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秦亦坐在榻上,正从盛着干果的碗中挑看着都发酸的小个头,他头也不抬地回道,“属下幼时常替娘熬药,以至身上一股苦药味,闻着心烦。” 姬宁担忧道,“她身体不太好吗?” 秦亦想了想他娘那一见男人立马便弱不禁风的柔弱样,应道,“算是。” 秦亦很少说自己从前的事,姬宁好奇,又问,“你娘亲叫什么名字啊?你的名字是她取的么?” 秦亦听罢,手顿了一瞬,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人们喊她七娘。” “好潇洒的名号,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七吗?” “不是,”秦亦把挑出来的一小把酸果扔进嘴里,慢悠悠道,“是因为她有次一回接了七名客。” 这话里的信息太复杂,姬宁愣了一瞬,随即吃惊地瞪大了眼,“她、她是……” 秦亦接过她的话,“妓女。” 姬宁没想到秦亦的娘亲原是以此谋生,她喃喃道,“七名吗?定然很不好受……” 秦亦看她皱着眉,道,“没,她挺开心,时不时还和人提起,说那七个男人都很温柔,各有各的滋味。” 姬宁才冒了个头的悲伤情绪立马无影无踪,她不知说什么,半晌,才赞叹了一句,“哇哦……” 等秦亦咽下嘴里的酸果干,姬宁将吹凉的药递给他,“喏。” 两人相对而坐,秦亦看了眼黑乎乎的苦药,没接,反而不清不楚道了句,“属下受伤了。” 他往日吃药从不要人催,端起来就喝了,今天突然又犯起病来。 姬宁当然知道他受伤了,可他今日不打招呼就往外跑,姬宁才不惯他,她道,“你左手又没有受伤,自己端着喝。” 秦亦仍坐着没动,他淡淡掀了下眼皮,道“属下气血不足,身体虚,没力气。” 姬宁:“……” 她看着秦亦面无表情的脸,认命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乌浓的苦药递至了他唇边。 秦亦低头就着她的手将药喝下去,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睫,没忍住咕哝了一句,“秦亦……你好幼稚啊。”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半柱香后,秦亦同姬宁乘马车前往相府。 秦亦鲜少坐马车,高大的身形挤在姬宁精致的车厢里,两条长腿都有点支不下。 于秦亦而言此番是回府,而于姬宁而言却是贸然上门,她此前未有机会呈上拜帖,只来得及备上份薄礼。 一只红绸缎包着的木药盒,看着平平无奇,里面却是装满了各种珍贵难得的滋补药材。 大祁丞相,肱骨之臣,于公于私,姬宁都希望叶停牧身体康健。 秦亦这段时间雷打不动的每日一碗余毒解药,补药更是早中晚换着花样地炖汤喝,喝得他觉得自己脑子里都浸满了药渣子。 如今闻见药味就心烦。 他皱着眉把脑袋往车壁上一靠,闭上眼开始装死。 姬宁见他好似身体不适,忙问道,“怎么了?” 秦亦冷着脸,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头晕。” 姬宁有些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他耳根的温度,没摸到冷汗也没见发热。 她放下心来,“应当是因为你没怎么坐马车,所以才头晕,以毒攻毒,多坐几回就不晕了。” 姬宁说着,从一旁的零嘴箱里翻出来一抽屉鲜果,箱盒底下放着冰块,果皮表面结满白霜,沾水带露,十分新鲜。 姬宁从中挑了颗新鲜酸甜的冰脆枣,塞进秦亦嘴里,“尝尝这个。” 她看着秦亦腮帮子动了几下,问他,“好吃吗?我小时候若是头晕,吃些酸甜的东西便会好受许多。” 秦亦面色有所缓解,但眉头却仍没松开。姬宁见状,又挑了一颗塞进他嘴里。 街头车水马龙,马车行得慢,这一路还要走上一两刻钟的时辰。 若不得缓解,怕是会颠得他把此前喝下去的药都吐出来。 姬宁见秦亦头抵着坚硬的车厢,扶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了自己肩头。 才靠上来一会,肩上的脑袋便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秦亦仿佛嗅到肉味的饿狼,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姬宁衣襟裹束的胸口。 姬宁望见他的眼神,顿时倍感不妙。他这两日常用这饿鬼似的炽热眼神看着她,心中所想全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 她轻轻推了他一把,“秦亦,你、你起来……” 可人不仅没推动,反被他抓住了手,他等我,“不是公主叫属下靠上来的吗?” 姬宁挣了挣手,“我、我反悔了。” 她耍无赖,秦亦更会耍无赖,他道,“属下体虚,起不来。” 今日天不太冷,姬宁外面披了件绒氅,贴身却穿得薄,只穿了身粉白色的衣裙。 马车窗户紧闭,矮塌上搁着一只汤婆子,车内不冷,她便将绒氅解下放在了一旁,哪想如今却给了秦亦可趁之机。 他低头靠近姬宁,鼻尖蹭着她的衣裳,鼻翼翕动,仔细闻了闻,“公主身上怎么一股奶香味?” 姬宁抿了下唇,低声道,“女儿家身上不是一股奶香,还能是什么味道啊……” 她身姿软,骨肉匀称有度,臂细腰细,该长肉的地方却又肥腻丰腴。 从小到大,姬宁每日一杯羊奶不曾断过,如今才这般年纪,胸口已饱满得如同生育过的妇人。 秦亦在她锁骨处闻个不停, 姬宁后仰着上身躲他,紧张地压低了声音,“秦、秦亦,还在街上呢……” 窗外人声鼎沸,沿路摊贩的叫卖声传入耳中,姬宁慌得不停往后缩。 可车厢就这么大,她能缩到哪儿去。 街上人潮涌动,马车一时快一时慢,晃得秦亦心闷,他烦躁地闭上眼,甩了下脑袋,显然头晕得厉害。 他将脑袋靠在姬宁胸口,姬宁浑身一颤,哪想秦亦会这么大胆,她一时不晓得是应先关心他还是叫他停下来。 姬宁推开他,不让他动,慌慌张张道,“别,衣裳皱了,等下我要如何见人……” 大祁公主在人前总要顾及着仪容,她蹙眉去推秦亦肩头,好言与他商量道,“我没有备别的衣裳,你这样,等会儿会被人看出来的……” 车内温度渐渐攀升,时而有一两声低不可闻的轻吟响起。 秦亦如狼慢条斯理吃着嫩肉,等到了相府,才停止这场荒唐。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叶停牧病倒街头,按理说,趁此机会朝他献媚的官员应当不在少数。 尤记得半年前叶停牧小病一场,递呈拜帖聊表关心之人多得几乎要踏平相府的门槛。 然而今日,当姬宁与秦亦抵达相府时,本该门庭若市的相府却是深扃固钥。 门口两只威风凛凛的御赐麒麟镇坐左右,朱红色中门紧闭,府内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 除非来客尊贵,一般客人并不走正门,姬宁本打算绕过中门从侧门进,秦亦却叫车夫停了下来。 他吩咐的时候,脸还埋在姬宁胸口,声音闷沉。 姬宁怕马夫听出来不对劲,红着脸推他,小声催促道,“起来了。” 秦亦脸都被闷红了,他从她胸口抬起头,眼神幽幽地盯着她,一副没吃饱的饿狼模样。 姬宁此刻才不理他,她转过身去,背对他穿好衣裳,在车里坐着平息了片刻,待面上瞧不出什么异样了,才同秦亦下了马车。 秦亦提着那盒子药,上前叩响门环,两名司阍从内打开大门,连门口来人都没看清,就开口道,“大人身体不适,今日相府不见客……” 话未说完又转了口,“呀!秦大人!” 秦亦回府从来喜欢翻墙走壁,往往下人连他的人影都没看到他便已经摸到了叶停牧面前,何时规规矩矩敲门而入过。 且就算是正经敲门而入,也不该走中门。 那司阍正欲解释一番,却忽然瞧见秦亦身后还跟着位金贵端庄的美人。 相府的司阍这点儿识人的能力还是有,当即分别跪拜在两侧,恭敬道,“拜见公主殿下。” 姬宁抬手示意他们起来,柔声问道,“叶大人身体还未好转吗?” 两人对视一眼,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名堂,他们想到府内的状况,也没进去通报,只讳莫如深地道了句,“您进去瞧瞧便知道了。” 说罢,将两人迎了进去。 秦亦皱了下眉,他在相府生活了十多年,这里他再熟悉不过,今日府内的气氛显然不太寻常,平静得有些异样。 秦亦领着姬宁进去,一路上连奴仆也少见,反倒每走过一段路,便看见数名穿着普通的的护院持枪以立。 他们看见姬宁和秦亦,并未加阻拦。 姬宁没能发觉这些护院的不寻常之处,可秦亦熟知相府一草一木,知道他们并非相府的人。 这帮“护院”个个身高八尺,体型魁梧,一派庄严冷肃之气。 秦亦细细探看了几眼,认出他们的身份来。 负责保护女帝安危的皇城禁军。 走近叶停牧居住的行云院,更有一队禁军气势冷峻地伫立在院外,将院子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 姬宁看见他们的禁军装束,这才发现出不对劲来。 行云院院门大开,领头的禁军首领萧林北看见姬宁和秦亦从远处走来,大步迎了上去。 萧家乃武将世家,萧林北七岁开始便混迹军营混,兵种、军法,小小年纪便如数家珍。 之后,他随其父萧老将军征战疆场,结识了赴边疆磨砺的长公主姬鸣风,后来姬鸣风称帝,他又受命教导年幼的姬晏清兵法枪法。 萧林北见过姬鸣风年轻时的英姿,教姬晏清时可谓倾囊相授,下手亦是毫不留情。 姬晏清生来铮铮铁骨,硬是在他手底下熬成了一名武将。 姬晏清如今代他镇守边疆,他便留在胤都做了禁军首领,乃姬鸣风肱股心腹。 换言之,只要姬鸣风在的地方,必定能寻见他的身影。 想来已经有人向他通风报信,萧林北看见姬宁出现在此处并不惊讶,但面色却有点古怪。 他拱手道,“殿下,秦大人。” 秦亦面色平静地颔首,反倒姬宁十分诧异地瞧着他,“萧统领为何在此处?母皇派你来的吗?” 萧林北摸摸鼻子,他看了眼周围五大三粗的禁军,将两人请到了安静处说话。 他位置选得佳,几人站在门后墙角处,萧林北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不大自在地“咳”了声,压低声音道,“那什么,属下随陛下一同来的,陛下正在里面、额……办事,公主如果有事,不妨等会儿?” 姬宁像是有点没理解萧林北的话,问他,“母皇在那里面?” 萧林北指了下他身后紧闭的房门。 青天白日,关门落闩,怎么瞧都不正常。 姬鸣风和叶停牧的事儿本不必让姬宁知道,可今天姬宁人都到相府了,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就算瞒得了姬宁,她身边的秦亦肯定瞧得出不对劲,指不定转头就告诉她了。 萧林北索性就没白费功夫。 姬宁不知道这院子叶停牧的住处,她像是脑子没转过来,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母皇来相府办何事,她常来相府吗?” 前一句萧林北没回,也不敢回。 他看着姬宁那双澄澈的眼,委婉道,“陛下不常来,只是丞相这两日病了,陛下抽空来看望一会儿。” 姬宁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秦亦,还没开口,秦亦就抖给了她,“这院子是义父住的地方。” 他怕姬宁听不懂似的,又道了句,“陛下此刻正和义父在房中……” 他顿了瞬,学着萧林北的话,面无表情地一本正经道,“办事。” 也不知道秦亦怎么能把清清白白的“办事”两个字说得不干不净。当朝律法,妄议女帝是死罪,萧林北闻言眼前一黑,连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 他找补道,“许是在办公事。” 一股子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话音一落,忽然听见房内传出了瓷器摔碎的清脆声响,只一声,像是里面的人不小心打碎的。 但凡抱着女人上过桌子的,都能听出这声音怎么回事。 可姬宁不知情,她担心姬鸣风安危,立马提着裙子就要往门里冲。 萧林北眼疾手快地拦下她,压低声音,急道,“公主!陛下没事。” 他话一说完,就听见里面了一声隐带痛楚的闷哼。 低哑压抑,只从门缝里泄出半声,像是忍不住了,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却已足够众人分辨出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萧林北干巴巴道,“是吧,殿下你听,是丞相的声音。” 姬宁这才从中抿出点味来,她眨了下眼,消化了好一会儿自己的母亲正关着门在欺负朝中重臣一事。 且看萧林北的反应,这还不是第一次。 如此一来,便能解释清楚相府今日为何此般森严寂静。毕竟女帝和丞相有染一事,的确不便传给世人知晓。 姬宁佯装镇定地把秦亦拎着的木药盒递给萧林北,结结巴巴道,“这里面是、是一些强身健体的药材,劳萧统领替我转交给叶大人,我、我便先回去了。” 萧林北听见“强身健体”四个字眉头一跳,他接过药材,心里不住苦笑。 他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当着姬鸣风的面儿把东西交给叶停牧,又想应如何解释姬宁来过的事,嘴上却从善如流道,“殿下慢走。” 姬宁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撞见自己母亲的私事,她羞得满脸通红,提着裙子快步往前走, 秦亦身高腿长,慢悠悠跟在她身后,还有闲心提醒姬宁当心脚下。 姬宁脑中一团乱麻,她停下来,想起什么,转过头问秦亦,“此事你知情吗?” 秦亦瞥了眼她润得滴血的耳垂,如实道,“义父曾夜出早归,属下猜到些许。” 姬宁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秦亦木着脸,“公主没问。” 姬宁蹙眉瞧着他。 秦亦立马又改口,“属下的错。” 姬宁还欲说什么,目光扫过秦亦的头发,却面色恍惚地愣住了。 她突然想起那日营帐中,秦亦醒来后割下了一缕柔顺的乌发赠她,被她收在了香包里。 人的联想力总是惊人,她又忆起了他视若珍宝的破旧香囊、那只不知来历的玉坠…… 最后想起自己问秦亦的那句话。 这狐狸坠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姬宁也有一只断手断脚的狐狸坠子,阿姊告诉她,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给她的。 姬宁问什么重要的人,阿姊说是母亲。 当姬宁拿着那只坠子去问姬鸣风时,她沉默片刻,回她,“是,你好生收着,不要掉了。” 姬宁与秦亦说她的坠子丢了,只是戏言,实则那坠子还好好地放在她的妆奁盒的暗格里。 当她见到秦亦的坠子时,猜想民间或是有一个断手断脚狐狸图样,所以他也有一只。 可此刻细细想来,秦亦哪里是会将一只普通玉坠带在身上的人,他身上携带的除去刀剑武器,莫不是他珍重之物。 他那只狐狸玉坠和她的不同,瞧着还很新,轮廓凌厉,和他雕木头的刀法并不一样,显然并不出自他手中。 可有谁会送他一只断手断脚的玉坠子,还令他如此重视。 思来想去,只可能有一个人。 他敬重的义父,叶停牧。 姬宁回头看向远处的行云院,心头突然涌现出一个猜想,她竭力忍着心中翻涌的思绪,低声问到,“秦亦,我与丞相,长得相似吗?” 秦亦看着姬宁那对仿佛含着春情的眼眸,轻轻点了下头。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叶停牧曾有一块精雕细琢的羊脂白玉狐狸坠,温润细腻,玉中极品。 这玉坠是少年情浓时姬鸣风送他的,他彼时年纪尚轻,却已在朝中崭露头角,又常年着一身白衣,姬鸣风总说他是只年轻多谋的小狐狸。 她大费周折寻来一块美玉,择能工巧匠雕琢成一只神态灵动的白狐狸,在他生辰那日送给了他。 两人聚少离多,叶停牧便日日将那狐狸佩在胸前,睹物思人。 宫变那夜,那胸前的狐狸坠替他结结实实挡了一刀。 自此,一只漂亮的白狐变成了一只缺手断脚的可怜狐狸。 天家多生无情人。臣子跪拜朝堂下,与龙椅中的帝王永远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阶梯。 叶停牧既选择替她平朝野,便做不了姬鸣风的枕边人。 他从那时便猜想过,欢情如斯的两人或会走向猜忌离心的地步。 宫变事成,叶停牧披着一身鲜血,踩着晨光去到姬鸣风的公主府时,将那残缺的狐狸坠子给了尚在襁褓中的姬宁,又把自己家传的玉佩给了已晓人事的姬晏清。 那是他平生最看重的两件东西,也是唯一能辨别他身份的凭证,皆留给了他的两名女儿。 姬鸣风看他太透,她说得不错,叶停牧的确是只狐狸。 他甘愿退居臣子之位,竭力辅佐姬鸣风,并非志高行洁,什么都不替自己谋划。 他知秦亦与姬宁走得近,便手雕了一枚狐狸玉坠赠给了秦亦,是想姬宁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从这小小一块坠子猜出他父亲的身份。 叶停牧是个不择手段的情种,若有一日姬鸣风当真不要他了,他便打算恬不知耻地将两个女儿作为“筹码”,要他的女儿替他寻回公道。 他要做姬鸣风心中最放不下、最可怜的男人,要姬鸣风爱屋及乌,怜他,疼他,爱他。 哪怕是迫不得已。 姬宁和叶停牧的眉眼相似之态,怕也只有秦亦这般超乎寻常的眼神和观察力才能察觉几分。 不然,文武百官怕是早就察觉到大祁的两位公主皆与当朝丞相生了副父女相这件事。 姬宁自猜得自己与叶停牧的关系或许非同一般后,心绪一时实在难以平静。 她回到府中,立马提笔写了封信,遣人送往了秦地姬晏清手里。 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凭猜测而贸然肯定。而姬鸣风又从不告诉姬宁她父亲是谁,想来不愿姬宁知晓。 如此一来,姬宁便只好求助于她远在边疆的阿姊。 姬宁送出信后,又将自己的玉坠子翻了出来,与秦亦的那块细细对比了一番。 她看着手中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狐狸坠子,倒在床上欢欣得眉开眼笑。 秦亦第一次见她开心得连仪态也不顾及,他站在床头,侧身靠在床柱上,低头看着她道,“陛下瞒着公主,公主不生气吗?” 姬宁摇了摇头。她被姬鸣风捧在手心长大,自小见姬鸣风夙兴夜寐,处理国事,对姬鸣风除了敬便是爱,哪会轻易生气。 她信任道,“母皇这般做,定有她的理由。” “什么理由” 姬宁想了想,“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叶大人当真是我父亲,那他做了我父亲,便不能做母皇的臣子。当初母皇登基时,朝堂不稳,边疆未定,叶大人胸有沟壑,腹有乾坤,必然是要为她出谋划策,助她稳固河山,与其屈居后宫之中,朝堂才是属于他的战场。” 姬宁抬眸看他,“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秦亦像是没怎么听进去,他思量片刻,反倒问了句不相关的问题,“公主很喜欢义父?” 姬宁点头,“自然,叶大人之贤能,当属百年难得。” 然而秦亦口中的“喜欢”和姬宁所理解的喜欢似乎并不一致,他眉心越拧越深,掀起眼皮,“公主难道不怕义父吗?” 姬宁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这么问,但秦亦立马就给了她答案。 “公主与属下相识不久时,知道属下由丞相派来保护公主,向来躲着属下走。” 他语气凉比秋寒,“属下原以为公主不喜属下是因为相府‘臭名昭著’,如今听公主的话,却是对相府并无意见。” 他语气沉下去,“看来是属下自己长了副青面獠牙,惹公主生厌。” 秦亦惯会以一张棺材脸阴阳怪气,嘴里责备着他自己不是,可每一个字都在指责姬宁当初拒他千里,待他凉薄。 他说得煞有其事,也不自省自己平日是怎么挂着张人恐狗惧的鳏夫脸。 姬宁压根没想到秦亦会翻出从前的事儿来,她立马从床上坐起来,仰面瞧着他,慌忙道,“我并不觉得你青面獠牙,也并不讨厌你。” “初见时也不厌吗?” 姬宁想起那血腥的场面,不由得沉默了一瞬,就这短短一瞬,就又让某人脸色冷了三分。 他动起气来格外难哄,姬宁立即解释道,“我当时并非厌你,只是你在马车上当着我的面杀了人,有些害怕。你知道的,我很是怕血。” 秦亦没吭声,姬宁也不晓得他背上炸开的毛抚顺没有。 她缓缓眨了下眼,柔声问,“秦亦,你又生气了吗?” 她话音落下,秦亦脖筋猛跳,气息都短了一霎。 他眉心紧皱,“又?” “我并非这个意思……” 姬宁暗道失言,想去拉他的手,但秦亦却躲开了。他满脸都写着“既然属下脾气烂,那公主还碰属下做什么。” 姬宁贵为公主,性格温和,待人以宽,身边人从来都顺着她,敬爱她。她长到这么大,身边脾气最坏的人便是不仅不顺着她、还会跟她使性子的秦亦。 说起来有些奇怪,但姬宁有时候总觉得秦亦的性子娇纵得像个小孩子。 他瞧着心思淡然,实则心眼极小,姬宁不过因叶停牧笑了几声,说了几句人尽皆知的赞语。他都能扯到两人初见上去,再明目张胆地吃个莫名其妙的酸醋。 可姬宁细想之下,又觉得自己当初对秦亦实在算不上和善。 她碰不到秦亦的手,便去扯他的衣服,撒娇似的晃了晃,“不要生气了,还病着呢,气坏身体了怎么办。” 秦亦不吃这套。 起码现在不吃。 但下一刻,他就有点绷不住了。 因为姬宁伸出食指,轻轻勾住他的腰带,往她身前拉了拉。 她微一用力,秦亦的三魂七魄都恍恍惚惚地都朝她的方向飘了两步。 一身硬骨头立马软了。 他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公主想做什么?” 姬宁红着脸,羞赧道,“……我帮你弄一弄,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也不知是姬宁表达有误又或者秦亦理解错了。 总之秦亦听完,恍惚飘走的三魂七魄立马归了位,直接上手去解姬宁的衣裳。 姬宁毫无防备,被他一把扯散了腰带,她茫然地看着秦亦,“干什么?” 秦亦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解她衣服的动作倒是利索,“不是公主自己说要让属下弄。” 叶停牧估计没想到自己冷心冷面的义子在女人面前是个这么没骨气的样子,姬宁一句话,他便把自己为何生气忘了个干净。 满脑子都只剩下些乱七八糟的低劣想法。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帮你……” 秦亦不管这些,他看着她锁骨下雪白的肌肤,低头亲了过去。 明明昨日他还看着精神恹恹,干起这种事来又有了力气。 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身前,唇舌并用,呼吸又急又重。 先前马车荒唐一场,姬宁身上的齿痕还未消,此刻他又亲又咬,实在有些难受。 姬宁蹙眉推他。她皮肤嫩,经不起秦亦像只狼崽子般番五次地乱啃。她胡乱唤他,“秦亦、秦亦,疼……” 秦亦闻声,拉开她的衣襟瞧了瞧,雪白的肤色的确是红了一片,齿印深的地方还有点青紫,嫩生生的皮都快被他啃破了。 姬宁可怜地瞧着他,控诉道,“你每次都咬得好凶……” “你牙齿好尖,以后不准咬我了。” 秦亦浅淡冷冽的双眸直勾勾看着姬宁,他低声开口,仿佛在蛊惑她,“那公主与属下做些别的事?”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姬宁看得没错,秦亦就是长了张说不出的色相,尤其是一本正经讲低俗话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连脸也不红一下的。 可姬宁许是看多了身边的笑脸,偏偏就是秦亦那副淡漠的表情瞧得她分外心痒。 看似无情无欲的一个人,开过荤后就跟吃过血肉的凶狠野狼没什么分别。 薄唇压上皮肤,轻轻点一下就离开,时而他还要挑着锋利的眼尾看姬宁一眼,似是在观察她的反应,浅淡的眼眸中仿佛淬有剑光。 若姬宁不拒绝,秦亦便得寸进尺。 “嗯唔……” 屋内一片春色,就在二人荒唐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小步急跑的声音。 秦亦听见了,但没理会。那脚步声逐渐靠近,绯秋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公主!出事了!” 姬宁闻声吓了一跳,眼看绯秋就要推门而入,她望了秦亦一眼,正欲起身,却被秦亦一把按住了,他低喘着道,“门锁了……她进不来。” 果然,绯秋推不开门,疑惑地唤了声,“公主?” 姬宁在府中鲜少闭门落闩,她捏着嗓子扮了个迷迷糊糊的声音,“怎、怎么了绯秋,我正睡觉呢……” 绯秋似乎没发现姬宁异样的语气,她贴着门低声道,“公主,出事了!那胡厥刺客死在狱中了!” 姬宁闻此怔了一瞬,以眼神示意秦亦先停,可秦亦哪里肯,姬宁小声道,“等会儿,唔,别……说正事呢!” 可这事儿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任谁在这时被打扰心情都不会好,秦亦不肯停,汗水顺着下颌滚落,他不快道,“死了就死了,牢狱中意外身亡的重犯还少吗?” 他眉心沉着,脸色冰得像是要杀人,偏偏嘴里喘个不停。 姬宁急得去捂他的嘴巴,压低声音道,“不要叫了,要被听见了!” 门外绯秋还在“叽喳”传达着听来的消息。门内秦亦不耐烦道,“让她滚!” 门外那个和眼前这个相比,显然眼前人更难应付。姬宁别无他法,只好打发绯秋道,“此事我知道了,绯秋,你、你先去忙吧……” 绯秋离开后,房中又过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安静下来。 秦亦看了眼自己弄出来的乱摊子,唤人抬来热水,自觉地伺候着姬宁沐浴洗净,又替她挑了身衣服换上。等把她服侍舒坦了,才凑合着给自己浇了个半冷不热的澡。 秦亦说得不错,横死刑狱的重犯不在少数,胡厥刺客死于体内埋伏的诡毒,那诡毒需其他药物引发,毒发前无任何征兆,是以太医一直没能察觉。 此前,刺客被秦亦打成重伤,如今下了刑狱,每日又遭受酷刑,仅靠药食吊着命,今早狱卒一碗汤药灌下去,下午便没了气息。 姬宁此前预料到幕后之人多半会对那名刺客下手,担心狱卒被收买,还在牢中安插了一名重犯作眼线,但对方灭口的办法却出乎她的意料。 秦亦见姬宁愁眉不展地在房中来回踱步,问道,“公主还在想刺客的事?” 姬宁点头,“我在想是谁在刺客体内下了那般奇毒。” 她说着,忽然停下来,侧过身在秦亦桌上轻敲了一下,严肃道,“练字要专心,不要说话。” 秦亦养伤的这些日闲得无趣,他使惯了剑,无剑傍身便觉得不痛快,几次三番想从姬宁房中拿回佩剑。 可他伤势未愈,姬宁盯他盯得格外紧,见他浑身不自在,便只好找点别的事给他做。 她觉得秦亦像条狼犬并非没有道理,他饿着时耐心欠缺、脾气不善,一旦吃饱喝足,无论姬宁怎么使唤他,他都不会拒绝。 他已坐在案前练了近一个时辰的字了,却也没喊过累,只是先前吃得太饱,偶尔抬起眼皮子看她时瞧着懒洋洋的。 秦亦练武是个奇才,写起字来却一言难尽。 他学得很是认真,落笔也极为自信,可笔下的字却丑得千奇百怪。 学了两天,单他那“秦亦”的“秦”,就写出了三四个花样来。 他笔迹青涩,写出来的字犹如小孩初次提笔时画下的硕大字迹,姬宁站到他身后,瞧了瞧他纸上的大字,又看了眼自己写给他的百文字帖,深觉他这字离见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其实这也怪不得秦亦,他在相府训练时,传信用的符号大多如一幅幅小图,和遒劲见骨的文字笔画相比有着很大的不同,练起来的确要比普通人麻烦一些。 姬宁看了会儿,忽然瞧见他正写着的宣纸下方的另一张纸上有一小团晕染开的墨迹。 她疑惑地“嗯?”了一声,将其小心抽了出来,姬宁有些惊讶地看着那页宣纸,赫然见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比起其他的字却板正不少,显然是认真练了许久。 姬宁愣了好长一段时间,因那一页纸上写的全是“姬宁”与“扶光”。 男子在纸上写着女儿家的名字是何意她并非不清楚,姬宁耳朵有些发热,她问,“你、你从哪里学的,我还没教过你这几个字呢?” 秦亦仿佛没想过要遮掩,反应十分坦然,他瞥了眼便收回了视线,道,“义父生辰时,在给公主的请帖上写过这几个字,当时属下在旁边站着,扫了一眼,就记下了。” 姬宁不由得叹道,“好厉害的记性,你幼时若是早些启蒙开智,如今定然聪慧过人。” 她说完突然反应过来这话含有歧义,心中“咯噔”一跳,果不其然,秦亦停下笔,皱眉看着她,声音稍沉,“公主是觉得属下如今不够聪明?” 姬宁无辜地看着他,“我、我并非此意……” 她忙扯开话题,随口问道,“丞相姓叶,你为何姓秦?是随父母之姓吗?” “不是,”秦亦继续在纸上鬼画符,“当年义父从秦地将我带回胤都,便取了秦姓。” “那亦呢?是取自何意。” 秦亦笔下不停,回道,“我幼时很长一段时间被叫作‘亦奴’,义父买下我后,说‘奴’字不好,便取了秦亦。” 姬宁点点头,在他面前坐下来,又问,“亦奴是何意?是你的小名吗?” 秦亦笔下稍顿,勾下“亦”字最后一笔,“算吧。” 姬宁察觉秦亦似乎并不想谈及此事,轻“哦”了一声,没再问了。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姬宁收到姬晏清的回信前,胡厥使者来祁的消息率先传回了胤都。 十月底,入冬之前,胡厥部落会在午夜圆月下举办一场名叫“乌觅勒”的拜神礼,祈求狼神保佑大大小小十余部落安然度过寒冬。 大礼持续三夜,以表三月冬季。 今年,乌觅勒神礼依旧如期举行,然而在大礼第三夜,防守最为松懈之际,一场天降灾火点燃了胡厥部落数个驻扎的营地和粮仓。 凛冬将近,对于胡厥人而言,这无疑是灭顶之灾。 有人言这火由天外落星引发,但也有人说是祁人放的这场大火,但因无凭无据,也只能止步于猜测。 胡厥使者入胤都前,在边疆求见过姬晏清,为何不得而知,但听说姬晏清见到使者的第一面,二话没说,当场便将对方狠揍了一顿。 她居高临下看着对方,慢悠悠道,“噢?实在失敬,原是胡厥使者,我原以为是前来行刺的刺客,只因我小妹扶光先前多次遭遇胡厥刺客刺杀……” 她轻“嘶”一声,别有深意道,“此事发生已有一段时间,不知胡厥狼王是否知晓?” 胡厥使者此番本欲探寻粮仓失火一事是否由姬晏清所为,如此一来却是半个字都问不出口。刺杀一国皇储绝非小事,使者哪敢轻易回话。 胡厥狼王年事已高,膝下四子,各子蠢蠢欲动,明里暗中争权夺势。如今胡厥内部动荡不安,若大祁以刺杀为名出战胡厥,胡厥怕是无力抵挡。 使者再三否认,又忍着痛说回去向胡厥狼王禀明实情,必会给出个说法。 这一回禀,胡厥狼王便派出使者前往了胤都。 消息传至姬宁耳中时,胡厥使者已在半途,彼时姬照正登门看望她。 姬照登公主府如进自己家门,侍女跑去告知姬宁的功夫,姬照已从前堂晃到了后花园。 他此行没带随从,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手里握着一朵盛开的粉白色木芙蓉,弯下腰正在轻嗅。 他倒是会挑,满园子花,挑了最娇气金贵的那一株,这花是姬宁从宫中移种过来的,稍照顾不当便萎靡不振,然而花期一到却又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姬照赏花赏得专心,他闻着闻着,突然轻启薄唇,叼住了一片鲜嫩的花瓣,微一用力,将其从层层花瓣中扯下来,而后唇齿一合,咬破花瓣,腮肉微动,似是在吮尝苦涩的花汁。 风不风雅另说,糟蹋花却是有一番本事。 姬照余光里瞥见姬宁和秦亦走近的身影,转头看过去,将花瓣咽入喉中。他的视线在姬宁身上来回扫过几遍,而后眉尾轻轻一挑,“许久不见,扶光瞧着比以前似乎长高了些。” 他这话戏弄的成分居多,姬宁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后身高便没怎么变过,比起身高八尺驰骋疆场的的姬晏清,她怎么瞧都像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她不满道,“世子哥哥又打趣我。” 秦亦看着姬照赤裸的目光,眯了下眼,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人一口一个“扶光”,一口一个“哥哥”,在姬宁身后装聋作哑,没出声。 几人漫无目的在花园中闲逛,姬照没讲此番为何前来,就这么走走停停,和姬宁慢悠悠地一路往前晃,时而闲聊两句,好像来府上就只为见姬宁一面,安静地逛一逛小花园。 三人同行,秦亦落在两人身后半步,姬宁回头悄悄看他,恰对上他望着她的目光。 沉着冷静,眸中仿佛藏着什么东西。 外人面前,秦亦从来恪尽职守,安静本分地当他的贴身侍卫,他这一路一句话也没说,姬宁却莫名觉得有些委屈他。 姬宁思索片刻,轻声对他道,“秦亦,先前我向叶大人借了那本‘民生录’,承若今日去取,你能帮我跑一趟吗?” 姬宁本意是随便找个借口叫他自己待会儿,他对花草并无兴趣,这一路走着也实在无趣,可秦亦却以为姬宁是要支开他。他撩起眼皮看她,本想回个“不能”,可对上姬宁的视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姬照,拱手对姬宁道,“属下去去就回。” 秦亦离开后,姬照仍和姬宁在花园里信手漫步,仿佛从头到尾就没把秦亦放在过眼里。 他手欠,看见朵好看的花便伸手去摘,花朵连着一小段细长的绿色花茎用指甲掐下来,再随手插在姬宁鬓边。 一炷香的功夫,姬宁发中已插了三四支花。 姬照挑的都是含苞半放的细小花朵,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粉蓝色花簇并在姬宁鬓边,倒与她今日温婉动人的妆容格外相衬。 姬宁耐着性子又陪他走了快一炷香的时辰,最后见头上的花越来越多,伸手取下,无奈道,“世子哥哥别玩了,我的头都快插成个盆景了。” 姬照接过她取下的花,也不嫌弃,扔进嘴里嚼了咽下,缓缓道,“扶光如今不陪哥哥玩,日后成了亲,择了驸马,哥哥又该去哪寻个妹妹玩儿。” 这些日秦亦一直宿在公主府,两人形影不离,府内多少传出了些风声。 听姬照这般说,姬宁下意识猜想他知道了自己与秦亦的事。 她顿了一瞬,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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