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迹。 跌宕遒丽,笔弯如银钩虿尾,筋骨肆意,光看字会觉得对方应是冷眼观世的淡凉性子。 可阿瑟兰却知道,萧宁是一个多温柔的人。 隔着字迹,她仿佛看到对方写下这段话时,含笑的眉眼。 —— 阿兰,见字如面。 我们由绝对利己的基因而来,身体蕴含了一万年来的生存密码。 我们是物质的堆叠,是基因为了保全自己而设计出来的精致的生存机器。 我们所有的“本我”,只是神经元突触产生的微妙火花。 或许连“爱意”的本质都基于楞次定律。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靠近你。 想跟你一起看星辰,潜深海。 想和你一起延续DNA,将记忆镌刻进表观遗传基因。 我产生了抽象的爱和恨,欢愉和悲伤。 我想未来短暂堆积的时间中,抬眼可见你的身影。 生命很短暂,请允许我的自私,想在你脑海中刻下关于我的物理印记。 请问,亲爱的阿瑟兰小姐,你愿意接受这样自私的我吗? 太阳直射北回归线之前,我想得到你的答案。 ——萧宁,0601。 阿瑟兰攥紧书页,手指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 收到这本书的那天,阿瑟兰给他打了电话,可是没有人接。 后来大概是打得太多了,对面终于接通,却没有任何声音。 刚挂掉电话,阿瑟兰收到了他的分手消息。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联系上他。 所以,她从没想到,那天收到的礼盒里,会装着这样的东西。 太阳直射北回归线是夏至日。 六月二十二日。 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提到过。 屋里陆续又进来了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不说话了。 钻戒,不就是求婚吗? 第68章 她们忽然想起来,一向不苟言笑的萧主任在被“那些人”抓走之前,总是发呆,然后露出温柔的笑。 曾有人大着胆子问他,“萧主任,怎么那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他很温和,有些不好意思,眉眼间含着缱绻,“还没有发生,不过,希望她能同意。” “萧主任这么好的人,不管求别人什么事都会答应的。” 他笑了,温柔得让人恍神,“借你吉言,但愿如此。” 难道,让萧主任出神含笑的事。 是求婚吗? 几个人面露复杂。 再看向阿瑟兰的眼神中,总带了些若有似无的怜悯。 阿瑟兰眼睛红红的,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唐柔扶起她,拿上那本书,这次离开没有任何人阻止,她们不发一言地让开路,无人说话。 走到办公室外面,她问阿瑟兰,“你在想什么?” 阿瑟兰低下头,看着掌心里的钻戒,胸口起伏了几下。 “我在想,萧宁为什么那么狠心,说要求婚,结果拉黑我了。” “凭什么,他说走就走。” “说分手,就分手,不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 唐柔说不出话来。 阿瑟兰哭了出来,“什么意思啊他,后悔了?不喜欢我了?王八蛋,谁想要他的破戒指,凭什么分了手还不让我好过!” 唐柔拍着她的背,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因为她在那个世界得到了答案。 有人告诉她,已经死去的人,带着未了的心愿,会以清晰的形态出现在那个世界里。 萧宁…… 恐怕已经不在了。 她哭着说,“我就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柔,我想跟他说,我愿意。”阿瑟兰几乎喘不上来气,用力地攥紧戒指,按在胸口,“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他都把我拉黑了,我还想着他,还希望他能回头看看我。” “我愿意嫁给他。” “柔,我骗人了,我忘不了他。” 阿瑟兰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她们背靠着的水下玻璃隧道后,有一道丑陋的影子。 它藏在水藻里,静静地注视着她。 它有着有着青灰色的表皮。 如同肿块般难看堆积的身躯。 以及一双,哀伤的眼睛。 …… 消化完被求婚又被分手的事,阿瑟兰情绪很激动,想把那枚戒指扔了,唐柔赶紧拦住了她。 阿瑟兰想了想,又将戒指攥回手里。 红着眼,恶狠地说,“也是,等萧宁回来了,我要把这枚戒指甩到他脸上。” 唐柔只是不想让阿瑟兰扔掉萧宁的遗物。 也好,这样误会着,总比让她知道残忍的真相好。 阿瑟兰一夜没睡,哭累了,唐柔把她送回去后又回到了实验基地。 她觉得很不对,在萧宁的办公室,唐柔隐约看见桌子与单人床的夹角下有一堆厚重的文件,上面都批注了红色的“驳回”二字。 这背后或许藏了什么秘密,或许跟萧宁的死因有关。 可在她搞懂那些事前,接到了一通电话。 医疗中心让她过去一趟。 . 远远地看到医疗中心亮着森然的白光,像一座巨大的金属墓地。 还没等她走过去,里面的人已经打开了门,快步走出了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面无表情地走到唐柔面前,显然知道她的身份。 “快点把他领走吧,这条人鱼没有正规的手续,我们不能收救他。” “为什么?”唐柔惊讶了,“他是基地的实验体,怎么不能收救?” 最前面的治疗师扔给她两瓶药,“如果你愿意的话,自己给他涂涂吧,这些东西可以消炎。” “可是他伤口那么严重……” 男人打断她的话,“救助实验体是需要名额的,他没有编号,也没有身份芯片,我们不能违反程序。” 他们走了之后,医疗室几乎没有人了。 唐柔寻着昨晚的方向找到人鱼的房间,推开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带有异香的血腥味。 人鱼还沉睡着。 身上还盖着她那件白大褂,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如摇曳的水藻,从金属架上坠下。 即便四周一片昏暗,他身上仍旧泛着微弱的水光,粼粼的鱼尾像一条巨大的宝石雕刻而成的工艺品,在黑暗中闪耀着璀璨的辉光。 唐柔清晰的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些没有愈合的伤口。 白皙的胸膛上交错纵横着鲜艳殷红的血痕,皮肉外翻,像绽放到荼靡的花朵。 她进来的那一瞬间,人鱼就已经察觉到了,蹙着眉,像是在忍耐痛苦,抬眼朝她看过来。 很安静,不哭不闹,脆弱又乖巧。 “你还好吗?” 她快步走过去,人鱼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指冰凉干燥,薄唇褪尽血色,有些干裂。 原本湿润的鳞片和皮肤都严重缺水。 人鱼手臂撑着抬起上身,将头贴在她的腰上,闭着眼睛。 衣服也被他攥紧了手里。 为了防止他在大幅度动作下伤口裂开,唐柔只能强制性地按着他的肩膀,虚虚地将人圈着。 “别动。” 远远看过去,像在拥抱。 她轻轻拍着人鱼的肩膀,对他温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人鱼低垂着头颅,盖在身上的白大褂滑落,背上猩红的血痕像被撕裂了翅膀。 他们竟然把他晾在治疗室整整一夜,怎么忍心呢? 昨天晚上的推车都还在,她把车子推过来,打开上面的水箱盖子,让人鱼进去。 “先离开这里。” 人鱼对她表现出十足的信任。 在不知道唐柔要带他去哪里的情况下,费力的支撑着上身,一点一点挪到水箱里。 转了一圈,从水中冒出头,浅金色的长发如海藻一般贴在皮肤上,格外诱人。 第69章 阿尔菲诺一直是特别听话的实验体。 但是这个听话要加一个特殊的前提,就是,在面对唐柔时。 在他眼中不堪一击的实验舱早已控制不住他,会安静呆在里面,是因为唐柔喜欢听话的。 所以他就愉悦地扮演温驯乖巧的形象,黏着她,眼巴巴地等待着她。 办公室的大门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青年立即打开舱盖,探出优美苍白的上半身,冰冷的面孔变得柔和。 “柔。” 这一声呼唤浸染了太多潮湿的水汽,以及无法诉说的欲念。 灼热又温柔。 很快,饲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抑制不住愉悦的心情,快要从水舱里爬出来。 “柔、你回来、了……” 可就在这时,视线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青年瞳孔紧锁,死死地看向她身后。 那是什么? “17号,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 唐柔一直觉得,17号是个很乖的孩子,像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每天粘在她身边,动不动就探出触手悄悄卷住她。 可这样听话的孩子,却在看见人鱼的那一刻,陷入了极大的敌意当中。 原本柔和的半透明触手瞬间拉长,变得狰狞而充斥着暴力感,阴云一般盘踞在天花板上。 人鱼搂着唐柔的脖子,脸埋在她身后,颤了颤眼睫,像在害怕。 唐柔立即出声,“安静一点,不要吓到他。” 可她并不知道,17号此刻的反应是遇到危险后的应激状态。 他很着急,然而语言系统并不完备,让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意图。 “柔……他……” 很危险,快离他远一点。 “对,以后他就是你的新朋友了。”唐柔显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温和的说,“阿尔菲诺,他受伤了,需要我们的帮助,你会友好的对吗?” 17号更急了,无措地说,“他、没有……” “没有什么?” “病……” “对的。”她一如既往的柔和,“他没有名字和编号,后面会申请。”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金发鱼尾美人勾起唇角,露出极浅的讽意。 17号顿时被激怒,咽下了剩下的话,沉着眸光,周身被阴郁气息覆盖。 触手虎视眈眈地盘踞在头顶,如同随时咬向猎物的毒蛇。 “让开,柔。” 他冷声说。 唐柔疑惑,“怎么了?” 人鱼悄悄靠近她的耳朵,声音低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唐柔摇头,“没有,不要胡思乱想。” 他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勾着她的衣袖,舌尖舔舐过微微干涩的薄唇,语气低落: “他好像不喜欢我,不然,我离开吧……” 唐柔露出了尴尬的笑,“阿尔菲诺是个好孩子,他只是接触的人太少了,你们多相处相处,习惯就好。” 人鱼看起来很好脾气,轻轻点头。 唐柔抬手,握住距离最近的触手。 那条剑拔弩张的东西一被她碰到,立马收起凌厉的边角,生怕伤到她。 “17号,听话好吗?” 她轻轻地捏着触角尖尖,左右晃了晃,“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章鱼青年完全禁不起她这样的撩拨,柔软的声线如同羽毛在他耳旁划过,激起一阵无法言说的酥痒。 尤其是她握着触手的那只手,温暖柔软。 被晃了两下,青年立即七荤八素,忘记了一开始的愠怒,最后一丝理智支撑着他睁大了墨绿色的眼睛,焦急地摇头。 说话带了点气音和颤抖,“不行、不、可以……” “给你买糖。”她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而易举便拿捏住了这个攻击型实验体的软肋,“阿尔菲诺,你是最听话的,对不对?” “对……”他点头,很快又清醒过来,着急地勾着她的手腕,“不对!” “……” 人鱼气若游丝,“对不起,打断你们,我有点不舒服。” 唐柔立即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温暖的手指从17号的触手松开,摸上人鱼因为缺水有些干燥的鳞片。 “脱离盐水环境太久,等我一下。” 她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一次性纸杯,简单调了点药剂。 可人鱼的身体极度虚弱,额头靠在她肩膀上,抬不起手来。 唐柔常年饲养异种生物,很自然的捏着杯子将水喂给他。 “先暂时坚持一下。” 他盯着空了的水杯。 良久后应了一声,声音很轻,“谢谢你。” 唐柔笑了,“别跟我客气,以后要多多指教了。” 咔嚓一声,关押着章鱼青年的水舱边缘裂开一条缝。 触手在这个时候横过来,不动声色地抓住她的腕骨,墨发青年面色阴郁,将唐柔从人鱼身旁扯开。 声音冷戾,如含着冰块,“别、碰他……” 唐柔只觉得17号莫名闹脾气,“松开,17号。” 青年一僵,难以置信的看着唐柔。 饲主也看着他,眉头微蹙。 是不解的眼神。 他浑身僵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触手固执地攥着她,抿紧薄唇,像受了委屈。 “柔……” 这一声里饱含了太多情绪。 “他……不好……” 只可惜唐柔已经转回头去,蹲在人鱼面前温声细语的跟他说话去了。 “这里没有水舱了,我去找一个,你先沉进去。” 人鱼点头,安安静静地蜷着鱼尾坐在推车的狭小水箱里。 唐柔回头对17号说,“阿尔菲诺,友好一点,听话,乖。”同时意有所指的看向人鱼,“你看,人家对你很友好呢。” 人鱼只露出一张脸,湿发贴在面颊上,没有温度的双眼看着他。 主动出声问候,“你好。” “……” 不好。 很不好。 墨发青年哑口无言。 他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危机感,眼瞳紧缩,死死地盯着那个不速之客。 人类是一种看似复杂,却极其简单的生物。 他们是如此柔弱,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容易受到伤害,稍有不慎就会死亡。 也容易心软,容易对“弱者”放宽理性。 人类更愿意相信弱势群体是对的,常站在弱势的一方,而失去理性看待问题的能力。 人性误区是对弱者的非理性同情。 唐柔离开前,人鱼问,“你能早点回来吗。” 他等了太久。 不想再分开了。 唐柔却误会了,摸摸他的头发,“别怕,阿尔菲诺不会伤害你。”随后问面色沉郁的半章青年,“对吧,阿尔菲诺?” 对方转过头,避开她的视线,明显在生闷气。 唐柔暗笑一声小孩子脾气,离开了办公室。 全金属门板随着一声轻响闭合,门内门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白炽灯毫无温度的光线下,前一秒还浑身是伤的孱弱人鱼,周身的气场霎时间有了微妙的变化。 第70章 灯光疯狂地闪烁着,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墙壁的边角出现无法窥见真面目的模糊黑影。 人鱼收敛了一身柔和无害,缓慢地舒展了手臂,轻轻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望向水舱里的SS-17号实验体。 对方也在看他,纯净浓郁的墨绿色眼眸当中浮现出嗜杀的摧毁欲。 空气寂静凝滞,水舱的裂痕在扩大。 掠夺,冷漠,杀戮镌刻进他们异世而来的冰冷血液当中,他们从不是友善的种族,也并非社会性生物。 人鱼轻轻抬手,苍白的手指凌空捻了捻。 “你很碍眼。” 他冷声评价。 分明像什么也没做,空间却在这一刻变得扭曲,空气渐渐凝固,压迫着水舱里的青年。 章鱼青年瞬时痛苦地蜷缩在一起,触手绷紧到极致。 他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毫无反手之力,坚硬无比的水舱“咔嚓咔嚓”裂出蛛网般的缝隙,摇摇欲坠。 甚至连坚硬的金属墙壁都微微变形,像被撑裂的铁盒,隆起或凹陷出不自然的褶皱。 人鱼微微偏头,柔顺的金发顺着肩膀滑落,神色漠然。 银眸凝结着森然的冷意,似无法被光照亮的深渊。 墨发青年折下腰,苍白的躯体裂出一道道渗着蓝色血液的狭长伤痕。 他完全没办法抵抗。 眼前的生物是碾压般的强大。 触手微微变形,抵抗着恐怖如斯的力量,被迫困在方寸之间,因为痛苦而阵阵痉挛。 他煎熬至极,微微张开嘴,却丝毫不愿示弱,眼睛狠戾地瞪着人鱼。 对方漫不经心,移开视线不再看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这里不是上次那间。 人鱼依稀记得上次那间办公室被毁的七七八八,还有一面玻璃墙,后面养了只巨大的水母。 现在,那只水母不见了。 又多了只章鱼。 她身边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眼底压下阴影,人鱼看向皮开肉绽的半章鱼实验体,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温度: “别妨碍我,就不会伤你。” 不能做得太过分,不然被发现了反而会有些麻烦。 倏然,那些无形的压迫感骤然消失,阿尔菲诺感觉自己可以动了。 一想到饲主被他的伪装欺骗,他就瞬间愤怒烧灼,触手猛然暴起,像被逼到绝境的恶犬,亮出锋利的爪牙撕咬向敌人的咽喉,想要殊死一搏。 可就在这时,门开了。 “17号!” 唐柔正巧看到人鱼仓惶后退,躲避着那些恐怖触手的一幕。 “……你在做什么!” 一向章鱼实验体正狰狞凶狠地攻击对方,杀意如有实质。 墨发青年错愕抬头,触手一瞬间僵住。 但更快的,他伸出胳膊和受伤的触手,着急地向她展示: “柔、你看……疼。” 唐柔走过去,握住他伸来的手,低头检查,“受伤了?” “嗯。”他低低应声。 可很快,唐柔发现,他全身上下好好的,皮肤苍白无瑕,触手光滑细腻,没有丝毫受伤的样子。 “……”唐念认真的问,“哪里疼?” 阿尔菲诺微微睁大了眼睛。 强大的愈合能力让他来不及给唐柔看人鱼凶险的“证据”,那些伤口就已经消失了。 他张口,有些慌张地说,“疼、这里……” 唐柔皱眉,握着章鱼青年的手腕,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然后狐疑地看向他。 真疼还是装的?这八爪已经狼来了好多次了。 有前科。 阿尔菲诺一滞。 握住她的手,触手忍不住缠了上来,想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拉近, “信、我,柔。” 这次是真的! 作为自出生就只跟唐柔一个人交流的异世生物,他的语言系统显然不够完备,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唐柔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传来鱼尾与地板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孱弱的人鱼像忍耐不住疼痛,发出轻微沙哑的喘息。 见她的注意力被转移,17号扯着她,抬手捧住她的脸,执拗地说,“别看,他。看、我。” 像极了争宠的小孩。 唐柔充满探究的盯着他的脸。 良久后恍然大悟,无奈地说,“17号,先不要任性,好吗。” “不行……” 17号弯下腰,拽住她的袖子,眼中多了哀求之色,鼻尖险些蹭到她的额头,“别、去。” 唐柔抬手揉了揉他湿润的发丝,温声说,“我一会再来陪你好不好?人鱼受伤了,我们要对他友好一点。” 友好? 对谁? 人鱼? 青年没有表情的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唐柔,无法表达复杂的感情。 唐柔将他养大,了解他的所有小动作,这一刻,似乎在那张英俊的面瘫脸上看出了一丝委屈。 她不由好笑,“怎么还露出这副表情,装可怜啊?” 青年的表情更委屈了。 是真委屈。 唐柔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被触角勾了一下。 他一时半会儿解释不出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到最后,只压低声音说,“糖……” 糖还没给他。 唐柔故作生气地摇头,“不听话的话,就没有糖了。” “……” 他更伤心了。 人鱼虚弱地靠在墙壁上,苍白薄透的皮肤交错着冷白与殷红,两种色彩碰撞,残忍中带着一丝凌虐的美感。 他安静地看着唐柔,眼眸像玻璃珠一样干净。 唐柔拿出工具箱,在他旁边坐下,刚抬起手,就见人鱼顺从地露出自己的伤痕。 猩红的,狰狞的,像刚从海里打捞上来,被鲨鱼撕咬过的美人鱼。 唐柔在心里叹息去,抱歉地对他说,“没有要到水舱,我再想想办法。” 对方轻轻摇头,“没事。” 唐柔心里的怜悯更甚。 她去申请实验体用的水舱,没想到那些后勤部的理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她,声称一个水舱造价动辄上百万,他们不会将这些东西这些昂贵的设备提供给一个没有编号和身份信息的实验体。 唐柔又去寻找那些废弃的舱体,可找到最后一无所获。 对基地而言,没有价值的实验体在他们眼中都是可以随时送去处死,被当作饲料处理的残次品。 人鱼的伤口需要先消毒。 可没想到,仅仅去拿了些消毒工具的功夫,一转头,唐柔险些惊呼出声。 人鱼摔在地上,伤重的尾部渗出鲜血,染血的鳞片掉落一地。 他痛苦地颤抖着,双目紧绷。 几条章鱼触手在他附近,无论怎么看都是被袭击了。 第71章 空气中凝结着带有异香的血腥气,角落里传来人鱼微弱的呼吸声。 他已经退无可退,后背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冰片质感的鳞片下浸透出丝丝血水。 阿尔菲诺一张脸冷若冰霜,对唐柔说,“假的。” 可没头没尾的话,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人鱼半敛着眼眸,冰冷的身躯靠在她身上。 受伤的鱼尾搭上她的腿,发丝与她交织在一起。 看起来,像整个人被抱进了她怀里。 墨发墨眼的青年霎时间寒气肆意,触手凶狠可怖,盘踞出乌云般的阴影。 “松开她。” 却不知这样的行动坐实了危险排他性的形象。 实验体的情绪远比人类来得浓烈,他们不加掩饰爱或恨,除非是为了唐柔而刻意伪装出的无害友善的形象,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是漠然的。 当底线被触犯,17号就变得十分可怕。 他整个人高高地悬浮于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每一根触角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半透明的吸盘刺出尖锐的倒钩状角质刺。 面对那条人鱼,他没有把握。 他无法忍受饲主被这样危险的存在欺骗,所以哪怕是死,哪怕以他的力量无法与对方抗衡,都想殊死一搏。 但如果她在,天秤就不再平衡。 千钧一发之际,触手生生转动方向,却没能完美避开,擦着她的脸颊而过。 唐柔闷哼一声,整张脸转向一边,漆黑的发丝凌乱落下。 乍一看,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属于人类娇嫩细腻的面部皮肤红了一块,隐约渗出血点。 17号的胸膛急促起伏两下,仓皇地看向唐柔,“柔……” 唐柔抬起头,红肿的脸颊从凌乱的发丝间露出,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他。 “别这样。” 她的语气明明很平静,却如匕首一般,狠狠地撕裂着17号的心。 他看着唐柔脸上的红痕,心疼得要命,恨不得切掉自己的触手。 与此同时更加厌恶地紧盯着她的身后,薄唇吐出冰冷的两个单音节,“柔,让开。” 唐柔没动。 “哗啦——” 水舱应声裂开。 冷戾俊美的墨发青年碾压过玻璃与金属的残骸,一点点朝她压迫,将她笼罩在一片荫翳中。 “让开,柔。” 他一定要揭开恶魔的真面目。 可非黑即白的天真实验体并没有想过,自己这样的举动会吓到他柔弱的人类饲主。 对方早在实验舱破裂的巨大声响时就浑身紧绷,看到他面无表情地压下身影,更是小幅度地后退了一步。 “17号。” 属于人类纤细白皙的手,轻轻的搭在剑拔弩张的触手上。 尖锐的角质刺迅速收起,生怕晚一秒会伤害到她。 “17号,听话,好不好?” 触手尖被包裹进温暖的掌心,轻轻捏了捏。 他无法抑制的沉沦一瞬,又强迫自己清醒回来。 “柔……” 唐柔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心情,可嗓音中却有一丝自己都不自知的颤抖。 “停下,我带他走,你先冷静。” 那双昔日他最喜欢的,深深痴迷着的温柔眼眸中,盛着微不可察的畏惧。 像柄锋利的刀,轻而易举刺痛了阿尔菲诺的神经。 他僵住,难以置信。 “柔……你、怕我?” 唐柔摇头,“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墨绿色的触手就在他的手心,此刻软得快要化成水,全然没有一丝杀伤性。 人鱼的眼神暗了几度。 苍白的手指勾住了唐柔的衣带,把她往身后拉。 明明面容冷凝,声音却低哑微弱,气若游丝,“小心,不要管我,你快藏起来。” 唐柔没有移开,放缓声音对17号说,“阿尔菲诺,你先冷静一下,这间实验室还是属于你一个人的,我带他走,好不好?” 她声音像在哄炸毛的小猫。 “听话,别这样了。” 紧张的神经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钢丝。 17号从出生到现在都跟她待在一起,唐柔熟知他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次情绪变化。 她十分确定,阿尔菲诺想杀了人鱼。 这让唐柔不自觉又想起上一次阿瑟兰在这里时,他失控的模样。 仔细联想起来,17号的失控并不是无迹可寻,每一次都跟她有关。 或许是他的领地意识太强了,把唐柔划进了他的独占范围。章鱼是终身伴侣制度的生物,一旦认定了一个人,或许就会成为永恒不变的执念。 唐柔按住人鱼的肩膀,“你先回水箱里。” 人鱼眼神冰冷地盯着半章鱼青年,僵持了几秒,终是扮演顺从的形象,撑着身体回到了推车的水箱。 “我带他走,好吗?” 唐柔小心翼翼的抬手,想抚摸剑拔弩张的触手,并以此安抚他的情绪。 可他避开了。 抿紧唇,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像在控诉。 “你、要走……跟他?” 唐柔的手僵在空气中。 她的沉默让青年眼中藏着的最后一丝期待破碎。 他艰难的移开视线,像在保全自己最后的幻想,缓缓后退,回到破碎的水舱旁,呈现出独自舔舐伤口的自闭模样。 像受了委屈的小动物,原本凶狠嗜杀的触手蜷缩起来,拢在他苍白的身躯旁。 唐柔抿唇。 “阿尔菲诺……” 青年背对着唐柔,头颅深陷进触手之间,俨然一幅拒绝沟通的姿势。 人鱼沉默地注视着她。 眼中混合着某种疲惫的情绪。 她和那个章鱼的亲昵和不经意间的默契,让即便在这场无声角逐中获胜的他,显得格外多余。 胸口空洞洞的。 他有些茫然。 好难受。 他难道真的受伤了? 失血过多让人鱼闭上了眼,入戏太深,他真的奄奄一息,甚至连水箱里的水都泛起了金红色。 唐柔最终对阿尔菲诺说,“你先冷静一下,我再来看你。” 这句话不久后,背后响起了关门声。 房间内的光线暗了下来,破碎的水舱上,青年抱着自己的触手,俊美的面容上满是茫然。 没有人看到他那双越来越湿润的墨绿色眼睛。 17号的脑海中回映着饲主最后的神情,略带警惕,脸颊上有道被他弄伤的红痕。 自责,疼痛,懊悔。 每一种情绪都陌生又熟悉,它们的产生皆与饲主有关。 青年冰冷的唇腔内,那颗尖锐带毒的倒勾型颚片几乎把下唇咬烂。 可他丝毫感觉不到,自虐般的回忆着那个画面,不断自我凌迟。 为什么不信他? 苍白的手指间,缠绕着一缕被皮筋绑住的黑色长发,被水打得湿润,耷拉着,这是他的心爱之物。 是唐柔剪给他的一缕头发。 安静无人的实验舱内,只剩下他的喃喃自语。 “疼……我、疼的。” …… 医疗中心不治伤。 后勤部不给水舱。 17号对人鱼表现出空前敌意。 基地下达了预警通知,这次罗宋火山引发的海啸颇为严重,有可能会造成城市系统部分瘫痪。 唐柔看了一眼,没等放下手机就有人将电话打了进来。 阿瑟兰终于睡醒,声音有点哑,“柔,你回来了吗?” “没,我在基地。” “快回来吧,第一波海啸已经抵达滨海区域,海水倒灌,民宅被毁,有些地方已经通讯中断了。” 唐柔捏了捏眉毛说,“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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