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公府千万不要有冲突,千万不要。 他们都该是大唐肱股,一文一武,捍卫河山。 “文官出事,武官也出事?军粮出事,楚王也出事?” 六皇子李璨是在第二日进宫的。太子李璋正在内朝同朝臣议事,他毫不留情打断他们,开口便是质问。 不过这些话像质问,也像震惊。 李璨在婚宴上喝多了酒,只听说北地出了事,并未打听清楚。酒醒后他出城办事,宿在外面。今日回来,便马不停蹄进宫。 他来得有些急,态度也不好。 李璋并未动怒,他示意朝臣离去,又吩咐内侍:“去给六殿下煮一壶他喜欢喝的蒙顶茶,用白瓷茶盏。” 随即跪坐蒲团,邀请李璨:“过来坐。” 像发怒的小兽被顺了顺毛,李璨面色稍缓,他走过去坐下,脸色却是冷的。 “楚王就要去就藩了,二哥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今日他没有懒散歪斜,身姿笔直地跪坐,姿容神态,隐隐有些像小时候,规规矩矩。 李璋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桌案。 桌上有几本奏折,更多的摞在地上,从地面一直向上,与桌面平齐。 “求情的?”李璨敏锐地猜到了那些奏折的内容。 “是,”李璋道,“一部分是求朝廷不要让楚王就藩,一部分求朝廷嘉奖楚王抗击突厥有功。最上面那些,是昨日早朝后,他们临时写了奏请的。请朝廷撤销对楚王的调查,并且愿意作保,那些事同楚王夫妇无关。” 这是人心,楚王得了人心。 李璨微微摇头。 “这算不了什么。”他含笑道,“朝中太多趋炎附势者,说情而已。据我观察,没有结党。” 没有结党,没有收买人心,便不是要夺位。 李璋微微垂头。天气阴沉,殿内有些暗,烛光闪烁着,却照不进他眼中。 他深邃的眼眸像幽远山林中的湖,没有焦点,波澜不惊却暗流涌动。 “河东道百姓,给他建了长生祠。他们日日跪拜,求楚王平安顺遂、前程远大。” “愚民而已。”李璨又道,“等大唐同突厥完成和议,再过些年,他们也便忘了。该拜观音拜观音,该拜财神拜财神。” “这些都是二哥我多心吧?”李璋苦笑抬头,眼神突然凝聚,盯着李璨,“那你觉得,河东道是怎么回事?” 李璨来问是怎么回事,李璋却反问。 怎么回事?不都是你做的吗? 李璨道:“粮草督运胡稼,对二哥忠心耿耿。” 李璋下颌微收,偏头道:“然后呢?我能指使叶长庚的人刺杀尹世才吗?叶娇买粮导致粮价大涨?我会找她的麻烦吗?” 李璋不会找叶娇的麻烦,这是他下意识的选择。 李璨竟觉得有一丝奇异的感动,但他很快理清头绪,道:“是楚王做的。” 李璋冷笑一声。 “赖在京都,说什么等叶长庚婚后便走,却其实是在等河东道的奏折。朝臣求情没有用,那便试试弹劾,试试三司会审?他以为民意在他那里,他便可以为所欲为吗?就藩是父皇的旨意,他是在抗旨!” “二哥,”李璨出声打断李璋的话,“你也不想让他走。” 所以才有卖粮的事。 “我也不想他走,”李璋神色冷肃,“所以六弟来想想办法,来让我得偿所愿吧。” 内侍呈上蒙顶茶,李璨却没有吃。 窗外几道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今年夏天的雨少,秋天却很多。李璨转头看向窗外,似乎在看雨。其实这座殿宇很大,外面又有连廊,他只能听到雨声,像在洗刷着什么的雨声。 “能不能算了?”许久,李璨才道。 李璋没有作声。 “为什么刺杀尹世才,自有刑部讯问。闹起粮荒,调粮便好。我去同九弟谈,谈好了,就让他来跟您道歉,让他到藩地去。” 李璋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端起一盏茶,慢慢地饮。 李璨喉头微动,声音更低了些:“二哥,我这就去楚王府。” 他说着起身,粉色的衣衫让他看起来很轻盈,可他的脚步却是沉重的。 “六弟!”身后忽然有声音唤住了他。 李璨转过身,有些慌乱,却刻意维持潇洒自在的仪态。 “那一年同样下着雨,”李璋含笑道,“你说过,我帮你,你会报答。” 一道闪电打在紫宸殿的台阶下,照亮李璨的脸庞。 青白中透着刻意隐忍的疯狂。 “二哥?”他难以置信道。 “说过的话,”李璋道,“不要反悔。” 李璨转身便走,似乎要奋不顾身逃离这里。可他走到廊下,看着眼前的倾盆大雨,忽然难以前行。 这雨同那一年一模一样。 没有风,雨滴直直向下,似乎要把地面凿穿。 相比李璨的失态,李璋始终端坐原地,悠闲自在地品茶。 他知道李璨会怎么做。 他等来了李璨的答案。 “太子殿下,”他背对李璋,有些不敬道,“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李璋起身为他拿了一柄雨伞,走到廊下,撑在李璨头顶,“这之后,一切一笔勾销。” 李璨没有接下那柄伞。 他径直走进雨中,衣衫刹那间湿透,身后的内侍拿着雨伞靠近,他却走得很快。 仿佛快一点,这些雨滴就追不上他。 那些回忆,也追不上他。 …… 第325章 人都说六皇子很爱干净,说六皇子优雅得体日常撑着油纸伞。 可他今日淋雨而回,狼狈不堪。 整个皇子府噤若寒蝉,生怕只是看了一眼,就要被李璨责罚甚至卖掉。 林镜下衙回府,听说了这件事。 他想找个人问问情况,但他想起桑厉的结局,便不敢再问。 询问桑厉充容娘娘死因的当晚,很少出门的桑厉便离开府邸,跌下无水桥。 府中办了丧事,李璨让林镜扶棺。 林镜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内疚像生锈的铁钉把他钉在那里,后悔、疼痛又无药可医。 他不敢再探听李璨的事,但他抖掉黑伞上的雨珠,像往常一样站在殿门口,听从差遣。 李璨在殿内饮酒。 他只穿着绛纱中单,白色的衣袍轻飘飘的,衬得他的脸色更白。斜斜坐着,右腿伸直,白袜踩在一樽独山玉花瓶上。 虽未踩倒,却莫名让人心惊胆战。 没有菜肴佐酒,他一壶壶地饮,姿态依旧风雅,眼神渐渐迷离。 不说话,也没有摇摇晃晃地起身,砸碎什么东西。 但他那凝固着,一心想把自己灌醉的模样,比任何时候都苦楚难过。 外面的雷雨渐渐远去,稀疏的水帘中,透出一丝丝光线。李璨抬眼向外看,看到了殿门口的林镜。 “你过来。”他唤。 林镜脱掉短靴走过去,默不作声。 李璨摇晃着起身,从墙上寻来一把剑。 丢掉剑鞘,手握剑柄,他向林镜走过来。 林镜的神色瞬间紧张,他后退半步双腿微沉,紧抿唇角全神戒备。 然而李璨并没有挥剑,他把那柄剑放进林镜怀里,在林镜面前站直,理了理滴水的头发,露出决绝的笑。 笑,眼中却有泪珠闪烁。 “林小朋友,”李璨道,“你杀了我吧。” 你杀了我吧,把我从这个世界除去,那么在众人眼中,我便还是那个我。 少年风流、身份尊贵、七窍玲珑。干净妥帖、上孝父母、下爱兄弟。 完美无瑕、无可指摘。 林镜惊讶地握住剑,再退一步,露出些许不解,却坚定道:“殿下或许想死,但我不想。” 杀了皇子,是灭门的重罪。而且殿门口驻守的侍卫,也未必会让林镜得手。 李璨有些失望地垂下衣袖,突然软软地躺下去。 因为是醉了躺倒,他躺得像一个耍赖的孩子,距离林镜太近,甚至枕在林镜的白袜上。 林镜抽出脚,“嗵”地一声,李璨的头又磕到地上。 “林小大人,”管事在门口示意林镜,“把殿下抬床上去吧,淋了雨,又吃酒,莫要病了。” “你怎么不抬?”林镜问。 “我得去熬醒酒汤啊。”管事说完便溜,仿佛唯恐李璨也塞给他一把剑。 林镜忍着心中的怒气,把李璨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李璨睡得很熟,林镜盯着他的脸,下意识伸手,遮在他鼻子上方。 只要他按下去,便能在管家回来前,杀了李璨。到时候就说是他自己酒喝多了,寿命到了,梦中猝死。 杀了这人,太子李璋将会失去最有用的智囊。 如今朝中形势,对叶娇太不利了。 河东道接连出事,每一桩,都指向楚王府和安国公府。 那些事是李璨的安排吗? 林镜的手掌渐渐向下,尚未捂住李璨,忽然见一滴泪水从他眼眶中涌出,沿着神情悲伤的脸,落下去。 林镜猝然收回手,心神有些动摇。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无法查李璨,他可以查充容娘娘。她的娘家,她的性情爱好,谁服侍过她,有何异样。 林镜曾经帮京兆府尹刘砚拘捕过一个犯人,刘砚说就算是死人,也会说话。 管事带着府医走进来,婢女拿着热手巾,给李璨擦干头发。 林镜退出去,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能肆意玩弄别人性命的人,也有伤心事吗? 前往剑南道平息瘟疫的医官,只用两日时间准备医案医药,便启程离开。 在城外歇息时,青峰从他们身边经过,找到御医林奉御,低声道:“我们家主人请奉御大人到林中叙话。” 林奉御跟着青峰,穿过一条羊肠小道,走到穿林而过的溪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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