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囡囡,你可知我在那个时代,原也是有家人、有朋友、有事业,却为何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几十载?” “陆修远永远不会知道,这世上能困住我的,从来都不是高高的围墙。” 娘亲不希望让我明白的道理,我终究还是感同身受了。 我们都赌错了人,错付了人生。 可人恒过,然后能改,只要想改过,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我的呼吸越来越缓,心脏的节拍越来越慢,直到终于不跳了。 也算还了这么些年,我见程胤时,它多跳的那些拍。 … 翌日,晨光熹微。 有小厮惊慌失措地闯进揽月阁禀报。 “将军!将军不好了……” 程胤宿醉未醒,这才惊觉从温柔乡中醒来,揉了揉眉心,任由柳闻絮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他不满地斥道,“何事惊慌?” 小厮面露难色,“夫人大概是病了,晨起有丫鬟发现不对劲,赶紧去请了郎中,可、可还是晚了一步……” 程胤眉头紧皱,披衣起身。 “夫人又在耍什么新把戏?” “回禀将军,夫人,夫人她已经没了气息……” “将军!” 柳闻絮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她看到,程胤的身形猛然晃动了一下,险些就摔倒在地。 他暴躁地一脚踹开了小厮。 “一派胡言,给我滚开!” 当他只着中衣,墨发披散,赤着脚赶到我房中时。 我已经静静地躺在雕花梨木床上,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直到郎中和下人们纷纷跪地哀嚎,程胤才疾步上前,哂笑着探上了我的鼻息。 “阿鸢,我已经过来陪你了,别闹了。” 然而,我没有一丝气息,脉搏全无,浑身冰冷,亦不再有任何回应。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冻住。 郎中战战兢兢对程胤禀告: “将军有所不知,夫人为您忧思过度,应是早已患有心疾,不肯告诉您,此番不知受到什么刺激,昨夜才急火攻心……已经殁了!” 他原本站定的身形晃了晃,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柳闻絮也匆匆赶了过来,衣带尚未系紧,脖颈上还带着昨夜的暧昧粉痕。 见到我的模样,她也惊了。 程胤垂眸,攥紧了拳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额间掉下来一滴温热。 我突然意识到,程胤竟然哭了。 对一个已经不爱的人死了,也会这么伤心吗? 他嗓音沙哑,喃喃地唤我,“阿鸢……”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让你服软而已,并不是故意欺骗你。” 一旁的柳闻絮连忙上去搀扶他。 “将军,人死不能复生啊,你要节哀顺变。” “节什么哀?阿鸢她那么健康,明明前些时日还在跟我闹脾气,她怎么可能会死!” 下一瞬,他颤抖着将手伸向我,竟要将我从床上抱起来。 柳闻絮连忙拦在他身前,“尸身不吉,为了将军身体安康,还是不要触碰了,早些让夫人入土为安才是。” 程胤突然怒极,愤愤地甩开了柳闻絮的手,直接抱起我。 直到发觉我的身体已经僵硬,甚至难以再被他揽入怀中,程胤崩溃了。 终于相信了我已经死去多时的事实。 “将、将军……” 柳闻絮脸上挂了几滴泪珠,期期艾艾地想去安抚他。 不料却被程胤猛然一巴掌甩了出去。 “若不是因为你,阿鸢怎么会与我赌气,本将军再也不想看到你!” 习武之人力道深厚,柳闻絮嘴角登时被打出了血,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她忽而泫然欲泣,“将军,你竟然打我?” “这几年,我无名无分为你诞育长子,被你孤零零扔在京郊别院,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你可知妾身是怎么过的吗?” “人人都道我不知廉耻,与人无媒苟合,我只能自扫门前雪,因为我信你,一定会将我接回来。” 我心中默默良久,原来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柳闻絮六岁时就被人牙子四处倒卖,最后伺候在程家老太太身边,凭借着聪敏机慧,才被老太太看重,送到程胤身边当了通房。 原以为可以从此摆脱奴籍,扶摇直上。 可是程胤却对她说: “我与夫人伉俪情深,不可能再容下第三个人存在,我会拨几个人伺候你们,不会亏待,绝口不可对人提及是我的外室。” 他所谓的不会亏待,无非就是给吃给喝,可程祈安一日不认祖归宗,她就永远要受人诟病。 程胤于公,征战沙场,英武无二。 可于情,他当真谁也肩负不起。 程胤没有理会她的歇斯底里,而是颤抖着在我枕边摸到一封遗书。 他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默默打开。 遗书里写,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程胤,和你相知一场,我并不后悔。 但你不太了解我的性子,我这个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既然你背弃了昔日诺言,又不肯与我和离,我无法终身困囿于痛苦之中。 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祈求自由。 我一直怕热,不要将我火葬,我希望按家乡的悬棺安葬法,葬在京郊的风水宝地。 就在我们曾经避暑旅居过的山上,这是我唯一所愿。 你有续弦,有子嗣,该当是你顺心遂意的人生了。 以后,愿郎君康健,而我们岁岁年年永不相见。 程胤看完了我的遗书。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只留下他紊乱的呼吸声。 良久,他自嘲地落泪。 “原来,你宁愿以死追寻自由,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是我害死了你。” 他眼眸猩红,踉踉跄跄了几步,猛然吐出一口心头血。他是年少勃发的少年将军,如朗日入怀,从没有如此失态过。 那本是从来不会出现在程胤身上的词,失魂落魄,万念俱灰。 一片混乱中,最终,程胤被人手忙脚乱地拉走了。 我的棺材被封棺,抬去山崖上安葬。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逐渐恢复了呼吸。 因为是悬棺,我用发簪里藏匿的机关撬开后,走出棺木,外面是万丈深渊。 还好我自小被娘亲训练过防身术,身手矫健,顺利沿着山崖逃之夭夭。 我乔装打扮,偷偷潜入了陆府。 对于曾经的家中,我熟悉万分,因此并没有被人发觉。 爹爹已经和赵姨娘游玩回来了。 没有人觉得他有错,他自己亦是如此认为。 堂堂尚书令,纳个侧室进门,这只不过是一件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小事。 全然忘了,他曾经当着众人对娘亲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他们互相执笔的合婚庚帖,至今仍被娘亲端正地摆在书房的桌案上。 “百世芝兰,永结为好,纵百转千回,此情也当海枯石烂,无穷无已。” 直到他发现娘亲决绝自焚的那一刻,瞬间滞住了。 过了许久,爹爹才反应过来,抱着娘亲烧焦的尸身,哭得肝肠寸断。 他慌慌张张请来仵作验明正身,的确是娘亲本人。 未能完全烧焦的右手上还有一颗熟悉的痣。 爹爹颤抖着触碰上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终于崩溃了。 “唤云,我们都已经相互扶持过来这么多年,不过是个妾室,你何至于此?” 爹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一句诺言,他已经守了半辈子,一朝走神,娘亲竟真的如此决绝。 更是想不起来,娘亲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的眼圈不禁红了。 娘亲纵火时,连家中银票也搜罗起来,能随身带走的给了我,不能带走的全都给烧干净。 理由是,不能便宜了负心汉和小三。 唯有一双玉鞋不曾被烧毁。 丝绸层层密织的鞋面,鞋底是白玉所制,里面放满了各种香料。鞋面上还坠着一颗金镂花的铃铛。 我认了出来,是记忆里童年时,爹爹某一年送给娘亲的生辰礼物。 爹爹说,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唤云超凡脱俗,步步生香,与这玉鞋最是相配。” 我心头一紧,原来娘亲自焚之前,或许看到这双玉鞋,觉得不忍。 是而脱下了它,只穿了贴身的素衣,质本洁来还洁去。 没想到大火无情,偏偏这双鞋被埋在了箱奁下,逃过一劫。 府上一团乱,我趁机悄悄离开。 娘亲死后,府上银两不足,爹爹赎那花魁又用了两年的俸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听闻那花魁锦瑟后来嫌贫爱富,弃他而去,转而投奔了一富商之子。 爹爹为谋生计,只好四处亲自奔赴公差。 有一次监修水堤时,他在堤坝上晕倒,被修坝的民工救起才挽回性命。 那一日,一个须发斑白的男人跪在河岸边,七魂丢了六魄,对着滔滔江水绝望地嘶吼: “唤云,别丢下我,你回来——” 无人回应。 爹爹终于落下泪来。离开陆府,我在城门下钥之前乘着马车出城,在郊外的一处客栈住下。 我打点给掌柜一些银两。 “我欲南下,可有途径?” 掌柜沉吟片刻,“姑娘孤身一人,陆路凶险,漕帮每隔四日才有专门搭乘官妇小姐探亲访友的船舫,最早还要等三日。” “如若银两充足,也可避开大路走小舟,掩人耳目。” 我最终选择走了水路。 老船夫经验老道,行船至稳,可我还是难以抑制的头晕脑胀。 一路上吐了许多次,风餐露宿,颠沛流离。 我实在疲倦极了,枕在窗边沉沉睡去。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浮现起家乡的旧景,白墙绿树,雀啼蝉鸣,有船夫撑着竹蒿在莲池中划过,满船清梦。 不知道走过了多久山重水复,忽然,船夫一声声唤我: “小姐,我们到了!” 我仰起头,不远处的岸边,金光浮跃,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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