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像迟暮的老人一般衰落。 棚户堆积在钢筋铁骨打造的水泥森林之下,视觉冲撞,像幅抽象画。 一路上,唐柔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城市似乎进入了某种紧急情况,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甚至连警卫亭都空无一人。 唐柔展现出了一个外来者应有的好奇,询问在场中唯一一位原住民,“为什么街道上没有人?这些店铺怎么全部关门了。” “因为……天黑后,是自由日。” 小孩子头也不抬地回答。 “自由日?” “对。”他的声音染上一丝活泼。 “自由日,大家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后面不管唐柔再怎么询问,他都不说话了。 仰起头看着她,表情是精心调整出的天真无邪。 “不知道,姐姐,这都是他们大人的事情,我只是个小孩。” 孩子的确不会有这么复杂的心思。 唐柔温和的笑着。 孩子是白纸,成年人是作画的人,他身上的一切违和感,都是所谓的大人教的。 第292章 头顶始终笼罩着一层人类肉眼不可见的淡绿色物质,像徐徐张开的毒雾。 城市似乎迎来过一场瘟疫。 到处都是宣扬人们保持一米以上社交距离的海报,一旦身边人出现体温降低攻击同类的现象,立即上报到最近的警卫处。 可警卫处都关门了呀? 许多店铺门外的电子版上还残留着没有替换的海报,上面标注着物价和新鲜食物。 供应的时间为每周三和周五早上八点,需要进行预约购买。 略一扫过商品栏上的价目表,唐柔有些意外。 这里的物价竟然是外面城市物价的将近十倍。 小男孩步伐越来越快,七拐八拐走进了一条巷子。 逼仄的街巷像是老式人口密集区的弄堂,狭长、破旧,砖块的缝隙间藏匿着苔藓和顽强的藤蔓植物。 它们是这片死气沉沉的贫民区最鲜活的色彩了。 唐柔深吸一口气,踏进去,表情越来越难看。 临近家门,男孩的脚步有些踌躇,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 似乎在仔细聆听着什么。 唐柔也沉下心去听,却发觉身后有动静,回过头,月正皱着眉,空灵的双眼半敛着,看起来有些烦躁。 感受到她的视线,少年立即贴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小心翼翼的捏了捏她的指尖,俯下身。 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手臂贴着唐柔的胳膊,两人裸露在衣袖外的皮肤接触在一起,他蝶翼般的银白色眼睫颤了颤,薄唇开合,发出一声无声的喟叹。 喜欢和饲主贴在一起。 自从可以碰触到唐柔,他就对这种体验渐渐上瘾,着了迷。 身后的巷口传来砖瓦碰撞的声音,很轻微。 还有像被风吹过发出的扑簌声,唐柔回头看去,那里空无一人。 呼吸变得更加缓慢凝重。 唐柔沉着眸光碰了碰领口,拉过月,埋在他肩上深深的吸了口气。 好多了。 小男孩去而复返,神色为难,“客人还没走。” 唐柔嗯了一声,接着便听到了一些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哗啦一声,有东西被摔碎。 女人的哭声传来,伴随其间还有断断续续的咒骂。 “哭什么哭啊,老子都萎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今天在再找不到人!明天就把你们扔进去!” 黏腻的声响令人作呕,不出意外的话,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便来自于那孩子的母亲。 这绝对不是一个适合小孩生活的环境。 可男孩脸上写满了麻木,稀疏平常,神色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像听习惯了,还在对着唐柔露出面具式的乖巧笑容。 “姐姐,别急,再等一下,我妈妈会感谢你。” 唐柔转过头,随便指了个方向,“那里是哪里?” 男孩如蒙大赦般走到她身边,跟她细细讲解着,“那边有条河,可以通向大海。” “是护城河吗?” “不是,护城河已经干了。” “河里的水能喝吗?”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摇头,“还是不要喝吧。” 两个人默契的忽略了巷子里的声响。 又过了没两分钟,一个男人走出来,满脸横肉,皮肤松垮。 头顶没有几根头发,眼珠被上眼皮的脂肪压成一条细长的缝,像在一张发酵过度的面饼上用小刀割开了两道小口,露出绿豆般满是精光和算计的眼睛。 他正在提裤子,身上有一股无法言说的腥膻气息。 先看见了小男孩,露出嗤笑,“小杂种回来了。” 说着抬起头,看到了唐柔. 视线没有移开,久久粘在她脸上,透出不加掩饰的贪婪和下流。 “外来者。” 三个字像被他含进嘴里,滚过一遍。 空气都变臭。 唐柔握住月的手,把他拉到身后,轻声安抚,“再等一会儿,等他们都出来。” “姐姐这边。” 男孩小声的喊。 那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屋子,简陋的推拉门后出来了一个女人,身体柔软,及腰的卷发染成缤纷的色彩,鬓边戴了一个发卡,几缕头发被扯乱,看起来很狼狈。 她撑在门边上,看起来很虚弱,低头看到了男孩,和他身后的唐柔。 “妈妈。”小男孩没什么感情色彩的喊。 女人嗯了一声,身体瘦弱,气色也不好,看起来极其虚弱。 对唐柔说,“谢谢你送我儿子回来,请进来坐一坐吧。” 唐柔笑了。 演戏演的很敷衍,她还一句话没说,对方就能精准说出自己是送她儿子回来的, ‘客人’刚走,逼仄的房间空气污浊。 女人眼神空洞,脸颊深深的凹陷,扑了很厚重的粉底和腮红,却挡不住眉宇间的死气。 看起来,应该活不了多久。 她说去厨房倒水,可厨房与客厅,并不是结构上的划分,而是靠一片陈旧的围帘隔开。 唐柔站起身,无意隐瞒自己的视线,正巧看到女人拿着表带断了的腕带式手机发送了什么东西出去。 发完后回头,看见她后下意识将手机藏在身后,欲盖弥彰地说,“我给你们准备晚饭。” “那太好了,谢谢。”唐柔礼貌的笑。 小月几次想跟过来,被唐柔按住肩膀坐回沙发上。 女人做饭用的水,并不是像往常一样从直饮水或水管出水口接,而是从一个储水箱一样的密封不锈钢水箱中取出。 水箱外面有刻度表,可以看得出,水线标记的储水量已经不多了。 盛出来的水也并不干净。她用碳石与棉布的简单过滤法过滤了一遍后倒入锅里。 唐柔问,“城市中的淡水供应很少吗?” “嗯,是的。”女人说,“淡水资源很少,在用水量这块,大家过得都很拮据。 水是浑浊的,呈现出灰褐色,看起来入口会有沙砾感。 唐柔又问,“旁边就是海,为什么不能提取海水蒸馏呢?” 女人看向她,缓缓地笑了,“海水是不能喝的。” “为什么?” “你是外来者,这些跟你解释起来太复杂了。” 女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你很漂亮。” 她真心实意的夸奖,眼神中却带了点惋惜。 唐柔打量着她的神色, “你的儿子说,他的爸爸很久才会回家一次,平时就你们母子两个人吗?” “是啊。”她顿了顿,继续忙碌,“他爸爸太忙了。” 饭好了,做得相当简陋。 “别嫌弃。” 女人把饭菜放在桌上,眼神流连戴着帽子低着头的月身上。 少年裸露出衣物外的皮肤很白,白到隐隐透明,看不出一丝瑕疵,手臂上没有平常男性那种天生厚重的体毛,整个人宛如玉石雕刻出来的一样,让人怀疑他的人种。 到了七点,夜幕降临,外面忽然变得很黑。 连原本存在的路灯微弱光芒都消失,某一时刻,唐柔听到了门窗被推开的声音。 大批量的恶意慢慢渗透过来。 密集,庞大,令人作呕。 唐柔艰难的呼吸,问,“为什么外面不开灯?” “哦,夜晚断电。” 第293章 夜晚断电。 这听起来确实不像一座拥有人类正常生活的城市会经历的事情。 女人委婉地告诉他们最好不要走夜路,会不安全,唐柔顺着话往下询问女人,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一晚。 女人表示非常欢迎,腾出了一间小小的屋子让他们休息,却并不邀请他们进去,非要他们先把饭吃了。 从橱柜里翻出蜡烛,用脉冲笔点燃。 灯光昏黄摇曳,照在女人干瘦的脸颊上,显得有些阴森。 食物是一样的,碗底一层浅浅的淀粉糊状物,没有新鲜蔬菜,也没有陆禽和海鲜。 唐柔从玻璃窗看出去,一座座通天大厦像割裂天幕的巨大墓碑,整个城市笼罩在夜色之下,顶端弥漫着会发光的腐绿色烟雾。 月讨厌火光。 他往唐柔身后坐了坐,空洞的靛蓝色眼眸倒映的两簇小小的火光,像点了睛。 唐柔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温凉柔滑,比她女性的手还要柔软。 “你的弟弟不摘帽子吗?” 再回头,发现女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嗯,他有些怕生。” 唐柔把蜡烛推远了一些。 “他不喜欢光?” “眼睛不舒服。” 女人发灰的脸上带着一股死气,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时,显得很阴森。 “你弟弟很白,是哪里的人?” 唐柔与她对视,“抱歉,这是我们的隐私。” 女人也没说什么,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间,话音一转,“你们是外来者,是从哪里过来的?你们的城市还允许通行吗?” 像在故意拖延时间。 男孩从某一时间开始,不再看唐柔。 他垂着睫毛,慢吞吞地扒拉着碗里的糊状物,眼皮有些红。 小孩子总是藏不住心事,再会演的小孩子都是。 女人紧紧地盯着他们,像要确认他们把食物咽下去。 可即便演,唐柔都不想吃。 看男孩扒完了盘底的糊,温声问,“还要吗,我这里……” “他不要。” 女人伸手捂住男孩的盘子,神色警惕。 就差把唐柔那碗东西有问题直接说出来了,说完后,显然也有些尴尬。 补充了一句,“你们吃吧,小孩子不能吃那么多的。” 在这座资源极度匮乏的地上城市,许多人挣扎在温饱线上,没有食物就没办法存活,没有水源就会失去文明。 淀粉糊某种意义上算是他们比较能拿得出手的食物了。 唐柔起身,拉着身旁亦步亦趋的少年,温声说,“我带弟弟回房间吃吧,他比较怕生。” 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他有些社恐和自闭症。” 女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端起碗,“我帮你们送进去。”然后又说,“一定要吃啊,食物很珍贵的。” 唐柔仍旧微笑。 房间很简陋,四处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监视设备。 水母神色恹恹,摘下帽子,在唐柔检查供电插孔时,从背后抱住她。 像一只白色的树袋熊,纤长的手脚环过她的肩膀,从背后把她圈进自己怀里,下巴抵住她的头顶,蹭了蹭。 柔软的发丝落在唐揉额头上,有些痒。 “怎么了?” 唐柔抬手摸到他的脸。 细腻温凉的脸颊主动向下,贴上她的手,一动不动。 唐柔费力地在他的拥抱中转回身。 太粘了。 “应该很快了。” 唐柔在低垂的银白色发丝间寻到那双空洞的美丽眼眸,哄小朋友一样安抚他,“是不是想去海边?” 少年没有说话,像朵没有照到太阳的向日葵,闷闷不乐地耷拉着脑袋。 ……挺可爱的。 “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小男孩正掀起帘子走进来。 “你们的晚饭吃了吗?” 唐柔将倒空了的碗递给男孩,“吃过了。” “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 “会咸吗?” 唐柔看着男孩的眼神,温声说,“稍微有一点甜腻,咸倒是没觉得。” “因为妈妈喜欢吃甜的。”他松了口气,移开眼神,不再跟唐柔对视,“姐姐早点休息吧。” 忽然在桌角看到了什么白色的东西,微微折射着烛火的光。 仔细看,发现是纤细的蛛丝。 家里为什么有蛛网? 想着,他抬起头,看到年轻的黑发女人身后张开了无数条缓慢飞扬的白色蛛丝,犹如一张庞大的网,在她背后徐徐支开。 只看到了一瞬间。 蜡烛滋啦一声被熄灭。 女性柔和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是该休息了,你去找你妈妈吧。” …… 黑暗中的时间过得很漫长,唐柔躺在床上,和月平静地贴在一起,隔着玻璃窗看向天空。 没有星星,暗淡的绿雾在空气中弥漫,丝丝缕缕,奇异又古怪。 周围的居民楼里能看出影影绰绰的人影,可大家都没有开灯。 微弱的一个接着一个熄灭,城市陷入黑暗。 唐柔在暗中静静睁着眼睛,感受到极轻微的脚步声和难闻的气息靠近,隔着围帘传来。 一只干瘦的手挑起帘子,往里面看。 大概是想知道他们睡着没有。 身旁的少年正抱着她,又是树袋熊一样的姿势,纤长的手脚将唐柔卷进自己的怀里,像抱了一块心爱的抱枕。 得益于这种造型,女人毫不怀疑他们睡了,手心里亮起微弱的光,像在用通讯设备发送信号。 更浓郁的难闻气息传过来。 先是从门缝下,然后街道外也传来了那种气息,甚至隔着窗户缝隙也能感受到。 许多人,有许多人正在朝这里靠近。 可他们全都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没有再继续向前踏出一步,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们在等待什么呢?唐柔漫不经心地想。 自己和小月是外来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他们恐怕带了武器,黑暗中隐约能听到刀具碰撞的声音。 这些人一定是奔着杀戮来的,这一点她毫不怀疑,可为什么不动手呢? 又坚持了许久,饥饿与疲倦袭来。 唐柔烦躁地想,他们再不动手,自己就要睡着了,一旦她睡着,小月做出什么事,她可阻止不了。 越想越烦。 唐柔无意识捏他的手指,把少年捏得轻轻喘息,颤抖着把手抽走,委委屈屈地摇头。 就在这时,远处的钟楼传来咚咚咚的清脆响声。 整整敲了十二下。 最后一声钟响落下,那些藏匿在暗处的人影,开始动了。 第294章 城市终于亮了起来。 一道道火光从窗外划过,燃烧瓶、火枪以及激光武器,轰鸣声混杂嘶吼和尖叫,还有刺耳哭喊与大小,交织出狂乱无序的盛筵。 哗啦一声,唐柔的窗户被击中,玻璃全部碎裂。 她坐起身贴着墙壁,侧目看向窗外,看到了从暗处涌出现的一道道身影。 他们面容痴狂,有的戴着面具和头盔,背着铁板或厚重的自制护甲,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有先进的激光武器,还有一些厨余工具,甚至有人拿着棒球棒。 年轻人、老人,甚至还有一些看上去仍然算孩子的人,他们在街上像疯了一样肆意攻击着对方,又像陷入了一场癫狂的 杀戮狂欢。 他们在肆意杀虐。 城市中所有能见到的活人,都在无差别的攻击自己看见的活物,每一个人都成了杀手,每一个人又都成了受害者。 这是怎样一种混乱又癫狂的画面? 浓郁的腥臭味充斥着每个角落,唐柔几乎无法呼吸。 某道气息从围帘外进入,唐柔拉过少年,翻身向下,抱住他滚进床底。 被子和枕头还留在上面,哐当两下,唐柔眼睁睁看到木板被凿穿,尖锐的三角形利器如同陷进牛排里的叉子,从床板贯穿而过,尖头直抵地面,拔除后,地板上留下深刻的凿痕。 心脏跳得很快。 唐柔眼瞳缩成针尖,少年却沉浸在被她拥抱的喜悦中,颤着眼睫抿起花瓣般的薄唇,额头眼尾缓慢渗出水迹。 “杀死他们!” 后面冲进来几个人,大声说,“不能杀,必须要留活的,不然没办法献祭!” 献祭? 噗呲一声,肉体被贯穿的闷响传来。 接着重物倒地,激起呛人的扬尘。 果然是无差别杀人,连自己人都杀。 唐柔透过少年清瘦的肩膀向外看,与倒在地上尚未死透的男人静静地对视,对方睁大了眼睛,想要说什么。 可喉咙上插着一柄匕首,发不出声音。 一双手缓缓向掀起帷幔。 有人弯下腰,露出一张满是贪婪的油腻面庞,“原来藏在这里。” 那人嘴角勾着笑容,可下一秒,浑身的皮肤开始变黑腐烂,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从指尖处开始,皮肉如同沥青一般缓缓融化,向下掉落,散发出腥臭难闻的气息,露出森然的白骨。 “这是什么?!”他惊悚吼叫。 床板腐蚀出巨大的空洞,唐柔拍拍身上的衣服,找到丢在床边的帽子重新给小月戴上,温声细语的教育他, “你不能这样,你看,都没法下脚。” 男人融化成了一团让人不忍直视的物质,淅淅沥沥的向外流动。 唐柔捂着鼻子,严肃地说,“而且很难闻。” 腰间环过一双手臂,水母想把她从地上提起来。 可尝试了一下,他露出苦恼的神色。 他太没用了,没有力气,连饲主都抱不动。 唐柔嘴角抽搐。 真是一朵柔弱无力的菟丝花。 踩在床的边缘,像越障一样,蓄力躬身朝外蹦出去,又转回头垮着脸接一脸无助的白净少年。 短短一瞬间,屋里就多了两个死人。 唐柔谨慎的走出去,周围很暗,唯一的烛光已经被熄灭,窗外隐约有燃烧瓶的火光照进来。 她没有停顿,径直走到对面,掀起帘子。 角落里蜷缩着两个人。 女人手中握着一柄尖刀,瑟缩着,小孩正捂着嘴无声的哭泣,看到唐柔活着走进来,他们两个都显得很惊讶。 视线向下,女人肩膀裸露,瘦骨嶙峋,身上盖着一层毛毯。 脚板不远处,扔着被撕碎的裙子。 唐柔拉着小月进来,迅速放下帘子,摸索到桌子上的蜡烛点燃屋子,小小的房间立即被昏暗的火光照亮。 "刚刚有人侵犯你。"她用了陈述句。 女人显然没有料想到她还能活着,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问。 唐柔直接回答,“有人来过,但是他们已经死了。” 这个回答显然让人感到意外。 毕竟从外形来看,她和少年的组合看起来像极了危险环境中第一个领盒饭的搭配,柔弱清瘦的女人和苍白纤细的少年。 唐柔走近,在女人面前蹲下,小孩握紧了刀,神色警惕,看上去像随时要扑过来和她拼命。 她皱眉轻声解释,“我不打算伤害你们,更何况……” 看向不断向外渗出血液的毛毯,她意有所指,“也不需要我动手了。” 女人对她还活着这件事表现出了十足震惊,她喘息了良久,忽然问,“他们是怎么死的,被你杀死的吗?” 唐柔皱眉。 没有料想到,女人下一个动作就是一把扯过旁边的孩子,打掉他手里的刀,摁着他的头逼迫男孩呈现出以头触地,像是跪拜一样的姿势。 “你们收下他,他什么都可以做的,带他离开这里!” 孩子的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女人下手很重,毫不留情,稚嫩的孩童皮肤很快出了血。 破碎的哭声传来,令人心惊。 她活不久了,因为动作激动而涌出更多的鲜血,气若游丝,却不住的说,“他什么都可以做,你让他跟着你!” 唐柔皱眉按住她,解救下快被撞晕的孩子,“小点声,外面还有许多人。” 这间房间没有窗户,依稀能从门帘下透出外面燃烧瓶的火光。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是你告诉那些人的。” 唐柔又用了肯定句。 女人眼神闪烁,点了点头,“外来者、一般是被送去献祭的……最好祭品。” “什么是献祭?” 对方冷不防咳嗽起来,几乎把肺咳出来。 大量鲜血从她腹部涌出。 唐柔皱眉,掀开毛毯。 脸色变得很难看。 静默了几秒,她把毛毯重新给女人盖上,动作很轻,对她说,“你活不下去的。” 女人只剩下出气,像不能呼吸了。 “我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毛毯下,内脏都从肚子流了出来。 要怎么活? 旁边的小孩哭出了声。 他第一次露出了孩子气的单纯,一颗一颗眼泪大量流出,紧紧的攥住女人的胳膊,怕她疼,又转而抱住她的脖子,发出如受伤的野兽一样的悲鸣。 “我不许你死!” “我又不是你妈!”女人忽然变得愤怒,声音尖锐。 “如果不是你妈把你托付给我……滚开!拖油瓶!”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离开这里了!” “都怪你!你个小杂种!” “滚开!” “拖油瓶!” 男孩不停的哭,捂着嘴,声音压抑。 无数条丝线向外探出。 窗外堆积的腥臭物质越摞越高。 唐柔却闻到了一种露水般清透,又冷寂的味道。 那是一种,带着爱意的恨。 唐柔对感情懵懂,女人临死前,面对那个孩子所迸发出的情绪,对她而言太复杂了。 她不理解。 女人恨他,又爱他。 好像,爱更多一点。 第295章 杀戮日。 不知是谁定下的规矩。 上帝之城的居民不称这一天为杀戮日,而叫,自由日。 唐柔从未想过会有如此荒唐的规则。 所谓非联合体管辖区,本身就是荒诞无序的世界,没有法律的约束,仅靠自身道德观念的世界,很难坚守底线。 但罪恶需要宣泄,如果不给一天时间,那么罪恶就是随机的,给了时间,就会固定在这个范围里。 有许多人闭门不出,有人在街上拼命逃跑,更多的是加入这场狂欢的人。 疯狂又混乱,像原始的野兽捕食,狼群撕咬羔羊,蟒蛇缠住猎物,失温冰冷的肉体隔三岔五,阴沟里露出老鼠的眼睛,蓄势待发,准备分一杯羹。 无秩序管辖下的规则,让人大跌眼镜,又有它逻辑自洽的部分,让人瞠目结舌。 街巷里传来脚步声。 年轻的女性和一个小孩的影子映出来。 这样柔弱的组合,一出现就成了整条街上鬣狗的猎物。 男人浑身是血,一条手臂正掐着人,对方奋力挣扎,蹬着腿在他手下缓缓咽气。 他丢开了失去呼吸的身体,像丢了一块儿垃圾,眼睛紧盯着外面。 这次的外来者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甚至在想,对付这样的女人,不需要用武器。 徒手就能…… 正想着,女人走到了燃烧的楼房旁,被火光映亮了面容。 漆黑如墨的长发,温润干净的眉眼,形状姣好的薄唇透着恰到好处的粉,色泽柔润,身材很好。 是一个非常漂亮柔软的年轻亚洲女性。 或许直接丢去当祭品,有些浪费了。 男人目光贪婪,冒犯的眼神从面容向她的身体滑去,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 鼻腔里的血腥气激发出强烈的欲望,让他想要做点消遣纾解的快乐事。 头顶如同落雪般,无声无息地飘落了几条纤细的半透明丝线。 它们纤细,又自带生命力,先抚摸般轻柔地划过了他的脖颈,再缠绕上他的身体。 疼痛袭来的瞬间,男人的声带已经融化,无法发出悲鸣。 他的视线忽然低了下去,头颅重重地摔在地上,迟钝了一秒,才看见自己正在融化的,失去了头颅的躯体。 人类的头颅与躯体分离后,仍然能保持十几秒的思维。 短暂的十几秒时间,他亲眼目睹了自己肉体的衰亡,化作一滩缓慢流动的烂泥。 …… 唐柔轻轻嗅着。 不久前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极其贪婪令人作呕的气息,这会儿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难道走了? 她身旁,小男孩低着头,沉默寡言,跟之前的乖巧讨好完全不是一个人。 唐柔一直陪他守到女人停止了呼吸。 直到死,她都在尖锐地咒骂,一边骂一边流泪,用粗鄙不堪的语言让男孩滚开。 “她是爱你的。”唐柔如实说。 原来爱与恨是分不开的,原来爱有时会披上荆棘的外衣。 人类很复杂,从那些咒骂和哭声中依稀能窥得他们颠沛流离的一生,男孩的生母同女人一样,用身体换取金钱,他不知道是哪个客人的种,从出生就不受祝福。 那位生母最终死在了一个偷偷嗑药的男人身上。 女人便开始养活这位’好姐妹’的孩子,有客人在时,总会把他支出去,赚了钱,就吃顿好的。 为了活命,她傍上了’信徒’,为那些信徒们寻觅外来者,依附于他们生存,企图熬过自由日。 可这样的生存空间,太过狭窄。 “走吧。” 临走时,小孩沉默着抬手覆上她的眼皮,手动闭合了女人不能瞑目的双眼。 将鱼饵挂在铁钩上,抛进大海,吸引鱼群过来咬食,一旦咬中,便会被铁钩刺穿吻部,成为钓鱼者的盘中餐。 唐柔此刻就是鱼饵。 她看起来孱弱无害,没有一丝一毫攻击力,走在弥漫着血腥气息,闪耀着灼目火光的街巷里,等待那些暗处徘徊的食人鱼 扑上来咬钩。 她需要引路人。 明明好几次都嗅到了贪婪的气息,却又很快悄无声息地消失。 唐柔不解,那些人难道是不敢上来伤害她吗? 这附近有火,她让月藏在暗处。 可直到走出街巷,都没有人过来。 唐柔叹了口气,回过头问小男孩。 “还有不少像我们这样的人来到你们这座城市吧,你知道那些外来者现在都在哪吗?” 男孩眼睛闪了闪,不说话。 唐柔柔下语气,“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了,你要跟我相当长的时间,确定不说吗?” 不知道哪个字眼刺激到他,男孩眼眶变得红红的,咬着下唇。 半晌后,小声说, “在祭坛。” 祭坛? “什么祭坛?” 他似乎在害怕什么。 夜晚的风变得冰凉,拂面而过,像冰冷的手划过脊骨,让人头皮发紧。 男孩嘴唇嗫嚅,神色惶恐不安, “自由日,是神的旨意,自由日的第二天,要向神……” “救命——” 一声呼救打断了男孩的话。 神? 唐柔眯了眯眼,朝声源处看去。 不远处的商业街后,缓慢爬出一道苍老的身影。 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老婆婆,苍白的头发乱了,腿部受了很严重的伤,在地上拖拽出长长的血痕。 她一边向外爬,一边喊救命。 唐柔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只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厚恐惧。 无序的世界里,人性是奢侈品。 她朝周围看了一圈,对男孩说,“你在这里站着,不要过来。”朝老婆婆走去。 其实道理很简单,一个年迈的老人被人砍了一刀,是怎么样从街巷里走出来的? 唐柔不相信她是靠自己逃出来的,然而她身上没有恶意,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她也是鱼饵,用来吸引自己过去的鱼饵,毕竟带着孩子的年轻女人,一看就是容易对可怜老人心生怜悯的类型。 那钓鱼的人在哪里呢? 商业街熄了灯,街巷深长空旷,漆黑一片。 唐柔弯下了腰,握住老人的手臂,“你受伤了,别动了,血液会加速流失。” 老人浑身发抖,很瘦。 隔着衣袖摸过去,只能摸到一把骨头。 “他们人在哪儿呢?”她声音轻柔。 问完这句话,老人浑身抖了一下,抬起头,苍老的面庞上写满了不忍。 “快逃。” 浓郁的臭味从紧闭的玻璃门后渗出来。 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明显。 老人的神色变得惊恐,看向唐柔身后。 铁链的声音快速划过地面。 路灯投射出朝他扑来的影子,健硕粗壮的双臂撑着一条铁链,朝长发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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