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生,快去再煎一罐来。”朱医生瞥见寒生,顾不得责备,赶紧吩咐道。 “噢,知道了。”寒生应道,退回到灶间看着他的药罐去了。 那坟地有些古怪呢,寒生望着药罐子里随着水温上升而不断翻来覆去的土狗,一些红丝丝的东西浮了上来,这是孑孓的尸体,它们是蚊子的幼虫。那长长的叹息声在哪儿听到过?难道是坟墓裂隙里传出来的,不对,死人又怎么可能发出叹息呢,死者的名字叫做沈菜花,可那声音明明是个男人…… “寒生,药煎好了没有?快点端来。”父亲的叫声打断了寒生的遐想。 寒生将药水沥到了碗里,小心翼翼的端进了屋里。 产妇下身已经满是出血点,皮肤下全是瘀肿,已经奄奄一息了。女人的丈夫双手抱着头,蹲在墙角下,不停的呜咽着。 朱医生扒开女人的嘴巴,寒生轻轻的吹凉勺中的药汤,满满的灌进去。一碗药喂完了,寒生退回到灶间,将药罐里的土狗渣滓泼到了院子外面。 《青囊经》啊,但愿救得了这个濒死的女人,寒生心中在默默的祈祷着。 须臾,朱医生惊奇的发现,产妇身上的青肿在逐渐的消褪…… 寒生站在院子里,仰脸遥望着夜空,繁星点点,银河朦胧,有流星划过天边,留下一截长长的尾巴。 当年,神医华佗大概也站在牢门口,望着天边的流星,以悲天怜人的心情,感叹自己人生壮志未酬的无奈。 “哇……”屋子里面传来了婴儿的初啼声。 这声音传到寒生的耳朵里如同仙乐一般,他跳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冲进屋里。 望着父亲如释重负的面庞,产妇丈夫欢喜泣极的模样,寒生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是个女孩。”父亲说。 产妇半倚在床头,正欣慰的抱着刚出世的婴儿,她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已是九死一生。 “谢谢朱医生,你救了她们母女啊。”那男人连连道谢,泪水也顾不得擦去。 “好险啊。”父亲坐在桌子旁边喝茶边对寒生说道。 寒生看见父亲开心的样子,自己心中也是十分的快活,《青囊经》,你真的没有辜负我啊。 “寒生,你笑什么?”父亲有些奇怪的望着寒生道。 “没什么,老爹,我突然感到,当一个医生救了濒死病人的时候,他的心里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乐感。”寒生由衷的感叹道。 “是啊,所以才叫‘悬壶济世’嘛,可惜你不用心的学,唉,我看咱们朱家祖传的医术到我这一辈儿也就算是完结啦。”父亲叹道。 不见得,没准儿青出于蓝胜于蓝呢,寒生心里想。 当夜,朱医生父子俩就宿在产妇的家中。朱医生连续劳累了两个昼夜,实在是疲倦了,上床后不久就已发出了鼾声。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寒生睁着眼睛,一点困意也没有。 今后,自己的命运将因《青囊经》而改变了。 第五章 清晨,主人家特意煮了白米饭,宰杀了一只鸡,非要请朱医生父子吃饭不可,实在推辞不过,父子俩也只有吃了饭再走。 朱医生最后为产妇把了脉,但觉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他点了点头,告诉说不碍事了,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婴儿在母亲怀里刚刚吃完了奶,似睡非睡的半睁着眼。 寒生望着那孩子,心里甜滋滋的,这可是自己救活的第一个小生命呢。 那婴儿睁开了眼睛,扭头朝寒生诡谲的一笑…… 寒生此刻已起身离开,因此并没有看到。 “我要去查看一下产妇晕倒的那处坟地。”朱医生吃饭的时候对男主人说道。 饭后,男主人带着他俩前往坟地,果然是经过竹林小路,不多时,来到了寒生昨晚来过的那片荒坟岗。 朱医生眯起眼睛扫视片刻,心下暗自吃惊。 “此地为‘白虎衔尸’大凶之所啊。”朱医生说道。 “老爹,什么是‘白虎衔尸’?”寒生见父亲讲起了风水,饶有兴趣的追问起来。 父亲手指着周围地形说道:“你看此地形势,东方青龙箕居嫉主,西边白虎蹲坐衔尸,四面低垂,八面交吹,明堂渐渍,草污臭秽,不祥之地啊。” 寒生手指着沈菜花的那座新坟问父亲:“老爹,你看这座墓好奇怪,石碑上只有人名,是否有些蹊跷?” 站在一旁的男主人插嘴道:“这坟里埋的是一个吊死的女人,夫家坚决不让其进祖坟,草草把她葬在了这儿。” “为什么不准进祖坟呢?”寒生问道。 那男主人叹了口气,讲述了一个凄惨的故事。 沈菜花是一个苦命的女人,皮净相貌也俊,梳两根乌黑的大辫子,没想到丈夫却是个废人,据说是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蛋蛋摔破了,所以无法生育。可是婚后一年下来,沈菜花竟然怀孕了,夫家严刑拷问,可那女人硬是不说奸夫是谁,双腿骨头都给打断了。 “那她怎么不上镇里告他们?”寒生气愤地说道。 “没用的,沈菜花娘家没人,夫家公公又是镇革委会主任,上哪儿告?只有一根绳上吊了,可惜肚子里的孩子了。”男主人惋惜道。 “怪不得,这沈菜花怨气难散啊。”朱医生叹了口气。 寒生问:“那个相好的男人呢,怎么不出来呢?应该敢做敢当嘛。” “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孬种是谁。”男主人鄙视道。 “老爹,阴气就是沈菜花的么?”寒生疑惑的望着父亲。 朱医生解释道:“不错,沈菜花怨气难消,一是肚子里的孩子胎死腹中,哪一个做母亲的不痛惜自己的骨肉呢?二是那个负心的汉子竟然始终无胆站出来承担责任,我想,她是伤透了心,万念俱灰才寻死的。” “我老婆……”男主人似乎觉察到什么,嘴里嗫嚅道。 朱医生点了点头,叹道:“可怜的女人,何必迁怒于他人呢?” 寒生耳边回响起了那一声长长的叹息,是他,是那个男人…… 寒生望着沈菜花的孤坟,那道深深的土壤裂隙仍在,可昨晚的那些土狗却一只也见不到了,他的心里很是感激这个不幸的女人,若不是及时在她的坟前捉到了那几只土狗,产妇同腹中婴儿就肯定活不成了。 “老爹,人死后的怨气对活着的人产生影响,应当是迷信吧。”寒生疑惑的问父亲。 父亲踌躇了片刻,说道:“中医讲求阴阳平衡,是说人体内具有阴阳两气,气凝于骨,人死骨未灭,在地下可以存在好多年。阳气昼出夜伏,阴气则夜出昼伏,因时辰而变。那沈菜花怨气太甚,阴阳错乱,阴气白昼逸出,这样很快就会被日光所伤,维持不长久的。” 寒生点点头,又问道:“这‘白虎衔尸’之地对沈菜花又有什么危害?” “贱砂地,很快尸骸气散、虫噬朽烂而无存,如有后人恐刑伤忤逆。”朱医生摇摇头叹道。 “我婆娘就是晕倒在沈菜花坟前那儿的。”男主人手指着,寒生顺着方向望过去,正好是那道地裂之所在。 “阴气侵入产妇目的何在?”寒生突然问道。 “过胎。”父亲说。 寒生心中一凛:“难道是……” “沈菜花怨气不忍自己的胎儿就这么夭折,恰恰机缘巧合有孕妇经过,便宁可散尽阴气也要过胎,这种情形中医称做‘鬼胎’。不过尽可放心,已经被我以药力驱除了。”父亲解释道。 “哦。”寒生心不在焉的应声道。 朱医生父子告别了那男主人,插近道翻山回家。 大黄狗老远的望见主人回来,高兴的摇头晃尾迎了出来。 寒生昨晚出门前已经藏好木匣和收妥曾祖遗骨,此刻告诉父亲已清点过遗骨,一根不少。父亲赞许了几句。 “昨天那个朱彪通知说,今天村上的人都去迁坟,我们什么时候去?”寒生商量道。 “嗯,今天日子马马虎虎,我们这就去吧。”父亲算计道。 寒生的母亲去世的早,葬在了爷爷奶奶的合葬墓旁,每个月的十五,寒生基本都会去坟前坐坐,上上香,说些思念的话。 父子俩备齐香烛纸钱,带好工具就出发了,天气晴朗,大黄狗也跟了来。 灵古洞前面的那片竹林里,村里的乡亲们也在掘坟,一团团的伊蚊围住了他们伺机叮人,秋后的蚊子毒的很,咬到了会肿起很大的包。 父亲特意背了药箱,万一哪个村民中了尸气好随时救治。 “遇到红色尸气呢?”寒生问。 父亲摇摇头。 寒生恭恭敬敬的在母亲坟前燃香烛烧纸钱和叩头,大黄狗静静的伏在一边,父亲的眼圈红了。 “老爹,咱家这坟地时你挑选的吗?”寒生站起身来。 “嗯,是你爷爷自己找到的,此地风水成局,名为‘虾须蟹眼’,你瞧,爷爷的墓为凸穴,中圆满而起,如蟹眼一样,外有蝉巽砂阴护,你母亲的墓为凹穴,其间如窝,好像虾须抱着般,外有牛角砂明护,是吉穴呢。”父亲微笑着说道。 寒生仔细瞧着,那地势果然如同父亲说的那样,一凸一凹的,甚是奇特。 “老爹,既是吉穴,对咱家又有什么好处呢?”寒生对风水术自幼便有着浓厚的兴趣,无奈父亲总是不愿意多讲。 “你将来会出人头地的。”父亲肯定的语气。 “唉,一介农民还能有啥出息。”寒生撅嘴儿道。 “蟹眼如同榜眼,你切不可妄自菲薄。”父亲严肃的说。 寒生心里颇不以为然。 “这儿还有更好的风水地吗?”他问。 父亲环顾的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有一处万年吉穴,称作‘太极晕’,可是不得了,要出皇帝的。” “在哪儿?”寒生兴奋的问道。 “嘘,轻点声音,小心让别人听了去。”父亲食指放到唇边告诫道。 朱医生点起了一支香烟,心想儿子既然有兴趣,自己就不妨多说点。 “寒生,听说过朱元璋‘活葬母’的故事么?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两军相持不下,刘伯温在江西见到一卧龙岗,以为山势盘旋如卧龙,而且于龙额处发现一太极晕。由于战争的需要,他力主朱元璋赶快营葬,以求速发压过陈友谅。可是朱家并无枯柩可以营葬,为此朱元璋整日里愁眉不展。这天,他双目失明的寡母,听见儿子在唉声叹气,以为前方战事失利,于是她劝儿子不要去争权夺利、争地争城,并说‘你们朱家祖坟上没有帝王之气’。朱元璋则告诉母亲说,陈友谅家祖坟葬的是双凤朝阳的大穴,是出帝王的,而我们朱家祖坟无法与他抗衡。现在卧龙岗有一盖过陈友谅的帝王大穴,只可惜朱家无枯柩可以营葬。瞎母听到这里,明白儿子的心思,便叫儿子前去营穴,次日寅时必可葬朱家的一个嫡亲祖先。朱元璋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照母亲的吩咐,把正穴挖好。到了寅时,瞎眼母亲让人搀扶着来了,穿戴整齐,摸索着走到墓穴里,直立不动,竟瞑目而逝。 其母是肉身下葬,并没有棺柩束缚,因此发得很快,不久鄱阳湖大战,朱元璋就彻底击垮了陈友谅,奠定了帝王的根基。实际上,陈友谅家祖上九代行善,朱元璋家祖上十代被人欺,若不是太极晕压过了双凤朝阳,朱元璋也不可能成为明朝的开国皇帝了。”朱医生说完,揿灭了烟头。 第六章 “哇,太极晕这么厉害啊。”寒生由衷地感叹道。 朱医生一面开始动手刨土,一面接着讲述太极晕的由来。 自然界有五种颜色的土壤,白垩土为金,青色土属木,黑土是水,红壤为火,黄土则属土。太极晕呈圆形,直径丈许,其内自然生成这五色土,非常罕见。而且晕内土中还孕育有五色土卵,俗称“土蛋”,蛋内中空,内里间或生有虫,形如蚕。 “真有这么奇怪的地方?”寒生似有不信。 “等抽空带你去长长见识。”父亲许诺道。 寒生接过锄头,替换父亲刨土。 “有人晕倒啦。”竹林内传来妇女的喊叫声。 朱医生忙抓起药箱朝竹林里跑去,寒生也扔下锄头跟随着去看。 村北头的李老二倒在了自家的祖坟前,在一旁声嘶力竭叫喊的是他的婆娘李二婶。 “小心,有黑气,带二婶去上风头。”父亲吩咐道。 寒生拉李二婶转到了上风头方向,见父亲打开药箱,取出药丸匆匆塞入李老二嘴里。 寒生脑袋外来歪去的仔细观察着,可还是看不到那黑色的尸气。 “眯起眼睛,尽量用眼角的余光,要不经意的一瞥。”父亲告诉寒生道。 寒生按照父亲所说的方法眯起了眼睛,来回的瞥来瞥去,终于有一两次看到了弥散在墓坑里淡淡的几团黑气。 “我看到啦!”他高兴得喊起来。 父亲微笑着望着寒生,轻轻扶起悠悠醒转的李老二,告诉他坟墓中有些污秽有毒的气体,要等尸气散尽再行敛骨。 午后不久,寒生爷爷奶奶和母亲的尸骨都已经盛殓到了布口袋里,填好墓坑后,大黄狗跑在前面,父子俩带着先人遗骨返回家中。 晚饭时,父亲又指点了些堪舆观气之法,这孩子学医不成,习风水之术倒是有些奇禀异赋呢,他想。 夜深了,西屋里的寒生仍在挑灯夜读,越看越是吃惊,《青囊经》上记载的方子真是匪夷所思,而且对某些疑难病症用药都是一贴即愈。三更时分,寒生终于通读了一遍,掩卷长叹,他清楚,自己此生真的要像当年华佗一样,悬壶济世,浪迹江湖了。经书木匣收好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吹熄了油灯,美美的进入了梦乡。 清晨,父亲咚咚敲响西屋的房门。 “今天给先人骨殖落葬,快起来。”父亲隔着门道。 寒生揉着眼睛爬起来,还在连连的哈欠。 早饭时,寒生小声的问父亲:“老爹,你是不是想把曾祖和爷爷他们的骨殖葬到太极晕那儿去?” “呸,亏你想得出来,咱家一世郎中,只想着解人以困,别无他求,若想荣华富贵,你曾祖早就进太极晕了。”父亲正色道。 “我可没那个意思,一世郎中倒也自在潇洒,我就想今生浪迹江湖,悬壶济世,解人以困。”寒生认真的说。 “唉,老爹明白你的心思,可是学医是要靠天赋的,否则就是一名庸医,会害死人的,你都二十岁了,却还是一事无成,我知道你不愿意种地,学医又无所成,本想教你青鸟堪与之术,可是现今社会又没人信这个,你总得有门子手艺啊。”父亲教诲道。 寒生低头不语,心想,现在什么也不说,早晚有一天会叫老爹大吃一惊的。 饭后,父子俩带妥物什,寒生背上先人们的遗骨,出村向南山深处走去,大黄狗蹦蹦跳跳的跑在了前面。 婺源地处浙皖赣交界,属黄山延伸下来的丘陵地带,婺水由西北蜿蜒流向东南,这里自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吴楚分源”之地。婺源山高水远,交通不便,历史上一直是中原地区的官宦士族躲避战乱、归隐自然的落脚之地。公元4世纪初的晋代、9世纪末的唐朝末年和12世纪的南宋年间,三次中原的大规模人口迁徙,在皖南山区开始形成了星罗棋布的村落,南山村就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偏僻小村庄。 沿着南山北麓前行,父亲站在一座高岗上,手指着西北方向。 “风水术,古时候称作‘地理堪舆’,仰观天象,俯察山川水利,觅龙点穴,宋代风水大宗师赖布衣曾来过南山,就住在我们朱家祖先的家中。有天晚上,赖布衣与祖先月下对酌,说出了一个秘密。”父亲双眸眺望远方,仿佛回到了八百年前的宋代。 “什么秘密?”寒生追问道。 “太极晕。”父亲深沉道。 “老爹,快说呀。”寒生催促着。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赖布衣说,据他观察,黄山一阳一阴两条龙脉各向西北东南而来,阳龙直冲西北鄱阳湖而去,阴龙则蜿蜒东南至此地,是为潜龙。黄山为其老祖山,大鄣山为其少祖山,南山为祖山,此地西瞻彭蠡、北眺白岳,东瞩长江,南觑湖广,云聚雾敛,气势磅礴,龙、砂、穴、水浑然天成,其行走江南数十州县,未见此风水绝佳之地。那赖布衣一生纵横江湖,善点怪穴,此番觅龙踏穴,竟于阴龙口处发现一万年吉穴――太极晕。当时月明星朗,趁着酒兴,赖布衣遂带着祖先夜上南山观穴。 此地必出一代帝王,赖布衣言之凿凿。”父亲叙述道。 “那当年朱元璋母亲所葬之地莫非就是那条阳龙?”寒生推测道。 “不错,正是那条阳龙,出了大明一代帝王。”父亲答道。 “难道两处都有太极晕?”寒生疑惑着说道。 “赖布衣说这是阴阳双晕,我想刘伯温发现的是阳晕,这里的是阴晕,那赖布衣曾经告诉祖先,潜龙阴晕的能量远远超过阴晕。”父亲解释说。 寒生想,自然界的奥秘真的是太多了。 “走吧。”父亲继续沿山间小路前行。 南山背的山坳处,父亲停步放下了肩背的工具和物品。 “就葬在这里吧。”父亲说道。 “这里?”寒生放下布口袋,四下里观察一番。 “这里是龙脊凹陷处,藏风聚气,中吉之地,反正我们也不想大富大贵,沾点龙气,后世衣食无忧也就算了。”父亲坦然道。 “太极晕在哪儿?”寒生问道。 “安葬好了遗骨再带你去看。”父亲说着开始刨起土来。 天气晴朗,金色的阳光洒在山峦间,紫气霭霭,婺水如同一条腰带蜿蜒于丘陵间,远处的徽式农舍,白墙布瓦、小桥流水,一片静谧。 两个时辰过去了,父子俩浑身是汗,终于挖好了三个墓穴。父亲自背篓里拿出三只空瓦坛,与寒生一道将曾祖、爷爷奶奶和母亲的遗骨分别放入三只坛子,扣好坛盖,再轻轻按辈份年长在东的顺序依次放在了三个穴里。 祭奠烧纸钱的时候,寒生哭了。 父亲打开一瓶烧酒,浇在了穴前,眼眶也是红红的,他什么也没说,就铲下了第一锨土。 一切都结束了,天边飘来几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大地骤然间黯淡了不少。 “走吧,孩子,该是带你去看太极晕的时候了。”父亲说道。 父亲在前面带路,寒生背起背篓跟随在后面,父子俩沿着南山脊而行。 走着走着,寒生突然眼睛一亮,竟然呆怔在了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见目及之处的丘陵虽高矮参差不齐,但南山仿佛就是一个中心点,东南西方的丘陵呈辐射状布局,而且均垂头朝向南山,回首望去北方天际处,巍峨的黄山一路层峦叠翠如波浪般降下,紫气霭霭,生气聚合。 “看到了吧,三面拱拜,八方朝贡,单此山势足已显出帝王之气了。”父亲感慨道。 “可南山尾部是一平坝,像是中断了山势。”寒生皱皱眉头。 “千里来龙,在快结穴时,先束气过峡,忽然耸起山体,准备结穴,此段山龙形势称做‘潜龙过峡’,我俩站着的脚下,正是潜龙的龙头。”父亲解释道。 “那太极晕呢?”寒生低头扫视着地面。 “阳龙穴结于眉上,阴龙穴结于唇下,跟我来。”父亲说罢继续前行,山道斜下山去且越来越狭窄,他俩最后钻过一片灌木丛,攀下了龙头。 “咦,这不是灵古洞吗?”寒生惊奇的发现原来已到灵古洞口了。 父亲微笑着点点头,看看四下无人,便以洞口为基准,步量出约三丈,再左行十五步,此处长满了灌木。他向寒生招招手,弯下腰一头钻进了灌木丛中。 寒生放下背篓,也跟了进去。 灌木中央有两米多见方的一块空地,父亲用锄头铲去些草皮,裸露出下面的土壤。 土壤表面上可以看见白青黑红黄五种色泽的土质圆环,层各一色,浓淡浅深,璀璨夺目,有如日晕般。 “真的是太美了。”寒生喃喃说道。 父亲又继续刨了几锄头,抠出来一只拳头般大小青色的土蛋来,递给了寒生:“这就是土卵,青色五行属木,称为木卵。” 寒生接过木卵,托于掌心,掂了掂分量不重,真的是空心的。 父亲将铲下的草皮又重新覆盖到土壤上,用脚踩实,说道:“免得被人发现。” 寒生摸着手中的木卵,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青囊经》中也提到了这五行土卵。 第七章 回家的路上,见竹林里零落着数处新土,这是村民们迁坟后留下的,寒生望了望,李老二家祖坟也已经迁走了。 “嘎……”头顶上一声怪叫,寒生望去,却是一只怒气冲冲的大乌鸦,红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这只乌鸦脑瓜顶上生有一撮白色的羽毛。 “这几天村民们惊扰了乌鸦,所以它们很气忿。”父亲解释说。 “自古乌鸦与坟墓为伍,如今无坟可依,乌鸦自是寡然无味了。”竹林那边有人朗朗笑道,操岭南口音。 林中小道上走来两个人,其中那个身着中山装的矮胖子,朱医生是认得的,他是此地南山镇的革委会主任孟祝祺。 刚才说话之人是个五十余岁,西装革履的外乡人,骨骼清奇,眼角入鬓,鹰鼻橘皮,两道垂眉如帚,其话音高昂处清越,低沉时如鼠嚼,话终有余音。 朱医生大惊,此人五行怪异,必是有来头之人。 “是南山的朱医生吧。”矮胖子孟主任话不多,表情也不甚丰富,总是板着面孔。 “他是这个村子的赤脚医生,祖居南山村。”孟主任向那人耳语着。 “赤脚医生?”那人似有不解。 “就是江湖郎中。”孟主任解释道。 那人点点头,目光炯炯,扫过朱医生,盯在了寒生的脸上。 “婺源此地真是人杰地灵啊,小兄弟,可知婺字怎解?”那人微微一笑对寒生说道。 寒生摇了摇头,他从未想到这方面去。 那人又是一笑,说道:“婺者,文矛女,此地出产文武才俊和美女啊,我看小兄弟气宇不凡,若假以时日,将来必是金榜题名才俊之士。” “同志,让你见笑了,这是犬子寒生。”朱医生见此人夸奖自己的儿子,心中却是增添了几分好感。 “这是县里请来的香港著名风水大师吴道明先生。”孟主任不无自豪地介绍道。 “过奖了,我不过是一名青鸟学者而已,婺源才是高人隐士藏龙卧虎之地呢。”那人谦虚说道。 “孟主任,吴先生,你们有事忙着,我们先行一步了。”朱医生告辞,和寒生离去。 “慢,这位小兄弟手中的土卵可否借我一观。”那吴道明在身后突然冷冷说道。 寒生看见父亲身体一震,慢慢转过身来,脸上面无表情,眼神中隐约透出一丝不安,寒生从来都未见过父亲如此严肃。 听得父亲平静的说道:“吴先生,你说什么土卵?” 吴道明嘿嘿一笑,说道:“小兄弟手中的不就是太极土卵么?从何处得来,我愿出高价收购。” “我们不懂得什么土不土卵的,小孩子的随身玩物而已,已经有好些年了。”父亲依旧平静的说着。 吴道明上前一步,盯着寒生手中的土卵,柔声道:“小兄弟,你告诉我这东西从何而来,我愿意出两百元钱。” 两百元!这可是自己和父亲半年的生活费啊,不行,父亲既然不肯讲明,就是不想让外人探知太极晕的所在地点,自己也不能说。 “这是小时候赶集买来的。”寒生回答说。 “哦,是这样,让我看看总可以吧?”吴道明说道。 寒生不情愿的递过去,吴道明一把抓了过去。 “朱医生,此卵土壤潮气仍在,断然不会是年久之物,我说的不错吧。”吴道明揶揄道。 “吴大师,这个土蛋蛋有什么稀奇?值得您这么看重。”孟主任不屑一顾的说道。 吴道明哈哈一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土蛋蛋,此物名为太极卵,其色青,是为木卵,乃太极晕所生。” “太极晕!我们不是正要……”孟主任脸色骤变。 “正是,所以我才要问清楚此卵的来历。”吴道明使了个眼色插嘴道。 孟主任转过脸严肃地对朱医生说道:“你这个蛋蛋是从哪儿弄来的?快说,凡地下的东西都属于国家所有,你不会对政府撒谎吧?” 父亲涨红了脸,寒生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颤动着。 “是我把它埋在土里的。”寒生突然说道。 “你埋它在土里做什么?”孟主任恶狠狠的盯住了寒生。 “这是小时候爷爷领我赶集时给我买的,后来我大了,不想再玩了,就埋在了爷爷的坟前,这次迁坟我又把它挖出来了,这是爷爷的纪念品,我是不会卖的,”寒生义正严辞的说着,随手抢过土卵,转向父亲说道,“老爹,我们走吧。” 眼看着朱医生父子俩从容离去,吴道明直皱眉头。 “放心,我定会让那赤脚郎中说出来的。”孟主任面色阴沉的笑了。 回到家中,父亲闷闷不乐。 “老爹,那个香港来的大师好像还挺懂的,也不知大老远的跑到我们这个小山村来干啥?”寒生问父亲。 父亲想了想,口气严肃的叮嘱道:“这人可是不一般呢,你看他骨骼清奇,音质清越,眼角入鬓,鼻高带钩,应是世外奇人。可是,鹰鼻动则食人,眉如帚者赴法场,此面相又实属不吉,总之,要小心提防此人。” 寒生劝道:“老爹,我们不过是乡村医生而已,跟他们也不搭界,怎么也坏不到我们头上来。” 父亲看着寒生,叹道:“前两天镇上要求我们搬迁灵古洞前面的祖坟,今天就看见孟主任和这位风水大师,我看这里面事有蹊跷。” “你是说搬迁祖坟的事跟他们有关?”寒生猜测道。 父亲点点头。 “那他们的意图就是冲着……”寒生感到似乎有些明白了。 “太极晕。他们是奔着太极晕而来。”父亲肯定道。 “老爹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寒生说道。 “他们找太极晕干什么呢?”父亲自言自语道。 晚上,寒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取出木匣里的那把青色的尺子把玩。 寒生认得,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尺子,而是一把丁兰尺,也称阴阳尺,约有三十几公分长,上面有十个格子,刻有丁、害、旺、苦、义、官、死、兴、失、财十个字,每个格子下又分四个小格,也刻有一些富贵、离乡、孤寡等好多小字。 以前在翻箱底时曾看到过父亲有一把这样的尺子,父亲告诉他说这是建造阴宅和祖先牌位定吉凶用的,是迷信。 寒生感兴趣的是这把尺子的材质,暗青色,托在手中凉凉的,而且份量奇重。小时候曾听爷爷说过,世上最难得的是阴沉木,就是青色的,而且非常重,是在地下或水底埋藏万年形成的,异常珍贵。 这把尺子一定就是阴沉木的,他断定。 第八章 清晨,父亲早早起来做好了稀饭,招呼寒生起床,说今天赶婺源县城大集,要去买些中药材回来。 寒生一骨碌爬起来,从小就喜欢赶集,集市上热闹非凡,每次都会使他流连忘返,何况又是县城大集呢。 此去县城七十里,须到南山镇乘车,因此父子俩胡乱扒拉几口就匆匆出发了。 晚秋的早上有些凉意,道旁的野草上挂满了露珠,林子里的鸟儿聒噪不已,寒生认得那黑色羽毛的是本地的一种鹩哥。 南山镇去往县城的人不少,父子俩奋力挤上了车。 老旧的公共汽车喷着黑烟,在砂石路面上颠簸着。车上都是上县城赶集的农民,车厢里塞满了辣椒串、山菜干和红苕粉,还有两只芦花鸡偶尔“咯咯”叫了几声,被主人家劈头打了两巴掌。 车上的人中有认得朱医生的,尊敬的打着招呼,大家随即安静了许多,都对朱医生父子俩报以微笑。 一辆北京212型吉普车鸣着喇叭窜了过去,尾后留下一大团尘土。 寒生看清楚了,吉普车中坐着的是孟主任和那位香港来的大师吴道明。 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了县城。 集市位于城西,老远就已望见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到底还是县城大集,自是村镇集不可比的。 “去玩吧,中午赶到冯家面馆,我们在那里吃面。”父亲微笑说道。 寒生应了一声就已经不见人了。 朱医生苦笑一下,唉,还是个孩子。 他转身来到了集市边上的中药材摊档,与摊主打起了招呼。朱医生是熟人,随便唠起了家常。中午之前,他已经买了些清热凉血的地黄、玄参、墓回头和补血的当归、白芍等中草药材,堆满了一背篓。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告辞离开了集市,前去冯家面馆。 朱医生坐在冯家面馆门外的木凳上歇息,一面等着寒生。 寒生离开了父亲后,到处闲逛,不经意间,发现前面围着一帮人,走近前一看,见一身穿破旧蓝花布褂的小姑娘跪在地上,身后躺着一个头发斑白、全身缩紧成一团,奄奄一息的老大娘,围观的人们无不啧啧叹息。 小姑娘的面前的地上平铺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求医,娘得怪病,有人治好,以身相报。 “小姑娘,你娘得的是什么病?”人群中有人出声问道。 “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啦?”还有人问道。 那女孩抬起头来,人群中一阵嘘声,但见女孩眉骨突兀,眼窝深陷,小眼如豆,塌鼻大嘴,满脸雀斑,竟然是奇丑无比…… 寒生乍见也是吓了一跳,心想世间竟然还有如此丑陋的女子,正寻思着,听见那女孩开始说话了。 “我叫兰儿,今年十六岁,我娘去年腊月里得这怪病,至今不到一年,病情越来越重,全身就像被冰封住,僵硬不能动,缩成一团,曾去医院看过,都说此病不能治,让准备后事。兰儿跪求各位大爷大伯,或有一线生机,做牛做马心甘情愿。” 寒生闻之又是一惊,那声音嘶哑如蛙吼,耳膜竟生生刺痛。 “小姑娘,此病好像叫作‘渐冻人’,除非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否则根本无法可治,还是早些料理后事吧。”旁边摆摊卖狗皮膏药的白须老者说道。 “呜……”兰儿闻言哭了出来,泪水滴落到了纸书上,竟然呈淡红色。 “泣血症。”寒生脱口而出。 “咦,这小伙子竟然知道‘泣血症’,这也是古之绝症,你是学医的么?”那老者惊奇的说道。 寒生脸一红,点了下头。 “可惜人世间的医生医术在高,也难治此症啊。”老者叹道。 “可治。”寒生小声说道,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什么,你说能治?”老者的耳朵倒是灵光。 寒生“嗯”了声。 “小伙子,别胡说了,你知道这病是如何得的吗?”那老者不屑的眼神。 寒生摇摇头:“不知道。” “哼,病因都不知道,如何来治?现在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老者愠怒道。 “这位大哥,你能医治我娘?”兰儿疑惑的看着寒生。 寒生肯定的目光。 “若治好我娘,我愿意嫁给你。”兰儿坚定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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