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失望都表露得太过明显,于是对方不忍心。 就好像当年他站在松枝上看着尘不到下山,对方沿着山道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带上他。但现在他却发现……在他曾经看不见的地方还藏着许多东西,和他所以为的其实不那么一样。屋前披着红袍的尘不到对竹林里的人浑然不觉。残余尘缘化成的青鸟飞过山坳,隐没在天边。他倚着门看了一会儿,提了一下罩袍衣襟,顺着铺满竹叶的小径走下来。沙沙的脚步声离竹林近了许多,闻时乍然回神。他看见那道高高的身影停在湖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一他还在笼里,笼主是张岱,眼前的这些都来自于张岱的记忆。这些画面逼真而清晰,在闻时看来几乎毫无违和感。就好像当初的张岱就藏匿在这片竹林里,站在闻时所站的位置,屏息注视着这一切。想到这里,闻时心头一跳,猝然转头朝四下扫了一圈。竹林稠密,枝干上的斑纹和人脸极其相似,被风吹得树影横斜时,确实容易一眼看错,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不过眼下除了闻时自己,并没有其他人存在。这点他可以笃定,如果有,他不会凝神还感知不到。那么当初呢?当初张岱就藏在这里,尘不到怎么可能感知不到?除非那时候的尘不到状态极其糟糕,甚至比此刻笼里所见的还要严重,毕竟眼下只是张岱意识的表露。如果是其他人看到这样的尘不到,可能会有无数种猜想,就算感觉到他不对劲,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从来没有人会把尘不到和“虚弱”这个词放在一起。但闻时不一样。他见过外人从没见过的尘不到,也知道很多外人所不知的事情。所以他瞬间就厘清了所有一一尘不到一生解过的大笼遍数不清,身上背负的尘缘是闻时的百倍千倍,只是他压得一丝不漏,除了闻时,没人知道。他曾经说过,这是有办法解的。闻时以为那是他说来哄人的话,现在看来其实不假,确实可以化解,只是化解的过程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哪怕是尘不到自己,也得费尽心力。闻时不知道那个过程有多难熬,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化解的人会经历什么。如果连尘不到都会被耗得虚弱至极,那就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所以他做这些的时候,从来不在松云山。每隔几年,他都会在这个跟松云山相似的山坳里逗留一阵, 在这间有点简陋的屋子里落脚,独自化散数十万人留给他的那些尘缘。等到状态恢复,再看不出异样,他才会离开这里,回到松云山,或许踏入下一个笼,去送另一些人。这样的过程,不知有过多少回。张岱撞见的,只是其中某一次。甚至根本不是撞见的,而是刻意留了心。张岱说过,他被天谴缠身无力解脱的时候,去求过尘不到。他没提过时间地点,但想必就是在这里了。他想求尘不到帮他,又不愿其他人知道,于是处处问询尘不到的行踪,一路追寻到这里。他应该也见到了那座土地庙,听到了歇脚路人关于“山鬼”的议论,所以穿过雾瘴和竹林,悄悄摸进了山坳深处,看到了闻时所见的那一幕。这里的场景之所以清晰如昨,就是因为张岱始终记得,甚至在后来的一千多年里,回想过无数次——他在这里求过尘不到,而尘不到不肯帮。所以他耿耿于怀、怨恨之深,到死都放不下。***“当啷”。湖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闻时顿然收神,抬眸望去。尘不到手里摆弄着几枚圆石,正弯腰把其中一枚丢搁在湖岸某一处。“西北角……”闻时盘算了一下方位,皱起眉来,心生疑惑。按照卜宁常说的,西北角在阵法里被称为死门,轻易不动。“如果阵石落在死门,那就绝对不是什么玩闹的小阵了,多半性命攸关。”卜宁当初这样说。闻时也问过:“怎样叫性命攸关。救人生,咒人死?”“跟常话说的性命攸关有些区别。”卜宁解释说:“一是说阵局能起死人肉白骨,但你明白的,能做到这种事的阵局大多是邪法,并不是好事。还有一说,是指阵局跟某一个人、 或是某几个人的命关联上了,就好比锁扣似的。这种也叫性命攸关,至于用作什么目的,那就各人各异了。你上回在笼里碰到的是个献祭阵,就属后者。”因为卜宁的话,闻时虽然不修阵法,但跟那帮学过阵法的人一样,对西北角这个死门很敏感。他几乎从没见过尘不到在布阵的时候顾过那个角落,这还是第一次。而且当尘不到放好阵石,收回手,闻时隐约看到他手指间有一片殷红。没弄错的话,那应该是血……阵石上落印,是为了加深布阵人对阵局的掌控,说明那是个重中之重的大阵。阵石上抹血则更甚。尘不到平日连印记都不用,却在这里用了血……他究竟在布什么东西?闻时脸色有些变了。而湖边的人却依然平静,他绕着湖走了小半圈,斟酌了两块空处,在其中一块落下了又一枚圆石,同样抹了血。……山里的杂草生得很高,连绵一大片,遮挡着视线。尘不到在好几处地方停过步,但他一共摆了几块阵石,分别怎么摆的,具体落在何处,闻时都没能看见,只能凭经验猜想。当某一块阵石落下的时候,原本在风中打着皱褶的湖面陡然起了变化——浓重的雾瘴从八方而来,涌上湖面,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拢聚在中心。眨眼之间,整块湖泊都被浓雾包裹得严严实实,草木像晕开的墨,朦朦胧胧地摇晃着,若隐若现。远处的尘不到也成了一片模糊的鲜红色,跟湖里的倒影相映。又是一眨眼的工夫,湖里的红色倒影消失不见,尘不到却还站在那处岸边。这种变化诡异极了,好像刹那之间,湖里流动的就不再是水了,也不再会倒映岸边的东西。它就像墨一样,无声流动着,潮湿浓稠。虽然看不真切,闻时还是想到了一样东西一一笼涡。那汪湖泊似乎在阵局的作用下,凭空变成了一片笼涡。而在笼涡深处,还有一根银色的丝线同岸边的尘不到相连。尘不到手里还松握着两三枚小小的圆石。他穿过浓雾,一边端详着湖中的变化,一边微调着阵石的位置,似乎在做某种尝试。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当他和那片幽黑相连,银色丝线的光渐渐变亮,他周身的病气肉眼可见地褪了下去,手背上青紫色的筋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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