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温言没空搭理不懂事的七郎,忧心忡忡地走到裴司身边,低低唤了一声:“大哥哥。” “坐下。”裴司附和一声,也没有抬头。 温言没动,感觉裴司的背上压了无数座大山,压得他瘦削的身子怎么都直不起来。 温言坐下,如往常般拿起自己的书,拼命想要让自己忘记这些,忘记属于裴司的不公平,忘记这个世界对裴司有多么残忍。 看着书本上的字,她恍惚其神,想起前世的一夜间,她与裴司就寝,来了一波刺客。 刺客大骂裴司:“奸相误国,害忠良杀良臣,不得好死,我今日就要为死去的良臣们取你的性命。” 裴司轻轻一笑,俊秀的五官上漾着平静的笑容,如同谪仙,偏偏眼中的阴狠又似恶魔。 他朝刺客动了动手指,“取我的性命太难了,老天都取不走,你算什么东西。” 那句‘老天都取不走’,她以为是裴司的自狂之语,如今看来,真有其事。 温言做了一回差生,夫子说些什么,她都没有听懂。 裴司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他才九岁呢,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被人告知自己成了一个废物。 温言闷闷不乐,而裴司如无事人一般,继续读书,不懂之处问先生,他因病的缘故,落后三郎许多。 裴司的刻苦,落入温言的眼中,她明白疯子裴司为何无所不能,是因为他自小就比其他人更加刻苦努力。 **** 入冬后,一日比一日冷,五爷裴知谦怜惜女儿,不让她去学堂了。 “我想去的,在家里无趣。”温言巴巴地望着外面的雪花,“九姐姐也会去的,阿爹,我不会生病的。” 周氏在一旁做针线,闻言说道:“别去了,今日十二娘抓周,我答应你二伯母要去看看的。” “答应二伯母?为何答应二伯母?”温言翻了个白眼,那是大房的事情,要说话也是大伯母说话,二夫人掺和什么。 裴知谦听后皱眉,道:“二嫂跟着掺和,你就别掺和了,大嫂在,颜面上过不去,别去了。” 大房添了个女儿后,养到周岁,无病无灾,二夫人将那个妾捧上了天,平白跌了自己的身份。 他知晓,二嫂是在给大嫂添堵,五房就不能掺和了。 “学堂没有放假,十一,阿爹送你过去。”裴知谦改变心意了,不能掺和大房二房之间的事情,十一还是去学堂为好。 裴知谦亲自给十一穿上厚厚的外袍,撑伞将人抱起来,“走,阿爹送你去学堂。” 周氏无奈叹气,“我若不去,下回怎么见二嫂啊。” 裴知谦没理会妻子,抱着女儿大步离开。 到了学堂,除了四房的人没有来,其他的人都来了。 裴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其他人都打成一团,尤其是三郎身边,围绕许多小郎君。 温言照旧蹦蹦跳跳去找裴司,如往常一般喊了一声大哥哥,然后坐了下来。 裴司点头,没有出声。 温言等到上课,也不见八郎九娘过来,外面的雪花飘得大了些。 今日的课只上到晌午,雪太大了,提前放学,自己回去温习功课。 人瞬息就走光了,温言慢吞吞地走到裴司身边,巴巴地望着他,眉眼弯弯的,眼眸格外明亮。 “大哥哥,我想大伯母了,你带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裴司握着书本的手一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是什么日子。 二十四 父母争执 大房今日的热闹与裴司的孤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小的十二娘被捧成了大房的救星。 温言屁颠地跟着裴司回大房。 探头进院子,正房冷冷清清,三两仆人在打扫,可不远处传来热闹的说话声。 温言拉着裴司去正房见大夫人,她已经不需要仆人抱着跨过门槛了,自己小心地迈过去。 她看了一眼,大夫人不在屋里,仆人提醒道:“夫人在小书房。” 闻氏女自小经受文墨熏染,平日里描画临摹字帖,裴司的字多是像她,令她对裴司也多看了一眼。 两人来到小书房,温言在前,裴司在后,这回裴司成了温言的跟班。 “大伯母。”温言跳着来到大夫人的跟前,规矩地行礼,“您在做什么?” 她踮脚看向书案,一张张字帖摆在上面,书墨香气浓郁,她哦了一声,“大伯母好厉害。” “我的字不厉害,你的嘴才厉害。”大夫人闻氏将笔放了下来,目光扫过木头似的裴司,说道:“你派青叶送个小礼过去,我给你准备好了。收与不收是他们的事情,礼数到了便可,还有你,你也去一趟。” 温言惊讶,大夫人好像哪里变了,菱角似被磨平了。 裴司应声,“儿知道了。” 大夫人低眸看着眼前的十一娘,衣裳鲜亮,可见是打扮过一番的,“今日的十一娘可真好看呀。” “大伯母也好看,比我阿娘还好看。”温言眯眼夸赞,闻氏不染俗事,气质高华,保养得宜,看上去像是花信女子。 大夫人笑了,摸摸十一娘的发髻,“罢了,赶紧去,回来等你们吃饭。” “大伯母留我吃饭吗?”温言显得十分高兴。 大夫人将人赶了出去,提起笔,恍惚觉得又有了力气,罢了,想些俗事也是无用。 大夫人不仅给裴司准备了贺礼,温言的那份也准备了。 温言看着婢女手中的匣子,好奇大夫人怎么会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裴司不用去,他去了,也没人会欢迎,温言与青阳一道去了。 大爷抬了姨娘,姨娘院子里很热闹,大爷去赶考了,人不在。饶是如此,院子里站满了人,四夫人跟在二夫人的后面,说着好听的奉承话。 突然间,九娘跑了过来,悄悄告诉温言:“你可晓得,慧姨娘原是二婶娘院子当差的。” 温言:“……” 温言感觉一道网将大夫人与裴司笼罩起来,大房如此艰难了,二夫人竟然还使这么恶毒的手段。 太可恨了! 九娘手中抓了几块糖,给妹妹一块,而后说道:“我刚刚都听到了,慧姨娘还说谢二夫人栽培呢,栽培是什么意思?” “帮助的意思。”温言皱眉,心沉了下去,大夫人真和离,可不就遂二房的意愿了。 将贺礼送到后,青叶离开,温言转身跟上,周氏将人喊了回来,“十一娘,你又去哪里?” “大伯母等我吃饭呢,阿娘,我先走了。” 温言说完转身就跑了,周氏一连喊了两声都没有回应,尴尬地看向慧姨娘:“十一娘任性惯了,五爷宠她, 我的话也不听了。” 五爷宠爱十一娘的事情,府里就没有不知道的,谁不羡慕十一娘有个好父亲。 二夫人在旁听着,嘲讽道:“五爷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要宠的,弟妹,你赶紧再添个儿子,她就晓得家里不是她一个人,自然就会乖巧了。你瞧四娘多听话,从不让我烦心。” 五房就一个女儿,二房两女一女,子嗣多。 周氏嫁进裴家多年,听懂了二夫人的嘲讽,她没有儿子,没有二夫人的底气,只能听着,回不得嘴。 **** 大夫人喜素,今日准备了不少荤菜,摆满了一桌,温言看得眼睛发亮,伸手去抓筷子,挑了一块银鱼放在裴司的碗里,自己夹了一块鸡吃。 屋里陡然热闹起来,大夫人也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温言没有走,赖在大夫人的房里,央她指点写字。大夫人也算是行家了,且不会嫌弃她的字丑,耐心的教她。 一待就是一下午,温言抱着自己新写的大字回去找裴知谦。 周氏正在屋里说女儿,自己的女儿日日往大房跑,言语不满。 温言抱着大字跑进来,兴冲冲地给裴知谦看,“阿爹,你瞧可好?大伯母教我很多,她说我握笔的手势不对,落下来就不行,你说,我有没有进步?” 裴知谦眼前一亮,面前的字端正多了,笑得眼睛没缝,“我们十一的字好看多了,你大伯母嫌你烦了吗?” “不会,她让我有空过去,阿爹,大伯母好厉害,懂许多东西。”温言拼命夸赞闻氏,裴家里论才学,谁都比不上她。 周氏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可比起闻氏,还是差了许多。周家觉得女子读书多无益,不做睁眼瞎就行了,对周氏的培养不如闻家。 裴知谦听后,出声赞扬道:“十一做的好,日后做个才女,我们裴家女娘也有出息。” 周氏不乐意,道:“女娘罢了,你该好好学些女工才是,你都五岁了,还没拿过针线,像什么样子。四娘如今都会绣鸳鸯了,栩栩如生。” 温言眨了眨眼睛,眸色水亮,裴知谦见状,忙说道:“四娘是四娘,十一是十一,她二人不同,十一如今就很好,将来也不会差。” “你就宠着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旁人都说她没有规矩。”周氏回了一句嘴,想起今日二嫂说的话,她就不高兴。 裴知谦不以为意,“旁人说的我不管,二房做的那些脏事别传来五房,我家十一干干净净的,你以为二夫人那么培养四娘是做什么,攀扯高门大户,我家十一不需要的。我裴知谦会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出去,她不愿嫁的人就别来沾我家的门。” 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周氏登时就懵了,眼泪掉了下来。 温言也从没见过裴知谦疾言厉色,不知该说什么,她想了想,伸手去扯他的袖口,“阿爹、别生气,我会好好听话的。” 周氏哭着喊话:“你就是觉得我没给你生儿子!” 二十五 再度发病 周氏哭诉不平,“你处处对我不满,是不是觉得没有给你生个儿子,二嫂今日话里话外说十一不懂规矩,你一味宠她,她们会说我不会管教。” 温言:“……”这两者有关系吗? “我不是没有规矩,我还去送了贺礼,你们都去陪着慧姨娘,大伯母怎么办,我去陪她,没有错!” 温言对周氏也是无语,你愿意捧着二夫人是你的事,我想陪着大伯母也没有错。 她转头去揪着裴知谦的袖口,努力给自己解释:“我不是没有规矩,我给妹妹道喜了,还送了贺礼,没有吃饭罢了。阿爹,我有错吗?” “文娘,你莫要忘了,那不过是妾生的孩子罢了,值得府里这么兴师动众吗?”裴知谦愈发不满,“二嫂给大嫂难看,为的是裴家的家业,我不争也不想去争,你就别掺和了。难不成你奉承二嫂,将来家产都就会分得多一些吗?” “如今的裴家是二嫂掌家不假,可那是大嫂不愿管,但你不能忽略,那是我们的长嫂。我们裴家认嫡认长,不是一个姨娘就可以代表裴家的。谁是你的长嫂,你心里没数吗?二嫂说什么,你听了便是,何必来埋怨孩子。她今日做得很对,送礼去了,不想留下吃饭,并没有错。” 裴知谦耐心劝说妻子,摸摸女儿的脑袋,“十一没错,等休沐日,阿爹带你出去玩一玩。” 一场小小的风波,裴知谦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抱着女儿离开正房。 周氏沉默不语,自顾自掉眼泪,她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五爷一味宠爱女儿,若是知晓女儿的身份…… 周氏浑然一颤,不可以、不可以! **** 休沐这日,温言起得很早,一路小跑去找裴司。 休沐日,裴司也没放下书本,她跑过去拉着人就走:“大哥哥,出去玩儿,阿爹带我出去。” “我、我不去了。”裴司拂开她的手,“你好好玩儿。” 这人真是无趣! 前世的疯子裴司真是一个爱玩儿的人,日日会想出新玩法,温言一度怀疑他不管朝政,沉迷享乐,偏偏他坐稳了相位。 有一日,裴司拉着她去街上,不是上元节,却见到满城各色灯笼,黑夜下如同一条会发光的玉带。 她高兴的四处玩耍,买了许多灯笼回来。 后来才知,那些卖灯笼都是牢里的犯人,谁的灯笼合他意,他就给谁免罪。 堂堂一品大臣为活命,扎灯笼哄疯子裴司,放在史书上都将是炸裂的一幕。 温言喊不动他,自己自顾自走了,承诺回来给他带好吃的。 裴知谦领着女儿四处走动,买这买那,不忘给周氏买了三五样首饰,他告诉十一娘:“你阿娘都是为了你好,说话方式不对,你多谅解一二,十一聪明,日后多孝顺她,多让她开怀。” “阿爹,我都知道了。”温言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块果子糖。 午后,温言背着新书袋兴高采烈地闯入大房。 她给大夫人塞了一根金簪,阔气道:“大伯母,我阿爹付钱,不必心疼钱。” 塞完就跑了,弄得大夫人哭笑不得,婢女也是乐得不行,“奴婢瞧见十一娘书袋里鼓鼓的,必然会大郎准备了不好东西。” 大夫人低头看着手中的金簪,不禁苦笑道:“她也是有心人。” 有心二字,咬得极为重! 温言给裴司买一块玉,“大哥哥,我阿爹给你选的,他说府里的公子都挂玉。” 黄昏下,小娘子皮肤雪白,眼眸莹亮,水灵灵的模样,话更是说得人心里发酥。 裴司将玉收下了,低声道谢,温言转身跑了。 光亮从眼前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片阴沉,裴司怔怔看着眼前的美玉,指尖蓦地收紧。 下一息,指尖轻轻抽了下,他僵硬地抬首看向门口,小娘子的身影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拼命地握紧手中的玉,“青叶,玉、玉……” 最后两字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浑身僵硬了起来,青叶跑来,见状立即明白过来。 “药、我去拿药……” 青叶浑身都凉了,好端端地怎么又发病了,幸亏今日休沐,若是在学堂,又会闹事。 翌日,裴司的位置上空着。 温言朝那个空位置一连看了两眼,裴司怎么会没有来呢。 是发病了? 裴家三郎也朝那个位置看了几眼,长兄没有来,他微微松了口气,长兄没有来,他就没有那么重的压力。 母亲总是嘱咐他,学业用心,压住长兄,将来家业都是二房的。 一连两日,裴司都没有来。 温言在第三日的时候去大房找裴司。 这回她没有见到裴司,青叶说裴司卧床,大夫让多休息两日。 温言点点头,回去后,央求裴知谦买了一盏狐狸灯笼,想来裴司会喜欢的。 到了第五日,裴司终于来了,温言眉眼弯弯,也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高兴地坐在自己的动作上。 话匣子九娘来,伏耳告诉妹妹:“大伯父去考,落榜了。” 温言不意外,前世权臣裴司的父亲查无此人,显然大爷是没考上的。 “你的意思是大伯父回来了?”温言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十二娘周岁的时候,大爷不在家的。 如今回来了,会不会和大夫人有什么争执呢。 温言托腮想了一日,下学后,她屁颠屁颠地跟着裴司。 裴司见状,告诉她:“是不是又听到什么了?” “大伯父回来了,我想去看看。”温言坦然,眯着小眼睛,格外高兴。 裴司摇首,“我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你不必事事担心我,我是兄长,合该照顾你才是。” “我陪着你阿。” 小女娘的声音格外软,听得人很舒服,炙热的眼神更是看得裴司无法拒绝。 一句‘我陪着你啊’,他听了两年了,渐渐习惯有十一娘的陪伴。 只有十一娘才让他体会到自己是裴家长孙。 “那就一起。”裴司第一回妥协了,他知晓就算拒绝,十一娘也会想办法跟上。 不如就让她这么跟着。 “你跟我是怕是不高兴?” “怕大伯父欺负你,他落榜了,心中有气,会拿你撒气的。” 裴司:“……”她懂得可真多。 二十六 我不怨 温言想的多了,大爷裴知礼回来后先去慧姨娘处,抱着十二娘玩耍,并没有在意大夫人与裴司。 裴司回去后,大夫人在窗下临摹寒梅图,闻声见到十一娘,道一句:“大房有热闹,你就来了。” 温言朝她吐了吐舌头,“大伯母希望我来吗?” “留下用饭,闻家送了些江鱼过来,颇是新鲜,我让了包了些饺子也熬汤了。”大夫人站在桌前,目光平静,不施脂粉的五官偏于雅致。 温言扬首望着她,十分诧异,没想到商贾之家的裴氏会娶回大夫人这般文墨女子。 以前觉得大夫人闻氏不近人情,接触后才发现她有满腹才华,无处可用,偏隅一地,却遇负心人, 温言留下用膳了,刚摆上碗筷,大爷来了。 原本宁静的气氛被一扫而尽,裴司起身行礼,温言跟着行礼,“见过大伯父。” 裴知礼点头,扫了一眼桌上的饺子鱼汤,而后看向大夫人,“我来看看你。” “给大爷添副碗筷。”大夫人闻氏语气淡淡,甚至连头都不抬。 温言眼皮子跳了两下,悄悄看向裴司,裴司低头,脸色青白,袖口双手紧握,是紧张了? 她扬首望向大爷:“大伯父,你近来可好呀?” “你是十一娘吧,都长这么大了。”裴知礼这才象征性地与十一娘对视一眼。 温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吃饺子,她无法理解裴大爷的做法,给自己妻儿难堪满足自己的私欲,当真不顾一点情分吗? 裴知礼的漠视与嫌弃,对裴司造成多大的伤害。 哪怕世人的歧视,上苍的不公,有父母的呵护,裴司怎么会变成后世的疯子。 温言麻木地扒着碗里的饺子,裴知礼坐下来,咬了一口饺子,鱼肉鲜美,他夸赞两句。 温言快速地吃了饺子,拉着裴司一道离开,留两人独处。 “大哥哥,你怨恨大伯母父吗?”温言照旧屁颠地跟着裴司。 前世里的裴司从未提过父母提过裴家,可想而知他的童年里父母的存在感。 裴司沉默,没有说话。 温言停了下来,她说道:“大哥哥,我舅母一直想带我回周家。” 裴司止步,端正的眉眼皱起:“为何?” “她想让我和表哥、日后在一起。”温言不喜,甚至可以说反感。 裴司望着她皱起的小脸,眼眸里泛着厌恶,他没有表达自己的想法,温言继续说:“我不喜欢,我阿娘也是这个意思,大哥哥,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裴司不会如何回答,眼神柔软了许多。 温言扬起小脸,说道:“我当作没有这件事,她还是我的阿娘,但我更喜欢阿爹。” 有些事情你无法抉择,但你可以忽视,只心意变了,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阿娘依旧是阿娘,但在自己的心里,阿爹更为重要。 温言希望裴司明白,他无法决定大爷的态度,但可以忽视,将自己的心放在更重要的人身上。 人生太苦,计较太多就会更加苦。 “大哥哥,你明白了吗?我很高兴,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不乐,大哥哥,我希望你可以保持自己的心,努力做一个端正的郎君!” 裴司恍惚,眼里满是十一娘小小的模样,稚嫩的小脸认真说教,颇是可爱。 裴司点点头,“我不怨。” 一句‘我不怨’让温言心口酸涩,她还是努力笑了,“大哥哥,我们一起面对哦。” “我让青叶送你回去。”裴司唇角翘了起来,展露从未有过的笑容。 温言笑着与他道别。 **** 周氏请了一座送子观音,日日喝着黢黑的汤汁,苦得皱起眉头。 温言七岁了,她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周舅母来的次数越发少了,送子观音是她请来的,托人送进来的。 晚上,周氏抱怨五爷不让娘家人进门。 裴知礼恍若没有听到,直接躺下了,周氏自己在一旁抹眼泪,怨恨自己不争气,但凡生个儿子来,五爷不至于这么轻视她。 哭了一通后,周氏躺下入睡了。 清晨早起,裴知礼让人买了些绸缎吃食送去周家,并且表明态度,十一娘的亲事由老夫人做主。 周舅母慌了,等传话的人走后就拉着丈夫周勉,“你妹妹是什么意思,十一娘怎么来的,她不清楚吗?怎么如今撇开脸不见我们了,一个不知身份的丫头我还看不上呢。如今过上好日子就掀起我家睿儿,不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快活。” 周勉拉住妻子,解释道:“鱼死网破是好,你想想,没有妹妹,五爷会往周家送这么多好东西吗?你瞧瞧这些好东西,说白了就是五爷赔偿我们的,妹妹若是被五爷休了,你我还能这么快活吗?” 周父是秀才,一辈子都没有再上一步,到了周勉,更是书读不通,词也不懂。家里勉强过日子,直到周氏遇见了五爷,五爷时不时地送来东西过来,周姐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若是周氏被休了,赶回周家,那连五爷的愧疚都没有了。 周舅母的怒气慢慢散了,“你妹妹是十一娘的母亲,你说她做不得主,谁信啊,当初就不应该回去,留在家里养着多好。” 十一娘长大了,模样越发出挑,雪白的皮肤胜过多少小娘子,就凭那张脸,将来也是不差的。 周舅母都想好了,没想到五爷会这么反对,心里极为不舒服,人是她带回来,给了荣华富贵的生活,回头就不认她了,还有良心吗? 周勉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木箱子,心中酸得厉害,“我有什么办法,裴家是大户人家,哪里是妹妹可以做主的,她连个儿子都没有。” 周舅母觉得也对,等周氏有了儿子傍身,底气足了,对十一娘也没有喜欢了,不就答应她们了。 第二日,周舅母就请了一座送子观音,让人送去裴府。 温言坐在观音像下,眼珠子溜溜地直转,这玩意儿有那么好使吗? 她曾经也想过有个孩子傍身,可裴司的疯魔让她害怕,万一生了一个小疯子呢。 二十七 周氏怀孕了 又是一年暑热,枝头上的葡萄挂满了,如同紫色玛瑙一般,鸟雀争相来啄食。 温言站在枝头下望着葡萄,眼珠子转了转,转头让人摘了些给裴司送过去。 裴司一直住在大房里,与十二娘分开,两人虽说是亲兄妹,却是从未见过。 温言去送葡萄,顺便给十二娘送了些,慧姨娘坐在院子里,十二娘坐在一边玩耍。 慧姨娘见到她来,吩咐婢女收下葡萄,扭头看向另外一边,那是裴司的屋子方向。 “十一娘是从大公子处来的?”慧姨娘意味悠长地询问。 温言点点头,不知她的意思,很快,她也懒得去想,转身走了。 人走远了,慧姨娘用帕子捂着鼻子,不咸不淡地说一句:“丢了。” **** 宋三夫人托人给裴家十一娘送了些吃食,还有一箱子小玩意儿,是京城内时兴的簪子,正适合十一娘这个年岁的时候佩戴。 温言低头把玩着时兴的簪子,若有所思,裴知谦只当她是喜欢,便说道:“你若喜欢,阿爹让人再给你打一些。” “阿爹,你在青州城内见过这种样式的首饰吗?”温言托腮。 前一世她跟着裴司,裴司出手阔绰,换着花样给她送时兴的簪花首饰。 首饰一类的物品都是京城内最先时兴的,慢慢地传到地方,等到了地方,京城内又换了一个样式了。 温言在相府的时候,自然最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对这些颇有研究。 “没有,这等玩意太精致了些,我们这里做不出来的。”裴知谦明白女儿的意思,随手拿起一只簪子,细细把玩,叹气道:“做不出来,这等物什太精细了。” “阿爹,你找些工匠来试试,若是打通了路子,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温言建议道。 青州城距离京城远,工匠手艺不如京城,更没有时兴的款式。 若是有工匠和时兴的款式,必然会在青州城吃香。 裴知谦凝眸,凝着女儿稚嫩的面孔,心中震撼,小小年岁就懂得做生意。 “我去试试工匠,可是图纸一类的物什,我们这里真是没有。”裴知谦沉闷。 温言说道:“阿爹,我看着这些簪子去找大伯母试试,您觉得如何?” 闻氏的画工堪称一绝。 “阿爹,我去找大伯母。”温言扬起笑脸,“好不好?” “那你去试试。”裴知谦心中欣慰,女儿懂事了,他摸摸女儿的脑袋,“放手去做。” 温言不耽误,抱着首饰去找大房。 她将意思说了一遍,大夫人玩笑道:“你让我给你画图纸?” “大伯母,铺子若是办起来,那就是大房和五房的生意,不好吗?”温言笑吟吟地望着大夫人,“大伯母,我觉得您的心思与二婶娘她们不同,您更有见解。” “你这马屁拍得倒是不错。”大夫人无奈,拿起首饰细细打量,身在商贾之家,做生意本就是最重要的。她并没有偏见,只懒得与二房争。 她看了一阵,“做工十分时精致,你能找到会做的工匠吗?” “阿爹去找了。” “甚好,我出钱给你玩,不用裴家的钱。” 温言一愣,大夫人的钱与裴家的钱是不一样的。大夫人是她自己的,而裴家的钱就是公共的,意味着新开的首饰铺子就是裴家的生意,最后赚的钱也是裴家的。 大夫人的钱,与裴家无关! 温言漆黑分明的眼眸里绽出光彩,“多谢大伯母。” “给你玩儿罢了,以后可别哭。我找几张图纸来看看。”大夫人顿了顿,旋即又改口:“我们一起看看,我可以教你如何画,日后的路,自己走。” “好,谢大伯母。”温言如同吃了一块蜜糖,心中舒服多了。 回到五房,温言将大伯母的意思与裴知谦说了一遍,裴知谦登时就笑了出来,“是好事,十一,你努力去做,你还小,可以慢慢来。” 十一娘才不过八九岁,这么小就有自己的铺子,在青州城绝对是算少有的。 裴知谦心口大石头落下了,他就担心铺子若是不成,家里人会怪罪十一。 这么一来,随她玩儿去,是亏是赚,与裴家无关。 父女二人刚说完话,大夫人的婢女就来了,捧了一匣子钱送过来。 周氏眼里发亮,笑着道谢。 送走大夫人的婢女,周氏打开匣子,“大嫂出手真阔绰。” “嗯,阿娘,你说,二婶娘会出手这么阔绰吗?”温言抓住机会反问周氏。 周氏语塞,一时尴尬,二嫂连一个铜板都不舍得给。 裴知谦将钱收了起来,与女儿说道:“开铺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选铺子、租金、门户等许多问题,都需要从长计议。你还小,可以见识见识,但这件事不可声张,慢慢来。” “阿爹,我跟你学。”温言心里有数,在裴家,必须要站稳脚跟才可掌握自己的命运,若不然,将来及笄,自己连自己的亲事都做不了主。 这一世,她不可再糊里糊涂地过日子,人为刀狙我为鱼肉。 摆在眼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工匠,画图纸。 温言脑袋里有许多前世的记忆,时兴的款式,这些都是她的秘密。 温言照旧日日去上学,下学后就去大房找闻氏,两人凑在一起画图纸,看款式。闻氏本来就无事,如今添了些事情做,脸上的笑容多了些。 裴司路过母亲房门口,瞧见凑在一起的人,不觉停下脚步,青叶好奇:“十一娘为何日日来找大夫人。” “母亲的画技很好。”裴司认真说道。 他羡慕十一娘可以在她母亲面前肆无忌惮的撒娇玩耍,母亲也不会嫌弃她烦,甚至十分喜欢她的靠近。 裴司看了两眼,回屋看书去了。 晚上,温言抱着图纸回五房。 正房内灯火通明,周睿赫然站在门口,手中拿着点心吃。 温言及时停了下来,周家人怎么又来了,她记得父亲与门房说过,不让他们进来的。 看到周睿,温言脑海里的神经紧绷着,此时,周舅母笑吟吟地走出来,“十一娘回来,你母亲有喜了,你就有一个小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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