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上了伊芙琳的脚步。他小心翼翼地掸去沾染到身上的鳞粉,但这些粉末越掸越多。他没坚持多久就放弃了,任由那些美丽的尸体碎片纷纷扬扬地飘散和洒落,在他们背后留下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路。 “我没想到我们真的会在这里找到尸体。虽然不是人类的尸体。”伊芙琳闲谈似的说。 “请不要因为没有发现人类的尸体表现得很失望的样子。”希克利叹着气,“相信我,人类的尸体绝对不像这些……人类的尸体很恶心。” “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要看尸体处于什么阶段。没有开始腐烂的人类尸体就像做得很劣质但是同时又过分精致的蜡像,其实并不算恶心或者恐怖,但是又非常恐怖和恶心。”希克利打了个活灵活现的比方,“就像把樱桃吃到碗底后,发现从最底下还残留着水迹的樱桃里正往外钻出白色小虫一样。就是那种感觉。” “哦!”伊芙琳说。 “你实际上没有听明白对吧。” “因为我从来不洗樱桃。我也没见过那种白色的小虫子。”伊芙琳说,“像这种水果,不是买回来之前就已经清洗消毒并且密封好了吗?” “当我没说。”希克利放弃了解释。 “别难过,雅各,这是常有的事。”伊芙琳安慰他,“我们无法互相理解,并不是因为彼此的能力有所差异,仅仅是因为我们过去的经历完全不同。” 她这样安慰反而让原本没办这放在心上的希克利真的郁闷起来了。 “我不需要解释说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大……”他情不自禁地说,“你——伊芙琳,你——我是说,你对我,你觉得我——” “雅各应该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吧?” “嗯?嗯。” “爸爸和妈妈都是忠诚的人,各方面的条件也很适配,也没有什么婚外的激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无论从那个角度看,他们都完全没有理由不让人觉得恩爱。”伊芙琳说,“我想他们就是普世价值观里最完美的那种夫妻了。” “你说普世价值观,所以你……” “爸爸在工作,妈妈在照顾我和姐姐们。分工就是这样。他们做好自己的工作,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伊芙琳又说,“你觉得我是想批判他们吗?才没有呢,雅各,我想他们最完美的一点就是从来都不交流。他们不用交流就能知道该怎么做。” “呃。”希克利说。他其实没有听懂伊芙琳到底在说什么。 突然之间,伊芙琳不那么妙语连珠了。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伊芙琳承认道,“我……其实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可以和你聊姐姐,聊作品,聊传说,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聊起我。” “噢。”希克利说。他渐渐有些听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确定,雅各。你心里好像有一套确定的标准,确定的逻辑。我……我很不确定。我想我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人终有一死。”伊芙琳说,“我想……我想,人终有一死,而我希望……我想,我希望在这最为确定的确定中,确定有你。” 第151章 第五种羞耻(23) “就是这样吧,我想。”伊芙琳紧接着说,“这就是我的想法。虽然我其实还有很多话可以说,但写作这件事然而更让我明白另一个道理。语言、文字的力量是无限的,它高度凝练,超脱于物质;可是,我们毕竟都是人。我们的思想依托于身体,因此,无限强大的力量,却反而会在最微小的行动面前溃不成军。”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雅各,让我们把具体的情绪当做一种留白,好吗?我们可以说很多话,也可以什么都不说。” “……嗯。”希克利说。除了赞同,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继续一前一后地越过花海。高台的距离突然变得太近了,近到这段路程变得太短。他的心砰砰乱跳,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伊芙琳不再说话了,她确实觉得说到这就已经足够,没有别的话可以再说。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许尴尬。有些紧张。一团火在他们之间燃烧,尽管周围风平浪静,他们走得也并不快,可无论是伊芙琳还是希克利都感觉他们仿佛在冒着风雨往前奔跑。 往前奔跑……奔跑着,身体与灵魂也飞扬着,激烈的情绪在他们的心中熊熊燃烧,那感觉也的确像是奔跑一样。跑到呼吸跟不上需求,跑到鼻腔刺痛,肺部火辣;跑到双腿酸软,喉咙干涩,跑到耗尽浑身的力气,然而仍旧有奔跑的激情在心底源源不断地涌出,沸腾着,开水般咕噜作响。 好像有猫在身体里咕噜叫。 “雅各。”伊芙琳突然停了下来。 希克利被惯性带得往前多走出几步才停脚。他就站在伊芙琳的身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能看清黏在伊芙琳鼻尖上的几缕乱发。他几乎是不经思考地将它们从衣服领的脸颊上拂开,然后,他才注意到伊芙琳的笑脸。 “雅各!”伊芙琳笑得两眼都弯弯的,晶亮的光芒从两弯眼睛里映出来,“雅各,我好高兴!” “我……我的情绪应该不能算是‘高兴’。”希克利说。 高兴对他来说是个很简单的词。训练结束的时候他觉得高兴,工作完成的时候他觉得高兴,休假放空的时候他觉得高兴。其实他总是很高兴,如果实在高兴不起来,那就借助点“手段”来让自己“高兴”。 没有办法不保持高兴。如果不高兴,他怎么活得下去呢? 同一批训练营出来的孤儿中似乎就他过得最好。再怎么说也算是成功地加入了政府机构,不是主战人员因此也不需要干什么脏活,大部分时间都在走访、调查,也就是亲眼目睹和亲身经历的人世疾苦太多,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困扰。 真正困扰他的都是些没办法改变的东西。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目标,也没有人生的意义。不是失去了,而是从来没得到过。 其实,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生的意义。这听起来是个很大的词,实则不然:可以说,每个活着的人都需要这东西。大部分人的人生意义确实很朦胧,无非就是想办法过上更好的生活,陪伴家人朋友,拥有自己的小爱好,诸如此类。它深刻地融进了生活当中,无迹可寻得就像每天喝下的水。 你肯定依赖这东西才能活下去,你只是不清楚它存在于何处。你肯定有,你只是没法形容出来。 只有极少数人是真的没有生存意义,这种人常常是社会上的边缘群体。混乱,怪诞,不稳定,及时行乐,鱼龙混杂,很可能哪天就悄无声息地死在角落。这就是这群人自带的标签。 希克利不觉得自己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不过他的生活也确实只和那相隔一线。他不想死,这就是他还存活着的最大理由。 另一方面,不可否认的是,那些他所能感受到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在令他惶惶不可终日的同时,也激起了他的斗志……很大程度上说,是那些异常维持着他的生命。 所以,也许他确实经年累月地假装看不到它们。 也许他只是假装自己没有在寻找它们。 “我们去台子上看看吧。”希克利提议道。 做出这个决定时他以为自己会五味杂陈或者长舒了一口气,再怎么也该来点戏剧性的东西。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感受到什么特殊之处,改变是那么的平稳和悄无声息,他几乎不觉得自己变了。 伊芙琳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觉得高兴。她看起来也没有失望于希克利的平淡。她还是高高兴兴的,一口气就答应下来:“好啊。” “我们可能会死。”希克利说。 他们都知道这一点,这不妨碍希克利反复说起。他觉得他比伊芙琳更理解这种地方能有多危险,伊芙琳……伊芙琳其实很天真。她的力量和智慧在人群里发挥作用,在城市之外的地方则完全没有自保能力。 “应该不会吧。”伊芙琳说,“我觉得这地方的主人对人没什么恶意,你看,它被布置得那么漂亮,位置也很隐蔽。如果真的有恶意的话,它应该会被放在城市里面。” “祂们从来就没什么恶意。有时候甚至只是想和我们玩耍。只是祂们的游戏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希克利向她传授经验,“碰到的话,最好不要有太明显和强烈的反应,会引起祂们的注意。最好绕着边,给自己找点事情,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这就有用吗?”伊芙琳好奇地问。 “……其实没什么用,该被注意到还是会被注意到。”希克利说,“不过祂们似乎也不愿意闹出太大的动静——有时候,我感觉祂们也像我们一样,害怕惊扰到更恐怖的存在。” 说这话时一个魔鬼般迷人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坚定地丢进了更深处。 “噢。”伊芙琳说。她把背包抓到身前,从里面掏出个什么东西打开。 希克利瞥到那上面的线条,吃了一惊:“这是什么?” “地图啊。”伊芙琳摊开纸张,点了点地图的正中心,“看,我们就在这里,这是个祭坛。” 希克利极力控制了,可他还是有些破音。 “……你有地图?!” “到陌生的地方怎么可以不带地图呢?手机导航又不管用,只能带纸质版了呀。”伊芙琳奇怪地说,“我当然带地图了,我只是不常出远门,又不是没有常识。” “……” “雅各?” “……你刚才怎么没有拿出来。” “这上面写了,在森林里不能依赖地图。”伊芙琳说,她把纸张翻过来,向希克利展示,“看,这里写着注意事项。” 欢迎光临花园!你将要开启的是一段传奇的冒险。 请不要担心你在岛上遇到的陌生人,他们没有恶意,并且非常热情好客。只是注意,请拒绝他们提出的不正当要求,假如你是单身人士,想找点香艳的刺激——也不是不行,但他们很可能让你没法脱身。假如你们是一对夫妻,那真是好极了!他们不会打扰你们的,请加入这场宴会,你们会得到宝贵的馈赠。 花园里有很多蝴蝶,请不要带着伤同他们接触。他们会被裸露的血肉吸引,假如你不想被吃空的话,最好别让他们嗅到血腥味,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或许正希望发生这种事?不然你为什么要来这座岛呢? 开个玩笑。别怕。他们可以吃你,你也可以吃他们。人类可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物种,要比吃,他们是吃不过你的。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需要说的……讲真的,这座岛非常安全。注意祭坛,它在岛屿的中心,被森林包围,有且仅有一条路能安全抵达。这条路只有盲目的人能看到。我不能说得太详细,说得太细就不盲目了。 我在地图上标注了通往祭坛的路线,但我强烈建议不要依赖地图。这条路很多变,只有生活在这里的蝴蝶能向你指明方向。 友情提示,如果你不够盲目,看不到它们,还记得我前面说过他们会被血肉吸引吗? 割开你的身体,蝴蝶会向你飞来,然后你就可以跟着他们来时的路线走了。路程可能会花好几天,而蝴蝶不仅能向你指引方向,还能让你免于饥渴(饥渴这一词被重点标出)。 他们的味道很好。我是说真的。 需要注意的是,最好是成对的情侣前来。这里的居民都很有魅力,也很难下定决心拒绝。我已经年过九十,却还是在他们面前感到青春重来。 我将这里设置为学生们的实习地点。不管你是谁,年轻的调查员,假如你撑不过这地方,我建议你立刻退学,另谋出路。 那座祭坛的具体用处尚且还不明确,我认为它没什么危险性。它更像是个类似于圣地、纪念碑的地方,并没有实际用途。 威廉姆·戴尔。 希克利放下地图,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调查员是什么?他们还有学校?” “姐姐说他们是一群渴望探索真理的探险家,很迷人,也很烦人。”伊芙琳说,“他们的学校是推荐制的,一般人很难入学,而且也不在这个世界。姐姐是这么说的。地图也是她的。” 不在这个世界就好。 希克利看了看周围,忽然说:“天黑了。” “是啊,这里确实很奇怪。好像等我们到了之后太阳才落下。”伊芙琳把地图叠好,塞进背包,“上面说蝴蝶很好吃呢。” “我不会吃这东西的。”希克利斩钉截铁地说。 “我也不想吃。”伊芙琳难得没有好奇,“蝴蝶就不是能吃的东西嘛。” “天黑了,我们还是走吧。”希克利又说,“我不知道这上面提到的宴会是什么,但我不太想参加……这上面的用词很暧昧。似乎是在暗示……”他说不出后面的话。 “昨天晚上,查尔斯和杰也来这儿了。”伊芙琳说,“我大概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对我们来说似乎有点太早了,对吗?” 希克利心里有点乱。 太早了,她说,神态自若。她好像对公开场合的行为没有意见。看来她有些地方还是和伊薇挺像,姐妹俩差别很大,也没那么大,并非完全找不到共性。 希克利就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承受不来。 “我还是喜欢私密一点的……”他委婉地说。 “那就看你好了。”伊芙琳轻快地回答。 希克利的情绪更复杂了。他欲言又止,最后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做深入的讨论。装聋作哑也挺好,而且他正擅长这个。 “那我们走吧。”他清了清嗓子,“看地图前面就是城镇,我们现在就出发,应该还赶得上在天黑透之前离开森林。” 离开的路上,他忍不住问伊芙琳:“你觉得地图后面写的‘盲目’是指什么?” “欲望吧。”伊芙琳说,“文本的暗示很明显了。” 第152章 第五种羞耻(24) “天黑了。”伊薇忽然说。 她看上去若有所思,有点惆怅,有点紧张,有点焦虑,但也真正地放松了下来。一直绷紧的脊背重新没骨头似的塌陷下来,坐姿也变得懒散了,一只手撑着脸颊,仿佛美丽的蝴蝶飘然停驻在她的面孔上。 查尔斯盯着她的指甲发呆。 “是啊,天黑了。”杰不知道伊薇为什么会忽然讲这么一句话,但还是非常捧场地应了声,努力让现场的气氛不那么僵硬。 “他们成功找到地方了,也不知道伊芙琳会选择怎么做。”伊薇忧伤地说,“如果运气太差,她可能会成为蝴蝶。如果运气好……如果她运气足够好,就根本不会跟着我来这鬼地方。” 她突然不再看向海面和森林,而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椅子轻飘飘地往后浮了一下,伊薇涉水走向屋内,尖细的高跟敲击着大理石,发出的声响被淹没了地面的海水悉数吞没。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她就这么消失在房间里。 杰有点懵,不知道伊薇到底是发的什么神经,突然把他们俩叫到平台上坐着,又突然把他们俩丢下自己走了。不过老板发神经,做员工的也只能陪着,他不清楚伊薇会不会有突发奇想地走回来,只能留在这里。 “查尔斯。”他低声喊道,“查尔斯,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有点生气。 再怎么说,查尔斯今天的表现也过于离谱了。不仅平时精干果断的模样丢了个一干二净,而且就连最普通的给老板暖场子这种事都干不好。 平时查尔斯其实也不太擅长应伊薇的声儿,可最起码也能摆出“我在认真聆听您说的每句话我都放在心上”的表情,但是今天的查尔斯—— 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想到这里,杰毛骨悚然。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手肘撞了一下查尔斯。 “醒醒。”他说,“我在跟你说话呢,查尔斯,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查尔斯动了。 他的眼珠子慢慢地转到杰的脸上,先是侧着眼睛盯他半晌,然后才被自己的眼神带动似的,慢慢地扭过脖子,正面看向杰。他的颈椎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听得杰后颈的寒毛一茬儿一茬儿地接连往外冒。 “你……你吃东西了吗,查尔斯?”杰柔声问。 他在查尔斯野兽般的眼神面前有点发憷,饿极了的人也确实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不过,眼前的人无论如何也是查尔斯,哪怕变成了野兽,那也是野兽查尔斯,不是随便什么陌生的野兽。 “你没感觉到吗?”查尔斯问。 他的声音轻得很,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可能背过气去昏迷不醒。然而,气若游丝中,又透着强横的、几乎可称旺盛的力量感。他说话时像是个大师级的歌唱家在假装自己没力气唱到高音,总有点不伦不类的味。 杰有些不安。却不是不安于查尔斯的状态,而是不安于查尔斯即将说出口的话。 好像查尔斯即将戳破什么,把真相全都暴露出来,而他其实并不愿意离开这场美妙的迷梦。 “查尔斯。”他拦下了对方要说的话。 他仰起头,恳切地注视着查尔斯,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上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而查尔斯始终神色木然,也看不出是否有所触动……但,查尔斯没再继续往后说下去。 “我饿了。”相反,查尔斯说,“我们回房间吧,我——我吃点东西。” 他要吃什么是不言而喻的。 杰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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