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装载货物的车马都挂了灯,夜幕下,昏黄暖光一路蜿蜒通向国公府大门。 “是不是……” 身后谢云章的猜测尚未出口,便听前方一道清脆女声: “三哥三嫂,可等着你们回来了!” 马车下,一对青年男女比肩而立,手中提灯映亮两人面容,不是棠茵和谢铭仰又是谁? “棠茵,五弟,你们怎么……” 果然会堵住归家路的,只有自家人。 闻蝉回身与谢云章相视一眼,当即齐齐下了马车,各自握了一人的手寒暄。 “怎么不进去等?” 棠茵笑着解释:“来时不赶巧,听说三哥三嫂出门去了,我们离家八年,门房见这么大阵仗也不敢轻易放人,这才叫我们在门外等的。” “好没规矩,回头我得训训他们了。” “不打紧的,三嫂快带我进去吧!” 已近年关,天气寒凉,一家人迈进国公府大门的心却是热络的。 闻蝉这才知棠茵也有两个孩子了,一男一女,哥哥叫文允,妹妹叫灵舒,今年也一个六岁一个三岁了。 “拜见三叔、三叔母。”一长一短两个小人齐齐一拜,好不聪慧懂事的模样。 “快到屋里去,不必多礼。” 这日天晚了,不便去见病中的国公夫人,谢铭仰便领着棠茵和两个孩子去见了谢承宇夫妇,闻蝉叫人把从前谢铭仰的院子打扫一遍,今夜暂且住下。 与此同时的杨柳巷。 离开八年,天也全黑了。 石青却能凭着记忆,畅通无阻摸到王妗的宅邸。 她果然还住这里,门口屋檐坠下两个贴“王”字的灯笼,石青以为这些年过去,自己心里也已经过去了。 可故地重游,眼前却止不住浮现离开前的那个除夕,自己和她喝了很多酒,守了一夜的岁。 他也从哥哥的书信中得知,两人已经成婚,有了一个五岁的儿子……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忽然无比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和记忆里几乎无甚差别。 还不等石青反应,一只小小的手便塞入自己掌心,“快,把这皮猴子牵进去,可累死我了今日!” 石青一低头,和那“皮猴”眼光相撞,两人眼底皆闪过些不知所措。 “娘亲,这不是……” “又不是什么呀!” 平日里都是石隐带孩子,王妗都不知五岁小儿能这样难缠,领着他出去逛一圈便已精疲力尽。 回身打眼一瞧,才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手臂被人自身后握住,她迟疑回头,看见张更内敛更干练的面孔,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 那不是她孩子的父亲。 那是石青。 天太黑,她又一次认错了。 王妗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早放下了。 可靠年份放下的人,似乎是经不起相见的。 两人的目光穿过门廊,似乎有一瞬相触,又似乎没有,王妗不是很确定,只是石青也立在原地,手里还拉着她的儿子。 最后还是石隐走上前,先接过儿子,又拉过弟弟。 “愣着干什么,回来了就进来。” “不,不进来了,我住客栈……” 气氛实在有些微妙,王妗不知为何起了避嫌的心思,主动拉过刚刚百般嫌弃的皮猴,交给院里伺候的婆子。 石青还是被哥哥带进了门。 “家里给你留了屋子,常年打扫备着的,今夜就住下吧。” 夜里他们兄弟两个小聚,王妗没去掺和。 一大早石隐就跟故意的似的,去了铺子里,留王妗一出屋门就见到石青。 “你起了?”石青先开口。 王妗答:“嗯,你也起了?” “嗯,听见了鸡叫。” 随后便是令人窒息的缄默。 第293章 他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王妗也不知为什么,明明从前两人有说不完的话,怎么如今再见,反倒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漫长的沉默里,她悄悄打量男人这些年的变化。 他还是瘦瘦高高,身形看着与旧时无异,下颌处的棱角却清晰许多,看着比年少时更加稳重。 王妗默默收回目光,又重重舒一口气。 也是勉力端起“嫂子”的姿态,又问:“吃早膳了吗?” 石青其实一早跟哥哥出门吃过了。 但这会儿,他还是说:“没呢,一起吃?” 像是铁了心打破僵局,石青在饭桌上主动提起这些年跟着谢铭仰经商的事,有中旁人圈套赔了买卖的,也有赌对机遇扬眉吐气的。 王妗自小就在商铺里打转,听着这些事,很快就打开了话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渐渐迈过八年未见的隔阂,忘记当初石青如何惨淡退出,只是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说话。 聊得太过投机,结果便是石隐午膳回来时,两人还坐在桌边。 王妗见了人才回过神,“噌”一下站起身,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被捉奸的局促来。 “你回来了。” 所幸石隐没太大反应,只说:“午膳叫奶娘带着孩子在屋里吃。” 这顿午膳,便只是王妗和他们兄弟二人的。 石隐的及时出现,又把两人打回拘束。 一左一右坐在石隐身边,虽是面对面,却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看着最轻松的恐怕还是石隐,他先给妻子夹了菜,又给弟弟夹,两人如同被他投喂的小孩儿,默默吃着碗中碟里的菜肴。 “这趟回来,还打算回去吗?”他问弟弟。 石青是跟着谢铭仰一起回国公府的,从当年的两手空空,变到如今也有些家底。 他原以为旧事翻篇,他可以心安理得继续定居上京。 可真回来了才发现,没有。 他心里还是有王妗的,至于王妗心里…… 悄悄抬起眼望向对面,却发觉王妗也在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仿佛也在期待自己的答复。 目光相触即分离。 “回去啊,如今我的家底都在南边了,总是回去的好。” 王妗和石隐都没说什么。 午膳后,王妗便照例换班,要出门到铺子里去。 石隐则毫不避讳,直接翻开弟弟的包袱,“这就是你所有身家吧?已经变卖带回来了。” 从昨夜到今日,使出吃奶的劲压抑自己的感情。 石青本就不是这种内敛的性子,这会儿屋里只有哥哥,他实在忍不住了。 “是,我本来想好了,旧事翻篇,我回来,可……” 石青都见过两人的孩子了,有些话就更难以启齿,“可我见了她才知道,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这些年我也见了很多姑娘,相貌好的,处得来的都有,可她们一想跟我谈婚论嫁,我就总想起她,我……” 相比他心浮气躁,石隐则平静许多,问:“你后悔了?” 后悔当年主动退出,成全哥哥和她了? 不,石青自认不是这种人,自己做了决定却又反悔,磨磨唧唧牵扯不清,这不是他。 “我没后悔。” “那是?” “……羡慕你吧,你如今应该,已经过上你最想要的那种日子了,而我……” 而他不仅没得到喜欢的姑娘,甚至为避嫌,把相依为命的哥哥也给弄丢了。 他这人最怕冷清,如今却不得不忍着冷清。 只有这样,才能让哥哥的家欣欣向荣。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我今天就走……” “等等。” 却又被石隐按着肩头,坐回椅子上,“你说了这么多,该我了吧。” 石青人虽不能起来,却也暗自下定决心,听完哥哥的话就走,再不来这里白白磋磨良心受考验了! 却听石隐说:“咱们两个生下来就在一起,跟着大人做事那些年,虽是聚少离多,却也没真正分开过。你离开的这八年,我很记挂你,也有些后悔,当初就那样让你走了。” 石青泄了力道,肩膀垂下去,“我不走还能怎样。” 月老的红绳有两端,三个人牵,还是太拥挤了。 石隐站在弟弟身前,又是好一阵没说话。 最后拍拍他肩头道:“先留下吧,把年过了再说。” 王妗一整日都在铺子里走神,回到家也没兴趣理儿子。 夜里和石隐躺在一处,说了会儿话,忽然听男人问:“你还喜欢他?” “哎呀!” 可把王妗吓坏了,坐起来团起身子,摇着头说:“我可没对不起你,他也真拿你当兄弟,没打算对不起你的……” 说了半天,是没对不起他,却也没否认,说出最简单的“不喜欢”。 石隐心里就有数了。 “我打算让阿青留下,不走了。” “他……不回南边啦?” “嗯,”石隐郑重点了下头,又补充,“我打算让他,就在家里住下。” “啊?”这下王妗彻底绷不住了,“住在,我们家里吗?” “他出门在外孤身冷清,我记挂他心里也不好受,既然你也还……” 石隐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孔,难得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像是很努力地措辞,才说:“我们兄弟两个能活到今天,日子也不是规规矩矩过下来的,要是你愿意,我没意见。” 王妗此刻受到的暗示,岂止是震撼二字可以简单概括的。 过好半晌,她才费劲吞了口唾沫,天旋地转被拉着重新躺下。 石隐是那个意思吗?是她理解的那样吗? 可当即掰开揉碎问也就罢了,过这么久,她都不好意思再张口了。 第二日三个人一起吃早膳,座位就变了,她在中间,这两兄弟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旁。 王妗发觉石青跟自己一样,别别扭扭的。 还是石隐像个大家长一般,分菜,引导两人相处。 “阿青别拘着了,你又不是来拆散我们这个家的。” “可是……”石青欲言又止。 王妗在此时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素来也不是爱纠结的性子,在这种时候,她宁愿劝着自己接受,毕竟当初希望这兄弟两人变成一个人的,也是她自己。 她主动问石隐:“我以后怎么叫他?” 石隐说:“就跟我一样,唤他阿青吧。” “好。” 石青看看哥哥,又看看王妗。 最终也只能抱起碗喝粥,什么都没再说。 第294章 “他一天都没亏待过我。” 隔天起来,谢铭仰头一件事便是去看国公夫人。 八年而已,她头顶乌发白了一半,靠床头坐着,再也不复他记忆中贵妇人的风姿。 “母亲。”谢铭仰跪在了床边。 闻蝉本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国公夫人痴傻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近几年愈发不爱理人,连被错认成夫婿的谢云章,都很难来她正眼。 可谢铭仰的出现,却像神迹降临。 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珠渐渐涌入光亮,迟钝却也精准地望向床边青年,明显苍老的手颤巍巍抬起。 “铭……铭仰?” 谢铭仰捧住她的手背,“母亲,是我回来了,叫母亲久等了。” 如今年过六旬的国公夫人,忽然张开嘴,从无声到有声,哀哀哭泣起来。 “你知道,知道这些年母亲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不在家,母亲连个倚仗都没有,你要再不回来,母亲哪天被人欺负死了,也是没人含冤的……” 闻蝉站外间听着,一时哭笑不得。 没想到国公夫人见儿子第一件事,便是告了她的黑状。 所幸谢铭仰从不多听母亲这些添油加醋的怨怼,安抚好她,陪她说了会儿话。 和闻蝉一起离开时坦然道:“三嫂这些年待母亲很好,我知道的;当年若非是三嫂管家,我也不敢一走就是八年。” 闻蝉回以一笑,示意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谢铭仰头回见母亲,并未带着棠茵,想着过几日再说起自己和棠茵的事。 而这日谢云章休沐,曾经的兄妹,如今的夫兄、弟媳二人,正领着各自的孩子相见。 文允六岁,瞧着和七岁的阿绥一般高,年仅三岁的灵舒则要矮上一截,被奶嬷嬷随身照顾着。 谢铭仰和棠茵也是少见的漂亮人,这一儿一女年纪虽还小,却也看得出是一双极为清秀的儿女。 四个大人一碰头,阿绥先吭哧吭哧跑过来。 “这就是五叔吗?阿绥向五叔问好。” 两个更小些的孩子跟在身后,见堂姐行礼,也都陆续向闻蝉道一声:“见过三伯母。” 谢铭仰还是头回见阿绥,将小姑娘扶起,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仔细看了看。 转头对闻蝉道:“若不是三嫂就在我身侧,我见了小侄女,怕是以为三嫂返老还童呢。” 闻蝉失笑,“快别说了,你三哥前两年每日都这样念叨。” 谢铭仰摸了摸阿绥的脑袋,又脱口说:“也就比三嫂小时候更胖些。” 谢铭仰会这样说,只因闻蝉有些先天不足,再怎么养都挂不上肉,而阿绥身体康健又精心照料着,自然有寻常小孩的憨态。 说者无心,阿绥有意,她听父亲说那么多遍自己像娘亲,本还有些沾沾自喜,时常盯着娘亲的面庞想,自己以后也会长成这样,想想就很高兴,很期待长大。 可今日五叔竟然说,自己比娘亲胖! 娘亲说五叔是很聪明的人,他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小阿绥头顶笼着阴云,不声不响回到方才玩闹的秋千处,却是心事重重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宜欢姐姐,这是我家江南厨子做的点心,给你尝。” 小灵舒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姐姐,献宝似的把点心高高举到她面前。 阿绥看看那花朵状散着甜香的糕点,咽了口唾沫,摇头道:“灵舒妹妹,我不饿。” 闻蝉忙着和棠茵叙旧,一时忽视了女儿这点小小心事。 两人坐在亭子里,远远望着三个孩子聚在秋千边玩耍,棠茵絮絮说起这八年和谢铭仰的事。 “起初我心里是真没底啊,我知道他打小比旁人聪明,书倒是读过不少,科举写策论也算擅长,可经商这种事,我没沾过,他也没沾过。江南又不比上京,也没个熟人托付照应。” “可他胆子是真大,一路南下,他捧着造船的书没放下过,一落脚就开始自己造船,不仅真给他造成了,还自己出主意改进了一番。” “我又怕他是个只会读书的臭书篓子,就跟在家里似的不通人情,又不想他这人八面玲珑起来,反倒叫我自愧不如……总归关系是疏通了,船队也做了起来,他就开始做些旁的生意。” “很杂,丝绸棉布瓷器什么都有,如今京中好些商号,都是我们的老主顾呢!” 两人这趟回来带了好些东西,闻蝉记得,棠茵都说是自家商铺的。 能把生意种类做得这样广,加之昨夜谢铭仰眼睛都不眨,就拿出八万两银票交给自己,闻蝉便知棠茵言辞还是含蓄的,这夫妻两人身家多厚,恐怕也就他们自己知晓了。 闻蝉也不细问,只又打趣:“当初离开时,我见你还犹犹豫豫的,却不想,文允也就比阿绥小了一岁。” 说到这个,纵使已做了七年夫妻,孩子生了两个,棠茵也现出当初少女般的别扭情态来。 “我本不想叫他这么容易的!可他这人吧,不知是否自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他可会拿捏我了。” “落脚时我说盘缠省着些用,赁间小宅子住下便是,他一掷千两买了座三进的宅院,丫鬟仆妇伺候着我,倒叫我比在国公府做姑娘更气派。” “后头无论是和工匠通宵造船,还是和人应酬到回家大吐,他真真一天都没亏待过我。” 棠茵越说,嗓音越轻。 说到这些事,下意识朝两个男人那里望去,见谢铭仰也刚好看过来,却是故意抬了抬下颌,移开目光,假装根本没在看他。 “他答应我的事,全都做到了。这世上的男人除了他,又有谁肯像他这样,自己吃着苦,却任劳任怨供我享清福呢?” 剩下的话,光天化日棠茵也不好说出口。 她那年一时感动,主动拉着谢铭仰回了自己屋里,结果当晚便有了文允。 没办法,只能百忙之中抽出空,两人奉子成婚。 闻蝉听不到她的心声,只是看见棠茵年纪轻轻便生了两个孩子,难免又想起自己生阿绥时的不易。 拉过棠茵的手道:“也辛苦你了,生了两回,又要教养两个孩子,很辛苦吧。” 棠茵点点头,“是啊,生孩子可真不容易,灵舒这丫头体恤我,破水不到一个时辰就自己出来了;文允这小子可是真磨人,足足叫我疼了两个时辰呢!” 闻蝉忽然一怔,默默掰着指头,又打量棠茵的神色。 确信她没有口误,望向她的眼底难免满是艳羡。 身子真好啊,她生一个阿绥,够棠茵生四个了。 第295章 正值壮年的三哥 与此同时,两个男人说完这几年各自的仕途生意,也自然而然把话说到了老婆孩子身上。 他看着那两个孩子倒是憨态可掬,只是设身处地一想,谢云章并不羡慕。 倘若是闻蝉七年生两个孩子,自己约莫有三年碰不得她……啧,想想就要发狂了。 “棠茵要照看两个孩子,平日你们夫妇二人都很忙碌吧。” 谢铭仰一下听出哥哥的话外之音,远远看一眼格外知礼懂事的小阿绥,便知闻蝉平日没少花心血教养女儿。 他抿唇笑了声,“棠茵才不像三嫂,她一生下孩子就丢给乳娘了,我得空便去教一教他们,大多时候,孩子都是下人照料着的。” 听到这话,谢云章又向弟弟投去艳羡的目光。 虽说他现在也是很宝贝阿绥这娇娇女儿的,可当初真是没少为女儿跟闻蝉争风吃醋。 孩子又哭又闹,他也想法设法又哄又闹,这才能得来妻子一时关注……嘶,现在想想,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不爱带孩子好啊,你们夫妻年轻,青春年少的时光,自是要拿来好好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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