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桩婚事,竟就这样说成了。 这日云锦刚从集市上回转回来,因着打探消息,自然要数出去不少银两,免不了暗骂一遭孟景,再自嘲自己又作了一回“散财童子”。 正走着,眼见得陈家的轿子和家仆招摇过市,后面跟着十几口结着大红喜绸的黑木箱子。打头的是那顶流苏软轿,正停在冯府的大门前。 云锦微微一愣,心下莫名不安,却不知为何。 只疑惑地捂了捂心口,自从角门入了。 刚迈进东院,却多见了许多眼生的婢女,围在冯玉殊的卧房中。 王夫人脸色铁青,站在门边不远处,地上一滩倾倒的茶渍和碎瓷,竟无人敢去清扫。 “小姐!”云锦纵身奔了进来,搀住好似要倾倒下去的冯玉殊,眼神不善地盯着王夫人。 冯玉殊甚至还在病榻上,唇色苍白,一副咳得要虚脱的模样,撑起半个身子,对王夫人道:“我可以什么都不带走,铰了头发做姑子去,你何苦欺人太甚…” “大姑娘,你在说什么?我是为你好呀!”王夫人就道,“若是以前,你父亲在时,你又没有遇上那些乌糟事,看不上陈家的小子,想要挑选一番,我没有二话。可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挑选的余地呢?” 陈家好歹也是氏族,那样多的聘礼,那样大的排场,冯玉殊又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王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 “咳咳…”冯玉殊挣扎着坐起来,“我要去见老祖宗…” “罢了,总是要闹一阵子的。”王夫人暗自思忖,陈家的人都到了府门外,这事也是老祖宗默许了的,老祖宗体面了一辈子,焉有把聘礼退回去的道理,便由着冯玉殊去了。 距京都千里之外的琅州,一匹骏马风尘仆仆,扬蹄跃过古道长街,在一家破败的票号前停了下来。 一身黑的少年下了马,背上一把半人高的黑金长刀,端是吓人。这人蒙了面,只露出一双摄人的、漆黑的眼,眼尾一道细长的疤,将英俊眉目衬得有些戾气。 他迈入了店中,将怀中的玉佩抛到正在打瞌睡的掌柜面前。 那掌柜正小鸡啄米,被玉佩砸下的动静惊醒,双眼蓦然张开,迷瞪着一双眼,下意识道:“落签子还是接签子?” 然后才看清了来人,瞌睡顿时烟消云散。 掌柜的面色一肃,将玉佩托起来,细细验过后恭谨道:“百闻不如一见,小的见过七爷,您稍等。” 原来这是一处背后主家不明的暗桩,明面上是普通票号,背地里却做着贩卖消息、杀人买凶的千金生意。 孟景在这道上成名极早,即便他之前从未来过琅州,琅州地界也知他的印信和诨名。 孟七,孟七,以前逐风楼的老人总这么叫他,如今故人飘零,知道这诨名来历的,却已寥寥。 掌柜的告罪后,便转到后间去。片刻后带出来一个装满许多细竹签的竹筒,从中挑出一支,递给他。 那上面用朱笔写了一个名字和对应的赏钱。 签子是行内通用的凭证,那掌柜的将这只签用黑墨点了,存放在另一处,这便是所谓的“接签”;又用纸笔誊下内容,递给孟景,方便他随身携带。 孟景将纸条收入怀中,转身出了票号,继续南行。 这些日子,他好似又恢复了漫无目的的漂泊状态,接了许多签子,行了许多地方,只在利刀卷刃的刹那,感到一丝残忍的快意。 或许十岁的孟景再也没走出那夜阴暗的地牢。 只是,如今行走在这世间的人,又是谁呢? 约莫和一把刀、一具行尸也没有分别。 他绕过了沧州,取道蜀州。 蜀州地界物阜民丰,蜀民讲着难解又新鲜的方言,街市上人潮攒动,热闹非凡。 他不得不扯了缰绳,缓缓打马过街。 道旁有小儿团聚在一个小摊贩前,对着黑色的炉灶叽叽喳喳。 那摊贩有一双巧手,将亮金的糖块在炉上融了,拉成细如发丝的形状,再用细丝盘成各色讨喜的模样:憨态可掬的小人儿、攀在树上的小猴、一掂圆圆肥肥的金元宝 每做好一个,小孩儿们便嚷着争着“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孟景盯着看了一会儿,想起冯玉殊经常吃的一种糖片。 约莫是同一种原料,表面撒了些芝麻粒,甜腻得很,她却很爱吃,捏在手里,很快便化了,沾得指尖粘粘的,她皱着眉头用湿帕子拂去。 他心念一动,买了一根。 小孩儿们见他凶神恶煞,也不敢和他抢,巴巴地看着老板把新做好的一根递给他。 他咬了一口,熟悉的、过于甜腻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让他无意识地微微皱眉。 然后吃了一口,再一口,再一口。 小孩子们都困惑了,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既然不喜欢吃,为什么还要抢咱们的呢?快别吃了! 他却一口口吃完了。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垂着眼皮,看不出心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见他突然掉转了马头,往城门外去了。 -- 21.更隔蓬山一万重(2) 且说冯玉殊拖着病体,去找老夫人求情,老夫人却称身体抱恙,闭门不见。 冯玉殊无法,于廊前长跪不起,又晕了一回,把云锦吓了个半死,忙将人扶回屋歇息。她却不是个好欺负的,一边红了眼,一边啐道:“若我家小姐有了个叁长两短,她父母泉下有知,也不知还顾念不顾念什么劳什子亲情,夜半找上门来!” 直唬得帘内卧榻上的老夫人一个哆嗦,直起身来,摸起案上的佛珠,颤颤巍巍一颗一颗数起来。 只是这门和陈家的婚事,到底是到了板上钉钉、无可转圜的地步。 云锦撒泼、冯玉殊晕倒的事,终于传到了冯如明的耳朵里。 他向来愿意在妻小奴仆面前,展示他身为国公爷、一家之主的威严,于是一声令下,将冯玉殊关了禁闭。 随着时间的流逝,冯玉殊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孟景。 云锦到街上打探得更勤,也有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然而追查下去,却都是失望而归。 冯玉殊的心灰意冷,也一日一日,表现得愈来愈明显。 有一日深夜,她从梦中惊醒,不知何时已满面泪痕,握着披衣进来查看的云锦的手,喃喃道:“我…我梦见…母亲来接我了…” 母亲还如她幼年的记忆中的那般年轻,随意地牵起她的手,好似某一日傍晚,从嬉游的原野回家去。 东院的时光好似老化了的织轮,将流动的岁月无限拉长了似的,一切都静止了。 而外面的时间,却一切如常。 冯陈两家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的明路,终于到了请期的时候。 就在这样危殆的时刻,事情突然有了小小的转机。 帮过冯玉殊寻人的一个年轻马仆,突然来找冯玉殊,说是想起了一件事。 那日他们遍寻京城,却漏了一处票号,那票号在一处偏僻巷弄里,还未曾打探过。 那马仆是冯府的家生子,自小长在京城的,要不是家正住在那巷弄中,也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马仆是为了赏钱来的,自然什么细枝末节都讲。 这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再去票号打听,又能打听得到什么呢? 云锦叹了口气。 冯玉殊却在帘后道:“云锦,劳烦你走一遭。” 云锦“哎”了一声,应下来,掏出银子来,递给那马仆。那马仆眉开眼笑地接下了,告辞了。 如今也只是哄着冯玉殊开心。 云锦处理好东院的事情,裹了件短袄,往府外去。 时近腊月,京城的气候,已经有十分凛冽的冬意了。 大道上极热闹,行人往来,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缩在街边的酒庄茶肆里,抻着脖子看热闹。 远处隐约传来人声鼎沸声。 打头缓行而来的一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个锦衣的青年,肤色黝黑,眼神飘忽,颇给人一种憨笨之感。他却身穿着御贡才得见的狐氅,腰间玲琅挂着许多配饰,半点不似农人,春风得意的模样,也显示出他出身的优越来。 人群议论纷纷:“看呐,那是陈家的少爷。” 原来今日就是陈家上门,商量婚期的日子了。 有人数着他身后带的礼箱,有人将他流连妓棺、斗鸡走狗的荒唐事拿出来,就着瓜子咀嚼。 有人笑这是“夫郎丑难偕女貌”,更粗鲁些的,直接道:“这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了。” 又有人立马接了句“非也非也”,那冯小姐是个不清白的,我看还是’王八配绿豆’更合适些。” “哈哈哈!” 几人同时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猥琐低笑,其中一个就道:“这位兄弟说的是,听说那位冯小姐天姿国貌的,若是尝尝滋味,那还可以,娶回家是万万不行的…” …… “你算哪根葱?劝你嘴巴放干净些,当心老娘撕烂你的嘴!” 云锦站在道旁,不妨不堪入耳的议论声入了耳,她是个泼辣性儿,当即狠狠剜了那几人一眼。 那几人不过是几个穷书生、商贾之流,见她气焰嚣张,身上衣饰光鲜,料想是哪家权贵家中有头脸的丫鬟,天子脚下,藏龙卧虎,若不小心惹出是非来,可不是件小事。 几人面上讪讪的,竟不敢搭话。 云锦哧了声,又驻足看了片刻,见陈子蟠驾着高头大马,悠哉悠哉从眼前经过了,才继续抬步,往一处小巷中去了。 她的背影没入窄巷中。 在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骏马由远及近,扬起烟尘,从道上疾驰而过。 一人一马经过了窄巷的入口,几乎是与她擦肩而过。 云锦心中想着差事,又不知那票号具体在何处,便十分留心着前路,竟然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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