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云不雨_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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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拎起电话，高玟说：“周秘书打电话来和我夸你……” 辛悦淡淡说：“这是我应该做的。”高玟重视的人，自己于情于理要比高玟更重视。高玟道：“特维的电话……你怎么弄了？” “我把记录给您拿过来。” “不急这一会儿，我饿死了，走，一块吃饭去……” 辛悦上了高玟的车，天在黑色的玻璃膜后显得有些沉，车厢里低低地响着曲子，辛悦全神贯注地在心里翻译歌曲的词句。不明白何以彼国清淡的浪漫到了国文里就变得矫情起来。早几日堆砌的亲昵，因为晨早一场无情的责备骤然冷了。高玟察觉，但她严待下属惯了，这种内疚来的很陌生，从现实处理似乎应该道歉，她没可能道歉。高玟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辛悦察言观色，也知借台就下，不宜推辞，“我？都可以，看高总吧。谢谢高总。” “辛悦，你在工作中，会不会偶尔有倦怠？好比说……突然间，什么也不想做了……” “这……还不到我选择。” 高玟说：“我就有……最近越来越严重。不想上班，什么都不想做……” “高总要是觉得累……可以让自己放松一下，度个假什么的……” “别总是总啊总地，不工作时，叫我高玟。” “不行——”这种叫法造次极了，更不能让人听见。 “那叫我——玟？” 辛悦讪笑，“那更不行了。” “你对别人呢？也都这么客气？” 辛悦心里砰地一跳，不由地有些恍恍惚惚地。 “高玟、玟、玟姐，你选一个吧……” 辛悦笑着摇头。高玟却也不穷追，辛悦态度回温许多，二人打开了话匣子。车停在一家越南菜餐厅外。二人下了车，高玟道：“咦？撞见熟人了？” 一部深蓝色的商务车泊靠在高玟左侧，车牌号正是通达的。不及辛悦细思，也不等咨客带引，高玟已径直迈入餐厅。辛悦随在身后暗忖不好，再没有这样巧的事。迎头赶见市场部总监助理秦意从包房钻出来，看到高玟，定了一定，笑起来高声招呼道：“高总——” 高玟拧眉笑道：“哟，秦意！一大群人偷偷搁这儿吃饭也不叫我？” 秦意迎上前，满面堆笑，“哪儿啊，今儿是助理专席！丁总流水席请到我们几个了……诶，这不是辛悦吗？不是说你不舒服不来？好啦！？高总就是脸大，我们这些人请不动辛助总呢！”一面笑，一面拉住了辛悦的手。辛悦极不好意思，红着脸讷讷地说：“没有，不是。” 没有拒绝的余地，被秦意连拖带拉请进包房，在座看见来人，机灵宛若退化了一截。丁贤瞥过辛悦，站起微微笑道：“高总大驾，稀客稀客。来这边坐。” 群人这才纷纷站起让座，高玟道：“不坐了！我和小悦单独吃。我看你们在，进来打个招呼！” 辛悦情知这般也坐不住，忙补充道：“哦，是的，我还有工作要和高总汇报。你们吃。”不敢瞧丁贤，虚着视线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辛悦随着高玟出门，脊背都能看见一片视线，尤其是雪莉的笑。 “近年的越南菜尤其朝着法餐发展，卖相耐看的很。往年在那边转过，没什么好玩，小吃倒是新鲜，虾饼什么的得尝尝。”高玟举筷为辛悦添菜，辛悦双手举碗接了。高玟一路说着自己往年的见闻，空气稀薄努普瑟峰巅的日出、尼派尔灾后重建的荒凉、意大利富内斯乡村的苍寂、一下十几日的日本梅雨天，独自在山鹿灯笼祭迷路…… 辛悦仿佛跟着背包的高玟将大千世界转了个遍，看见同陌生队友一同征服努普瑟峰，站在峰巅握膝喘息大笑的高玟；抱着孤儿和他们聊天讲故事的高玟；攥着野花独自漫步在富内斯乡村的高玟；更甚是举伞茫然在人海的高玟……高傲强势的背后，是被收藏起来的敏感与温柔。辛悦体会出，高玟今日的倾吐欲尤其强烈，心情有些低落。辛悦不知如何规劝落辞，安静地聆听着。外面天低欲雨，一阵狂风经过，草木行人像未干的油画被孩子的巴掌横腻了一把，抑郁的黑色种子从柏油马路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由深至浅的花。小孩子惊叫着，抓着玩偶飞快地跑…… 辛悦猛站起来，说：“高总，你等等……” 凡兰的大雨说来便至，世界顷刻淹没在恼人的噪点中。人人都在寻躲避……高玟讶异看着辛悦顶着几乎湿透的衣衫跑进餐厅，怀里掏出一只红色的狐狸玩偶道：“高总，送你。” 高玟捏着筷子，瞪着眼问：“你干嘛？你跑出去就弄这个？” 辛悦傻笑说：“没有，我看那晚……你好像很喜欢。” 高玟咬着筷头，迟迟问：“你和那小男孩多少钱买的？” “不贵。十块。”扎起两指，在高玟的目光中，又缩回一指。那小孩儿说好不容易夹的，没有二十不肯卖。高玟哧笑道：“蠢死了！这东西成本就几毛。” 辛悦的笑干在脸上，高玟举手一把夺过道：“这是我收的最便宜的礼物了。” 辛悦握手笑道：“最重要是喜欢。千金难买心头好。” 高玟想想，低头一笑，从包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正的淡蓝色手帕，“擦擦。” 辛悦接过手帕，银丝绲边，棉麻质地，边角绣着一个MK。迟疑说：“定制的——我还是用纸巾吧。” “用什么纸巾，擦一脸屑，送你了。” 辛悦渐渐摸出了高玟的性子，不再多拒绝，就着原本的折痕，轻轻拭了拭头发上的水珠，收在包里。方才不觉，一时热气散了，衣衫又湿又凉粘在身上分外不好受。冲动，没想到雨下的这样急。耐着不适不敢显露，低头起筷吃了几口菜，高玟说走开片刻，回到桌前，提了包道：“走。” 辛悦抬头问：“还有两道……不吃了？” 高玟说：“你会做饭吗？” …… 丁贤一餐饭吃的如鲠在喉，频频看表，也才过了三十分钟。借着洗手，转出包间，大厅里扫了几圈不见辛悦，拉住一个服务生问：“刚才从岘港间出来的两名客人呢？” 服务生本不在这区并不知晓，兼又有些呆无见识。被丁贤气场一压，愈发紧张得口齿不清晰，絮絮叨叨说不清话。丁贤登时烦躁不堪，眉头戾气一闪，撂下脸道：“你怎么弄的？叫你经理来。” 服务生委委屈屈唤来经理，经理大致一问，道：“走了，饭没吃完就走了。” 丁贤积下一肚子闷气，熬过一餐饭，回到办公楼，辛悦和高玟犹自未归。一把带上门，甩包在沙发上，开了手机查辛悦行踪，显示与通达背向而行。过了将近四十分钟，停在了辛悦家的小区。丁贤叠腿架在办公桌抽烟，等到下午上班时，已可以确认高玟去了辛悦家中。丁贤心想：“怎么着，和我好不成，改了目标？高玟一个钢铁直女，你能掰弯咯我特么跟你姓！”复一想，坐立不安觉得辛悦嘴甜又会装，不见得高玟不会上那种当，越想越生气。费雪敲门道：“丁总，您在3点30分有个市场营销战略方案技术交流会，在宝珠区的凡兰会展中心。” 丁贤不耐烦，“让董润芝去！” 董润芝是市场总监，虽说赴会无可厚非，但“营销战略”明摆是CMO的职责。外面静了片刻，“您上次特别嘱咐我，叫我提醒您好歹去一次的……” 丁贤冷静了一冷静，喊进来，费雪扭开门，丁贤伏在电脑前不抬头问：“有法国公司吗？” “有的。布迪格乐的基能（gainer）、图隆的魔盒公司。” “你看哪个行政会法语，安排她去先做记录。” “行政……只有翻译……唐少如病假。现如今，除了高总的辛助理，会法语的多数在销售部……” “你看着安排。” 费雪应好，从办公室给辛悦致电。 …… 辛悦对造作一碗面条各角度拍照的高玟说：“高总……快吃吧，你不是饿了么？放一放，泡发了就不好吃了。”这个时间点家人在康复中心做复健。辛悦临急没有准备，凑合给高玟煮了一碗面，她吃了一口，就开始拍照。高玟应着好，手上依故如我。辛悦看看表，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她怕耽误，换了一身衣裳，头发也没处理，只随意一扎。盘算早知高玟不着急，自己还来得及洗一个头。手机响起来，来电是丁贤助理办公室。辛悦谨慎接起来，对面费雪说：“辛悦，你和高总在外面吗？” “是的，马上就回去。”辛悦猜丁贤想必多少有些不快意，低低地说。 “哦，这样的，3点30在宝珠区凡兰会展中心有个市场营销战略方案技术交流会，有两家法国公司，你去一下，做个记录。丁总稍后到。” 辛悦觉得为难，应承也不是，不应更不是。转开一边避过了高玟问：“我？高总知道吗？” 费雪道：“这种事，没必要再走一次高总吧，高总事情那么繁忙。”辛悦被这软软一口钉子碰了一个哑口无言，对方又柔声道：“况且了，能处理的，尽量控制在咱们下面就消灭了，别弄到上面去，让两个leader费心，你说是吧？” 辛悦思量，诚然此事再过问一遍是尖锐化了高玟和丁贤的矛盾。弄不好，还罪自己一个办事不周。笑道：“你说的是，我糊涂了。我准备准备，就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女人是多面的，女人是可爱的。 26、第二十六章高玟坚持送辛悦来到凡兰会展中心, 问辛悦什么时候有个技术交流会的安排。辛悦省略了会议前半部分名称，打哈哈说：“安排的早了，正好趁机看看手头资料有没有需要更补完善的。今天要紧的工作基本处理完了, 高总如果有事, 给我发信息吧。” 高玟下午没什么事, 约了易应延吃饭。对易应延还爱, 强咬着牙做朋友。期待旧情复燃，又单方面地看透无望。身边追求者不乏精英，她都看不上, 日子久了, 身边的人也知难而退。个人的人际圈子是不论高低, 固定大小的，一阶层一个圈，认识的人纵多, 其实可选择的有限，大都跳不出去。何况自从易应延以后，每个男人她都觉得虚伪。会场内PPT已准备就绪, 基本可谓CMO论坛，内容是围绕着“公司战略的核心”作为讨论话题展开的。各国各公司的CMO们多就“数字化广告的投放”“活动”“推广”“公关战术”等商业战略进行演说。辛悦听得似是而非, 感到重点落在了“方案”而非“建设技术”。开了电脑, 将手机调节静音，朋友圈多了一条通知。辛悦点开, 适才点赞高玟po出的那条“朴素的午餐”下方赫然多出一条丁贤的点赞。辛悦从脖根僵到尾龙骨，咬着下嘴唇暗骂自己蠢。坐了片刻，深感此会和自己工作的干系相去甚远，正有些昏昏欲睡时，上方主持人道：“现在有请通达大中华区CMO、凡兰部代理总裁, 丁贤丁女士作为行业代表为大家讲两句。” 辛悦指上一重，屏幕长出一串字符。慌抬起眼去看那个走上台的人，挺拔的身形，过人的衣品，国内不乏女总，在实力和外形上走跷板。那人接过麦克风，一手按住了心口，合宜微躬了一躬身。落落大方倚在演讲台前，笑意盎然道：“我就不再次自我介绍了，也没有准备念稿。随口说两句，权作抛砖引玉……” 丁贤望着下方，一歪头，略带俏皮地说：“哇噢，我看见很多老朋友在。以下的话说完，恐怕就得友尽了。”人群一阵低笑。响过一片鼓励的掌声后，人们始渐凝神注视台前双目炯然巧笑倩兮的女子。她说：“在座的，多是各行各业内的核心人物，CEO、CMO……方才的大家提出的‘方案’我认为完全没有问题，但没有问题，不代表不是老生常谈。我想说的是——”顿了两秒，敛起笑容，丁贤道：“如果我们持续视现象为本质，那么，CMO被CGO取代，是迟早的事。” 这句话说得语不惊人死不休。宛若人群中投下一颗重磅雷子“嗙”地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