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引人注目的话题—— “接下来我要介绍的今天这位授课专家,相信大家可能会有一点小小的疑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台下鸦雀无声。 “这位专家名叫舒今越,首先,她是学中医的,执业资格和专业也是中医方向,而且她今年才刚三十岁……那么,她为什么会来这里,给全国这么多专家授课?” 原本昨天不知道舒今越这个“异类”的人,现在一听,顿时也不高兴了,他们辛辛苦苦熬了几十年都没资格上台授课,怎么一个中医,跨度这么大,居然就能上去? 徐端如石学海一样,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为今越捏了把汗。 可以想见,这些带着情绪和意见的专家,会怎么质疑、甚至为难舒今越。今天的授课,她要是能成则成,成不了的话,不仅她本人沦为同行之间的笑料,中医药好不容易得来的表现机会也没了。 偏偏这种事情,徐端又帮不了她,只能由着她一个人迎接风雨。 徐端第一次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但他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他略作思索,连忙走出会场,找了个电话机,拨通一个号码。 会场内,经过石学海一番别出心裁的介绍,舒今越已经被架到了火堆之上,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她,要看看她到底能讲出什么干货来。 今越鞠了一躬,开始上台,没再重复做自我介绍,也没坐到事先准备好的讲桌之后,而是站到了讲桌前,所有人都看得见她的地方。 “很荣幸来到这里,跟各位同行分享我关于中西医结合治疗血液病的一些经验,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老师,如果有讲的不对的地方,请各位不吝赐教。” 她的音量不高不低,语气不卑不亢,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所有人哪怕心里带着气愤和不甘,也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 而更让他们意外的是,舒今越一点也不掉书袋,她很少引经据典,尤其是那些晦涩难懂的中医经典条文,她几乎一句也没引用,而是用国际惯例通用的语言和词汇,把她这十年来治疗血液病的经验做一个分享。 昨天质疑她的人都疑惑了:“嘿,她还是真的分享啊,不像某些专家,云里雾里大夸特夸就是不说自己怎么治疗的,不说具体的治法,那跟做广告的有啥区别?” 身边人点头,大家在这个行业待的久了,都知道谁是真的在分享干货,谁是在沽名钓誉。这年代,大部分专家是真的毫不吝啬诚心分享的,但也不排除有些特例。 “她也没讲什么阴阳五行八卦啊,我还以为……” “以为啥?老刘你以为啥?” 老刘吹着胡子,“都不讲阴阳不讲五行,这算哪门子的中医。” 嘿,这老头还挺能找到杠点。 舒今越自然也注意到台下的骚动了,但她不在乎,她的心思全在自己准备了一个月的讲稿上。只见她先是按照国际惯例通用的血液病分类法,将自己在临床上遇到的血液病分为红细胞疾病、粒细胞疾病、造血干细胞疾病以及出血性血栓性疾病等几大类,然后在这些疾病里,她又会重点讲述自己遇到的疑难杂症,比如当年在防疫站遇到的第一个病人孙铁牛,他一开始的症状是脾功能亢进和贫血,虽然表面看不是血液病,但无论区医院还是防疫站都把他当成血吸虫病和血液病来治疗。 而她深挖发病原因和最初症状,就是她的个人特色、中医特色的体现。 大家不由自主就跟着她的讲述,沉迷进去,甚至开始跟着动脑筋,这个病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能引起这些症状的疾病很多,大家在心里过了一遍,结果却被她一项一项的排除掉,大家的心顿时被吊得高高的——到底是什么病! 眼看着众人都被吊起胃口,舒今越又轻描淡写的说出自己的诊断以及用药思路,众人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这样,其实一点也不难。 甚至在舒今越的讲述里,这很简单。 “但果真很简单吗?到底是病情简单,还是中医治起来简单?”石学海低声问身边的人,大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主要是不愿意承认,这种西医没办法的、只能让拉回去等死的“怪病”,中医三两下就给治好了,他们不愿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这时,在众人都陷入纠结中时,今越忽然又强调了一遍:“各位老师如果有疑问,可以去相关医院和单位查阅原始资料,我所讲述的所有病例,都是有证可查的。” 都是经得起推敲的,不是杜撰。 这句话,众人再次沉默,他们当然相信这句话的含金量,毕竟一个省会城市的区县级医院和防疫站,没必要为一个当年还名不见经传的小年轻作假,就是再有城府的人也不至于提前十年就布局撒谎,为今天这场授课做铺垫。 可案例越真实,他们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舒今越可不管他们死活,她继续讲述自己治疗再生障碍性贫血、蚕豆病、紫癜、凝血障碍……等等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啊,山口幸子的难治型贫血、王晓红的产后出血不止都可以归属于此。 今越隐去病人身份信息,几乎能一字不落背诵出她们的诊治经过以及效果,不仅每一次的就诊记录、病历资料真实可查,就连患者本人也还好端端的活着,要问都能问到。 而毫无疑问,这些病在血液病专科里都算是很难治的病了,在座的几十年行医生涯里肯定也遇到过解决不了的情况,甚至有的情况和舒今越遇到的还高度相似,可那些人有的已经…… 就是再傲慢的人,面对生命,该有的敬畏与惋惜一分不少。 舒今越拿准的就是这个心态,她说道:“现在只有咱们行业内人士在场,大家扪心自问,这些患者的逝去,大家不遗憾吗?大家心安理得的觉得已经试过所有办法了吗?为什么不给中医一个机会,也给病人一个机会?” 众人再次沉默。 倒是有的人依然不服气,“可是你说的只是个例,更多的人因为吃了中药,对肝脏肾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死得更快,例如含有马兜铃酸的木通、防己,舒医生可别说这两个不是中药。” 所有人看向今越,想看她会不会否认。 今越没说话,而是看向发难的人,“这位老师,确定你说的是木通和防己?” “当然确定,我在国外的文献中已经看见过,这两个中药中含有马兜铃酸,具有肾毒性,会导致肾衰竭和泌尿系统癌症,当然,你们中医不与国际接轨,不知道这些先进的药理学研究很正常。” 其他人脸上露出一种佩服的神色,这年头能阅读到国外先进资料还是很有本事的,不仅得有这个资源,还要能读懂。 舒今越心里也说,这家伙倒是有两把刷子,目前马兜铃酸的毒性还未受到重视,一直到2003年后才开始被医学界重视,他现在就能说出肾毒性和致癌性,确实很先进。 但—— 今越笑了,“首先,我需要纠正一下老师的说法,木通和防己是不含有马兜铃酸的,因为这涉及到中药材的种属问题,真正含有马兜铃酸的应该是关木通和广防己。” “哼,那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同一个药不同的产地吗?” 舒今越又笑了,“请注意,关木通是关木通,木通是木通,它们甚至都不是同一种植物,广防己和防己亦然……当然,如果要细论起来,我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跟大家讨论,因时间有限就不一一赘述了,感兴趣的可以上图书馆找本药用植物学的书籍看看。” 她偏偏就不解释! 强者不需要解释! 这话把那专家呛得脸红脖子粗,她居然都懒得解释,就让他自己去看书,这跟直接骂他“没事多看点书”有什么区别? 但他的脸红脖子粗只持续了三秒钟,因为今越很快冷笑一声,“您对中药的误解,让我也产生了一种误解,难道西药就不伤肝肾,就没有副作用了吗?” 众人哪敢说“是”啊,现在的药物毒理学研究还很落后,后世很多耳熟能详的毒副作用大家都不知道,但不代表他们没感觉。尤其是血液病科的很多用药,用着用着,病人转氨酶莫名其妙升高了,停药之后又降低,再用又升高,这说明啥? 总不能是空气有毒吧! “据我所知,西药异烟肼、红霉素、对乙酰氨基酚等数十种药物也有肝毒性;庆大霉素、氯霉素等多种抗生素也具有肾毒性;多种抗癫痫药物也会引起肾功能障碍;利巴韦林、华法林甚至会导致胎儿畸形……怎么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呢?” 那专家的脸已经绿了。 他本来是想靠着自己肚子里的先进药理学知识,狠狠地打这个年轻人的脸,顺带踩着她上位的,结果现在?怎么说着说着西药的副作用还更多了? 她要是胡说八道也就罢了,他能据理力争,能反败为胜,最后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她……可她偏偏没有,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铁证如山,无言以对,这些都是目前已经引起重视,得到共识的副作用药物。 今越甚至没放过他,继续道:“而且,据我所知,我们中医在临床上使用更多的是无毒木通和防己,而不是有毒的关木通和广防己,后两者的使用频率非常之低,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老师们如果对此有疑虑可以随机抽取中医处方统计,后两者是非常小众的药物。” 她顿了顿,“但刚才我罗列出来的这些西药,在临床上可是被大量、普遍使用的,从概率上来说,使用的人越多,次数越频,被副作用损伤的‘受害者’也更多,对吗?” 中医犯一点点“错”就被揪住穷追猛打,西医错误都够写几本生死簿了,却无人在意。 所谓的“中草药伤肝肾”,这个概念不知道是谁炒作出来的。 反正,如果按照“谁受益多谁就是始作俑者”来推论的话,有眼睛的都知道。 众人无言以对。是啊,凡是在临床上干过的,谁没开过这些药?基本每一天都在开! 眼前这个“中医”居然对临床医学的理论了如指掌,还知道当代最先进的药理学研究进展,而且……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她的手里,甚至没拿着稿子,没拿着任何一张纸!她这么长时间的授课,居然是完全脱稿! 众人再次沉默,不过这一次是心服口服,无法反驳了。 如果非要挑点错处出来,那就是—— “这个年轻小姑娘也太咄咄逼人了,哪有这么扫前辈面子的?” 这话,连石学海这个西医专家听了都觉得脸红,“怎么,讲道理讲不过就开始拿人家是女孩子,人家年纪轻说事了?” “你这不是倚老卖老吗?” 那人被臊得面红耳赤,受不了,实在是太丢脸了啊,他面对的要是一堆年轻人也就罢了,大家都不敢反驳,可在座的都跟他一样,甚至很多年纪比他还大,人家都没出声呢,他哪里来的立场倚老卖老? 舒今越憋着笑,石学海还挺有意思。 她以为,自己今天故意弄出风头,破坏了他的安排,他怕是会生气,结果他还帮着自己说话。 哦不,这种时候,不需要帮着她,只需要站在公正的第三方的立场上,就已经是在“帮”她,“帮”中医了。 不过,石学海也具有一定的临场应变能力,他很快自然的接过话头,“言归正传,舒医生的‘杀手锏’还没出来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舒医生接着分享她的经验,好吗?” 场内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舒今越这才收起身上的锋芒,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刚才咄咄逼人也是被那些人逼的。 “除了以上疾病,我运用中医药治疗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上也有一点小小的经验想跟大家分享……”巴拉巴拉,她又说起了徐文丽的病例。 场内非常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即使不用话筒,坐后面的学员也能听见。 其实,青黄散治疗白血病的事,这几年石学海他们研究得非常多,在行业内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甚至这个项目还得到了很多部门的支持,搞血液病的多少都知道一些,但大家没想到的是,最先使用这个方法的,居然是舒今越,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中医。 知道它那高到离谱的有效率是一回事,但看见真正的“发明者”又是另一回事。 有人感慨道:“我们科去年有一个病人听说海城在做这个研究,自愿去了海城当志愿者,上个月我还在老家的公园里遇见他,状态还不错。” “那你看见他复查结果没?” “看见了,挺好的。” 其他人也有自己的病人去当受试者的,闻言附和道:“这个我可以作证,我有个病人也是吃了这个控制住的。” 这就是石学海为首的这群专家能给中医药提供的平台,要是舒今越单凭自己的能力,想要推广青黄散,估计不用三天就有人举报她谋财害命,卫生局和公安就要来找她谈话了。 她交到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忘年之交,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正想着,就在大家讨论得正热烈的时候,忽然从角落里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恕我王某人直言,舒医生目前提起的都是以前的事了,十年前的一个特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只是机缘巧合找到一个方子,又正好瞎猫碰到死耗子,治好了几个病人?” 舒今越这才发现,倒数第三排靠墙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老头。 这老头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过话,也不像其他人那么群情激动,所以今越都没注意到他。 石学海对今越轻声说:“这是山河省的老王,他以前也治好过一例慢粒。” “不过具体算不算治好,目前还无法界定,因为他治疗的那个病人,确实症状有明显改善,血象也恢复正常,外面的人都在传他能治白血病,但……这病人在确诊后的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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