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动提起,而是道,“世子哥哥惯会说笑,母皇从未着急替我择驸马,何来成亲一说。” 姬照疑惑道,“噢?扶光还不知道吗?此番来祁的胡厥使者中,胡厥狼王的三子贺楼勤也在其中,那贺楼勤据说和扶光一般年纪,是带着和亲的诚意来的。” 姬宁心神微震,“和亲?他们派出皇储和亲吗?” 震惊之余,她忽然心生侥幸,幸亏秦亦不在此处,没听到这话。 但她下一刻又忍不住想,若他知道这事,自己要怎么哄才哄得好。 姬照不知姬宁心中所想,他淡淡道,“谁知道呢,胡厥狼王四个儿子,北方草原虽天高地阔,但总是不够四条狼吃,能赶出去一只求得两国和平,有何不可?” 这话姬照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他继续往前走去,却冷不防被姬宁拉住了衣袖,她仰头看着他,眉心轻蹙,“哥哥的消息可真吗?” 姬照停下脚步,细细打量了番姬宁此时的神情,慢慢开口道,“应当吧,我昨日遇到一名背着家中贤妻美妾出来寻欢的官员,那人吃醉了酒,糊涂透露了几句。” 他忽而轻笑一声,伸手抚平姬宁的眉心,“扶光怕什么?即便是和亲,陛下也不会将扶光嫁到那蛮荒之地受苦,不过留下贺楼勤,扶光闺房中再多个枕边人罢了。” 他说着,突然低头靠近姬宁,阴柔俊秀的脸庞几乎贴着她。 他常出入秦楼楚馆,身上向来沾染了一股子女子的脂粉味,但今日身上却是干净清爽,闻着还有一股澡豆香,似是专程沐过浴才来见她。 他望着她,私语般低声道,“扶光瞧着这般娇贵,若要择驸马,与其选那野蛮不知风情的胡厥人,不如选哥哥?” 他微微勾起唇角,伸手勾住垂落在姬宁胸前的一缕绸缎似的乌黑长发,语气近乎诱哄,“哥哥多得是让扶光快乐的法子,若是成了亲,也不会日日拘着扶光,扶光想与谁好便与谁好,更不会与别的男人争风吃醋,只要扶光在外玩够了,还记得府中哥哥还苦苦等着扶光便好……” 姬照生了副多情貌,这般专注地看着姬宁时好似当真心悦于她,姬宁怔怔望着他的眼睛,一时分不清他是真情流露还是又在打趣她。 姬照问她,“嗯?如何?” 姬宁像是觉得为难,“可是,我、我已经……” 姬照接过她的话,“已经怎么?有心上人了吗?” 见姬宁面色忽然怔住,他大笑起来,笑得腰都挺不直,“我听说扶光养了名样貌出众的面首,本还以为是那些人闲来无事编排的谣喙,瞧扶光这般反应,想来是真有此事了……” 姬宁眼睫颤了下,又听姬照轻叹了一口气,似乎颇为难过地道,“小扶光初次开窍,就是不知道眼光如何,用情有多深了……” 他说着,撇下姬宁提步往前走去,他随手摘下一朵鲜红的茶花吃进嘴中,森白的利齿咬下去,苦涩的花汁泌出。 他面上如常挂着戏谑的笑意,然而那双生来多情的眼中,却是一片彻骨的凉薄之色。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秦亦取完书,骑马回公主府的途中,在西街遇上了迎面驶来的姬照的马车。 宽阔长街人声鼎沸,车马喧嚣,枣红色骏马与华丽马车擦身而过之际,姬照出声叫车夫停了下来。 一柄玉骨折扇从车内伸出,挑开窗帘,傍晚昏黄日光照入车窗,马车中光线暗淡,仿若一方密不透风的囚笼。 姬照的脸半隐在黑暗之中,他唇边噙着抹笑意,侧目看向马上的秦亦,“秦大人脚程倒快,不到一个时辰便急急往回赶,怎么?是怕我欺负扶光吗?” 秦亦勒马停下,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姬照,四目相对,姬照虽笑着,可两人眼中都没什么情绪。 此地正处勾栏赌坊的门口,异常嘈杂热闹,然而就在这逍遥快活的地界,两人间却生出股刀光剑影般的凛冽冷意。 忽然,赌坊门口响起高低不停的争吵谩骂声,聚集在赌坊门口的人群往两侧散开,一位落魄潦倒的青年被两名壮硕的打手架着手臂丢了出来。 那打手显然处理惯了此事,把人扔到大街上,横眉怒目道,“没钱还想上赌桌?届时砍下你这厮的手足来抵!” 那年轻人被揍得鼻青脸肿,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他苦着脸,身上穿着算得上体面,想来进赌坊前也是位翩翩公子,可到头来却输个精光,像块破布被人连打带骂地扔了出来。 姬照看着眼前在西街常发生的荒唐场景,“啧啧”叹了两声,别有深意道,“太年轻总是不好,抓着点东西便觉得那东西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挥霍放纵,不知钱财与情爱此类东西从来是最难琢磨,不懂来日方长的道理。” 他笑笑,拖着腔调道,“你说对吗?秦大人。” 秦亦收回视线,冷眼看着他,“世子与其盯着别人的东西,不如收心敛性,多看看自己。令父当年便是心比天高,觊觎不该妄想之位,最终被屠了满府。” 秦亦鲜少与人争口舌之快,然而此刻,他却冷笑着勾起一侧嘴角,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世子需知来日方长,也该有来日。” 秦亦脾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骂人丝毫不懂委婉,陈年秘辛就这么直白地摊在姬照面前,用词可谓狠毒。 姬照闻言隐了笑意,薄如剑光的霞色照在他漆黑的眼眸中,他缓缓道,“叶大人的功勋伟绩,世人忘得了,我自清楚记得。” 他放下窗帘,对车夫道,“走吧。” 马蹄声响起,很快远去在身后。 晦暗马车中,姬照闭着眼,脊背僵直地坐着,仿佛在以此压制内心滔天的恨意。 他一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幼年月夜下那满府的猩红,亲族的惨叫与哭饶再一次涌入他的耳中,亲人的死相隔着十六年的沉重岁月飘过他面前,他们睁着一双双猩红欲裂的双眼,死不瞑目地看着他。 他缓缓睁开眼,十六年了…… 公主府,一个月色暗淡的深夜。 一名侍女趁着夜色,摸黑来到府内一处隐蔽的庭院墙角,四下打量一番后,小心翼翼地扣开墙底一块长满青苔的石砖。 砖下是一处挖通的破洞,与府外相连。 侍女动作迅速地往洞中塞入一封密信,紧张地盖上石砖,又熟练地拨了拨墙下的青草,待看不出人为的痕迹后,慌张地提起裙子站起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她转过身的那一霎,却发现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靴。 一柄漆黑熟悉的剑鞘猛地抵上她的喉咙,绯秋浑身一僵,面色苍白地抬起头,缓缓对上了秦亦冰冷的视线。 绯秋不敢想秦亦是何时出现在这里,她唇瓣发颤,“秦大人……” 然而秦亦却没应她,他冷声道,“把你放在墙下的东西拿出来。” 绯秋看了看眼前的剑鞘,正准备说些什么,然而秦亦却并不给她机会。 他将剑鞘往前一送,冰凉的触感抵上绯秋的脖颈,她浑身一抖,听见秦亦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绯秋四肢发软,脸上冷汗直冒,她转过身,配合地打开青砖拿出信件,然而就在她将信递到秦亦手中的那一刻,突然使出浑身力气撞开横在身前的剑鞘,拔腿就跑。 秦亦念及她是姬宁的身边人,本来没想伤她,可见此见她愚蠢地逃跑,也没了耐心。 绯秋的速度哪里比得上秦亦,他提剑往前一撞,剑鞘猛地顶上绯秋腰椎,只听骨头“咔擦”一声,绯秋腰身一软,口中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蓦然往前砸倒下去。 姬宁被李嬷嬷叫起来的时候,才睡下一小会儿。 她迷糊问道,“嬷嬷?怎么了?” 李嬷嬷叹着气摇头道,“出事了公主,秦侍卫将绯秋打伤了。” 姬宁闻言愣了一瞬,反应并不如李嬷嬷所想的那般吃惊或者担忧,反倒沉默了片刻,而后异常沉静道,“我知道了。” 仿佛对此事有所预料。 院中灯火通透,聚集了二十多名奴仆,绯秋狼狈地趴在地上,浑身冒着冷汗,哭着喊痛,爬都爬不起来,而秦亦握着长剑,无动于衷地站在她面前。 仿佛一尊杀神。 其他下人都远远站着,皆因畏惧秦亦而不敢上前。在这府内,能制住他的除了公主,别无他人。 姬宁急匆匆出来,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她看见地上的绯秋后愣了一瞬,忙上前来,语气着急道,“绯秋!” 她蹲下来,提声道,“愣着做什么,去唤太医!” 姬宁与绯秋主仆情深在府内是众人皆知的事,众人见姬宁忧心至此,并不觉得奇怪,但心中却忍不住想将绯秋伤成这样的秦亦会受到何种惩罚。 只有李嬷嬷觉得姬宁的反应和方才在房中有些不同,但她并没多想,只劝道,“公主别急,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马上就到。” 绯秋痛得满眼是泪,“公主,奴婢好疼……” 姬宁听见这话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她焦急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怎么伤成这样?” 下人大多是被绯秋的哭叫声惊醒,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秦亦知情。 他向来喜欢看姬宁落泪,然而此刻却并不觉得心中畅快,他将手里的信递给姬宁,“属下撞见她偷偷往外传信,出手拦下了她。” 秦亦所谓的出手绝非旁人理解的那般温和,他没什么表情地瞥了眼地上的绯秋,“她的椎骨应当已经断了。” 绯秋颤抖地抓住姬宁的裤腿,哀哭道,“公主,我没有……我没有往外传信……” 她瞧着像是要痛断了气,她伤在腰椎,众人合力将她抬到院中后,听她哭得声气微弱,不敢再挪动她,只好将她放下。 李嬷嬷看着绯秋长大,见此也不忍地撇开了头。 可如今真相不明,秦亦又有证物,若当真是绯秋犯错,她也不好说什么。 秦亦听见绯秋的话后皱了下眉,绯秋声音哽咽,仿佛受尽了委屈,“那只是……那只是……” 姬宁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信,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这只是一封写满了小女儿心思的情信。 恰值这时,太医赶到,姬宁叫了几人听从太医的指示,用木板将绯秋抬进了屋中诊治。 院子里的其他人还守在一旁,姬宁将信递给秦亦看,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她难过道,“绯秋是我身边人,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情意不比你我低。秦亦,你为何不查明实情,便下了这般重的手。” 杀手的直觉远比普通人来得更强烈,绯秋当时的反应哪里像是在与人传情信。 秦亦皱眉看着姬宁,像是有些不明白姬宁为何不相信他,他声线沉下去,“她若只是与人有染,又何必在逃跑?她若不逃,属下何必伤她。” 这话一出,好些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显然对秦亦的这番不近人情的话并不认同。 姬宁摇摇头,似是有些恼恨秦亦的榆木脑袋,“女儿家要博得一个好名声何其艰难,若被人知晓,她以后要如何嫁人?” 姬宁像是有些累了,她避开秦亦的视线,“你、你回相府待几日吧,这些日,你、你不必来了。” 秦亦握紧了剑,全然没想到姬宁会这么说,他死死盯着她,声音沉得可怕,不可置信道,“公主是要赶属下走?” 姬宁没有回答他,她转过身,像是不想看见他此刻的神情,忍着泪快步往绯秋诊治的房间去了。 李嬷嬷看了眼秦亦阴下去的脸色,哀叹一声,清散了众人,与姬宁一起离开了。 夜色下,很快便只剩下秦亦一人还站在院子里。如果秦亦心思足够细致,或许能察觉到姬宁今夜的情绪并不寻常。 但他此刻却只觉得胸口胀闷,满脑子都是姬宁最后那句“你不必来了”,仿佛一把长刀劈在他胸口,劈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高大的身影沐浴在暗淡冰凉的月色下,他看着姬宁远去的背影,五指紧握着剑,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想起那日西街上,姬照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来日方长。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秦亦并未对绯秋下重手,姬宁进屋时,绯秋还清醒着,没痛晕过去。 太医怕绯秋咬着舌头,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软木片,姬宁看着病恹恹趴在床上的绯秋,对围在屋中的仆从悄声道,“你们下去吧,不要打扰太医诊治。” 众人接连行礼告退。 太医并不方便检查绯秋的身体,他把过脉,只能隔着衣服小心粗略地查看过绯秋的后腰,为难道,“殿下,她伤到了腰骨,下官不便细看,骨伤难愈,不知是否伤及脏器,您最好请一位女医前来替她诊治。” 姬宁微微点了下头,尊重道,“有劳太医,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然而太医离开后,姬宁却并未叫人去请女医。李嬷嬷看了眼姬宁,见她不知何时已止了眼中泪水,并且又露出了此前在房中时的平静表情,哪还见半点担忧之色。 李嬷嬷察觉出点不对劲来,她想了想,小声问姬宁,“公主,要去请女医吗?” 姬宁垂眸看着床榻上的绯秋,摇头,“不必,嬷嬷,你也出去吧。” 不多时,屋内便只剩下姬宁和绯秋两个人。 今夜月色格外冷清,浅薄的月光照入窗棂,烛火摇晃,姬宁站在离绯秋两步远的地方,她看着绯秋,不见在众人前的彷徨担忧之情,神色里满是不解和探究。 绯秋没有听见姬宁与嬷嬷的对话,也没能察觉出姬宁的异样,她疼得难受,取下口中木片,偏了下头,满面泪水地看向姬宁,可怜地唤道,“公主……” 姬宁“嗯”了一声应她,她没有安慰绯秋,而是掏出了此前那封情信,细细看过一遍,念道,“情深所至,辗转难思……” 她轻声问道,“绯秋,你这封信是写与谁的?是谁叫你辗转难眠,深夜也要冒险送去情信以表相思。” 姬宁语气很浅,几乎辨不出情绪,她此刻云淡风轻的神态,倒与姬鸣风在朝堂上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然而绯秋痛得头昏,哪里听得出来,只担心姬宁会否怪她刻意隐瞒。 她低泣道,“奴婢不是有意瞒着公主,公主不要怪我……” 姬宁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我怎会怪你,这都是你深思熟虑做出的选择。只是……” 姬宁顿了一瞬,问道,“那人知你这般情深吗?值得你爱吗?” 绯秋嘴角费力地扯出一个笑,信任道,“值得,他答应过我,他会娶我,纳我为妾……” 姬宁不信,“他若真心爱你,又怎会让你居于区区妾位。” “只要能嫁给他,做妻做妾,奴婢都知足。” 绯秋说着,不小心动了一下,刺骨的剧痛顺着腰椎漫过头颅,她痛苦道,“公主……太医做什么去了,他何时回来?我好疼……” 姬宁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地说着叫人心悸的话,“太医不会来了。” 绯秋呼吸短暂地停了一瞬,她看向姬宁,见姬宁垂着眼帘望着自己,明眸皓齿,玉骨凝脂,仍是平日宽和心善的小公主,可她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姬宁问她,“不如继续聊聊你那位良人,他家住何处,叫什么名字?要不要我替你做主,送你出嫁?” 发上抚摸的动作依旧温柔,绯秋背上却突然冒出了一股森冷寒意。 她停了哭声,以今夜见到秦亦时的恐惧眼神看着姬宁,她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公主?” 姬宁这次没有应她,继续柔声道,“不说么?那我猜猜。” 姬宁收回手,慢慢站了起来,“叫你送信的那人是不是与我同姓,单名一个‘照’字。” 姬宁说完,绯秋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声,她怔忡地看着姬宁,似乎不明白姬宁如何知道此事。 姬宁关上窗户,缓缓道,“当初行宫避暑,我撞见姬照与侍女野合的那夜,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熏香的味道。” 姬宁将手臂伸到面色僵愣的绯秋面前,“你闻,就是我衣裳上的这种香,闻着和别的熏香差别不大是不是?” 姬宁收回手,继续道,“这熏香由我自己取了香料调制而成,整个大祁只有我一人使用这种熏香,是以当时我一闻便认了出来。我很是疑惑,奇怪姬照身上为何会有这般香,后来又想,我的衣物全部由你打理,除了我,想来只有你身上会沾染上这般香气?” 绯秋睁大了眼睛看着姬宁,那目光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公主……” “我回到房中,发现你不在,问侍女你去哪了,她们告诉我你去替我烧水沐浴了。”姬宁摇头,“可这些劳苦事,你从来是交给其他人做,何曾自己亲自动过手。” 夜风送入屋中,烛光闪烁,绯秋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她颤抖着伸出手臂抓住床架,挣扎着想爬起来,“公主、公主,你听奴婢解释……” 姬宁站在她面前,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失望居多还是难过居多,她低眸看着绯秋,“你说吧,我听着。” 然而绯秋听了这话,却又变得哑口无声,她趴在床头,唇瓣嗫嚅几下,好似再说不出别的话来。显然姬宁说得都是对的。 好半晌,她才干巴巴吐出一句,“此事奴婢并非有意瞒你,只是……” 姬宁打断她,“你瞒我的,何止这一件事。 后来,回宫路上遭遇刺客,姬照也不过临时知晓回程之日,我一度猜想是谁泄露了消息,想来那次也是你提前告诉他的吧。” 姬宁看着她,“他联合胡厥人刺杀我,刺客借机传信于他,绯秋,这些事你是否知情?” 绯秋当真是一颗心拴在了姬照身上,方才她还强装镇静,然而姬宁一提起姬照,她猛地摇头,哭求道,“公主,这其中定有误会,世子疼爱公主,待公主如亲妹妹,怎会忍心伤害公主,奴婢只是告知了他回程之期,其余的奴婢不知、呜……奴婢不知情啊……” 这么多年的主仆情意想来对绯秋并非无足轻重,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姬宁,用手臂支撑着挪到床边,她下身使不上力,维持不住平衡,“咚”一声无力地从床上狼狈地滚了下来。 她死死咬着下唇,忍着不发出哭叫,忍得眼前昏白一片。她伸出手抓住姬宁的衣袍,有气无力地求饶道,“公主,呜……奴婢一心向着公主,若奴婢知他人有伤害公主之意,奴婢绝不会透露消息的……念在奴婢多年服侍公主的份上,求公主绕过奴婢吧……” 她言语混乱,一时狡辩自己不知情,一时又让姬宁放过她。 姬宁失望地看着她,从来温和的性子却也在此刻动了真怒,“你当真不知吗?秋狝山中热泉之地是否由你告诉他?后来秦亦中毒昏迷,我去狱中审讯刺客寻求药方,回府途中你三番五次替姬照探听胡厥刺客吐露的消息,那时候,你可有想过我们的主仆之情?” 姬宁眼中浮起亮晶晶的薄泪,“我待你不薄……” 绯秋见姬宁对她并非无情,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封情信,仿佛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执迷不悟道,“公主、公主你看这封信!奴婢传给他的这封信并未泄露任何关于您的消息啊!奴婢不会害您,世子也不会害您啊!我们只是两情相悦,我们都是清白的啊……公主明察,公主明察啊!” 姬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两情相悦?你到此时还念着姬照吗?!姬照压根不爱你,他只是在利用你罢了!他若爱你,为何不上府提亲?为何要让你深夜传信,你当真不明白吗?” 绯秋仍陷入在自己的一厢痴梦里,她不再辩解自己的罪过,而是痴痴看着姬宁,喃喃道,“可他若不爱奴婢,为何和奴婢偷情享欢……要奴婢给他写情信呢……” 姬宁想起那日午后姬照说的那番话,她闭上眼冷静些许后,点破了绯秋的幻梦,“许是借此计离间我与秦亦,又或是为试探我对秦亦究竟有几分真情。总之他那样的人,便是真心相待,你又能奢求有几分?” 若姬宁不知姬照与胡厥人有所勾结,想来也会毫不知情地踩进姬照的圈套,即便绯秋告诉姬宁她心慕之人是姬照,姬宁也只会当绯秋与他只是一时情迷,并不会多想。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姬宁见绯秋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于心不忍地转过身,“我们相识多年,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叫太医来看你。骨裂之痛,最多疼上两夜就过去了,我会告诉别人你是因伤痛难忍而亡,想来姬照听了,也会在某时某刻,顾念你的一番痴心。” 说罢,姬宁扔下地上的绯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门外的李嬷嬷见姬宁眼眶通红的出来,忙将手里的绒氅披在她身上。“公主,绯秋她……” 她话音落下,忽听屋内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伴随着一句声嘶力竭的“公主,绯秋对不起你——” 很快,里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冰冷的夜风拂过面颊,姬宁看着空荡荡的院落,闭上眼,对李嬷嬷道,“按规制入葬吧,就说是因病痛而亡,办得体面些。” 李嬷嬷看着眼前仿佛年轻时的姬鸣凤的姬宁,亦是老泪纵横,她恭敬地垂下首,难受道,“是,公主。”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五日后,胡厥使者的队伍平安抵达了胤都。次日,姬鸣风在宫中清荷园设下午宴款待,为其接风洗尘。 姬宁身为祁国公主,自然也会出席。但她没想到的是,秦亦也在席上。 秦亦不喜与人交际,且甚少出入皇宫,姬宁在宫中住了十多年,从未在宫内见过他,这还是第一次。 不知宴上的座位是否由人刻意安排,叶停牧和姬照分别在姬宁右左方落席,姬宁对面则是胡厥使者一行人。 而背后她目不能及之处,便是秦亦的席位。 那日夜晚后,姬宁便再没有见过秦亦。她不知道他是否回了相府,又或者仍隐匿在公主府某处。 姬宁曾向秦亦索要她的钱袋子的那段时间,秦亦也将自己藏起来过,但那时姬宁虽然不见秦亦的身影,但头顶飘动的树叶、忽而拂过身侧的风,总告诉姬宁他在身边。 可这几日却不同。 姬宁原以为自己能够发现他的行踪,现在才知道,以秦亦的身手,若他想刻意隐匿踪迹,她便如盲哑之人一般,半点察觉不了。 他在躲着自己。 姬宁一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难过,可她又觉得这样最好,如今胡厥人已入祁,网已撒下,姬宁以身作饵深处网中,秦亦离她越远便越安全。 宴已开席,背后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姬宁一身浅天青长裙跪坐席中,微微低着头,能感觉到背后灼烫逼人的目光。 仿佛一窜不可直视的刺目火星从头到脚燎过她的身躯,似要烧下她一块肉来。 姬照就在身侧,为了避免他察觉出异样,姬宁与秦亦没有任何交流,她抬起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对面来自远方的客人身上。 说来有趣,对面的几名使者姬宁自小便见过一次,如今对方年过半百,鬓生白发,仍在为家国奔波。 只是狼王老天拔地,力不从心,不知道这几名使者如今是在为哪位胡厥狼子效力。 姬宁观察得小心,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片刻后又将视线转向从开宴到现在都没说过话的男人——胡厥狼王三子,贺楼勤。 他黑发白衣,脸上戴着一张雕刻精致的银白色狼纹面具,足足挡住了他脸部的三分之二,只露出少许高挺的鼻梁和唇形分明的绯红嘴唇,以及一双清浅得过分的褐色眼眸,仿佛一汪看不穿深浅的峡谷溪流。 就连饮酒吃饭,他也没将面具摘下来过。 面具完美契合他的脸型,是以虽然看不见容貌,但仍可从银饰面具的线条洞察到他硬朗的面部轮廓。 但和大部分胡厥人不尽相同的是,贺楼勤虽然同样身型颀长,却并不过分健硕,且他露出来的肤色比同行的胡厥人要白上许多,并不像常年骑马牧猎的草原人。 姬宁猜想,或许是他不善武艺的缘故。 宴上打量贺楼勤的人不在少数,可他却并未理会,也并不与人交际。同行的使者站起身,右手抚上左肩,对着宴上的姬鸣风恭敬地鞠了一躬,直起身解释道,“我族狼勤天生不能言语,还望陛下谅解他无声之罪。” 贺楼勤也跟着起身,向姬鸣风行了一礼。 听见这话,宴上议论声骤起,和亲之事官员已有所耳闻,但胡厥狼王共四子,挑了个哑巴送过来算怎么回事。 姬鸣风的反应倒十分平静,想来先前使者便告诉过她此事,此刻提起只是解释给在场的官员听;又或是在这场和谈中,贺楼勤是否天生失语并不重要。 姬鸣凤微微抬手,“无妨。” 宴上一大臣借此机会问道,“那敢问使者,你家狼勤为何以面具遮面,连脸也不露。” 那官员轻轻笑了一声,“难道是羞涩见人吗?” 这话似调侃又仿佛带着几分敌意,那使者闻言并不恼怒,面色平和地解释道,“此乃狼勤母族‘阿篱诃族’的信仰,自八岁起,族中男女皆以银饰面具遮面,直到成年后遇见心慕之人才会摘下面具,将面具赠予心爱之人。” 胡厥部落由大大小小十余部组成,各个部族的信仰民俗繁杂离奇,这解释倒也说得通。那官员对着使者遥遥举杯,没再说什么。 和谈之事将在明日私下举行,是以今日宴上气氛还算融洽。 宴上觥筹交错,乐师弹响曲章,漂亮窈窕的舞女舞动水袖、身姿飘逸地登场,姬宁坐在贺楼勤正对面,忽然看见对方很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稍稍抬了下脸,面具下那双浅褐色眼眸穿过嘈杂的人声和宴上酒香落在姬宁身上,仿佛在细细打量。 宴席上几乎没有人发现贺楼勤这一细微而状似随意的动作,除了一直观察着姬宁周遭事物的秦亦。 秦亦虽在宴上,却是滴酒未沾,半米未食。他头脑清醒无比,在贺楼勤望向姬宁的一瞬,敏锐地抬起眼帘看了过去。 无法忽视的冷冽气势自姬宁背后猛然袭来,化作一道不可摧折的无形剑刃射向贺楼勤,贺楼勤好似未能察觉,但姬宁却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叶停牧也察觉到了这古怪的气氛,他看了眼姬宁桌下轻蜷着的手掌,又快速地瞥了秦亦一眼。他收回视线,动作自然地放下手中酒盏,盏底与桌案相碰,发出“噔”的一声轻响,少顷,姬宁便察觉身后的气势收敛了些许。 她若有所思地转过头,见叶停牧温柔看着她,眼中满是爱怜之情,仿佛对此毫不知情。他柔声道,“今日的糕食细腻香甜,公主尝尝?” 人一但有了猜想,便会不由自主去寻找与猜想相谋和的证据。 姬宁怔怔看着叶停牧的眉眼,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仿佛在照一面铜镜。 她拿起叶停牧所说的点心,细嚼慢咽地吃了一块,微笑着点评道,“味道的确很好。” 只一句话,叶停牧便舒展开了眉心。 宴上人多眼杂,一国丞相与公主走得太近,怕会招人口舌,是以叶停牧没再多说什么,但嘴角却一直含着抹浅笑,没放下来过。 酒过三巡,宴上歌舞稍停,这时,贺楼勤忽然偏过头,向身边的使臣以手势表达了什么。 片刻后,那使臣站起来,笑着对姬宁道,“尊敬的扶光公主,狼勤为您准备了一件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这示好之意可谓直接摆在了明面上,姬宁看着对方,微微点了下头 众人以为贺楼勤会让人将礼物呈递到姬宁面前,没想他却是直接站起身,绕过桌案,朝姬宁走了过来。 宴上之人在进宫入宴前皆由禁军搜身,卸去了刀剑暗器,是以众人并不担心姬宁会受到伤害,但对于贺楼勤这一举动,却难免有些惊讶。 琴声再次弹响,贺楼勤走至姬宁案前,竟是膝盖一弯,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胡厥并无跪拜礼,贺楼勤也似乎不觉得这有何不妥,但他们并非对祁国礼节一无所知,此举实属叫人意外,就连姬照都抬眼看向了贺楼勤。 贺楼勤视若无睹,他望着姬宁,变戏法似的转了下手腕,腕上银链撞响,摊开掌心时,掌中赫然躺着一只红玉雕制的玲珑球。 极小,只有姬宁拳头的一半大,贺楼勤手掌一合,能将玉球完完全全包在手里。 玲珑球精致无比,表面雕有逼真的水纹样式,奇特的是,玉球顶部垂下串串珠链,中心竟然横睡着一株栩栩如生的莲花,轻轻一晃,珠链晃响,仿佛轻灵水声。 玲珑球由一整块上好的红翡翠雕刻而成,中心的睡莲只能通过球面的镂空处雕刻,可谓鬼斧神工,的确算得上一件佳礼。 贺楼勤口不能言,拿出礼物之后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姬宁,见她不动,还把玲珑球往她面前伸了伸。 满朝大臣都不希望战乱发生,若胡厥真有和亲之意,他们自是希望姬宁能与对方成婚。眼下,一道道灼灼视线落在姬宁身上,而其中最热烈的一道几乎要灼穿姬宁的背脊。 姬宁极力忽视着身后的目光,她抬眸看向贺楼勤,在十目所视下,缓慢地伸出手,从贺楼勤掌中拿起了那枚红玉玲珑球。 而后,她站起身,对着仍跪在地上的贺楼勤行了一礼,“扶光多谢狼勤。” 贺楼勤抬起的双眼与姬宁低垂的眉眼相对,席上众人见此喜上眉梢,仿佛已经看到了胡厥与大祁兴盛和平的未来。 姬照端起酒杯,侧目瞥了面如寒霜的秦亦一眼,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嘴角。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这之后,胤都城里常能见到姬宁与贺楼勤双双出游的身影。 棋院茶馆、画舫马场,贺楼勤呈帖相邀,姬宁身为东道主,便领着贺楼勤将胤都城内趣味之地游玩了个遍。 而姬宁每次出游,秦亦都会贴身随行。 只是他又变得如当初一般寡言少语,即未争风吃醋,也不干涉姬宁与贺楼勤交往,更甚至不与姬宁有任何交流。 每每几人同行,他便当真如一名尽忠职守的贴身侍卫,手持长剑,隔着两步距离沉默地坠在姬宁与贺楼勤身后。 即便在姬宁与贺楼勤分别之后,秦亦护送她回府的这段路程,他也仍是一言不发。 马车停在府门前,姬宁在侍女的搀扶下出了马车,等姬宁入府,秦亦恭恭敬敬弯下腰向她抱拳行了个礼,沉声道一句“属下告退”,便翻身上马,一拉缰绳离开了。 竟是连公主府的门都不再进。 他行事从来不拘小节,如今突然变得规矩稳重,姬宁反倒极不适应。可她也知秦亦骤然大变的态度是因她而起。 她白日在秦亦面前与贺楼勤周旋,夜里又思虑良多,短短半月,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 这日,贺楼勤邀姬宁去马场骑马。胡厥不愧是草原民族,这已经是第三次姬宁与他来马场。 姬宁骑术不佳,两人第一次来时她便告诉了贺楼勤。 贺楼勤不能言语,姬宁与之交谈时总要连蒙带猜地想他的手势所表达的含义,好在贺楼勤懂祁国语,交流起来没那么困难。 他在马厩里逛了一圈,挑了一匹性格温顺的骏马,用了两天时间耐心教会了姬宁如何骑马。 虽然说不上多精通骑术,但至少如今姬宁一个人在马上时不必担心会坐不稳摔下来。 此次姬宁以为他仍要教自己骑术,但贺楼勤却牵来了一匹通体纯黑的烈马。姬宁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贺楼勤拉着缰绳,拍了拍马颈,示意姬宁上马。 眼前这马比姬宁之前骑的马匹高大不少,黑马仰头喷出鼻息,不耐烦地尥了尥马蹄,姬宁神色微僵,有些紧张地道,“它看起来好像并不很喜欢我。” 贺楼勤闻言,微微勾起嘴角,轻笑了声。 面具下的那双眼微微眯起来,他朝姬宁摊开掌心——这是他与姬宁交流的方法之一,意思是要姬宁如他这般掌心朝上,以便他在她掌心写字 姬宁伸出手,贺楼勤以食指在她手心写道:它没有不喜欢您。 他写得很慢,似乎极为专注,用力轻若羽毛,指甲搔过皮肤,勾起轻微的痒,姬宁不自觉蜷了下手指。 贺楼勤见此,放开缰绳,握住了姬宁的指尖,不让她将手合上。这是他这些日以来做的最亲密的动作,自然熟稔,好似并未觉得不妥。 这段时日他表现得彬彬有礼,举止得体,若非姬宁知他曾有杀自己的意思,也快要被他的表象骗过去。 他低着头继续写道:不会有人不喜欢公主。 姬宁面上浮现一抹浅透润红的霞色,她轻轻抿了下嘴唇,红嫩如花瓣的唇泛出一点失血的白,再分开时,更重的绯红覆上唇瓣,艳丽夺目,漂亮得惊人。 贺楼勤缓慢眨了下眼,面具下那双眼清澈如泉,完整地映现出姬宁的脸庞。 有那么一瞬,姬宁感受到了一种被食人蟒蛇缠住的潮冷粘腻感,叫她后背都冒了一层冷汗。 但她不确定这感觉是来自于面前的贺楼勤,还是身后强烈得仿佛穿透了她血肉骨骼的晦暗目光。 而贺楼勤只当秦亦是普通的侍卫,并未过多在意。 他见姬宁迟迟不敢上马,突然伸手握住姬宁的细腰,往上一提,将她抱上了马背。 姬宁惊呼一声,她横坐在马上,余光瞥见秦亦骤然变得严肃的表情,又把惊呼声压了下去。 贺楼勤未注意到姬宁的小动作,他一踩马镫,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将姬宁圈在了身前,而后轻甩缰绳,身下的骏马立马小步跑动起来。 秦亦也随手牵了一匹马,驾马紧跟在姬宁后方。 贺楼勤的马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劲风拂面,吹得姬宁睁不开眼,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快被颠下马去。 她很少在马上奔驰,那次秦亦与她同骑,也顾忌着她害怕而骑得慢。 她偏过头避开风沙,整个人几乎缩在贺楼勤身前,害怕道,“狼勤,骑慢些……” 贺楼勤似乎被她这娇滴滴的样子逗乐,喉中闷出一声轻笑,但却没停。 他安抚地拍了拍姬宁的肩膀,将她的腰搂紧了些,又冲着一个方向跑过一段距离后,才缓缓降低速度,然后停了下来。 姬宁手脚发软,她睁开眼,迫不及待地要从马上下来,但当她抬起头,却被眼前绚丽烂漫的景色迷住了心神。 长空低垂,落日熔金,厚重浓烈的霞云烧红在头顶,云下是一大片茂盛的野花丛,锦簇斑斓的花朵争相斗艳,在夕阳下折射出别样热烈的风情。 这地方已经离方才的地方很远,姬宁瞥见秦亦就在身后,才放下心来。 她问道,“狼勤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贺楼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将姬宁抱下马,在她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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