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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一应俱全。 茶炉子烧得滚烫, 汩汩热气往外冒着, 白雾氤氲。 侍女为太子妃端来樱桃乳酪, 梅花式雕漆茶盘搁在茶案上。 太子妃轻声:“宋姑娘人呢?” 侍女福身,低声回话:“回娘娘的话, 宋姑娘刚去更衣了。” 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左右环顾一周,侍女终忍不住, 压低声凑近太子妃:“娘娘, 她不过就是个侍妾,娘娘见她, 已是天大的荣宠,可是她……” 说是侍妾, 其实已是抬高宋令枝。 侍女实在不懂,自家主子贵为太子妃,为何要同一个没名没份的侍妾搭话, 还亲自邀她来摘星阁。 偏偏那姓宋的好生不识好歹, 对着太子妃不冷不热, 总是淡淡的。 侍女心生不甘:“便是她长得好看,也不能如此不知礼数。仗着三殿下喜欢,为所欲为。” 侍女忽的噤声,倏然想起方才上摘星阁,沈砚忧心宋令枝身子,特命人抬了青缎竹椅轿,又有销金香炉燃着御香,浩浩荡荡,架势竟比太子妃还大。 三殿下向来随心所欲,也无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太子妃手执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一双如烟雾般的柳叶眉轻蹙:“莫要多言。” 杏眸轻抬,飘至槅扇木门外那抹雪青色身影上,太子妃眉间轻蹙。 宋令枝确实油盐不进,说话滴水不漏。闲聊半日,太子妃竟是一点有用消息也探不到。 檐角滴落着雨珠,淅淅沥沥。 白芷亦步亦趋跟在宋令枝身后,好言相劝:“姑娘,外面冷,还是进屋去罢,喝杯热茶,也好暖暖身子。” 宋令枝的手足不再如先前那般冰冷彻骨,白芷弯唇,“便是如今身子大安,也不可这般糟蹋。” ……大安么? 宋令枝怏怏垂眸,唇角勾起几分苦涩。 也不知那暖香丸的药效有多久,若是过了时效,兴许她又如从前那般畏冷。那暖香丸,只有沈砚才有。 天青色雨幕飘渺,清寒透幕。四下宫人垂手侍立,并无多余的人,譬如……太子。 宋令枝低不可闻松口气,摆手屏退众人:“都下去罢,我自己待一会。” 白芷忧心忡忡,仍是不放心:“姑娘,奴婢陪你一起罢?” “不必。”宋令枝挽唇,轻声宽慰,“我就在此处,哪也不去。” 宋令枝坚持己见。 白芷无奈,福身退下。 檐下悬着一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迎风摇曳。 宋令枝仰头望,雨丝摇曳的空中,青雾弥漫。 好像祖母的闲云阁,也有这样一盏灯笼。 幼时被祖母抱在怀里,宋令枝总喜欢伸手去抓灯穗子。 旁人见了都会加以阻拦,唯有祖母不会。 宋老夫人只会搂着宋令枝笑呵呵:“我们枝枝喜欢,取下来便是,若是够不着,下回,祖母让他们挂低点,如何?” 彼时宋令枝只有五六岁,身量不如半个大人高,挽着祖母的手开怀大笑:“祖母,枝枝要做什么都可以吗?” 宋老夫人满脸堆笑:“自然。” 满堂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哪曾想如今—— 细密雨珠顺着指尖滑落,掌心沁凉一片。宋令枝伸手,接过两三滴雨珠。 放眼望去,深宫红墙,落在茫茫雨幕中。 甫一眨眼,宋令枝好似又身在闲云阁,好似又看见了那满屋子的珠围翠绕,看见了祖母眉眼弯弯朝自己招手。 眼前还是那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烛光晦暗,映出灯穗子的簇新。 “祖母……”宋令枝喃喃,如幼时那样,踮起脚尖,伸手想要去抓那抹明黄灯穗。 清风拂过,灯笼随风摇摆,灯穗子从宋令枝指尖滑落。 宋令枝不甘心,又往前追了两三步。 又滑落,又追。 终于,那簇明黄灯穗子攥在手心,宋令枝心满意足垂首。 耳边骤然响起白芷一声惊呼:“——姑娘!” 她瞪圆双目,一个箭步冲到宋令枝身边,顾不得礼数尊卑,白芷抱住宋令枝细腰往里拉去,她眼角的泪水未干:“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若非她不放心,一个人悄声过来,兴许如今宋令枝早失足从摘星阁坠落了。 白芷惊魂未定,抬袖抹去眼角的泪珠,双目泪眼婆娑:“姑娘,你怎么想的,这楼高数十丈,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 宋令枝弯唇:“不过是看着灯穗子好顽,随手抓抓罢了。”她转身,“且这栏杆这般高,再怎样,也摔不了。” 白芷关心则乱,如今往后一望,果真那栏杆及腰高,她长长松口气,却还是忧心:“那姑娘也不该靠这般近,若是这栏杆坏了,姑娘可不就……” 话落,她又抬手,在自己唇上连拍两三下,“呸呸呸,姑娘福泽深厚,定能长命百岁。” 在外待久了,身子果真冷飕飕,宋令枝挽起唇角:“回去罢,莫让太子妃久等了。” 摘星楼高耸入云,枕着雨声煮茶听乐曲,四面白雾飘拂,如置身仙境。 只心中藏着事,宋令枝心神不宁,总担心会在摘星阁碰上沈昭,陪着太子妃闲坐片刻,借口身子不适先行回宫。 青缎竹椅轿稳稳当当在宫门前停下,白芷撑着油纸伞,小心翼翼搀扶着宋令枝下了轿子。 苍苔深浅,青石甬路。 穿过长长抄手游廊,竹影参差,再往前,便是沈砚的书房。 宋令枝脚步放缓,寒意不知不觉泛上指尖。去往摘星阁前,沈砚落在耳边那声轻笑如影随形,似浓云笼罩在头顶上方。 宋令枝记得颈间惊起的颤栗,记得沈砚洒落的温热气息,记得…… 她目光倏然顿住,窒息感犹如连绵阴雨,将她层层围绕。 她看见了那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 那盏本该挂在摘星阁的灯笼,此刻却悬在沈砚书房前,像是……某种暗示。 …… 阴雨绵延,书房掌了灯,晦暗光影跃动在沈砚眉眼。 他垂首低眉,那双深色眸子藏在纤长睫毛后,晦暗不明。 自宋令枝踏进书房,沈砚不曾发过一言,只是安静站在书案后,长身玉立,笔直身影落在身后满面的玲珑木板上。 书房杳无人息,落针可闻。 雪浪纸平铺在案上,沈砚握着大南蟹爪,随意在纸上挥墨。他本就擅丹青,寥寥数笔,勾起园中的寂寥雨景。 宋令枝忐忑不安:“殿下……” 沈砚面不改色,只眼皮轻往上抬了一抬:“过来。” 宋令枝惴惴不安,缓慢踱步至书案前。 沈砚抬眸凝视。 宋令枝又往前走了两三步。 倏然,她被按在斑竹梳背椅上。 沈砚站在宋令枝身后,颀长身影笼罩,似拥着宋令枝作画。 大南蟹爪交到宋令枝手中,沈砚清冷的掌心贴在宋令枝手背。 宋令枝动也不敢动,只是任由沈砚握着自己的手作画。 握着自己的手骨节匀称,修长白净。 宋令枝屏气凝神,目光追随着沈砚的笔尖转动。 大南蟹爪虽然是握在自己掌心,然下笔运笔,却皆由沈砚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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