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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子上沉默下去,钟白说的他都知道,可他更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钟白出了趟宫就查出了万民书的来源,是不是太简单了? 倒像是萧窦两家根本没想过要遮掩一样,可这般放肆时瞧不起他还是……在嘲讽他? 嘲讽他连操纵百姓都不懂吗? 他叹了口气,在这方面,的确是他输了。 “你先去吧,只是略输一筹而已,不必介怀。” 他如此冷静从容,让钟白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愤怒终于平息了一些,他狠狠一抱拳:“皇上,要是收拾他们的那天来了,您千万要给臣个机会。” 殷稷扯了下嘴角,轻轻一拍他的肩膀:“好,去吧。” 钟白再次抱了抱拳,转身走了。 等脚步声逐渐消失,殷稷才抬手遮住了眼睛,浓郁的自嘲逐渐浮现,他殚精竭虑筹谋了五年,到头来比不过一两银子…… 何其可笑。 然而没人求着他这么做,是他自愿的,所以连抱怨都没有资格。 他狠狠掐了掐眉心,振作起了精神,既然难民入城势在必行,那他原本的谋划就不能用了,他要走一步险棋。 他抬脚进了内殿,谢蕴手里还把玩着之前的九连环,虽然看不见,她却还是拆了出来。 “你玩这些东西怕是没什么意思,让他们去我的私库里找找,拿些旁的给你。” 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刚才钟白来禀报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倒也有几分意思……你来。” 殷稷抬脚凑近了一些,见谢蕴似是要坐起来,他便伸手扶了一把,可下一瞬便被人抱进了怀里。 谢蕴哄孩子似的抚摸着他的后心:“殷稷,民智开化未及,辩是非懂道理者甚少,故而多是随波逐流,这并非你做的不好。” 殷稷愣住,比之先前听见那一两银子时愣得还要久,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被人这么拥抱着安慰过了。 在这样紧的拥抱里,仿佛天大的苦楚都不值一提了。 他抬手回抱住了谢蕴,一瞬间很想亲吻她,可怕谢蕴会躲,只好小心翼翼的将亲吻印在了她额头。 “我知道,我是天子,不和他们计较。” 谢蕴摸索着揉了揉他的脸颊:“我们想想如何应对吧,怕是难民必须要入城了。” 殷稷应了一声,踢了鞋子爬上了软榻,将谢蕴拢进怀里抱着:“我先前安插了不少棋子,萧窦两家理应都有清明司的人,但这次万民书的事我却没得到丝毫消息,怕是他们也有所察觉,暗中清理了。” 他声音微沉,既可惜那些丧命的暗吏,也忧虑眼下糟糕的情形。 谢蕴抓住他的手,半是安抚半是把玩的拨弄着他的指尖:“既然没了内应,那为今之计,就只有先下手为强了……皇上有几分把握?” “至少八分。” 虽然是仓促动手,可毕竟只有萧窦两家,只是原本他不愿意将事情闹这么大,怕殃及无辜。 可如今,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了。 既然内乱必发,他能做的也只有快刀斩乱麻,尽快清理干净萧窦两家,将危害降到最低。 “如此说来,难民入城,倒是个好机会。” 殷稷喜欢这般心有灵犀的感觉,他想什么谢蕴全都知道。 “大小姐说的是,这也算是自作孽了。” “我还有些担心王荀两家。” 谢蕴斟酌着开口,若是殷稷以雷霆之势灭了萧窦两家,王荀会不会因为唇亡齿寒而暗中伸手? 他们很清楚自己如今地位稳固,便是因为殷稷和萧窦两家已经势同水火,一旦平衡被打破,他们必定无法独善其身。 “我也想过,王家我已经有了法子,荀家交于你可好?” 殷稷开口,虽是询问,却十分笃定谢蕴会答应,若论和太后斗,这宫里谢蕴是最有把握的那个。 “必不负皇上所托。” 谢蕴微微一笑,抬手推了殷稷一把,“事情宜早不宜迟,你早些去安排吧。” 殷稷还想和她说些什么,却再次被推了一把,这次谢蕴的力道有些大,像是不满他腻歪,他无可奈何,只能抬脚出了门。 然而门一关,谢蕴的脸色就变了,她没来得及寻痰盂,仓皇之下将面纱扯了下来捂在了唇边,等再拿开时,那薄薄的料子已然被黑红的血浸透了。 第438章 自然是你啊 感受着掌心那无法忽略的湿润,谢蕴沉沉地叹了口气,能撑到殷稷离开再发作,不知道算不算幸运…… “来人,”她侧了侧身,身体完全背对了门口才出声,“取副面纱来,要厚一些的。” 有人应了一声,不多时玉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姑姑,皇上命尚服局特意做了好些样式,您摸摸,觉得那个舒服?” 谢蕴对面纱不感兴趣,倒是很惊讶玉春怎么还留在这里:“你在这里皇上身边是谁伺候?” “说是钟统领跟着呢,皇上怕宫人伺候得不妥帖,特意让奴才留下的。” 谢蕴心里一软,明明殷稷如今已经分身乏术,竟还连这种小事都记得,她不自觉抓了下被子,几个呼吸后才压下心里有些酸软的情绪,随手拿了副面纱遮住了脸颊。 “收拾一下这里吧,别让皇上看出来不对劲。” 玉春连忙答应着上前,他对谢蕴中毒的事知之甚少,记忆还停留在回宫时那怎么都喊不醒的样子上,如今看人精神了不少,还以为是好些了,冷不丁看见那染满了血的面纱顿时惊得一愣。 他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连忙将弄脏的面纱扔了,又擦拭了一下四处零星沾着的血迹,这才将谢蕴请回软榻上。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皇上如今政务繁杂,想来你不会说不该说的,让他心烦。” 谢蕴轻声开口,语气虽弱,却仍旧听得玉春低下了头,他犹豫片刻才小声道:“姑姑别怪奴才多嘴,只是这中毒非同小可,您还这样瞒着,万一……” “皇上不是已经贴皇榜找大夫了吗?” 即便是皇帝,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知道得更多也于事无补。 “他最近很辛苦,是不是?” 软软的一句话,说得玉春无言以对,他一个毛头小子,规矩都还没学全就独挑大梁来伺候皇帝,若说是没出错那是不可能的,全仰仗皇帝的包容才没有受罚。 这样的主子,他若是没几分爱戴关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故而沉默许久,他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姑姑这么说,那奴才今天就什么都没看见。” 谢蕴道了谢,靠在软榻上揉着额角:“我有件紧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姑姑尽管吩咐。” 谢蕴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太后身边有个宫女叫姚黄,你去见她,告诉她……” 玉春起初还算冷静,可越听眼睛就睁得越大,最后惊惧毫不遮掩地写在了脸上。 “奴才一定尽力。” 他没有推脱,可联想到这么做的后果,他却止不住的颤抖,谢蕴这一招太狠了,若是计谋成了,别说荀家再没有心思掺和萧窦两家的事,就连太后恐怕都得去了半条命。 “放心,”谢蕴似是知道他恐惧的厉害,安抚地朝他点了点头,“这是长信宫里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牵扯到乾元宫身上。” 玉春狠狠吞了下口水,他仍旧恐惧得厉害,可也清楚,从被蔡添喜挑中成为徒弟的那一刻,他和皇帝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即便他什么都不做,若是萧窦两家功成,他也难逃一死。 而此番他若是办好了差事,那就是立下了大功,他一个断了根的人不求日后飞黄腾达,只要皇上能多惦念他几分,让他安稳地过完这辈子,就是恩典了。 “姑姑放心,奴才一定办得好。” 他匆匆出了乾元宫,按照谢蕴说的法子,借皇帝之名让人往长信宫送了一盒三年的大红袍。 殷稷并不知道太后的喜好,他对旁人懒得用太多心思,这茶叶还是前些年谢蕴命人搜罗的,一直收在殷稷的私库里。 她掌宫的那几年,是一日都不曾闲着,上至太后,下至宫人,连带朝臣命妇的喜好,她都一一掌握得清楚,年节赏赐,更是从未出过纰漏。 玉春起初也没察觉到这位姑姑如何能干,直到后妃入宫,这掌宫权换了人,宫内诸多事情乱成一团,他才有了对比。 茶叶送出去后,他满怀忐忑地去了御茶坊,他不敢让人看出来自己在等人,可心里着实没底,唯恐该来的人不来。 然而一刻钟后,一道清脆的女声就响了起来:“玉春公公也在啊?太后新得了皇上送的大红袍,说这顶好的茶叶需得顶好的水来配,公公说什么水好?” 御茶坊里的情形谢蕴虽不清楚,可却能猜到个大概,关于姚黄此人,起初她在长信宫筹办年节的时候便与她有过交集,当时只觉这丫头有自己的盘算和想法,是个能干的。 后来才知晓她曾饱受秦嬷嬷欺压,连母亲的遗物都被搜刮了去,她便在收拾秦嬷嬷的时候卖了个人情给她,那丫头倒是很懂投桃报李,先前青鸟去幽微殿找她寻仇的时候,便狠狠帮了她一把。 这样有心思有胆量的丫头,若能扶持起来,必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谢蕴现在就想给她这么一个机会。 只是事情毕竟有风险,姚黄大约要好生思量一番才能给玉春回复,她不着急,知道天色还早,便靠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虽然一宿没睡,可这一觉她却睡得并不安稳,忽而是内侍手持圣旨疾言厉色的叱骂;忽而又是阴森牢房里那穿梭而过的鼠虫;忽而又是刑具落下时兄长护在她身前的高大影子。 她不安的皱紧眉头,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温热的胸膛忽然贴上来,不同于睡梦中兄长给她的感觉,可仍旧是心安却熟悉的气息,梦中的阴霾逐渐被驱散,她在层层白雾里看见了一扇屏风,那屏风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轰的一声巨响,屏风倒地,周遭也跟着嘈杂起来。 她微微一愣,这是……谢家的摘星宴? 她骤然回头,本该被屏风阻隔在另一侧的众学子们豁然出现在眼前,挤挤挨挨的那么多人,可她眼里却只进去了一个。 “谢蕴,醒醒。” 殷稷的声音透过重重梦境,将谢蕴的思绪拽了出来,她有些贪恋那梦境,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然而梦里还能看见人,此时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她有些失望,在殷稷心口蹭了蹭试图再回梦里去,殷稷有所察觉,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是我不好,扰了你的清梦,梦见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你啊。 第439章 他知道的很多 谢蕴戳了戳他心口,算作回答,殷稷也没追问,将她半托起来:“该用午膳了,今日又有一批大夫被送进了宫,等用完饭就让他们来看看吧。” 谢蕴应了声好,哪怕他们知道希望渺茫,却仍旧对这些人抱有极大的期望,盼着能有一个华佗再世,妙手回春。 “今日有什么?我想喝些汤水。” “说是有黄芪炖鸽子,若是不喜欢我让他们再做旁的来。” 谢蕴摇了摇头,殷稷一向节俭,先前因为救济城外难民,将自己的用度又缩减了些,她回宫后,殷稷的开支才逐渐大起来。 她不想给他再添负担,反正也尝不出多少味道,只是有汤水送着,有些饭菜她才好下咽。 “今日这面纱挑得好,极衬你的脸色。” 殷稷给她挑好了饭菜,递到她跟前的时候才瞧见她换了面纱,随口称赞了一句。 谢蕴笑了一声:“皇上话说得再好听,也得转过身去,莫要看我用饭。” 殷稷眼神暗了一些,很想告诉谢蕴他其实早就看见了,不必这般避讳他,他们本就该是最亲近的人。 可他思虑许久,还是没能开口,只好顺从的转过身去,却不受控制的叹了口气。 谢蕴只当他是累了:“皇上若是忙碌,不必回来陪我用饭,左右我也不会饿着自己。” 殷稷背着身勾了下她的手指,他也知道人既然住进了主殿,那乾元宫的人就绝对不敢怠慢她,再说还有玉春贴身照料。 更何况事有轻重缓急,当下最紧要的还是解决萧窦两家的麻烦,可他就是放心不下,不看着她,他连午饭都吃不下。 谢蕴根本不知道他要多么努力才能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到政务上去,才能维持住这副冷静的模样和她谈笑风生。 刚才看见她在榻上睡着的时候,明知道她一宿没睡现在休息了很正常,可心跳还是在一瞬间凝滞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将她喊醒,他看不得她闭着眼睛,无声无息的样子。 他简直疯魔了。 “谢蕴……”他勾着谢蕴的手指轻轻一扯,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只紧紧抓住了那只手,“再急也不差这点时间,其实早在难民出现的时候,我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安排得差不多了,不必担心。” 谢蕴应了一声,她总觉得殷稷还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却不知为何没有开口,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可就是这短短的思虑精神便疲惫起来,她放下碗筷,强撑着陪了殷稷一会儿,直到身体实在撑不住才开口:“你慢慢用,我想去歇一歇……” 殷稷随手丢下筷子:“吃饱了……我扶你过去,很累吗?先让大夫来看看好不好?” 谢蕴应了一声,怕自己一旦拒绝,殷稷会因为惦记这件事连午觉都睡不好。 她由着殷稷将她送回了龙床上,半扇床帐子落了下来,她撸起袖子,摸索着用丝帕遮住手腕,却在帕子落下的瞬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上次她昏睡中那么多大夫给她诊过脉,是谁给她遮得手腕?是大夫还是……殷稷?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问出来,因为答案她其实是知道的。 怪不得殷稷看她睡着了会那么紧张,原来这身丑陋的伤,他早就看见了,他知道的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一些。 “谢蕴……” 殷稷声音里透着几分紧张,大约也是猜到谢蕴知道了什么。 谢蕴听出了他的紧张,有些无可奈何,这种时候畏惧紧张的不该是她吗? 她苦笑一声,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必再计较了,他们的时间本就不多,只要不让殷稷知道的更多就好。 “是大夫来了吗?” 她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平平静静地揭过了这茬。 殷稷却是好一会儿才答应了一声,手掌自帐子外头钻进来,用力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没关系的谢蕴,总会有大夫懂这些,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蕴反手握了握他的手腕,算是回答,她实在是疲惫,只好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意识却还是清醒的,她也想听听别的大夫怎么说。 大夫鱼贯而入,看见皇帝如同上一批大夫一样,个个跪的哆哆嗦嗦,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殷稷见为首那人须发皆白,垂垂老矣,也不好再说什么话,只得示意他们起身:“好生看诊,但凡能看出一丝不对来,朕都重重有赏。” 大夫们参差不齐的谢恩,互相搀扶着起身上前诊脉,殷稷见他们不停地瞥自己,总觉得这样他们不能安心诊脉,索性走远一些,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他一走远,大夫们顿时放松了许多,轮番上前诊脉,诊完脉也不说话,只聚在一起商量。 殷稷等的心急如焚,正要上前询问,目光一扫却瞧见枕边有一点黑红的痕迹,他微微一愣。 这是……血吗? 不,这种颜色,不可能是血。 他怀着莫名的抗拒起身走远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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