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昨夜泽越果然抱她去洗澡了,她看了眼身上的痕迹,飞快地移开视线,脸颊有些烫,感觉浑身更没力气了,懒懒的,酥酥的,软软的。 “阿音,你醒了吗?”泽越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醒了。请进。” 衡音脸颊有些发烫,明明可以直接进来,偏偏他还要敲门问一声,就好比昨晚上,非要问她感受,还说要是不舒服可以跟他说,日后改进什么的。 她听的小脸滚烫,明明钓的人是她,怎么最后他这么上道?而且这人还一根筋,喜欢研究,昨夜硬是研究到深夜,搞学术的都是这样吗? 衡音飞快地下床,去浴室洗漱,结果腿一软,险些摔倒,身子踉跄之际被人稳稳地扶住。 泽越一手端着一盘子早餐,一手扶住她,将早餐放下,抱她到床上,急急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衡音蜷缩着脚趾,不好意思说自己腿软,含糊道:“就是低血糖饿了,你给我拿了什么早餐呀?” “是米线和水果,还有玉米、鸡蛋。” “要吃吗?” 衡音点了点头,她昨夜就饿了,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泽越将早餐端到露台的桌子上,见她娇软无力的模样,知道昨夜有些过火,微一沉吟,便抱着她出去吃。 “我自己可以。”衡音看了看露台外满眼的绿意,怕有人在楼下露天的庭院内用餐,到时候看到了不太好。 会说她们虐狗的。 泽越应了一声,依旧我行我素地抱她到座椅上:“庭院内没有人用餐,这个时间点,大家要么回去,要么出去玩景点了。” 都快11点了,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吃午饭了,还真的没人在庭院内用餐。 衡音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害我起这么晚的,你那发小还在群里胡说八道,我会被曦姐她们笑死的。” 泽越见她恼羞成怒的模样,低低一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蛋:“回去就跟他绝交。” 衡音弯了弯眼:“那多没意思,我们以后就在他面前多秀恩爱,绝对会刺激到他。单身狗嘛,就一个命门。” 泽越眼眸微深,问道:“怎么秀恩爱?” 衡音“哎呀”一声,说道:“真笨,就是亲亲抱抱贴贴呀,发照片呀。” 她伸手示范,抱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身,示意他低头,然后亲了亲他英俊的面庞,神采飞扬道:“就这样。” 泽越脸被她亲了一下,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盯着她柔软的唇瓣,低头又忍住,算了,昨夜大家都是第一次,累到她了,今日还是克制点,不然真的回不了帝都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好,快吃饭吧。” 衡音等了半天,没等到他亲她,暗暗吐槽了一句,冷哼了一声,低头吃饭,愣头青,等她恢复了,一天亲他八百回,撩他一千次,看他能不能忍得住! 米线超级好吃,衡音一不留神就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吃了点现切的水果,这才停下筷子。 “昨天姐姐婚礼官宣了吗?我好像看到有媒体人在?” 泽越摇头:“没官宣,不然群里应该会说。昨日的摄像应该是傅怀瑾留着自己看的。” 衡音嘟嘟嘴:“那么美的婚礼,不对外公布也太可惜了。” 泽越笑道:“美好的事物,一般越是深藏,越是长久。他们能有今天都不容易,自然不会高调,若非傅家人情关系过于复杂,傅怀瑾估计都不想办第二场晚宴,也不想请这么多人的。” 衡音觉得有些道理,娇俏地摇着他的手:“你那么了解傅哥呀?你俩上辈子不会是兄弟吧?” 泽越摇头。他和傅怀瑾身世相差甚大,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想必傅怀瑾也是这样想的。若是他和衡音的婚礼,他也不太想办的张扬浮夸,因为失去过,所以过于谨慎。 “那我们晚上还去吗?”衡音也不逗他,发现这人太过老实,说什么都会当真,怪可爱的。 泽越问:“你想去吗?” 衡音摇头,姐姐倒是希望她去,但是她才不想去呢,她爸妈都不敢去,她要是去了,肯定会被那些长辈问东问西,她只想和泽越贴贴。 泽越点头:“嗯,那就不去。” 衡音弯眼:“你那发小肯定会说你自断前程,这样大佬云集的晚宴都不去。不会说我红颜祸水吧。” 泽越低低地笑:“不想去。我天生不擅长这些,不如回家扫扫庭院里的积雪,多做两道美食,再移植一棵海棠树,等春天到了,一定会很好看。” 衡音被他说的心动了。她以前只知道胡吃海喝,化美美的妆容,走秀呀,上综艺呀,然后和死敌撕一撕呀,在群里胡说八道呀,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心境,会宅在家等春天耶。 感觉和他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都很美好。 “那我们赶紧回去移植一棵海棠树吧,还是从傅哥的园子里挖吗?” 泽越:“对。” 衡音笑:“傅哥以后见到我俩,估计都不想让我们进门了。” 泽越见她笑得古灵精怪,也跟着笑,看的一时有些痴。这样的画面只在梦里出现过,他很多时候不敢深思,怕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依旧是那个无亲无故,老死深山的剑客。 * 衡音和泽越收拾了行李,晚上才抵达帝都。 群里除了宋星河,其他人全都没去,在各个地方躺平度假,唯有宋星河勤勤恳恳地发了几张晚宴的照片。 照片把秋长歌拍的明艳温婉,一袭靛青蓝的改良式旗袍,温婉复古的发髻,她头身比极好,站在那里便美的跟别人不是一个世界的,至于傅怀瑾,那拍的要多糊有多糊,大多时候没有正脸。 傅怀瑾在群里连打了十个问号。 衡音:哈哈哈哈哈,宋哥,这么多刁钻的角度,你是怎么找到的?太绝了吧。 宋星河:过奖了,随手拍的,比较真实。 傅怀瑾:…… 众人忍着笑,笑的肚子疼,傅怀瑾那样温润清俊的帅哥,连个正脸都不配有,什么仇什么怨呐!宋哥那心眼真的就比针大一点点。 乔曦:宋少,您这多少有点……过分了……哈哈哈哈。 宋星河:不是都说傅怀瑾脾气好吗?这怎么也得验证一下吧。 衡音:傅哥委屈,但是傅哥不说,嘻嘻(#^.^#)。 泽越:其实也还好,有一种神秘感。 众人:? 宋星河:@衡音,你哪里找的男朋友,缺心眼吧。 傅怀瑾:泽越只是擅长说真话。 衡音疯狂举手:傅哥说的对,傅哥说的是,我们家泽教授就是爱说真话。 季茹茹:啧啧啧,又拍马屁又秀恩爱,狗子,你变了! 衡音:嘻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是和学霸接触了以后,变诚实了嘛。 宋星河冷笑:说人话。 这个群是一点都待不下去了。 秋长歌:@宋星河,拍的挺好。傅怀瑾原本就不爱拍照,这样一来最好。 宋星河瞬间心里舒坦了,果然还是长歌懂他。 众人忍着笑,行叭,秋老师都愿意哄着宋哥,他们也就忍让一下,心疼一下万年单身狗。 宋星河:嗯,下次还这样拍。 众人笑喷,行叭,此群唯一受害者出现了,傅医生! 傅怀瑾倒也不生气,人逢喜事精神爽,拍糊就拍糊了,只要长歌拍的精致好看就行,因为这样精致美的人属于他。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乔曦:@衡音,你是不是和泽教授偷跑回帝都了?一天都没见到你们人。 衡音:是呀,泽越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们和你们可比不了,你们日进斗金,泽教授赚的都是辛苦的课时费。以后失业了,我们就去你们家讨饭。 乔曦:? 秦阳:? 宋星河:? 秦烁:我就笑笑不说话。 季茹茹:谁来把衡音叉出去!我出五块巨款! 乔曦:跟五块巨款! 衡音:略略略~ 泽越见群里一水的问号,弹着衡音的额头,低低笑道:“调皮。” 她这仇恨拉的都要爆表了!小心翻车。以前都没看出来,她还有这样活泼调皮的一面。 衡音笑盈盈地吐着舌头:“逗逗他们嘛,我这是用美少女的青春活力感染他们,和我一起玩,他们至少年轻十岁呢!” 泽越扶额苦笑,确实,小学生斗嘴,确实年轻了不止十岁。 说归说,笑归笑,泽越还是惦记着陆西泽人间蒸发的事情,也不知道秋长歌和傅怀瑾那边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晚宴结束到家,已经是十点多。 接连办了一场婚礼,两场晚宴,三天两地地飞,就连傅怀瑾都有些吃不消。 不过婚事办完,总算是了了一桩大事。 傅怀瑾沐浴出来,就见长歌散着长发,坐在露台上观星。 他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半搂着她的肩头,问道:“有什么眉目吗?” 秋长歌摇头,她找不到陆西泽的命星,命星消失,他在这个世界确实凭空消失了,再无生机。 傅怀瑾低低问道:“那宋星河和泽越的命格呢?可有异常?” 秋长歌:“他们俩与我太亲近了,我推算不出,不过昨日我请黎平推算了两人的命格,不问前程,只问凶吉,黎老说吉。” 他们二人命格奇特,黎平算不出前程姻缘乃至完整命格,只能笼统推算出是凶是吉,不过这对长歌来说就足够了。 这就表明,陆西泽的消失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至于她和傅怀瑾的命格,早就跳出了轮回,无人能断凶吉。 傅怀瑾闻言想到了什么,猛然握紧秋长歌的肩头,低声说道:“若是,若是当初你选择的是他,那消失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我?不对,或许我要应验三十而逝的箴言,活不过三十了。” 是因为长歌选择了他,所以陆西泽才消失吗? 秋长歌握住他宽厚温暖的大掌,垂眸没有说话。天道无情,在天道的剧本中,若是失去存在的价值,便会被它无情抹杀。 她是,傅怀瑾是,陆西泽也是。她和傅怀瑾夺得了生机,但是陆西泽呢?他是万念俱灰,选择放弃了吗?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留念的东西了。 长歌皱起眉尖:“我想再试试。” 她想再试试入梦,看能不能再见陆西泽一面,看他是否还有遗憾。 傅怀瑾瞬间懂了她的意思,皱眉不语,入梦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极有可能会被困在梦境之中无法醒转,她之前就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只是他无法拒绝,因为这是长歌想做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取代了陆西泽的位置,所以,他无法自私地拒绝。 第808章 冷的像冰的世界 傅怀瑾拧起眉头,低低说道:“长歌,之前你能入梦,是因果未了,现在尘埃落定,怕是有些困难。不过,你别急,明日我去问问无名,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之前长歌能入梦,是因为第一世埋下的因,是道祖一路在庇护着她,所以她在千年之后还能入轮回,看到曾经发生的一切,了却这一段因果,如今轮回之路已然关闭,她已经无法回溯到过去的轮回中。 如果长歌强行回溯到过去的轮回,必然会改变现在的一切。这根本就是一个闭环,一个死局。 秋长歌目光微微潮湿:“傅怀瑾,我以为你会拒绝。” 他现在有这个资格拒绝她无理的要求,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傅怀瑾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将她往怀里抱了抱,温润道:“我并不想踩着别人过好此生,若是可以,我也希望他能拥有自己的生活,长歌,我吃醋,是因为他曾经陪伴了你很长时间。” 秋长歌莞尔,他这醋劲也太大了点,吃了这么多年的醋,要是算起来,快有一千年了吧。 “知道了,明日等无名禅师过来,我们再商议吧。” 秋长歌看了看天上繁星,星河璀璨,却没有陆西泽的那颗星星,三千娑婆世界,那颗星星是消亡了,还是落在了哪个世界? * 夜里起了雾,雾气中隐约亮着一盏橘色的灯,那灯火忽明忽暗,忽近忽远。 长歌沿着那灯火的方向一路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清了前路,巨大的镜湖之上,巨大的垂柳无风摇曳,无数金色的丝绦垂下来,占据了半个湖面,美的不似凡间境。 金色垂柳之上,明月高悬,她看到的灯火,便是这至高至远的明月。 “为何是金色的垂柳?”她心思微动,人已经站在金色的垂柳树下。她记得,镜湖之上,以前是一棵巨大的月桂树。 金色垂柳树下,小老儿坐在毛驴上,笑眯眯地钓着镜湖里的光阴,闻言笑道:“此乃你的心境所化,你心中种的是什么,显化的便是什么。” 长歌默然,想起那年元宵灯节初见,那人一袭青衣,站在河岸的垂柳树下,万千碧绿丝绦迎风摇曳,像是梦中才有的世界。 原来,她已经从那座宫廷中走了出来,宫中的那棵桂花树也成了宫墙外自由自在的垂柳树。 “因果既了,轮回已闭,小娘子为何又会来此地?” “长歌有一事不明。” 她朝着那小老儿遥遥一拜。 小老儿却偏了偏身子,不肯受她这一拜:“小娘子请说。” 长歌:“我有一个朋友,命星消失,不知去何处寻。” 小老儿:“此间若是寻不到,说明他的归宿在他处。” 长歌:“那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小老儿摇晃着脑袋,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你自有你的来时,他自有他的去路。” 长歌沉默:“若是天道要抹除他的存在呢?不知我可否入梦一观?” 天道对他向来残忍,她只是想确认他活在另一个世界,活着就好。 小老儿摇头:“轮回路已闭,你的路在未来,不在过去,若是你的这个朋友在过去,那消亡便是他的命数,若是你的朋友在现在或者未来……不过此乃逆天之举,需得付出代价。” “何等代价?” “不好说。折损阳寿已然是最轻的代价。你还要入梦一观吗?” 长歌点头:“我愿以一魂一魄,入梦一观。” 她抽出自己的一魂一魄,淡淡笼在指尖,又抽出自己的十年阳寿,捏出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人儿。梦中一日,世上一年,十年阳寿足够她在梦中渡过一世,寿元尽了以后,一魂一魄自然会回归她本体。 他随着她世代轮回,每一世都不得善终,这是她亏欠他的。无论是萧霁还是陆西泽,她都心存亏欠。 所以她也想护他一世周全,不想他世代都活在仇恨之中。 小老儿跺脚道:“十年阳寿,小娘子可真是大方,果然世上情债难还,难还啊!不过此举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若是你以身入梦,一旦迷失,便永远回不来,一魂一魄和十年阳寿入梦,不过是在梦中渡过一世罢了。” 小老儿说着收起鱼竿,看着镜湖里浸润在光阴长河里的大大小小的世界,说道:“小娘子去湖里捞吧。你若是能捞的上来,那你们之间便还有缘分,若是捞不上来,他便只能活在过去,而你只能活在现在和未来,你们便无缘无分,永远没有交集。” 长歌垂眸看着镜湖里那些光彩夺目的光晕泡泡,每一个泡泡都是一个小世界,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在同时发生。 像是小猴子河里捞月。 她微微扯唇,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只小猴子,她现在便是那只小猴子,只是她是有私心的,她想心如明镜地过这一世,不想心有亏欠,也不想留下任何的因果。 这一世,就到此为止,没有轮回,也没有以后。一切都在这一世结束。 长歌垂眸,看着自己捞上来的冰雪泡泡,指尖都被冰雪冻僵。捞到了,满镜湖,她只捞到了这一个泡泡,还是这样冷的世界。 原来,他们都没有以后。 长歌微微一笑,端坐于金色垂柳树下,一魂一魄进入了冰雪世界。 “哎呀,小娘子,我还有事情没有交代完呢,你是一魂一魄入梦,会有很多副作用的,譬如痴傻,心智不全或者是身世凄惨……总之,你去的是现在的世界,不是过去的世界,所以你见到的那个人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他,不是过去的他……不要以历史来度量时间,时间只存在现在。” 器灵小老儿跳脚的声音远远传来。 秋长歌微微一笑,这小老儿在说绕口令吗?她当然知道,每个世界的时间进度不同,她去的世界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世界。 希望她不痴不傻,手脚健全,最重要的是记得自己来此世界的目的!秋长歌默念着陆西泽的名字,眼前白光一闪,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 “长歌,长歌,找到那个人,化解他十世戾气,如此你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一道淡漠疏离的女声在脑海中响起,一遍遍地回响。 “那个人是谁?” “见到他,你就会明白。” “你是谁?” “我就是你。” 秋长歌猛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冷的如冰窖的屋子,窗外雪花簌簌下落,窗台上还隐约有落灰,屋内像是常年无人居住,没有任何的陈设,帷幔老旧,木床吱呀作响,唯有床前的一个炭盆发出温暖的火光,驱散着寒冷。 好冷。 她伸出手,笼了笼炭盆上的火光,看着自己十指冻的通红,犹如埋在霜雪里的红萝卜,顿时有一瞬间的沉默和茫然。 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隐约记得自己这手青葱如玉,只在小时候生过冻疮,后来每日都被精心保养,弹的了琴,下的了棋,杀的了人,也批过朱红批注。 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旧不新的夹袄,木架上摆放着一套小海棠碎花的襦裙,洗的有些发白,但是这应该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裳了。 直觉哪里出了问题。她应该不属于这里,但是她不记得来路,只记得有人说她魂魄不全,或痴傻或凄惨…… 没有想到竟然是失忆。 不过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她现在智力正常,四肢健全,就是处境不太好,好像生活艰难。还有,她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一堆的问题堆积在她心头,她垂眸,决定先弄清这个世界的情况。 “七娘,你醒了吗?”门被人从外推开,带起一阵刺骨的寒风,雪花被寒风裹挟着灌入,冷寒彻骨。 长歌被冻的眼睫微颤,抬眼看向进来的中年美妇,那美妇看见她,眼圈瞬间红了,上前搂住她,哽咽道:“我可怜的七娘,早知道你过的那般苦,姑母应该早点接你过来。” 姑母? 长歌不喜被人碰触,身子有些不着痕迹地往后移了移,闻到美妇身上的熏香,雪中春信? 这香是以沉檀为主,辅以丁香和白梅肉,冷香中带着花香,前调的冷散去之后,便只剩下沉静的暖,喜欢此香者,大多是书香世家的女子。 长歌闻香大致猜出她的性情,喜好诗书,孤芳自赏,且不问琐事,见她气质温婉,手中必然无权,再见她面容虽美,衣裳却不华美,发髻上只戴了两支普通的玉钗和一支珠花,可见手上也无钱。 她这姑母,手中无权也无钱,不过她喜欢她身上的书卷傲气。 一刻钟之后,长歌从美妇人的口中大致知晓了自己的情况,她叫秋长歌,家中排行第七,小名七娘,爹娘早亡,叔婶不孝,祖母亡故之后,她便被叔婶夺走了爹娘的那一份产业,还给她说了一门亲事,要将她嫁给当地的豪绅做妾室。 她连夜逃出家门,孤身来盛京投奔姑母秋落霜。 “我已经禀明了老太太和主母,你安心在府中住下,萧家家大业大,不差多你一个小娘子,日后你的一切吃喝用度都从我的院子里走,只是我那院子小,只能委屈你住在这偏院,等来年春日,我再安排小厮修葺一下院子,如今除夕将至,府中忙碌,不好兴师动众地动土,七娘,你且忍耐一二。” 秋落霜说的委婉,秋长歌自然知晓她的难处,她在府中无权无钱,自己尚且过的一般,能保住前来投靠的侄女,已然不错了。 秋长歌也没有太多的追求。于她来说,既来之则安之。 “一切听凭姑母吩咐。” 秋落霜见她生的美貌,又是通情达理的性子,十分欢喜,握着她的手,说道:“你生的这般美貌,借住在萧府,若是老太太和主母开恩,没准能为你寻一门不错的亲事,七娘,等老太太和主母闲了,我带你去拜见一二。” 秋落霜又细细与她说了萧府的情况。萧家乃至盛京鼎盛人家,一门四进士,官运亨通,尤其是萧家老太爷官至一品内阁大学士,门生无数,可谓是当朝权贵中的权贵,而自己的姑母是萧家四爷的妾室,没错,是妾室。 所以,秋落霜的身份在萧府本就不太说得上话,她这个孤女的身份就更尴尬了。 “长歌,你初来乍到,无事就在屋内调养身子,等会我让丫鬟给你送衣裳吃食,再给你送些炭火过来。”秋落霜欲言又止,“只一件事情,你这院子毗邻了大公子的院子,最好莫要来往。” 秋长歌垂眸,看来萧府的情况十分的复杂,萧家大公子竟然住这样偏僻的地方,估计也很是不得宠。 她淡淡点头。 秋落霜只坐了坐,就回去,然后拨了一个自己的贴身丫鬟给她,又让人送来了一些御寒的衣裳和吃食炭火,还送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大氅,那些衣裳应当是秋落霜自己裁制未穿的,她身高比秋落霜高一些,穿起来袖子有些短,但是总好过没有,冬日寒冷,外罩了大氅,便也看不出来。 再说,以她如今的身份,穿的寒酸或者贵气,并无差别。 “梅香,有文房四宝或者书籍吗?” “七娘子,没有的。”丫鬟梅香欲言又止,秋姨娘自己的月例银子都不太多,买文房四宝和书籍要额外花钱,留下这位七娘子,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哪里还有银钱买文房四宝? 等这位七娘子在萧府住上一段时间,就明白了。 不过这七娘子生的是真的美貌,穿着旧夹袄,散着乌黑长发,就美的让人移不开眼,难怪姨娘交代她好好看着七娘子,免得被府上的少爷们瞧见了。 萧府不是寻常的人家,萧府的少爷们都是盛京炙手可热的官宦儿郎,一等一的世家子弟,若是看上年轻美貌又身份低微的女娘,要去当妾室也就主母一句话的事情。 况且府上的少爷们,虽然各个生的英俊伟岸,但是……梅香暗暗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吱声。 长歌点头,姑母比她想象的还要穷,谁能想到,她现在全身上下穷的叮当响?她不应该如此贫穷的。她隐约觉得自己以前应该过的是富贵奢靡的生活,可见上天是公平的,这一番是来历劫吃苦的。 “我闻到梅香了,府中可有梅园,你与我去剪几支回来吧。” 她看了看空旷破旧的屋子,什么都没有,就那屏风还是从秋落霜的院子挪来的,除了桌椅长凳和一张旧木窗,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便剪些梅花回来点缀一二吧。 “奴婢去剪吧,雪天路滑,娘子身子骨弱,仔细冻到了。”梅香想拦,但是没拦住,寻思着这院子已经是萧府最偏僻的地方了,应当遇不到萧家的少爷们,于是跺了跺脚,拿上秋姨娘的那件旧狐裘披风,就追了上去。 第809章 全员都有病 外面雪下的极大。 长歌撑了一柄油纸伞,踩着积雪去剪梅花,剪梅花不过是借口,按照秋落霜给她的设想,她估计只会从萧府的这处院落移居到别的院落,这辈子都要被困闺阁,日后寻一门好亲事,嫁人生子,连外面的天地都见不到。 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七娘子,快穿上披风吧。”梅香小跑着上前,将狐裘披风给她披上,七娘子看着弱不禁风的,可真能跑呀。 “那里是何处?” 长歌看着前面一处院子,院内的梅花开的极美,一朵朵怒放的霜冻红梅探出墙头,梅花落在雪地里,美的像火在燃烧。 那处院子有一种遗世独立之美,清净避世,是个好地方。 梅香脸色微变,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娘子,那是,大,大公子的住处,去不得。” 梅香吓的舌头打结。 “嗯?”秋长歌淡淡看了她一眼。 梅香被那一眼看的毫无抵抗力,脱口而出:“大公子是府上的庶子,平时为几位郎君不喜,若是被人瞧见咱们和大公子来往,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哦,原来是搞霸凌和连坐那一套啊! 长歌见她吓的血色全无,也不想自己初来乍到就吓到那位柔弱的姑母,点头道:“我们去前面的亭子那边剪梅花吧。” 梅香大喜。 两人沿着游廊往前走,拐过弯,正要去剪园子里的梅花,一抬眼就撞见前面血腥的一幕。 “啪”鞭子抽进血肉的声音。 长歌撑伞的动作一顿,梅香脸上血色全失,只见萧家大公子衣裳单薄地跪在雪地里,俊美无俦的面容没什么表情,因跪的时间有些久,浓密的睫毛上都结了一层薄霜,雪地里溅了血,衬着旧色襦衫上的血迹更加的触目心惊。 “谁在那里?”萧家三郎萧璧暴躁地喊道,怒瞪着不知死活的下人,看见雪地里撑伞而立的秋长歌,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愣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好,好美的女娘,乌发雪肤,眼眸如春波碧水,像是雪中梅花幻化出来的精魅。 “娘子,是,三,三郎君和大公子。”梅香死死地攥着秋长歌的胳膊,脸色惨白。三郎君暴虐成性,喜欢鞭打府中下人,听说每个月都要打死好几个丫鬟奴仆,尸体抬出去就丢在了乱葬岗,就算三郎君生的英俊伟岸,府中丫鬟却没一个敢爬床的。 她和七娘子撞破了三郎君的好事,会,会被打死的吧? 至于大公子,虽然生的俊美无俦,但是他是庶子,在府中被少爷们年复一年地欺凌,连下人都不如,没有人敢靠近大公子住的院落。 秋长歌如若未闻,看着跪在雪地里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子,凤眼里藏着无尽戾气,眉峰似重峦叠嶂的山,薄唇冰冷如刃,薄背上都是一道道血色鞭痕,是他。只一眼,她就知道这是自己要找的人。 那人跪在雪地里,周身却笼罩着无尽的黑暗阴霾,一丝光都照不进去,像是一座深渊,深渊内藏着无尽血腥嗜人的兽,撕扯着咆哮着,要吞噬着萧府乃至世间的一切。 十世戾气,竟然如此可怕。 秋长歌皱起眉尖,在梅香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撑伞上前,步履轻盈地走到雪地里,替他遮挡着漫天的落雪。 她抬眼看天,淡淡说道:“雪下的好大。” 她其实很喜欢下雪天,雪能掩埋世间脏污的一切,黑暗、血腥乃至尸骨,还人间一个清白。 雪花落在旧色的油纸伞上,冻住伞面上的红色梅花,没一会儿,白雪就落了满满一层。 萧霁跪在雪地里,整个人宛如一尊冰做的雕塑,一动不动。 萧家三郎君萧璧攥着手中的赤鞭,看着眼前给萧霁撑伞的女娘,恨不能想将手中的鞭子扔到地窖里,他看了一眼还跪着的萧霁,更气了,凶道:“你是何人?怎么敢给萧霁撑伞的?你不想活了吗?” 呜呜,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还胆大妄为的女娘,她不怕他,她还给萧霁撑伞,她说话声音好好听,像是珠玉一般,呜呜呜,但是她撞见自己打萧霁,他还凶她了! 绝望!他被萧霁毁了,毁了! 萧璧狠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长兄,他被他毁了。 “对不起,三郎君,七娘子今日刚入府,是来投奔秋姨娘的,我们不是有意的,我们这就走,走……”梅香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吓的舌头都捋不直。 “走?”萧璧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一鞭子怒气冲冲地抽在石桌上,“坏了爷的事情,就想一走了之?不如你来代替萧霁好了。” 他举起鞭子想抽,但是没抽下去。这一鞭子要是抽下去,这女娘当场就得去掉半条命! 但是不抽这一鞭子,她可能会没命! 萧璧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萧霁,眼底闪过一丝的恐惧。 “要么你跪下来求我。” 羞辱她一番,应该就可以了。 秋长歌轻轻一笑。 萧璧脸色一僵:“你笑什么?” 就连跪着一动不动的萧霁都抬了抬眼角,雪花静默,随即下的越发肆意。 秋长歌看着面前英俊暴虐的郎君,一眼看穿的他的虚张声势,微笑道:“郎君许是打累了,我会做一种雪花水晶糕,软软糯糯,清甜可口,不如我做好送到郎君的院内,吃完了再打?” 萧霁:“?” 萧璧:“?” 梅香呆若木鸡。 萧璧拿着鞭子的手有些抖,还,还打?这小娘子害他!他看了一眼萧霁,萧霁眼底都是深浓幽暗的冷光,冷冷看了他一眼。 萧璧如释重负,险些喜极而泣。今日任务完成了。 萧璧:“那你速去做那个什么雪花水晶糕,送到碧玉院来,爷等着吃,今日真是晦气。” 萧璧扔了赤鞭,扬长而去。 梅香呆了呆,三郎君,这就走了?没打七娘子,也没打她?没灭口?不是等七娘子送糕点过去再灭口吧? “梅香,你起来吧,你去找些跌打伤药来。” 梅香:“好,好的,七娘子。” 梅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秋姨娘的院子跑去,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般,途中还摔了两次,吃了一嘴的雪。 秋长歌见状,微微一笑,俯身朝雪地里还跪着的萧霁伸手。 “他都走了,你快起来吧。” 她朝他伸手,却没有碰他,他的周身都是深浓黏稠的戾气,那戾气一旦沾染上,会很麻烦。 萧霁看着眼前被冻红的手,她的手生的很美,修长如玉,除了那些丑陋的冻疮,而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一切丑的东西。 假仁假义,虚情假意。他内心冷笑,她连碰都不敢碰他呢。 萧霁面无表情地起身,顶着一身的鞭伤,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秋长歌眨了眨眼睫,好像被他看穿了?还真是敏锐呀。 她站在雪地里,看着他颀长劲瘦的背影,说道:“你院子里的梅花开的很美,我能剪几支回去插花吗?” 萧霁高大颀长的身躯一僵,周身戾气又浓了几分,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狠狠关上了门。 秋长歌站在雪地里,唇角的笑容慢慢淡去,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还要难攻略,他身上的戾气都要破体而出了,一旦爆发便是一场灭世灾难。 他的身份绝不简单。她需要快速融入萧府的生活,攻略整个萧府,找到戾气的根源所在。 秋长歌踩着他留在雪地里的脚印,一步步走到院落前,看着这遗世独立的院子,院头上挂着一个破旧的牌匾,隐约可见“碧落斋”三个字,墙角边都是探墙而出的红梅。 碧落斋。传言最高的天上有碧霞满天,院子虽破,主人却很狂很野。 她站在墙下,剪了几支梅花,然后抱着梅花往回走。 回到院子时,鞋袜都湿了。 她脱了鞋袜,将冻僵的小脚放在火盆上烤了烤,觉得这真是地狱开局。她可以穷,可以苦,但是受不得冻。 手背上的冻疮开始挠心挠肺地痒,又痒又疼。 她撇了撇嘴,地狱开局啊。 梅香哆哆嗦嗦地从秋姨娘的院子里回来,空手而归。秋姨娘一听到三郎君和大公子的名字就要吓晕掉了,哪里还敢让她带药回来。 此刻六神无主地坐在院子里发呆,求菩萨保佑呢。 “七娘子,你怎么没去做雪花水晶糕?”三郎君言出必行,此刻肯定还在等着吃呢。 梅香见秋长歌坐在床榻边烤着冻伤的脚,见她脚洁白如玉,犹如贝壳一般,暗暗想,果然是美人,全身上下都生的极美。 不是,现在不是讨论美不美的问题,是活命的问题。 梅香慌里慌张地上前:“七娘子,咱们快些去做糕点吧。” 秋长歌哎了一声,说道:“哪里有什么雪花水晶糕,那是我胡诌的。” 梅香呆了呆,觉得今天自己都要成呆头鹅了,结巴道:“胡,胡诌的?” 秋长歌点头,胡诌的,骗萧家三郎的。她根本就不会做什么雪花水晶糕。 梅香犹如五雷轰顶一般,隐隐带着哭腔道:“娘子,奴婢给您收拾行囊,您还是快些逃命吧。” 晚了,就逃不掉了。 秋长歌见她天塌一般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桌子上的梅花:“梅花我剪回来了,你去借来大点的花瓶来,插在墙角吧。” 梅香呆呆地看着一桌子的傲雪红梅,“哦”了一声,出去借花瓶了,完全忘了要七娘子逃命的事情。 秋长歌莞尔,这小丫头有些呆,不过她用着很顺手。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了,还是心思单纯点的好。 她看向隔壁院子,手上的冻疮又开始挠心挠肺地痒了。 * 夜幕一点点地降临。 没等到雪花水晶糕的萧璧,一脸菜色地进了碧落斋,见萧霁面无表情地坐在火炉边烤火,那张俊美到人神共愤的脸比夜色更冷更沉。 即使烧着炭盆,屋内依旧冷的跟冰窖一样。 萧璧被满屋子劣质的炭火熏的眼睛疼,见萧霁伤口没包扎,衣服也没换,右眼狠狠跳动了一下,弱弱地喊了一声:“兄长?” 萧霁黑色的瞳孔缓慢地看向他,目光冰冷如深渊,只一眼,就看的萧璧身子僵硬,改口道:“大公子。” 萧霁垂眸,修长苍白的手优雅地烤着火,冷沉开口:“你今日下手有点轻。” 萧璧犹如鹌鹑一样,抖了抖,一个字不敢吱。 他哥有病,他也有病,萧府全家都有病! 这是萧家三郎此刻内心的深刻独白。谁家正常人会喜欢别人鞭笞他,他哥就喜欢,喜欢住最破的院子,挨最毒的打,用最辣眼睛的炭火,人前弱小无助,人后冷酷无情,没苦硬吃。 他也有病。他哥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有大病。 萧霁薄唇微微一扯,微笑道:“觉得我有病?” 萧璧飞快摇头。 萧霁笑容一点点地冷去:“那个女人,为何不杀?” 萧璧高大的身子抖的更厉害,弱弱道:“她是秋姨娘的侄女,刚入萧府……她什么都不知道……”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萧霁冷冷道:“喜欢?” 萧璧犹如被毒蛇盯住一般,脸色骤变,条件反射地摇头:“不喜欢。” 其实很喜欢,但是不敢说,怕明天那美人的尸体就抬出萧府了。 “去院子跪着,罚三鞭。” 萧璧一声不吭地拿着鞭子去院子的梅花树下跪着,脱了上衣,自己打了三鞭子,疼的俊脸惨白。 人前耀武扬威的萧家三郎,此刻犹如被人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跪在雪地里求原谅。 “如果受不住,以后可以不用来碧落斋。”冰冷无一丝情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萧璧猛然一颤,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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