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珠委屈地落了两滴泪,房顶上的瓦片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如同野猫经过。如果已经入睡,是不会发现的。然而宝珠此时正细细回想这两日的遭遇,五官十分敏锐,立刻察觉到这个细微的声音。 一股喜悦之情涌上心头,宝珠忍不住脱口轻呼:“你回来了?!” 窗户给他留着,没有从内拴上。一个人影轻轻推开窗扇,蹲据在窗框上,逆着月光盯着她。 宝珠登时察觉有异:身材和衣服都不对。这个人影穿黑色紧身衣,比寻常男子高大不少,肩宽腿长,脸上蒙着刺客般的黑布。 黑衣人翻下窗框,朝她走来。 “你是谁?!” 宝珠出声喝问,正如韦训说的那样,距离太近,此时张弓已经来不及,她只能从箭筒里抽出箭矢,以锋利的箭头抵在身前防护。 黑衣人的脚步顿了一顿。 十三郎也已经被惊醒,抓起木棍冲过来挡在两人之间。 有他一挡,宝珠一边后退一边张弓,才得以及时将箭搭在弦上。谁知十三郎突然喊了一声:“七师兄!”立刻丢下武器,匆忙去拿蜡烛。 那个黑衣人不再逼近,赞了一句:“好俊的小娘子!”声音清朗脆嫩,竟然是女人的嗓子。 等到十三郎把蜡烛点燃了,宝珠这才看清,这人身量虽高,但肩宽腰细,凹凸有致,是个很有力量感的女子。 黑衣人伸手扒下遮面的黑布,露出一张既美又狰狞的脸来。她本来相貌应该十分俊逸,却自上而下被斜劈了一刀,从左额贯通到右颌,伤疤既长且深,皮肉都翻了出来,纵然已经愈合了,却依然触目惊心。 “四胖子说韦大被一个骑驴的小娘子活捉了,我还不信,如今亲眼见到娘子这般姿容,倒是信了四五分。” 女子带着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宝珠竟不由自主羞红了脸。这黑衣人虽然是女儿身,却有一种雌雄莫辨的魅力,举手投足间英姿勃发,是那种能让许多少女意乱神迷的春闺梦里人。 “鄙人霍七郎,韦训的师弟,见过小娘子。” 她拱了拱手,潇潇洒洒行了个男人见面的礼,后退几步,又跳到窗框上坐下了。 宝珠惊魂未定,又有些莫名其妙。这人从身材相貌到声音都分明是个女子,却自称‘七郎’,十三也叫她师兄,不知是何缘故。 女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了片刻,问:“韦大不在吗?还想找他谈一桩生意。” 宝珠戒备地问:“什么生意?” “他不是从佛塔里偷了个一寸大的夜明珠么?珠子又不能藏起来当蜡烛用,自然得出手,我想从中做个牙人,抽点佣金买酒喝。” 宝珠心里咯噔一下,质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是他偷的?” 霍七郎大大咧咧道:“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这点子很硬,只有他能得手。霍七虽然能登塔,却不能保证不碰一个铃铛。就算侥幸不失手,也没有缩骨术钻进塔顶。那普天之下,能从容上下进出的就只有大师兄了。” 不仅是本地的地头蛇,连他自家的师兄弟都觉得是韦训出手盗宝! 宝珠心潮澎湃,虽然十三郎已经叫破对方名字,她却始终没有放松弓弦。霍七郎见她全身紧绷,时刻警惕,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既然已经见识过传闻中的神秘美人,又没找到韦训,就道一声叨扰,翻身从窗口溜走了。 霍七离开之后,宝珠徒自惊魂不定,想了想还是把窗户关好拴上了。又检查了一遍门闩,确认屋内再无旁人,她揪住十三郎的领子,又急又气地吼道:“其他人都闻着味儿找上门来了,还不肯说韦训干什么去了?!” 小沙弥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竖起三根手指赌咒:“善缘向佛祖发誓,确实不知道大师兄现在身在何处!如有说谎,叫天雷劈死我!” 宝珠连忙捏住孩子的手,捂住他的嘴:“别胡说!要成真的!” 她想起幼年时向父亲撒娇,抓着他的袍子赌咒说“若离开阿耶身边,就叫小贼偷了珠儿去!”如今背井离乡,落魄江湖,可不就是被小贼偷走了吗?不仅偷了,还把她孤身丢在险境中不辞而别。 她浑身无力,沮丧地往榻上一坐,喃喃自语:“这人究竟去了哪儿?” 十三郎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说:“天下所有人都说是大师兄偷了那宝贝,九娘也是这样想吗?你是不是担心他盗宝后自己携赃潜逃了?” 宝珠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倒并不这样想。虽然所有线索都指向那促狭鬼,而我也没什么证据……” 十三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满眼期盼等她说下去。 宝珠道:“只是常理推断罢了。他既然能去皇城贡库中偷橘,那宝库之中也可说随意来去,任意拿件什么东西都是价值连城,不至于到了下圭才突然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人我见过的多了去了,此事定有蹊跷。而且他向来做事肆无忌惮,就算一时兴起想去盗珠,也不会瞒着。至于那个‘狮子猲’……” 宝珠挫败地仰天一叹:“哎,这事我实在没有头绪。” 韦训身上藏着许多谜团,都是她不知道的,而他故意用春典不让她知道更多。 当她持灯看向暗河中时,他也是隐匿在黑暗水面之下的怪物之一吗? 26 ? 第 26 章 两个人秉烛交谈,还没说完,忽听楼下马棚里驴子嘶哑聒噪的吼声。 平时都是韦训伺候那头瘦驴,他失踪之后,这两天根本没人有心思去管它,草料饥一顿饱一顿,早就心有不满了。驴叫撕破了寂静的夜,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哎呦呦”的痛呼。 宝珠立刻止住十三郎说话,抄起弓,打开窗户,搭箭瞄准楼下马棚。那男子被驴狠狠踢了一蹶子,从马棚里抱头鼠窜逃了出来,接着头顶嗖的一阵冷风,一支羽箭直接穿透他的幞头,像一枚特别长的簪子直插在发髻上。 他惊魂未定地摸摸头顶这支冷箭,抬头望去,见二楼一扇窗户后,一名女子正持弓对着他。箭头往下偏个两寸,他最少会丢一只眼睛,是字面意义的高抬贵手。 陌生男子捂着肋下被驴踢的伤,忍痛低呼一声:“还请手下留情!是小狐公子派我来看看珠儿姑娘过得好不好!” 这句隐语电光石火般触动了宝珠,心脏顿时如惊马一般怦怦狂奔起来,持弓的呼吸节奏全都乱了——她兄长李元瑛的乳名就叫小狐,而宫外无人知晓她的闺名。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月,她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听到与她过去相关的词语。 宝珠竭力控制心中激动,压着嗓子吩咐十三郎:“去,开门叫他上来!” 十三郎惊道:“这可是陌生人!我、我未必能……” “今天见的哪一个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不缺这一个了!” 宝珠连声催促,十三郎只能拎着棍子下楼去了。 这一夜过得如此不平静,霍七走后,又来了个滚一身马粪驴屎的怪人。十三郎不情不愿把他迎上二楼,秉烛一照,只见这中年男子年约四十,作商贩打扮,斯文白净的脸上留着三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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