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声。 厚重的铁门打开,高挑的身影走进去,坐在桌前打开电脑。 异种在世界上频繁出现,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全新的宗教概念扩散出去,让很多人信以为真,深海中走出的,是神。 倒是很有趣。 铂银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屏幕上一串串如水般流淌的二进制代码。 “人类的科技,很有趣。” 他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评价。 科学家们,被称为现代传教士。 他们用无数以人类命名为物理学的客观实验,更改了游戏规则,将整个宏观宇宙定义为客观的物质存在,不以意识为转移。 可是,谁说上帝不掷骰子? 物理科学的量子力学理论,已经将意识作为客观世界的干扰项。 量子物理的存在,本身就不够客观。 “老师,该上课了。” 男人抬起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回过头礼貌地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你们的科技,文明,历史,价值观以及所谓的感情,全部都告诉我。” 房间另一侧的座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性。 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发丝凌乱地垂下,面颊凹陷,眼尾有几条深刻的皱纹。 隔着一面玻璃,盯着不远处的人。 嘴角在细微的颤动,压抑不住心底的恐惧。 对方从电脑前站了起来,去掉眼镜后,隽美的五官毫无遮挡,隔着一面玻璃看向他,因为过高的身形不得不垂下头。 浅金色的柔滑发丝从肩上垂下,在黑暗中散发着异样的光辉,轮廓锋利却又古怪的柔和,像救世的神。 “许教授,把你做过的那些实验规则,一个不差,全部告诉我。” 一墙之隔。 走在屋檐下的唐柔嗅到了深刻的恐惧,好像有谁在遭受着心灵的巨大折磨。 她停下脚步,嗅着空气里丝丝缕缕的惊恐气息,往前走了两步,却因雨水拐回了屋檐下。 想了想,她打开手机。 几秒后,电话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山田低沉的声音,“唐小姐,有什么事吗?” 唐柔说,“好像有人遇到了危险。” “哪里?” 她报了个方位。 山田沉吟片刻,又问,“唐小姐怎么知道有人遭受威胁?” 唐柔隐瞒了自己能嗅到别人情绪的能力,含混地说,“我好像听到有人尖叫,嗯……哭泣吧。” 对方松了口气,像是笑了, “那附近是恒教授的实验推行区,没事,不用担心,可能又是谁心里承受能力不好,被实验内容吓到了。” 什么样的实验内容会把人吓成这样? 唐柔沉默了。 回到新的住所,她现实在所有房间都转了一圈,边走边喊,“诺诺,你在哪?”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阿尔菲诺。 奇怪。 明明离开他的视线,不超过一个小时不出现他就会发疯,怎么今天已经两天过去了,还没看见他? 唐柔打开电脑,输入自己的权限编码去调监控,找到了前一天上午的监控内容。 只见画面中显示,摧毁了两层楼的金属建筑后,张牙舞爪的墨绿色在废墟上缓缓缩成人形,露出了那张俊美邪恶的面容。 下一瞬,墨绿色的人影背后拉开一条狭长的缝隙,空间都变得扭曲。 周围有人发出低呼,而那条裂缝仿如张开的大嘴,一口将英俊的青年吞没。 空间再次扭曲,裂缝消失,废墟之上空无一物。 唐柔嘴角抽搐。 原来是被扔进另一个世界了啊……这感觉怎么似曾相识? 她面瘫着脸坐了一会儿,关上电脑,开始洗漱。 反正他会回来的。 阿尔菲诺是个不需要操心的家伙。 第382章 唐柔洗了很久的澡,皮肤被热水泡得泛着粉色。 门打开,整个人带着湿润的水蒸气走出来,歪歪扭扭地躺在沙发上,翻看薄薄的电脑,浏览新闻。 沙发旁是一架硕大的钢化玻璃缸。 白色的飘带水晶一般在人造海水中荡漾,带起一道道剔透的波纹,水面偶尔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有水花翻涌。 唐柔没有用吹风机,湿漉漉的长发搭在牛皮沙发边缘,顺着发尾向下滴水。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用那双湿润到像被水洗过的蓝色眼睛盯着她看。 唐柔很难忽视那种湿漉漉的目光。 视线向下,落在自己的手指上,指腹遍布着细碎的伤口,没有愈合,隐隐往外渗血。 原来他是在看自己受伤的手吗? 可下一秒,她有些头皮发麻。 月不是看不见吗? 这一次,从极度缺水的濒死状态恢复活力的水母,终于幻化出人形轮廓,可与此前看起来有些不同了。 曾经月的拟态人形介于少年的青涩和青年的颀长之间,看上去稚嫩雪白,像一个柔软而不谙世事的天使。 但这次醒来,唐柔不得不承认,她都有几次晃神,被吸去了所有注意力,甚至视线不小心落在他身上后,都会出神。 太漂亮了。 他的漂亮如同沉浸在水中的脆弱倒影,美得如梦似幻。 苍白的发丝与隐隐透明的肌肤融在水里,让人联想到水晶标本,美到让人觉得有些恐怖。脆弱与永恒两个名词像是相互矛盾的,除非做成标本,比如说琥珀里封存的蝴蝶,冰川里冻结的鱼,山巅绝境永生不死的花朵。 这种美丽伴随着死亡,让人驻足原地欣赏,却带着极强的距离感。 沉在水中的他像名贵的瓷器,像教廷画师笔下的笔下纯洁神圣的圣子,像艺术品,像画作,像雕塑,唯独不像活生生的人。 气质上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对着唐柔笑了,唇角也没有再出现过温软清甜的梨涡,那双蓝眼睛沉沉地望向唐柔,像一个即将把她吸进深渊的漩涡。 唐柔艰难地收回视线,低下头,暂时强迫自己忽略心底的怪异,去浏览电脑上的新闻。 网络信号时好时坏。 但比起别的地方入夜后断水断电断网的情况,唐柔24小时电量与网络供应的情况已经算得上优待了。 新搬来的这间房子与其说是实验室的员工宿舍,更不如说是一间独立的两层住房。 自从上一间房子被阿尔菲诺拆了之后, z组织便给她在基地寻找了一处独立的双层独栋,让她和自己两个危险的异种实验体单独住在一处。 距离独栋一千米左右的位置,有几个大型流动居民区,那里都是因为末日爆发而居无定所的流民们居住的地方。 Zero的管辖区内划分出供给普通人类住宿的区域,打造出全新的生存系统,以及类似城市的运行规则。 为了避免食物紧缺引起的恐慌和社会压力, z已经开始严格控制食品流通以及淡水发放,并在科研中心建立起一座数层高楼,专门培育室内农作物以维持食物供应。 另一方面…… 唐柔快速浏览了近期重大新闻,在她与社会脱节的这段时间,人类的的确确在某种意义上迎来了末日。 曾经上千年文明建立起的规则体系土崩瓦解,社会制度消灭,城市功能瘫痪,交通停滞,不再供应水电。 联合体发出紧急通报,告诉全体公民要尽量待在室内环境中,不要出门,尤其是下雨天。 这一幕,好像与不久前在上帝之城幻境听到过的荒诞的社会规则,冥冥之中吻合了。 联合体借口说世界处于核污染状态,海水被污染,自体繁衍出生物病毒,让大家不要靠近海洋,更不要食用海洋产品,严禁进入由联合体划分为污染区和致幻区的所有区域,限制住大家的自由。 还跟大家说,最近人类容易进入集体癔症状态,如果不小心踏入了古怪的世界,发现眼前的世界与记忆中的世界有不同之处,请不要惊慌,也不要与周围的人说话。 需要保持需要想方设法保持身体湿润,尽量寻找身边一切可以遮挡的物体,先藏起来。 如果无法躲藏就戴上面具或者套上厚衣服。 记住,不要尝试靠近另一个世界的陌生人。 不要被它们嗅到你们身上的气息。 不要与它们对视。 如果不小心进入幻境。 那么,祝小心。 所以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唐柔有些难以接受,压抑住被颠覆三观的震撼,随手点开了几条论坛上的帖子。 第一条是求助帖,发自一个月前,发帖的主人用惊慌失措的语气向网友求助。 他说,“我好像产生了幻觉,并且越来越严重。” “我身边的人都变成怪物,他们长得很奇怪,有些人会变成一滩烂泥,有些人鼻孔和眼睛里长出了蠕动扭曲的触手,有些人身上浮起大片大片的鱼鳞…… ……我好像是这里唯一一个正常人。” 时间向下推移,楼主又更新了一条帖子。 “很奇怪,我们社区的大门封锁了道路,被电网围了起来,我无法出去,身边的人有些发臭,周围的气息很难闻。” “天上下了一次酸雨,我很渴,出去接到了杯子里,才发现里面有黑色的细小的像蝌蚪一样会动的东西。 我没有喝,把它倒掉了。 再向下是一周还是同一个人发的帖子,只有一句话。 ”不,我好像是唯一一个不正常的人,他们好像才是正常人。“ “我坚持不下去了。” 之后,无论她怎么向下翻,都翻不到帖子主人再回复的消息。 唐柔心里产生了极度不舒服的感觉,她知道,写下帖子的人很有可能变成怪物,或者是终身医院,选择自我了结。 在这个日渐癫狂的世界里,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又随手点开第二个帖子,仍旧是一个求助贴。 这一次的求助帖比上一次更加简单,“我身边的人变成好奇怪的样子!” “我们家窗户外面!我看到一座会飞的山,昨天我看到对面的一百二十层高的写字楼上攀附了一层恶心得像血肉一样的红色,谁来救救我?我是疯了吗?” “谁来告诉我那是什么鬼东西?!” 第383章 又是一道惊雷下来,唐柔被窗外的动静惊扰,视线短暂的离开了电脑屏幕。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桌子上放着水果硬糖,是Zero调查她的个人经历后按照喜好准备的。 她压下了心中的惊悸和不安,打开玻璃罐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塞了一颗进嘴巴里。 察觉到了强烈的视线,转过头,到了玻璃后的苍白青年。 水母恢复了很多,拟态出人的轮廓,但还不能离开水。 甚至没有力气打开舱盖,不言不语的沉浸在冰冷透明的水体中,这么一直凝视着她。 眼神没有之前那么温柔,在那双空寂的白色眼瞳中,有一闪而过的浓郁占有欲,短暂的像一个错觉。 距离太远,唐柔并没有发现。 “你不可以吃这个。” 水母怎么能吃糖呢? 从前买过的水果硬糖也从来没有给他过,水母只需要水,就够了,喂些乱七八糟的,他会受伤。 可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仍旧在看着她。 被强烈的视线搅的心神不宁,唐柔实在无法忽视那样的眼神,放下电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了过去。 地上铺了一层厚重的羊绒地毯,赤脚踩在上面,没有一丝声音。 唐柔在玻璃前蹲了下来,静静与他对视。 方形水缸对他而言太小了。 一板一眼的禁锢着漂亮如工艺品般的男性身躯,月的下半身丝丝缕缕,满是水晶一般的飘带与裙摆,像绸缎化进了水里。 手里捏着一颗还没拆封的水果硬糖,漂亮的男人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修长的手,抚在玻璃上,像在像在尝试碰触她。 唐柔一点一点剥开糖纸,将晶莹剔透的水果糖捏在指尖,对他说, “尝一尝味道,就吐出来,好吗?” 月的眼神空荡荡的,微微张着嘴,神色透出一些茫然。 听不懂吗? 唐柔打开舱盖,对方立马从水底浮上来。 哗啦一声细微的水花响动,白到像在发光的手探上来,抓住了玻璃壁边缘。 唐柔盯着那只手,接着看向手的主人。 他像一只要命的妖精,于潮湿的夜色中出没,勾扯着行路人薄弱的心智,随时都会勾魂夺魄。 她将手里的糖果捏紧,凑到他唇边。 下一秒,颜色极淡的薄唇轻启,他直接含住了糖果,同时也含住了她的指尖。 唐柔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很奇异,濡湿又柔软的触感,源自他的口腔,唐柔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舔舐着她的指腹,应该是舌尖。 柔软的如果冻一般的组织扫过拇指与食指间夹着的糖果,融化了糖水,黏腻腻的贴在肌肤上,那条细弱的濡软碰到她的指腹,转瞬即逝。 在唐柔抽手之前,又将她的手指含.得.更深,几乎吞没骨节。 她怔了一下,触电般想要收回手,却被握住了手腕。 月抓住了她,靛蓝色的眼眸直勾勾的落在她的方向,空洞的眼底逐渐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不让她离开,不准她走。 雨下得更大了。 连思绪都变得泥泞。 “不能吃了。”良久后,唐柔才干涩的找回自己的声音。 融化的糖水顺着指腹向下流淌,拉扯出黏腻的糖丝。 苍白的男人垂下眼睫,细致的舔舐过去。 将每一寸缝隙的,都清理的干干净净,濡湿又缱绻,似乎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引人浮想联翩的举动,干净的侧脸像一抨雪。 唐柔僵成了一座雕像。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心悸的感觉太过强烈,让她隐隐产生不安。 伸出另一只手没被他攥住的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好了,月,不能吃了。” 水母怎么能吃糖呢?他什么都不能吃,他唯一需要的元素是水。 吃糖,怎么会是他该有的行为呢? 可他吃得太过认真了。 唇瓣是软的,口腔是软的,指腹下的触感更是混杂了糖果的腻滑,一塌糊涂。 月的面容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懵懂少年,更成熟了一些,冰雕玉琢一样的男人,或是青年,雌雄莫辨,有一眼能看出锋利精致的轮廓。 让她没办法移开视线。 ……她好像也没办法移开视线,因为事情在变得危险。 厚重的金属舱盖逐渐变形,像被火烤过的塑料一样扭曲融化,边角处淅淅沥沥的向下滴落铁水。 唐柔瞳孔缩了缩,连忙制止,“月,不准释放毒素。” 金属被腐蚀,发出滋滋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青年顿了顿,掀起白色的眼睫。 他从唇间吐出唐柔的手指,水果硬糖只剩下小小的一点。 染着潋滟水光的唇一开一合,无声的做口型。 唐柔依稀看出来,他说的是…… ‘乖’ ‘听话’ 是她曾经教会他的那些口型,也是她曾对他说过的话。 怎么最近,一个两个都开始让她乖了?究竟谁是饲养员? 唐柔心底古怪,又觉得好笑。 直至现在,看着这样的月,第一反应都是觉得他安安静静学习人类说话的样子很可爱。 “嗯,对,要听话。” 唐柔尝试着掰开他攥在自己腕上的手,轻声哄,“要乖,小月。” 可那只手握得更紧。 月很严肃。 精致的眉眼冷下来,抿起薄而润的唇。 似乎对唐柔哄小孩一样的态度感到不满。 对峙两秒,神情柔和了一些,耐心而缓慢的继续做口型。 ‘乖’ ‘要乖’ ‘要,听话’ 古怪的感觉萦绕上唐柔,她仔细观察近在咫尺的这个非人生物,终于从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上察觉到了不同。 他的唇角没有了清浅柔软的梨涡,神情晦涩,透着古怪的温柔,靛蓝色的眼眸像卷起了一场冰冷的漩涡,带有强大的吸力,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他的温柔陷阱。 月变得有些陌生了。 唐柔一怔,指间的硬糖滑了下去,黏腻腻的陷在毛毯里。 他略带遗憾的落下眼神,好像那双眼,能看见了。 接着,是水声。 精致苍白的上半身从水底浮现,他想要出来。 唐柔急忙抬手去够他,按住他不着寸缕的肩膀,将他按进水底。 “先别出来,你还没恢复。” 细密的丝线隐秘的流动在她一碰即破的肌肤周围,蠢蠢欲动。 细而尖锐的刺丝胞随时都能割开她的肌肤,融进血液,只需两秒,就能掠夺她的生命,把她融成一滩液体,融进他的身体。 “小月,你不该吃糖的。”温暖的掌心贴着异种生物冰冷的身躯,毫无防备。 他的人类饲主,不设防到让他心碎。 “你只需要水,都说了让你尝一尝,不听话,下次就不给你尝了。” 唐柔毫无震慑力的威胁他,动作却又轻又仔细,手指温暖纤细,碰过他正在愈合的身体。 “好点了吗?疼不疼?” 他在她毫无章法的碰触下软了身子。 恍惚而难以自制的蹭了蹭她的手背,发出人类听不见的细小声音。 她的担心真情实感,看不出一丝造假的成分。 这样才是最让他们愠怒的一点。 她的所有情感都是真的。 爱是真的,关心是真的,喜怒哀乐,嗔痴贪念都是真的。 却不是独一无二的。 她的情感割裂开,分成了几份,不均匀的分给了他们,毫不设防的样子,像一块掉进蚁穴的甜美蛋糕。 那些关怀和爱分割给不同的生物,多一点,少一点,都在他们心中掀起一场汹涌狂烈的风暴。 月以为自己永远会不争不抢的,他本身也不愿意去争抢。 甚至,他曾以为自己远远的看着,守护着,跟随着就会心满意足。 可真很难。 他在安静和等待中,逐渐面目全非。 爱是什么? 是毒药,是砒霜,让他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贪婪。 让他受伤,让他难过,让他在水底辗转反侧,在空荡的房间独自愈合缺水濒死的伤口。 可也让他,前所未有的幸福。 爱是水。 没有水,就活不下去了。 第384章 水中的人影神色变化,始终维持着表面温顺的安静。 唐柔仰躺在沙发上,像个独臂人一样没办法使用电脑,甚至抽不出手,被丝带细细密密地缠绕着,只有一只手能动。 许多透明湿润的丝线从缸体边缘垂落,如同正在捕猎的蜘蛛吐出的丝网,层层叠叠地包裹着人类细长的手臂。 冰凉的触感带着诡异的胁迫意图,好像反抗,就会被毒伤。 即便他根本不舍得这么做,但还是任性了一次,她不让他从水舱里出来,他就要她陪着自己。 唐柔的姿势并不难受,身体陷在沙发上,只有手臂被缠住了。 雪白的美丽人形生物依照她的指令,浸泡在水中,隔着玻璃看着她。 眉眼五官是活着的招魂幡,唐柔蜷了蜷手指,动不了。 可又生不起气来。 月是个几乎没有任性过的孩子,她没办法对这样听话乖巧,偶尔任性一次的美丽生物生气,只能坦率地面对自己是个十足颜控这件事。 比起任性,唐柔看着严重变形的舱盖和被腐蚀报废的电脑,叹了口气。 这样的月,更像在发一场安静的疯。 而唯一能治愈病人的她,像欣赏一幅精妙绝伦的艺术品般,欣赏他。 身上的毯子被腐蚀掉了一点点,破碎得刚刚好,让几条透明如丝线般的触手能够飘落下来,缠绕住她的脖颈。 那是人类最为脆弱致命的部位。 可唐柔对他全然信赖,不觉得怕,将冰冷的飘带暖热后,坦然陷入睡眠。 …… 再次出现在A区实验室门口时,唐柔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好像回到了家。 唐柔输入密码,推开门,径直走到沙发前,躺下。 房间中有一整面墙被改造成了全透明玻璃壁,后面是深不见底的海水,好像整个房间只是一个沉在水里的方形玩具。 玻璃壁的后面,是安静浮动的水母。 好奇怪,水母的存在感真的很低,唐柔只记得自己每一次来到梦中的实验室,都会看见海兔子,会陪他休息聊天,和他静静分享夜晚。 可其实,水母也在这里。 这场梦境的空间范围很小,阿尔菲诺实验室那个地方位被吞噬在黑暗中,看不见,去不了,可水母在办公桌前的玻璃后,一直都可以看到的。 日历上显示的时间,现在是一年前,这场梦不知不觉做了两年,对她而言是夜晚的一场梦,对海兔子而言,是两年来日夜等待的每一天。 那对水母而言,是不是也在夜晚,默默地等待着,满心欢喜地期待饲主不定期造访。 可她甚至没有抬起头看过他一眼。 哗啦…… 微弱的水声响起。 水舱里纤弱干净的少年急切地拍打玻璃,用渐渐泛红的眼瞳望向她。 唐柔回过神,已经被对方小心翼翼地握住手。 “柔……” 他试探性地靠近,慢慢将头贴在她的肩膀上。 每隔一段时间,不定期的夜晚,柔会在下班后去而复返。 这个时候的柔,总是比平时对他更宽容,甚至会比白天对他的接触更多一些纵容。 身形一日比一日修长的少年还学着小时候的样子,努力想将身体缩进她的怀抱中。 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没擦干净就急切贴过来的水渍,如果是在白天,唐柔一定会推开他。 可这是在晚上,是满怀内疚和自责的,一年后的唐柔。 是知道他所有经历和遭受的唐柔。 所以她仅仅只是把他接纳进了自己的怀里,都让他满足又不知所措。 唐柔的视线一直集中在漂浮不定的水母上,她恍惚地想,自己到底忽略这只安静无声的美丽生物多久了。 以至于她来到这场梦境那么多次,第一次意识到他也在。 水母一直在看着她,一直在默默地感受着她,关注着她。 她在被海兔子拥抱着,躲在毯子下聊悄悄话时,水母就贴在玻璃旁边,像一朵盛开的巨大海葵,又像一株凝在水里的雪霜,就那样远远地感受着她不离开,固执地陪伴着。 “……所以说,我真的很喜欢夜晚,可我不知道人类的夜晚究竟是怎么样的。” 耳旁的声音唤醒了唐柔的注意力。 她回过头,看到海兔子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泛着柔柔的水光,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察觉到她的视线,白皙的面颊浮起浅淡的潮红,再次小声而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我很喜欢夜晚。” 唐柔有些意外,“为什么?” 少年眨动着卷翘纤密的睫毛,极缓慢的说,“因为,到了夜晚,柔会跟我说很多话。” 这是什么理由? 唐柔愣了愣。 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过去与海兔子相处的点点滴滴。 是的,曾经的她虽然对海兔子很好,每一天都在精心饲养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以及生命体征上的每一次变化。 作为饲养员,她是合格的,但作为这些生物唯一信赖的人类,她缺席了太多。 或许比起巴别塔基地里别的饲养员,曾经的唐柔已经是特立独行的存在,她是唯一一个会跟他们聊天的人类,也是唯一一个悄悄打开舱盖,用脆弱的身体毫无阻隔的碰触他们的人。 好像毫无防备的兔子,在跟大型野生肉食动物打交道。 可对于缺爱的海兔子,对于那些把她当作最独特存在的生命体而言,唐柔对他们的内心世界忽略了太多。 刚入职的她,基本上没跟海兔子说过几句话,也很少把他从水舱里放出来。 记忆中好像是某一夜晚上开始,海兔子便不想在水里待着了。 唐柔在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察觉到海兔子对她的无害和乖巧,便时常把舱盖打开,由此开启了放养状态。 可即便如此,那时的她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这样坐着跟海兔子聊天。 更遑论此时只裹着一张毯子的少年蜷缩着身子,将整个修长纤细的身体都挤进了她怀里,强迫营造出一种唐柔抱着他的感觉。 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满含爱意与期待。 唐柔在他的身上,嗅到了浓烈的爱意,她对这份爱没有抵抗力,她的成长经历,让爱在她心里沉重的像个奢侈品。 她茫然的想,哦,原来他是爱我的。 纯粹而绵密的爱意。 她在无知无觉中,其实收获了很多的爱。 从很早之前,就被人珍重的爱着了。 唐柔正出神,听到海兔子对她说,“柔,能不能、把我当成同类?” 他的声音很慢,晦涩又柔嫩,新长成的发声系统格外清澈悦耳,每一句话都像在欣赏一场奏乐。 “不会伤害我、对我好,柔……我想和柔,永远在一起。” 他的告白生涩而羞赧。 垂下头,睫羽如蝶翼,不停的颤。 “为什么?” 为什么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别的、人类,伤害我。” 这一句话击中了唐柔的心房,她久久无法回神。 “兔子,你觉得我对你好,所以才愿意跟我亲近吗?” 少年显露出一点茫然,发丝凌乱又乖巧地搭在额头前,遮住了白皙光洁的上半张脸。 唐柔抬起手,轻轻拨开他的头发,指腹从薄薄的眼睑上刮过,让少年敏感的眨动眼睛,流下生理性泪水。 “那如果别人对你好呢?” 她干涩的问,“如果别人欺骗你,用对你好的幌子做伤害你的事,该怎么办?” 他真的开始思考。 “可是柔,和他们不一样。” 少年蹙着眉,似乎对她的问题感到困扰,却因匮乏的语言能力以及词汇储备量而想不出完美的话语去反驳她。 他认为唐柔说的是不对的,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可该让怎么可该怎么样让饲主知道她是独一无二的呢? 不是因为所谓的好与不好,不是因为他们的遇见。 而是因为她就是她? 海兔子绞尽脑汁,却在下一瞬间,眼睫颤了颤,抓住了她的手。 浅褐色的瞳仁微微收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指腹。 缓慢凑近了,嗅了嗅。 他发现了唐柔手指上面的伤口。 有别的生物的味道。 少年眸色沉下,柔软的唇吻上挡在面前的那只手,湿润而轻柔的碰触着唐柔每一根手指,细致的濡湿,像被猫儿舔过。 这一幕几乎和睡觉前月的行为重叠了。 唐柔轻轻抖了抖,下意识抬眼,朝玻璃窗看去。 半透明的水母悬停在玻璃后,没有眼睛,却像在看着这个方向,看着海兔子的行为。 古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血的味道。” 少年松开唇,轻轻呢喃,被他吮咬过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看不出丝毫伤口。 唐柔惊喜的说,“痊愈了,你好厉害!” 要知道这个美杜莎生物造出来的伤口反复溃烂反复发炎,已经三天了。 可他难过极了。 无法为她的夸奖感到开心,甚至越来越难过,整个身子在唐柔面前倾斜着,快要覆到她身上。 唐柔嘶了一声,蹙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好像在忍耐痛苦的样子。 少年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不顾她的阻止,缓慢掀开了睡裙的下摆。 一眼望过去,原本白皙无瑕的膝盖上满是细小的被割裂的伤痕,有些已经发炎了,红肿可怜,正渗出淡黄色的愈合液。 伤处有淡弱的药味。 唐柔给自己涂了愈伤膏,再加上自体愈合能力的进步,本以为这样的伤口会很快痊愈,可没想到两三天过去了,伤口不但没有愈合,反而一直维持着发炎结痂伤口裂开的反复状态。 “没关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应该安慰安慰眼前露出难过模样的海兔子。 “已经好很多了。” “疼吗?”他小声问。 “还好,不算疼。” 下一秒,没说完的话变成一声闷哼。 少年俯下身,柔软的浅褐色发丝落在膝盖上,像被羽毛撩拨过。 唐柔闭上眼,不去看眼前的画面。 直到许久后,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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