长生的剑,毫无停滞地刺破了他的星域,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在心里不可思议地震惊狂喊道:“这怎么可能!” 凉棚里响起数声震惊的喊声:“这是怎么回事!” …… …… 第444章 剑如其人(上) 陈长生的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刺进了周自横的胸口,仿佛那道星域并不存在一般。 懂得聚星境意味着什么的人们非常意外,无比震惊。 陈长生自己并不意外,他很平静,就像薛醒川和那些大人物们先前震惊的那样,从始至终,这场战斗的节奏就是在他的控制之下。 对人类修行者来说,能够凝结星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过程,只有成功聚星,拥有了极强大的防御,才能与身体条件堪称完美的魔族强者平等对战,人类世界甚至一直有种根深蒂固的看法:拥有星域的修行者,在没有星域的修行者面前天然处于不败之地。所以说当周自横结出星域之后,所有人都认为陈长生肯定输了,以为他继续出剑,只不过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安慰,只是随意一剑。 周自横也是这样想的。 但陈长生从来不这样想,因为他的剑是自学的,从来没有律条,从来都不认为、或者说不知道,相对低境界的剑,无法破掉星域。 后来他跟着苏离学剑,更加没有律条,甚至,苏离教他的第一剑,就是如何破掉聚星境强者的星域。 这自然就是他在荒野上随苏离学的第一剑:慧剑。 前些天的那个清晨,天海牙儿来国教学院门口破口大骂,周自横站在轮椅边沉默不语,其后几天皆是如此。 陈长生什么都没有做,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忍耐,在等待离宫出面,后来又以为他是在等着唐三十六从天书陵里出来。 是的,他确实是在等待,但同时也是在准备,尤其是在知道那两位圣堂大主教针对国教学院,再次提出诸院演武一事之后。 为了这一剑,他准备了很长时间,他通过辛教士,掌握了很多周自横此人的信息。当国教学院门前污言秽语不断的时候,他在藏书楼里读书,读的就是折冲殿的历史,宗祀所的故事,还有那套名为孤舟风雨剑的剑法。他知道了周自横的人生经历,知道此人冷漠、贪婪、自私、好名。他找到了周自横的七次战例,知道此人左肩受过一次重伤,还知道了此人最喜欢吃澄湖楼的螃蟹。 无数关于周自横的事情,都在陈长生的脑海里,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方面,他比周自横还更了解周自横。 这些信息在他的脑海里汇总,然后开始梳理,分门别类,继而开始计算推演。 他要找到周自横剑法里的弱点,更要提前找到周自横星域的弱点。 夜空里的真实星域,都在随着运动而不时留出空间,更何况是人的星域。当初在荒野上面对薛河还是梁红妆时,于剑将及身之时,他都能找到对方星域的弱点,这一次他在国教学院里推演计算了这么长时间,破掉周自横的星域不足为奇,破不掉那才是真正奇怪的事情。 所以他找到了,然后破掉了。 慧剑不是剑,是一种计算推演的战斗方法。从前期的沉默,到昨日的忽然同意,再到先前的笨剑,直至退在石阶前,再于鸟鸣之前现熹微晨光,于燕低飞之前落暴雨,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慧剑。 他真正用的剑招,则是国教真剑里最普通的一招,名为夜雨声烦。 周自横的星域,其形华美,其实不固。 这便是陈长生推算出来的弱点。 至于具体位置,便在他的脚前。 夜雨声烦一剑出,剑如雨落,直刺周自横的膝下青衫,却没入了他的胸口。 噗哧一声,鲜血飙射。 周自横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可思议的神情。 厉啸声中,他化作一道风雨,向着百花巷深处疾退。 陈长生的剑没能完全没入他的胸口,他认为这是因为对方真元数量不够的原因。 他虽然已经受了重伤,但还有一战之力,只要能够摆脱陈长生的这一剑,便有机会反击。 狂风骤起,周自横面临着死亡的危险,竟暴发出了难以想象的能量,强行撞破了离宫教士布下的阵法,退到了大街上。 要知道,这里距离国教学院的院门,足足有百余丈的距离! 然而,他依然没能摆脱陈长生和他手里的剑。 周自横忽然想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 在这场试剑之前,天海家为他准备了很多陈长生的资料,他虽然因为自信只是随意看过几眼,但也记得,这位少年不知因何机缘,竟是学会了魔族的耶识步。虽然不是真正的、完美的耶识步,但已经可以让对方的速度提升到一种很可怕的程度。 如果是平时,就算如此,周自横也有无数方法可以应对,但现在,他慌乱之下只顾着疾退,哪里还想得起来这些。 周自横就像汪洋里的一艘船,不停地起伏,退让。 陈长生就像汪洋里的海水,始终跟着他,一步不离。 慌乱的喊声中,人群散开,然后向着长街两头退去。 风静时,陈长生和周自横站在街中央。 凉棚里的几位大人物散出气息,避免这场战斗的气息对冲,伤害到普通民众。 不过不用了。 陈长生的剑已经穿透了周自横的胸口。 鲜血顺着剑,不停地往下滴。 在茶楼里看到这幕画面的薛醒川,再次无语。 周自横的判断没有错,陈长生能够运用的真元数量太少,所以剑势不盛。薛醒川自然也看得明白这一点,所以哪怕已经确认陈长生的剑法果然来自那人,也不认为他的剑在破开周自横的星域之后,还能拥有多大的威力。 陈长生的剑,再一次推翻了所谓的常理,明明不强,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周自横的身体。 为什么? …… …… “不是浔阳城里那种燃烧生命真元的暴烈剑法。” 在街的那头,一辆幽暗的马车里,一名官员在纸上快速地记着些什么东西。 隔着窗口,看着那边的画面,他想了想后在纸上继续写了一句话。 “可能是那把剑有古怪。” …… …… 一声细微的轻响。 陈长生收剑。 周自横捂着胸口,跌坐到了街上。 早有青矅十三司的人在旁候着,赶紧上前替他治伤。 周自横很痛苦,又很惘然,看着他问道:“这是……什么剑?” 街上一片安静。 四周的人群,凉棚下的人们,还有茶楼里的薛醒川,都在等着陈长生的答案。 陈长生看了眼手里的剑,鲜血顺着剑身淌落,不留一滴残余,剑身重新变得明亮起来,纤尘不染。 这把短剑是余人师兄给他的,现在里面有当年陈玄霸那把龙吟剑的剑魂。 但他终究不是陈玄霸,他终究要拥有自己的剑意。 从周园到雪原,从浔阳城到京都,他的剑意终于大成。 那么这把剑也该有个自己的名字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就叫它……无垢吧。” …… …… 第445章 剑如其人(下) 街头那辆马车里,那名官员还在做着纪录,在纸上写道:“据浔阳城消息及汇总分析,苏离应传授了陈长生三记剑法,其中一剑可以帮助他在短时间里真元暴发,威力巨大,本以为先前他会用此一剑,不料周自横水准差劲,竟无法逼出这一剑。” 车里还有另外一名官员,同样也是来自清吏司,在旁补充说道:“有可能是陈长生的短剑太过锋利的缘故。” 执笔的那位官员沉默片刻,有些不确定说道:“可那剑明明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只是锋利便足矣?” 那名官员也无法确定,除了那些传闻中的神兵,有什么剑能够如此轻松地刺穿一名聚星境强者的身体? 此时街上很是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陈长生手里那把短剑上。 那把短剑看着很是普通寻常,但谁都知道,这把剑绝对不像看上去这般普通。 那位来自天机阁的画师,握着笔的右手微微颤抖,很长时间都没有画出第三幅草图。 他已经震惊到了极点,要知道天机阁负责评选百器榜,他的眼光自然不凡,只是一眼便看出陈长生那把短剑的不凡。 是的,那把短剑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只是锋利。 但任何事物,若发展到极致,便会非常可怕。 一把剑如果锋利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哪里还需要别的外物,甚至连神圣气息的加持都不需要。 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陈长生的那把短剑明显不是旧物。 “无垢……”那位天机阁画师在心里震撼想着:“难道今年百器榜终于要出现新的名字了?” …… …… 国教学院门前这场战斗的结局,很快便传到了京都各处。天海承武坐在澄湖楼的顶楼,看着楼外的湖光山色,忽然觉得有些厌烦,但他是何等样的大人物,只是片刻,便重新收敛心神,平静想着:“原来已经有了越境杀的实力,那就继续好了,我天海家乃四海之主,无数强者高手投效,我倒想看看,国教学院能靠这个少年院长撑多长时间。” 然后他看着跪在房间前的下属,微笑说道:“我不想吃了,你把桌上的菜吃干净,不要浪费。” 那位下属愕然抬首,看着桌上那数十盘菜,还有那盘无比巨大的蓝龙虾,惊恐想着这如何吃得完? 天海承武敛了笑容,起身向澄湖楼外走去,走过那名下属身旁时面无表情说道:“如果吃不完,你全家就不要活了。” …… …… 天道院的湖同样清幽,只是湖畔没有酒楼,只有崖石柳树。 庄院长站在柳枝里,看着关白的背影,准备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忽然,有数名天道院的学生匆匆赶了过来,关白停下脚步,回首望去。 “陈长生胜了!”天道院学生在远处便对庄院长喊道,同时望向关白师兄,脸上满是敬服的神情。 先前关白只是看了眼那张草图,便判定陈长生必然会获胜,这等眼光见识,实在非凡。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听到陈长生获胜的消息,关白的眉如剑一般挑了起来,明显有些意外,因为,他没有想到陈长生会胜的如此之快。 他对周自横的剑法很是不屑,对陈长生非常重视,但毕竟二人之间差着整整一个境界,本以为陈长生就算胜,必然也是靠着国教正宗的心法以及坚毅无双的剑心,经历一番极长时间的苦战,才能最后获得胜利,然而……从看到第一剑的草图到现在,他只是在湖畔与庄院长说了几句话,这么短的时间,陈长生就胜了? “他用的什么剑法?”关白问道。 “不知道。”那几名天道院学生摇头,然后赶紧把刚刚传过来的第二张草图递到了关白的手里。 关白接过那张草图,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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