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不仅知道身边人并非姬照,甚至知道如今的姬照是当年安王府一名仆役从街上捡来的流浪儿。 姬照轻声道,“别怕,哥哥疼扶光,哥哥信你。” 姬宁心下稍安,但下一刻,又听姬照道,“但哥哥也知道,扶光在骗哥哥。” 姬宁摇头,声线颤抖,“扶光没有……” “嘘——”姬照伸出食指贴在她润红的唇瓣上,“安静些,哥哥想抱抱你。” 姬照低下头,轻轻吻着姬宁的侧脸,语气听起来压抑又茫然,“我这二十年全靠仇恨活着,谋划许久,只为杀了叶停牧与姬家人。可突然间得知,那死去的安王府一行人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可笑的是,我竟然觉得全身轻松,又觉得叶停牧和姬家人当真该死。” 姬照问姬宁,“你若是我,扶光,你会做些什么?”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姬宁不知道姬照想听到何种答案,她头脑飞速转动着,紧张道,“若哥哥愿放下这一切,自然是要好好地过完这一生,才不枉人世走一遭。” 姬照哂笑,“怎样才算好好地过完这一生?当个傻子一样装做什么都不知情?” 姬宁忍着惧意,“每日吃想吃的,做想做的,远走看看这人间山河,又或者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 “娶妻生子……”姬照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笑道,“我的确有喜爱的人,扶光,你知道是谁吗?” 他似乎没想从姬宁口中得到答案,不等她回答,他又换了副不屑的语气接着道,“那贺楼勤说我不敢碰你,要替我尝尝你的滋味。” 姬照嗤笑一声,“他如今不过一具尸体,我便是碰了你,他又能如何?” 姬宁听见此话,心头一震,猛然明白过来姬照今日叫她来世子府的原因。 浓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她挣扎起来,想也没想就去掰腰上姬照的手,然而横在腰前的臂膀铁如一弯纯铁打造的环锁,几乎纹丝不动。 姬照粗暴地扯开姬宁的衣襟,大白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他低笑一声,轻轻用手摩擦着姬宁漂亮颤抖的肩膀,“和哥哥想象中一样,果然是肤如凝脂,白如软玉。” 叫人恶寒的厌恶感从心底窜上来,姬宁眼中浮出薄泪,险些惊叫出声。 她自知逃离不开,只能假意示好,神色可怜地瞧着姬照,尽力放柔了声音,“为什么?哥哥是喜欢扶光吗?” 姬照没说话。 姬宁轻轻握住姬照的手掌,她仰头看着他,安抚道,“那姬宁陪着哥哥好不好,我们还如从前一般,做一对兄妹……” “兄妹”二字似乎是激怒了他,姬宁话没说完,姬照突然抬手握着她的侧脖,使她歪着头露出肩颈,而后狠狠一口咬了下来! 牙齿深深陷入肩头,鲜血溢出,姬宁吃痛,骤然叫出了声,“啊——” 秦亦靠近传出异响的院子后,很快便发现院落附近埋伏着十多名黑面死士,他孤身一人,并没有贸然闯入,而是隐在暗处,打算相机而动。 然而就在此时,他却突然听见院中传来了姬宁的哭叫声,仿佛正在遭受莫大的欺辱。 秦亦脑子都没反应过来,脚下已从暗处冲了过去。 他杀意汹涌,动作迅疾,身侧仿佛裹挟着冬日寒风。那帮死士发现了他,立即立刻挡在了他身前。 秦亦拔剑出鞘,横劈向一人,怒道,“让开!” 他红着眼,扯着嗓音冲着院中怒吼,“公主——” 他此声怕都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吼叫过,声音仿佛凝成一束,穿透众人,撞入院中,姬照听见这声怒吼,倏尔松开口抬起了头,他眯着眼道,“他来得倒快。” 姬宁也听见了秦亦的声音,她抬手捂住疼痛流血的肩头,蓦然落下两行清泪来。 一名黑面死士从墙上翻下来,拱手跪地,快速向姬照禀告,“世子,有一男人持剑擅闯。” 姬照并不惊讶秦亦会找来,他轻轻拉起姬宁的衣裳,淡淡道,“知道了。” 他本以为姬宁会高兴秦亦来救她,然而下一秒,却听见姬宁哭着道,“我不想见他,哥哥你让他走……” 姬照闻言惊讶地挑了下眉,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姬宁此举是为了保护秦亦。 秦亦只一个人,便是有三头六臂,怕也难敌十六名死士。她怕自己杀了他。 姬照并未戳穿姬宁的心思,他漫不经心道,“他来势汹汹,哥哥怕是赶不走他,不如扶光你自己与他说。” 说罢,姬照对死士道,“放他进来。” 门外,刀剑迅疾交接,发出刺耳的铮鸣撞响,秦亦出剑速度快得叫人眼花缭乱,他身边已倒下了六七名黑衣死士,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虽重创对方,他自己也并不轻松,腰上、左臂皆多了道血流不止的深长血口, 他昨夜才受了重刑,背上的鞭伤怕才勉强止住血,此刻身上又添新伤,若非他身体健壮,远超常人,怕是已经倒地不起。 脚下的血像一滩倾倒在地面上的厚墨,血液顺着石板纹路流泻铺陈,如一幅腥烈厚重的图画。 秦亦周身杀气凛然,双目死盯着面前的十名死士,没有要因伤势而退却的意思。 他使剑不限招式,但无一例外尽是杀招,全然是不要命的打法。死士们忌惮于他的实力和杀意,不由自主随着他前进的步伐往后退。 那名向姬照报信的死士显然没想到秦亦短时间竟杀了这么多人,他停在众人后方,沉闷的声音从脸上的黑巾后传出,“停手。” 他示意众人让开路,看着秦亦道,“世子请你进去。” 秦亦没有废话,直接大步飞奔进了院子,然而当他满身鲜血地冲进院落,看见的却是姬宁抱着姬照坐在秋千上,姿态亲昵地与他靠在一起。 他没想到会看见这般场景,一时怔愣在原地。 秦亦此时半身都是血,敌人的、他的,几乎将他糊成了一个血人。身上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流向手里的剑,长剑斜指着地面,暗红色染浆似的血一滴一滴从剑尖滴落。 姬宁余光瞥见秦亦带血的身影,双手不住的颤抖,然而表面上,她却将自己埋入姬照胸口,不满地对秦亦道,“你怎么在这儿,你来做什么?” 她衣衫不整,面色绯红,像是怪秦亦打扰了她的好事。 秦亦朝她走近,姬宁却出声喝止了他,“你别过来!我讨厌血。” 姬照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手搂着姬宁的细腰,手掌轻轻在他腰后摩擦,并不搭话。 姬宁深知若秦亦知她身陷囹圄,绝不可能留她一个人在此处,他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带她离开。可姬照人数众多,他若只是一人,或许还有可能杀出去,可加上她,绝无生还的可能。 姬宁只能出此下策,假意与姬照欢好,成与不成,会不会被秦亦看出来,总要试上一试。 秦亦听了姬宁的话,将衣摆撕成布条,牙齿咬住布条粗糙地绑住左臂上流血的的伤口,又扯开腰带将腰上的伤缠紧,他擦了把眼上的血,声音嘶哑道,“属下来接公主回府。” 姬宁抱住姬照的腰,侧过脸,一副不想看见他的表情,“我不回,你走吧。” 姬照从善如流地将手搭上姬宁肩头,“啧啧”叹道,“可惜了,看来扶光不愿意同秦大人回去,秦大人不如识趣些,自己离开此地……” 秦亦压根没理会姬照,他满心满眼只看着姬宁,像是要从她身上找出心口不一的证据。 无需太多,只半点便好。可是她信赖地依偎在姬照怀里的模样,叫秦亦辨别不出姬宁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此前分明与小十三约定好时辰,叫小十三一到时间便来找她,仿佛知世子府危险,可此刻却又和姬照紧紧相拥…… 秦亦不知姬宁的计谋,不然他便知姬宁此刻不过是为了保护他而假意迎合姬照。 但秦亦知道今日世子府危险重重,他站在院门不远处,甚至能闻到书房里飘出来的死人气息,无论眼前所见是真是假,他都不会留她一人在这儿。 即便姬宁今日来此当真是为了与姬照欢好,他也要把人带走。 他没有挪步,而是唤道,“公主……” 姬照笑着在姬宁耳畔道,“我一直不喜欢此人,姬宁瞧着也不想见到他,既然他不愿意走,不如哥哥杀了他,替你解闷好不好?” 姬宁听见这话,蓦然抓紧了姬照的衣襟,她哀求地看着姬照,而后转过头,厌烦地盯着秦亦,提声道,“我不回去,也不想见你,你滚!” 秦亦喉头骤然涌上一股腥热血气,他喉结一滚,不动声色将其咽下去,道,“公主可以叫这些人把属下杀了,不然今日属下一定要带你走。” 姬宁声音里带了两分哭腔,气道,“你是不是听不懂好话赖话,我恨你!讨厌你!不想跟你回去,我要留在这儿与世子哥哥在一起,我让你滚,你听不见吗?!” 秦亦以为姬宁还在因皇宫那日之事恨他,他无从辩驳,只放低了声音,“属下听见了。” 他说罢,目光扫过姬照腰上的骨扇,而后脚下却是猛一用力,宛如离弦之箭朝姬照冲了过去。 身后盯着他的死士见此立马冲了上去,可他们的爆发力不及秦亦,跟不上他的速度。 姬照看着冲上来的秦亦,脸色一变,迅速掏出骨扇,旋出尖刃,抵上了姬宁的喉咙。 秦亦见此,脚下猛地停住,只短短一瞬,立马被从身后追上来的死士砍了一刀。 这一刀从右肩斜入左腰,直砍得他屈膝跪了下去。 但他好似有所预料,身体并没有因此停顿半分,而是往左侧翻身一滚,躲过刺向他的两把银剑,反手将长剑从下往上贯入一人喉颈,而后单手从护腕中掷出一把小刀,以电闪之速射向了姬照的脖颈。 姬照下意识抬手去挡,骨扇从姬宁喉间离去,姬宁反应过来,用力推开姬照跑开。 紧接着,秦亦用尽全力掷出手中长剑,剑鸣龙吟,长剑破空袭来,姬照抬头看去,却已经来不及阻挡,长剑瞬间没入胸口,他整个人仿佛断线风筝飞出去,“砰”的一声,被秦亦一剑钉死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与此同时,伴随着姬宁焦急的惊叫声,只听“噗”的一声,一把软剑从失去武器的秦亦背后刺入,将他刺了个对穿。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每一步都好似在秦亦的预料之中。 染满鲜血的剑刃自他腹部穿出,他死死握住剑刃,不让身后的人将其拔出,而后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滚热腥田的鲜血,当即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大片黑夜深雪般的白笼罩了视野,耳鸣声仿佛从脑中穿刺而出,无法忍受的剧痛仿佛火烧自身体各处传来,秦亦以最后的力气高声道,“在你们面前的乃大祁的扶光公主!你们何人不识?!姬照已死!若你们就此停手,我发誓当以相府之名饶你们性命——” 他欲再言,却又是一口热血猛地吐了出来,鲜血几乎是从他身上的伤口在不停地往外涌,他跪在哪儿,整个人几乎成了一个被血浇透的血人。 身后,叶停牧带领的大批官兵和萧林北领着的禁军快速涌入院中,秦亦眨了眨一片昏白的眼睛,费力地甩了甩昏胀剧痛的头,吵闹的耳鸣响得犹如一只夏蝉钻进了他的耳洞深处,胸口的心跳声在此时沉重而又缓慢得可怕。 在他无力地闭上眼,精疲力尽倒下的最后一刻,听到的是朝他跑近的姬宁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秦亦——!”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在十二月,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胡厥使者手持盟书,踏上了回胡厥的路。 贺楼勤大概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死对两国和谈之事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本就是狼王就姬宁遭遇胡厥刺客刺杀一事献给姬晏清的活生生的交代,是生是死,全凭姬晏清处置。 姬照谋逆之事也已毕,同谋之人全部处以极刑,而姬照的尸体,则已蓄意刺杀皇储的罪名而被剥衣悬于城门之上,遭野禽啃食,不得全尸。 今年的冬日仿佛冷的格外的早,大雪连续下了数日,可即便如此,十二月初十赶集,胤都城内仍是十里长街灯红似火,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贩夫走卒穿行街头,叫卖声不绝于耳。 在这样一个天地祥和、合家欢聚的冬日里,秦亦在一场高烧里醒了过来。 他昏迷了足足六日,御医告诉姬宁,若他七日内没有醒来,那么可能就再不会苏醒了。 是以当姬宁守了六日,在第七日早晨见到秦亦睁开眼时,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绝境之人看到了求生的曙光。 姬宁见他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他张了张嘴,很疑惑地叫了她一声,“公主?” 姬宁听见他低得几乎听不见的沙哑声音,这才反应过来秦亦是真的从昏迷中苏醒。她仓皇站起来,打算去叫御医,却被秦亦轻轻拉住了手腕。 姬宁怔忡地回过头,发现秦亦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仿佛觉得她不该在这儿。 他又叫了一声,“公主?” 他昏迷时无法进食,只能以上好的参汤和补药吊着性命,几日下来,他已瘦削得不成人样,分明在发着高烧,却是面色苍白,仿佛随时都要逝世。 姬宁担忧地瞧着他,眼泪不停地顺着脸颊往下掉,她反握住他的手,不敢太用力,但又舍不得放开,哽咽道,“我在、秦亦,我在……” 她语无伦次,“你先让我先去叫御医好不好?” 秦亦没松手,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许久没见过她的脸,而后突然不明不白地说了句,“对不起。” 姬宁愣住了,“为什么说对不起?” 秦亦道,“你恨我。” 他虚弱得声气仿佛漂在空气里,只能以缓慢的语速才能说出叫她听清的话,以至于在这安静的早晨,这三个字姬宁听得异常清楚。 姬宁怔忡地看着他,望见一滴清泪自他眼尾流出,流入了乌黑的鬓角,她喃喃道,“秦亦,你在哭吗?” 秦亦疑惑地皱了下眉,“什么?” 姬宁抚上他的脸,用手指擦去他眼角的泪,无助地哭道,“你哭什么呀?是疼吗?是不是伤口疼啊?” 秦亦听见这话,摸了摸自己的湿润的眼睛,好似这才发现自己在哭。从他记事以来,他从来没哭过,他或许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也会哭。 他烧得神智不清,思绪和反应都十分迟钝。他沉默下来,像是在思考自己哭泣的原因,好一会儿,他才道,“属下做了个梦。” 他此时说起话来像是醉酒之人,又像是个只有几岁的孩子,姬宁替他换下额头上被体温捂热的湿帕,问他,“梦见什么了?” 秦亦回忆起梦里的内容,如实道,“梦里公主说恨属下,和贺楼勤成了亲。” 他皱了下眉,“还有姬照。” 姬宁被他的话逗得破涕而笑,她问,“那你是因为我与他们成亲而哭还是因我恨你而哭?” “都不是,”他道。 “梦里公主在二十五岁那年登上了帝位,育有一子一女,晚年儿孙满堂,过得很幸福。” 秦亦说得很认真,仿佛切实地在梦里看着姬宁过完了一生,姬宁听见后更是愣住了,因为姬鸣风的确说过要在她二十五岁那年传位于她。 姬宁听他只说着梦里的她,忍不住问,“那你呢?” 他语气平静,“属下死了。” 他没说自己怎么死的,好像死对于他而言稀疏平常,他本就该死一样。 姬宁如今最讨厌死这个字,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她哭着道,“你说什么胡话,他们才是死了,你还活着,我不要他们,我与你成亲好不好?” 秦亦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声音很低,姬宁从没听见他用过这种语气说话,“属下不配。” 他仿佛极为姬宁着想,“我用了太多毒,伤了根本,不能使公主怀孕,公主还是娶贺楼勤吧。” 他说完,姬宁突然大哭起来,他看着她,抬手拭去姬宁眼下的泪水,放进嘴里尝了尝。 过了会儿,他停下动作,又忽然疑惑地问道,“公主,你的孩子呢?” 他神思恍惚得根本不像是高烧之人,到像是老人临别前思绪混乱的模样,已经分辨不清梦境与现实。 姬宁哭声一停,死死抓着秦亦的手,冲着门外大喊,“御医!御医!来人——” 她回过头,见秦亦目不转睛地专注看着她,问她,“公主,你恨我吗?” 姬宁摇头,哭得眼肿,“不、我不恨你,若没有你,我或许已经被姬照杀死,我怎会恨你。” 秦亦受伤这些日一直留在太医院,御医很快便提着药箱进了门,他仔细地检查过一番后,说秦亦眼下只是突然醒来,又烧糊涂了,并非回光返照之相,让姬宁放心。 但姬宁怎么可能放心,她道,“可是他说话颠三倒四,看我的眼神像是很久没见过我,说起话来简直像个小孩子。” 御医思忖着道,“昏迷多日之人,又加之接连不退的高烧,一时醒来,很容易会出现语言混乱、恍如隔世的状况。生死昏迷之际,便是在梦里有些某些奇幻难言的经历,也属正常。下官年轻时曾诊治过一位摔下山崖的两朝老人,醒来后以为自己年仅十岁,还活在前朝,还称自己爹娘乃宫中贵人。这种情况数不胜数,但都只是暂时的,几日便可恢复。只是……” 他顿了顿,“秦大人虽然已经醒来,但状况仍旧危险,切不可大意,隔壁一直有医官候着,若有任何情况,烦请公主及时唤御医前来,只要照顾得当,想应当无碍。” 御医说完,眼瞧着姬宁又要哭出来,他善意提醒道,“秦大人这种状况下官见过多次,他此刻这样,说的话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虚实梦境,公主勉强信三分就可以了,切莫为此过多伤神。” 姬宁听完,稍微宽心几分,她道过谢,送御医离开了。 等御医走后,秦亦又开始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他说,“公主莫哭了,您在梦里真的很开心。” 他话从来没有这么多过,像是要把前半辈子没能说给姬宁的话都一股脑抖出来。 姬宁虚惊一场,以为他回光返照,急得心律不齐,险些吓死了。 她委屈地冲他道,“我不开心!我哭成这样,哪里看起来像是开心的样子,我都急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在做梦!” 姬宁第一次不顾仪容地对人发怒,虽声音不大,却是吼得秦亦立马止了声,他像是有点被她的模样吓到,他道,“……属下不做了便是。” 姬宁见他低声下气的可怜样,又忍不住掉了两颗金豆子,她重新在他床边坐下来,问他,“你身上的伤还痛吗?” 秦亦看着她的眼泪,摇了下头,“不。” 姬宁知道他在说谎,怎么可能不痛,那日御医替他诊治时,几层衣服都粘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扯都扯不下来,轻轻一动就流血,怎会不痛。 他身上许多伤穿着衣服瞧不出来,脱了衣服,才发现他身上不止那几道看得见的深长刀口,其余瞧不见的细小刀伤数都数不过来。 姬宁知他惯于忍耐,不喜欢喊痛,她又问他,“你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 秦亦想了想,胡诌道,“摔的。” 等会儿他还得吃药进食,姬宁怕他又昏睡过去,不停地与他说着话,她问,“梦里你说自己……说自己不在了,那你都不在了,也还为我高兴吗?” 秦亦“嗯”了一声。 姬宁不信,问他,“真的高兴吗?” 秦亦还是点头,“嗯。” 但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道,“只是公主若不恨属下,就更好了。” 他抬眸看着她,突然道,“公主,娶我吧。” 他道,“我不吃贺楼勤的醋了,既娶了他,也娶我吧。” 他还不知贺楼勤已经死了,在他看来,姬宁怕是已经与贺楼勤完婚。 姬宁眼眶发红,一边流泪一边笑着点头,“好,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成亲。” 她哄着他,“只娶你,不娶他,但是你要快些好起来知道吗?” “那贺楼勤怎么办?” “不要他了,让他一个人回胡厥去。” “姬照呢?” “也不要,我不喜欢他,他还想杀我。” 姬宁此前对贺楼勤太好,秦亦都一一看在眼里,以至此刻他对姬宁的话心存怀疑,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只娶我吗?” 温暖冬日照入明窗,窗外雪飘如絮,姬宁俯身轻吻在秦亦嘴角,柔声道,“嗯,只娶你。” 番外一:挨训 番外一:挨训 过了年,秦亦才堪堪能拖着病躯下得了床。 但习武之人,哪里在这两步路都迈不开的房间呆得住。 床上睡了一月,秦亦骨头都僵得发霉。 他本就不愿意闷在房中,但奈何姬宁那段时间管他管得极其严,小公主在的时候,他没敢轻举妄动。 但姬宁一旦出门,他便立刻变得生龙活虎,又是打拳,又是飞檐走壁,恨不得把自己活生生给造死。 有回姬宁入宫请旨,秦亦趁机偷摸着下了床,其实也不算偷摸。 他知道姬宁不在府中,出门出得光明正大。 他住的院子和姬宁的寝院离得近,穿过一道回廊再过个小亭便到了。 他慢吞吞进去逛了一圈,不知道从哪把他的佩剑从姬宁房中摸了出来。 姬宁当初叫人收回他的剑时,还专门请教了小十三这剑要如何保养,怕他的剑搁在那儿不用,锈钝了。 也是十分细心。 这剑洗得干净,擦了剑油防锈,秦亦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剑从姬宁房中“偷”出来后,抽出一看剑身光亮,口刃锋利,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他拿着剑,忍不住回到院子舞了两招,结果恰被从宫里赶回来的姬宁撞了个正着。 姬宁这段时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忧虑之下脾气也跟着见涨,瞧见雪中舞剑舞得不亦乐乎的秦亦后,当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小十三这一月来一直跟在姬宁身后,姬宁处理贺楼勤与姬照一事时,他面见多次姬宁执掌生杀大权的储君之威,如今对姬宁的态度和对叶停牧没什么两样。 叶停牧也说,姬宁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很有姬鸣风朝堂上龙颜大怒的天子之相。 但此刻的秦亦还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他那榆木脑袋顶天能看出来姬宁脸色不太好看。 他收剑回鞘,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毕竟这也不是头一回。 说远了,先前他被狼毒所伤,在公主府养伤时偷溜着想回相府看叶停牧,就被姬宁逮住过一次。 他如今说长进没长进,说没长进,他又知道装乖讨饶。 只可惜乖没装对,饶更是没讨成。 他见姬宁急急归来,身上落了一层薄雪,把自己耍剑时放在廊下的厚氅拿起来,踩着雪走过去给姬宁披上了。 小十三站在姬宁背后,立马皱着脸冲秦亦摇了下头,意思是这马屁没排拍对。 他那身体,如今可比姬宁柔弱三分不止。 聪明点示个弱给自己把衣服披上,再抱着姬宁叫声冷说不定姬宁脸色都比现在好看一点。 姬宁现在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但秦亦没懂,他见小十三指了指他给姬宁披的厚氅,自以为正确地又给她把颈上的系带给拴了起来。 拴紧点,保暖。 小十三怀疑他那英武神勇的老大先前多半是伤到了脑子。 李嬷嬷匆匆端着两碗祛寒的参姜茶给姬宁和小十三送来时,刚进院子,就听见房中姬宁厉声训斥的声音。 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在挨训。 小十三站在门口无言望天,见李嬷嬷来了,冲她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李嬷嬷听姬宁训了两句,亦是瞠目结舌,手里的参姜热茶都快凉了,也没敢进屋,怕姬宁这把滔天火烧到自己身上。 除了小时候在他娘身边那几年,秦亦被人骂得少,叶停牧也不骂人,若秦亦做错事就只管罚。 因看重他,有时候罚得比其他手下人还重。 秦亦遇见姬宁之前,得到的关心也少,叶停牧虽是养父,可他自己都不太会照顾自己,哪里会体贴得像个亲娘照顾秦亦。 以至于秦亦脑子有时候酱着的,当有人关心他时,压根不知道往那方面想。 姬宁要他照顾好自己,他转头就跑雪里去练剑,被发现后,还自以为聪明地给姬宁披了件衣服,完全没往自己身上着想过。 一次两次说了不听,难怪姬宁此次发这么大火。 房中,姬宁站在秦亦跟前,单手叉腰,怒道,“我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乖乖待在房中休息,外边下着雪,不要出门,免得受凉发热!这才多长时间你便跑雪里去玩剑!你究竟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声音柔,语气却不柔,训他的架势几乎和老娘训儿子有得一拼。 压根没把秦亦当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 不过也是,他今日所为,哪里像是成年男人干得出来的事儿。 秦亦也少见姬宁这模样,何止少见,压根是第一次见。姬宁一通话砸下来,直接把他给吼懵了。 姬宁说罢,伸手迅速摸了把他的脸,入手冰凉,也不晓得在雪里待了多久。 她一时更气,抓着他未受伤的那只手往他脸上蹭,“你自己摸摸!脸都冻成什么样了!不要命了是不是!伤才好了几分就要上房揭瓦,昨个换药时纱布上还带血你自己瞧不见吗?” 姬宁真是被他气糊涂了,她唤来门口的嬷嬷,稍稍放缓了语气,指着桌上的长剑道,“把他的剑拿出去,放库房锁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人拿给他。” 嬷嬷放下手里的参姜茶,忙点头应是,一刻也不愿在这硝烟弥漫的房中多待,抱着沉得惊人的铁剑出去了。 秦亦不太能应付这强硬姿态的姬宁,他沉默着站起来,避开姬宁的视线,想溜,但脚下尚未挪动一步,就听姬宁道。 “动什么动,谁准你走了?我让你起身了吗?坐下!” 三个问句,秦亦一听,一秒没多站,立马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坐下时还怕迅速瞥了一眼姬宁的脸色。 姬宁气未消,“你是不是不想好了?想拖着一身伤过冬过春,老了再窝在床上喊痛是吧!?” 他这次差点就从鬼门关回不来了,御医还叮嘱了多遍这身伤要好好将养,尤其是腰上那道贯穿伤,不注意容易落下病根,偏他不听,仗着年轻胡作非为。 姬宁少训人,但训起人来十分有一套,像是在关心他,可秦亦却又实实在在在挨骂。 他坐在床沿,左盯又看就是不看姬宁,瞧着没多大反应,但却连句声都没出。 也不知道是怕她这模样还是怎么。 也是,从来没挨过骂的人,乍见这么一回,不敢吱声也是正常。 但经此一遭,好在从此之后秦亦没敢再糟蹋过自己的身体。 倒不是改了性,突然懂得把自己这条命当回事,纯粹是被姬宁骂得记忆深刻,不敢再犯了。 番外二:蔻丹 番外二:蔻丹 三月春上梢头,百花争妍。 冬寒尽去,姬宁院里那颗海棠树也跟着褪去苍枯陈皮,发了新枝。 艳润花蕾缀满枝条,盛开后花瓣的色泽反而变浅,晓云霞色似的粉丽。 然而秦亦近来不知怎么回事,日日天不亮就拿着他那把长剑在树下舞。 他剑风厚劲,虽然剑刃没挨着姬宁的树,凌厉剑气却也刮落了一地刚绽放枝头的海棠花。 自从姬宁释了他佩剑的刑期,将剑从库房取出来交还给他,若叶停牧未派遣差事给他,他每日早晨夜里要练上三四个时辰。 吵得姬宁睡也睡不好,每天被迫早早爬起来看他在树下使剑。 他伤势基本已愈,姬宁平日不再念叨他,但有的时候却也不惯着他。 譬如前一夜他弄得狠了,早上还困着时,又听见院子里传来舞剑声。 一个枕头砸窗户上,外面的人听见后,立马就消停了。 几次三番,姬宁渐渐明白过来,秦亦大抵是很喜欢被人管着的滋味,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当然,前日是姬宁不动真气的情况下。 姬宁见落在院里的嫩生生的海棠觉得可惜,于是叫人将被秦亦摧折的海棠拾起来,捣碎成汁,再加之白矾等物,做成胭脂,再用白布浸透,索性拿来染指甲。 秦亦练完剑,看姬宁坐在石桌前,身前摆满了做指甲用的东西,也一身热汗地往她跟前凑。 他闻起来一股汗味,脖子上都一股热汗浸润的水色,姬宁不喜他靠过来,伸手推他,他还不高兴。 非得紧紧挨着她坐下才肯消停。 侍女见此,知趣地离开,秦亦拿起一把半长不短的丝线,问姬宁,“这用来做什么?” 姬宁把包好的一只手给他看,“诺,将泡了花汁的绸布包在指甲上,用这丝线把布缠紧,免得掉了。” 秦亦执起她手仔细瞧了瞧,他小动作多得讨嫌,看了两眼就要用手去碰姬宁包好的指甲。 姬宁立马把手抽了回来,“别碰,还要等上一会儿才能取呢。” 秦亦没说话,他放下剑,用桌上的小半盆清水洗了洗手,随手在衣服上擦干,拿起了姬宁的另一只手。 他把姬宁手放在他腿上,有模有样地取了一小块泡在花汁里的绸布,将她的小拇指包了起来。 包完再抽根丝线把她的手指缠了起来。 姬宁张开五指细瞧,点评道,“还不错。” 秦亦正从小碟子里取第二块染透的绸布,他察觉腿上没了重量,不满地把脚往她面前支了支,姬宁了然,又把手乖乖放回了他腿上。 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姬宁如今是越发懂得怎么哄他。 手一搭回他身上,他眉心立马舒展开,像被抚顺了毛的狼狗安静了。 女孩子的指甲染起来比秦亦想象中要麻烦,等他把姬宁的一只手包好,竟然已经去了一刻钟。 他身上的汗都在晨风里干透了。 可这还没完,姬宁把左手递到他身前,“这只可以取了染第二次了。” 秦亦没想到这居然还要染第二次,他沉默了一瞬,“一共要染几次?” 姬宁无辜地看着他,“四次。” “染了几次了?” “一次。” 姬宁说着,忽然轻轻“呀”了一声,蹙眉看着桌上巴掌高的石臼,道,“花汁没有了,得再捣一点儿呢。” 她说罢,转过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秦亦。 秦亦抬眸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只沉默站起来,蹲地上去捡他从树上扫落的海棠花去了。 姬宁这蔻丹从早晨一直染到了下午,秦亦什么都没干,净顾着学怎么给姬宁染指甲了。 等他替她把绸布取下来,指腹都被花汁染红了一层。 不止姬宁的纤纤十指,他的手指也是,透着股和她身上一样的花香。 自姬宁见他在这院子里雕木头时,就知他手巧,如今一看果然不假。薄润的指甲染得恰好,色均而透,红而不艳,动作间透着股海棠花的香, 秦亦凑近闻了闻自己的成果,想也没想就咬了一口。 牙齿压上刚染好的指甲,姬宁睁大了眼,“做什么?!” 他舔了口姬宁的指腹,慢吞吞把被他的口水润湿的细指吐出来,面无表情道,“不做什么,尝尝。” 姬宁将手张开,对着阳光细瞧自己的指甲,心疼地道,“你咬好重,都烙下半颗牙印了。” 秦亦撇过脸,只当没听见。 番外三:没哭 番外三:没哭 秦亦这剑雷打不动地练了一月,某个彩霞漫天的傍晚,姬宁还替他一名额外寻来个观众——小十三。 两人并肩站在廊下,两颗脑袋一起随着秦亦的身影来回转。 可姬宁望着院子里迅疾得在眼底留下残影的身法,实在跟不上秦亦的速度,她压低声音问小十三,“小十三,你帮我看看,他这样,算是恢复到以前的实力了吗?” 小十三闻言,挠了挠脑袋,傻里傻气道,“公主,我不太清楚老大以前的实力。” 他道,“太深了,我探不清,您如果想知道的话,可能得找皇宫里那个姓萧的来瞧瞧。” 姬宁有些诧异,“你说的是萧林北萧统领吗?” 小十三点了点头,“姓萧的是武将世家,他这种武将,自小开始锻炼眼力,估计能看得明白。” 两人正说着,院中一道剑风横劈而过,海棠簌簌抖落。 姬宁望向院中矫健的身影,情不自禁鼓了鼓掌,觉得小十三说得或许有些道理。 但她不打算为这么点小事惊动禁军统领,她细吟一声,又道,“那你大致瞧瞧,估摸一下?” 小十三倒也听姬宁的话,他眯起眼睛专注地盯着院里的身影,可片刻后还是摇头,气馁道,“我看不清,老大的速度太快了,如果天天都是这种练法,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他问姬宁,“公主您问这个做什么?” 姬宁动了动站酸的腿,一拢宽袖蹲在廊下,小十三见此也跟着蹲了下来。 她道,“他成日在这树下练剑,这一月里我都没得过几日好觉。我想着他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就不让他在院子里练了,公主府这么大,让他去西边的武场练。” 小十三奇怪,“那您大可以现在就叫老大去那儿啊。” 姬宁撑着脸,露出苦闷之色,“我说过了,他不肯,说多了还用那种眼神瞧着我。” 小十三不解,“哪种眼神?” 姬宁思索了一番,“就是……嗯……我对他始乱终弃的眼神。” ……始乱终弃? 小十三在脑子里遐想了一番,没想得出来秦亦那张棺材脸上露出被姬宁抛弃的丧气脸是种什么表情。 他道,“那如果老大好了,您再叫他走他就不会用、嗯……用那种眼神看您了吗?” 姬宁摇头,烦恼道,“怕也还是会,只是我若知道他无病无伤,提起来时会少些愧疚罢了。” 秦亦练完,姬宁留小十三一起吃过晚饭,又叫厨房把做好的糕点和各种果干装了满满一食盒给他。 他走的时候眉开眼笑,欢欣得眼睛都瞧不见了。 姬宁的寝屋。 每夜睡前一个时辰,是秦亦练字和阅书的时间,他坐在桌前,见姬宁沐完浴从屏风后出来,问她,“公主下午和小十三聊什么了?” 姬宁自然不可能与他说是商量着怎么把他赶到别处去练剑。 她从桌上拿起香膏敷面,面不改色地道,“唔,他问我你恢复得如何了?” 秦亦听见这话也没怀疑,毕竟小十三把他当半个爹看,他伤重那段时间,小十三红着眼睛在他床前哭过好几回。 一副他马上就要撒手人寰的样。 但眼下秦亦却没空管他这野生的儿子,他皱着眉从字帖里抬起头,“公主看不出来吗?” 他这话多少有些压不住的闷气在里头,但姬宁没听得明白,“什么?” 秦亦直直盯着她,“属下已经好了。” 见姬宁还是一脸困惑,他眉心越皱越深,索性字也不练了,放下毛笔转过头看她,“公主答应过属下的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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