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 但他越是礼貌,了如和尚越觉得害怕,因为他曾亲眼见此人翻脸之快,时而阴郁,时而暴躁,时而彬彬有礼,时而疯魔癫狂,如同一头多智又疯狂的野兽。 保朗今日穿着一袭苍绿色的圆领武士锦袍,腰间配饕餮纹错银蹀躞带,悬挂鲨鱼皮鞘的横刀,显得挺拔威武,哪怕放在长安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是袍脚溅了些许暗红色的血渍,被不敢抬头的了如和尚看在眼中,合十的双掌忍不住颤抖。 “今日劳驾主持过来,主要是想问问寺里有多少人识字。” 保朗漫不经心地从狱卒手中接过一张帕子擦了擦手,道:“当日贼人留下的字条,你和吴县令都亲眼看到了。民间识字的人少,百者不到其一,但和尚们念经是需要粗通笔墨的,那可疑之处还是着落在莲华寺里。” 听他这样说,了如和尚颤声恳求道:“特使啊,贫僧事无巨细,能交代的全都交代了,寺里清规甚严,所有僧众的名单我都让监院和尚交上了。如今守塔的人已经拷死了四五个,实在没人敢于隐瞒,还请特使不看僧面看佛面,可怜可怜我们吧!” 保朗微微一笑,说:“你要能明察秋毫,老实交代,罗成业也不会藏在你处那么多天没人发现,可见莲华寺中的疑点还是很多,需要细细的剥开研究。” 他掌心一翻,作出里面有请的姿势,“说起监院和尚,我倒想让主持见上一见。” 监院是负责寺庙里一切日常事务的主管,可说是主持以下,最有权势的和尚之一了。了如和尚一听,浑身发毛,因为前几日派监院来交名单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寺,想来已经身陷囹圄。 看见吊在顶棚上这些不知死活的囚犯,他实在不敢想监院已经是何模样。 保朗见他迟疑,笑道:“监院师父也是有身份的和尚,自然不会用皮鞭烙铁对付他的。” 了如和尚半信半疑,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往监狱深处走去。一切所见所闻,触目惊心,就算是地狱变壁画里的种种苦相也没有这里惨烈,了如颠来倒去念着阿弥陀佛,只恨自己不是瞎子聋子。 来到监院和尚的牢房,只见一个人影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双手被捆在身后。 “瞧瞧,其他人都是吊起来打,监院师父可是坐着受审的。” 保朗把了如和尚向前一推,让他看个清楚。 只见那僧人光头上罩着一个盔甲般的铁笼,铁条之间嵌着许多木片楔子,紧紧贴着头皮,看来是审讯期间一块接一块敲进去的。铁笼里只有固定的空隙,监院和尚的脑袋就这样慢慢被木楔挤得脑浆迸裂,死得惨不忍睹。 了如和尚看清楚这一切,啊得惨叫一声,接着白眼上翻,吓得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保朗看着主持躺在地上的笨重躯体,只是冷笑。 忽然一名亲兵来报:“特使!馆驿走水失火了!” 保朗心中一惊,顾不得管了如和尚,连忙大步跑上地面,大声命人牵马。他一路纵马疾驰回到城中馆驿,鼻端闻到一股木料焚烧的焦煳气味,幸好火势并不是太大,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一大堆文书里抽出一册《大方广佛华严经》放在怀里。 出门之后,保朗问清楚馆驿主人,原来只是堆放柴草的储物间失火了,此时已经扑灭,保朗抄着手监督了一会儿,见住宿在馆驿中的各级官员和使者都无事发生,一切秩序回到往常,抬头看日头还早,可以与了如和尚再交流些时候,又回到房间,把经书放回原处不提。 此时这册《大方广佛华严经》就摆在宝珠面前的几案之上。 杨行简不可置信地道:“就为了拿到这个,你把官员住宿的馆驿给烧了?!” 韦训不以为意,懒洋洋地说:“只烧了一排无人的杂物间而已,不放一把火,怎么知道他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哪儿?” 宝珠喜笑颜开,赞道:“真是个好主意!” 杨行简又惊又怕,频频看向窗外,见县衙中秩序如常,并没人发现异样。继漆盒之后,韦训再次盗取要案证物,这次还是直接从保朗身边偷走的。事到如今,他终于相信韦训在旅途中确实对他手下留情,否则早已悄无声息把自己宰了。 宝珠可不知道杨行简的复杂心思,她拿起这册经书展开,里面的内容就是华严经。只是她所见过的佛经都是卷轴形式,抄写在长长一条纸张或绢帛上,再卷在名贵香木、象牙、金银之类制成的轴杆外。 而这册经书却是折页款,反复折叠成方形,拿在手中很轻便,皇城里只有文书或奏折用这种形式。里面的字是正楷,却不知道为什么墨色不太均匀,有些笔画似有飞白,却又不是,整册经书从纸质到封面装裱都很简陋,不少地方还有墨点污渍。 读了一句《诸报从业起》: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宝珠自语道:“既然是抄经,也不抄得好点儿,方显得虔诚恭敬。” 韦训说:“这是雕版书,不是手抄的,是匠人把字阳刻在木板上,再刷匀了墨,印到纸上,晾干之后折叠成册。” 宝珠奇道:“跟刻章一样刻书?那多麻烦!” “就是那样,只是刻的是佛经而已。雕版虽然复杂,但是只要制好了版,就可以一天之内印出成百上千册,以后随需随印,比手抄快不知多少倍。” 此时雕版术早已问世,只是上层人士瞧不上,依然以收藏费工费时的精美手抄书籍为乐,每卷书高达几千钱,下层官员的月俸花光了也买不了几卷。而印刷书籍虽然质量略差,但只要印的数量越多,成本分摊越薄,如此印刷出来的历书、佛经之类的东西深受下层人民喜爱。 善男信女集资请人雕版,印成许多经书放在佛寺里,一是供奉,二是免费送给上香的信众,广传佛音,这册《大方广佛华严经》就是保朗顺手从莲华寺里拿的。 听了韦训的解释,宝珠又问:“那张纸条呢?” 韦训说:“你再往下翻。” 宝珠继续展开册页,一张麻黄色纸条从佛经里面飘了出来。她连忙拿起来细看,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八个字。 47 ? 第 47 章 宝珠继续展开册页,一张麻黄色纸条从佛经里面飘了出来。她连忙拿起来细看,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八个字。 宝珠心想:原来经书只是为了夹着这张纸条,和那漆盒一样是件器皿。纸条只有三指宽薄薄一片,藏在偌大的馆驿里,多亏韦训能想出放火寻字的点子,否则又有谁能翻的到? 杨行简忙道:“就是这个,吴致远说蛇珠失窃时,这张纸条就放在空漆盒里,压在软垫下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用的是东汉名臣杨震拒贿的典故,如果贼人留下的是这张纸条,那可就有点儿意思了,不但盗了宝,还隐约有些威胁的含意在。” 韦训说:“发现这字条时共有三个人在场,保朗、吴致远和莲华寺的了如和尚。其中应当有个人知道点什么内幕,才能应上‘你知我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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