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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油嘴就亲到她的耳朵上。 梁鹂唉呀叫起来,从乔宇手边拿过多余的纸,擦擦耳朵,睁大眼睛瞪他:“花花公子!”怎么这么的坏! 陈宏森表示很无辜:“机缘巧合,决非有意!” 梁鹂道:“把你碗里的蛋皮全给我,就原谅你。” 乔宇还在追问:“你俩刚才说什么?” 陈宏森舀蛋皮到梁鹂的碗里,紫菜也给她,一面笑道:“我说等毕业后,把复习资料和笔记都给阿鹂,一定也要考到卢湾中学来。” 一声炸雷在天边响起,乔宇把卷子还给他,低头吃馄饨:“我讲什么,要落雨了吧!”嗯,这馄饨确实好吃,不负跑这么远来! 沈晓军在弄堂里摆张帆布床困觉,到天快亮时,大颗大颗的雨点落下来,人人都开始往楼里撤,他也折叠起床回到家中,沈家妈睡得很沉,像吹哨子样的打呼噜,宝珍要上早班,迷迷糊糊听见动静,揉着眼睛问几点钟了,晓军看看钟:“六点钟了!”宝珍含混地嗯了一声,还可以赖半个钟头再起床。 沈晓军洗了把脸,蹑手蹑脚踩楼梯上阁楼,轻轻地躺下,不经意瞟一眼张爱玉,吓了一跳,她看着他,目光炯炯。 🔒第肆捌章 “吵醒你了?”沈晓军压低嗓音问,接过蒲扇给她扇风凉。 其实并不热,响雷滚滚,挟着雨点和风声,把无处躲藏的暑气一扫而空。 张爱玉摇摇头,沉默着,突然问:“宝珍她是认真的么?” 沈晓军“嗯”了一声:“她都偷偷去考托福了,是拿定主意一定要出国的,我这个阿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认准了谁也拦不住。” 张爱玉接着道:“昨晚她和我聊了会儿,交给医院的签约金、到那边吃穿住行的各类生活费、一时之需的备用金,美国的消费和我们国内不好比,是一笔天文数字。她参加工作这些年,除上交生活费,也没什么积蓄,基本上平常买买穿穿用光了。姆妈从牙缝里省的那点钱不想要。听话里意思,希望我们能帮助她......你这个当阿哥的,你说该哪能办?” 沈晓军很久没说话,若不是他手里的蒲扇还在摇晃,真以为睡着了。 张爱玉推他一把,她是个急性子,不把这事儿弄明白,简直困不着觉。 沈晓军握住她的手,慢慢道:“当初姆妈用抓阄来定我和大阿姐谁去新疆支边,我总觉得她对姆妈的伎俩是心知肚明的,却什么也没说离开了。我留在上海,顶替父亲进了光明邨,后来还娶到你这么好的妻子,我幸福的生活、是大阿姐用自己一生来成全。如今宝珍要出国,要去追求梦想的前程,她是我阿妹,我不能不帮忙!” 张爱玉抿起嘴唇:“那你黄河路的饭店怎么办?” 沈晓军道:“我不能好处皆自己占尽,大阿姐为我牺牲了她自己,这次就轮到我成全宝珍吧!”顿了顿:“饭店等以后有钱,再开也不迟!”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话,他们深知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张爱玉坐起身,窸窸窣窣在自己枕头里摸着,又塞进沈晓军的手心,沈晓军借着老虎窗透进来的清光,微怔,是一本崭新的银行存折。 张爱玉低道:“里面有五万块钱,拿去给宝珍用!” “五万块?”沈晓军有些吃惊,他们有多少积蓄,他心如明镜。 “我跟我姆妈提起过你开店的事,她资助一万块,既然不开店,索性一并给宝珍算了。” “这怎么行?哪里好用丈母娘的钱!今朝就取出来还把伊!” “沈晓军,你要和我生份是不是?”张爱玉沉下脸来:“我姆妈的性格,给了就没再还回的道理,你要气死她,就去还!”一翻身儿面朝墙壁侧躺着。 沈晓军心底暖流涌动,把存折摆到一旁,去扳她的肩膀,温声说:“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哪里敢和你生份,我只是对你、还有那姆妈很歉疚,不知何以为报!”张爱玉回过头,抚摸他的面庞,难得听他说些甜言蜜语,感动,还怪肉麻,玩笑道:“以后做牛做马好生伺候我就行了。” 沈晓军眼神一下子深邃了,腾得跨腿而上:“我以在就做牛做马伺候你.......” "呀!楼下有姆妈、宝珍和阿鹂,被听得去羞煞人了。" 张爱玉挣扎着不肯,被他抓住胳臂箍在头顶,低头吻了吻白腻的颈子,顺而往下:“这雷声隆隆的,火车跑过都听不见,你要还害羞,就叫得别太大声.......” 张爱玉缩着颈子,浑身发软,嘴里嘟囔:“每趟叫得最大声的,是侬好吧......唉呀,别咬......” 宝珍坐在桌前就着一碟黄泥螺吃泡饭,忽然很快地把米粒子扒到底,起身拎包打伞就要出门,听得姆妈道:“外头风大雨大,叫辆差头出租车去医院,不用省这点铜钿钱,路上注意安全。”自提过出国这桩事体后,母女一直不曾说过话,宝珍答应一声走了。 沈阿妈看着阳台外乌云吞墨的天色,雨水爬满玻璃窗,一道闪电划过,响雷踏来,扑簇簇又是风声,应该是台风过境,电视里播报过,上海就台风多,每年好些弄堂底层住户屋里总会发大水,柜子床桌椅还有电视机,都在水里漂,也是作孽!她听见阁楼上有响动,年轻人干柴烈火,也难为他们!想去看看灶披间是否进水,又怕阿鹂万一醒来,就用手捂住她的耳朵,直到楼上消停了,这才轻手轻脚穿衣起身,往楼下去。 梁鹂睡得很香甜,一直未醒,因为难得天气风凉的缘故。 宝珍的护照很快办下来,走的这天,沈家妈特意包了黑芝麻汤团,大家围着桌子、每人一碗吃光。 她又把在龙华寺求住持开光的玉佛项链戴到宝珍脖子上,两人都没有太多的情绪,和颜悦色地交待自己认为对方要注意的事体。 沈晓军拎着行李先下楼去放到阿宝车上,沈家妈讲一坐阿宝的车,总头晕想吐难过,就不跟去机场了,宝珍点头说当然身体最重要,拉过梁鹂道:“要好好照顾阿婆,不许惹伊生气,听舅舅舅妈的话,努力念书考大学,记住知识改变命运,命运由你自己掌握。” 一看钟时间不早了,张爱玉和梁鹂则随宝珍下楼,上下左右邻居听到动静,纷纷出来告辞,沈家妈站在楼道里,没有下来。 沈晓军和阿宝站在弄堂里抽烟,阿宝问:“饭店真的不开了?”沈晓军狠吸一口烟:“没钱开什么饭店,不开了!” 阿宝长叹口气:“这真是临门一脚踹个空,我都替侬感到冤屈!” 沈晓军倒笑了笑:“各人各命,老天注定,有啥好冤屈的。”见宝珍从楼道里出来,他把烟头抛到地上踩灭。 宝珍往弄堂口走,石板路上明晃晃的光线被割的支离破碎,抬头便见晾衣竿上密密麻麻皆是晒的被头和衣裳,各种贴身的裤衩、内衣及胸罩都大剌剌的展示着,断断续续往下滴水;一排排洗刷干净的马桶靠墙斜个角度阴干;老太太买小菜回来,挎着竹篮头,手里拎一条还在甩尾巴的河鲫鱼;小朋友替家里大人买早饭,端着一搪瓷缸子豆浆和用牛皮纸包的几根油条,慢悠悠走着,也不怕等的人急死;爷叔穿着满是孔洞的背心在升炉子,阵阵呛人的烟雾腾腾。 她从记事起就在这弄堂里生活,狭窄、骚臭、繁乱、喧嚣,是她对此地全部的恶念,但这时打量周遭的一切,全是人间烟火气,突然感觉亲切起来。 要穿过那片弥漫的烟雾时,下意识回头望,看到姆妈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了,站在弄堂里,一个因距离稍显模糊的身影,却从此钉在了心底深处,飘洋过海再也难忘记。 宝珍回过头,一直摒忍的眼泪,终还是流了下来。 🔒第肆玖章 吃过晚饭,张爱玉收拾洗漱用品和换洗衣裳、带梁鹂去公共浴室汰浴洗澡,沈家妈把沈晓军叫到身边来,拿出一张存折给他:“宝珍取走四万块,讲足够了,余一万块还把那你们。”沈晓军皱起眉头:“阿妹不懂事理,我多一万少一万有啥关系,伊她在国外,人生地不熟,多一万就能帮大忙。” 沈家妈闷闷地:“随便伊去!人大了翅膀硬了,哪还听得尽我们的话,是福是祸,听天由命!” 沈晓军打开存折,掉出一张叠成四方的纸,拆了看嘴角弯起,沈家妈疑惑:“笑什么?” “阿妹写的欠条,连本带息算得明明白白。” “亲兄弟明算帐,应该写!”沈家妈又取来一张存折,说道:“那大阿姐听说宝珍要出国,寄了一万块来,宝珍不要,侬拿去用。” 沈晓军也不要:“姆妈存起来,阿鹂用钱还在后头。”随手打开电视,演的是济公,唱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沈家妈最近痴迷演济公的游本昌,坐到沙发上,吃着半袋子的五香豆,难得心不在焉。 纱门哐当作响,梁鹂披散着湿头发、小脸红扑扑地,手中拿袋糕点跑到沈晓军面前:“舅舅,你看这是什么?” “老虎脚爪!”沈晓军掰一块放进嘴里:“以在几乎看不到有卖了。”又问张爱玉在哪买的。 张爱玉搓洗着毛巾道:“是卖大饼的阿发师傅,余下点炭火,焖几个老虎脚爪自己吃,被我讨了两只来。伊讲这东西烟大火慢费劲耗辰光时间,老早才卖三角铜钿钱一只,没谁愿意下功夫做了。” 沈家妈也在细品,摇头道:“味道一般!老早黄陂南路有个老师傅做老虎脚爪、才叫又好吃又好看,香甜酥软,表面烤得金黄发红,一只只真像小老虎的脚爪,肥嘟嘟的,一直也没寻到传人,就因为太辛苦,没人肯学,后来老师傅死了,这门手艺也没传下来。” “以在发展太快,天天在变样。”沈晓军道:“不要讲老虎脚爪,那个三轮车、又叫乌龟壳,去年我看到火车站旁边还有,弄堂里偶尔跑进来,今年就再没看到。还有巨龙车(电车)只有 126 还有几辆,过两天估计也要全部换掉。” 张爱玉笑道:“还有老虎灶,我姆妈虹口区那边弄堂还能看到,此地块早没了。” 沈晓军的思绪五味杂陈,这个时代因变革而在大步伐的朝前迈进,日新月益,机遇也多,且正当年的他们被挟裹在其中,要么随着急流勇进,要么如泥沙宕沉不前,就看自己怎么去选择! 乔宇中考的成绩下来了。夜里在弄堂乘风凉时,乔母送来定胜糕给大家品尝,有人问:“乔宇考得哪能?” 乔母掩不住喜意,笑着说:“考得还算差强人意,清华中学第一名,被卢湾中学录取。” “唉哟,老来三厉害呀,我们弄堂里出了状元。”众人纷纷向她祝贺。 沈家妈拉她坐身边,陈母也洒洒地坐过来,微笑道:“侬的苦没白吃!乔宇是真的争气。” 梁鹂、陈宏森和乔宇三人围坐在一起吃西瓜,李奶奶养的狸花猫在他们脚边打转,梁鹂指着它:“你们信不信,这只猫竟然吃西瓜子。” 陈宏森不信,拈了颗丢在地上,见猫儿俯身嗅了嗅,竖着尾巴蔑视地走了,他不由咧起大大的嘲笑,看她怎么圆。 梁鹂红着脸争辩:“我要是骗人,就是你的孙子。”陈宏森嗯一声:“乖孙!” 乔宇适时道:“那只猫吃西瓜子是真的,我也看见过一次。” “听到没有!”梁鹂笑了,挑选一块最大的西瓜给乔宇,陈宏森笑嘻嘻地,从裤袋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阿鹂,吃不吃!” 为啥不吃......不吃白不吃!梁鹂一把抢过,剥了糖纸就塞进嘴里,还得寸进尺:“我最欢喜吃巧克力夹心糖。” 乔宇暗叹口气,莫名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沈家妈问:“乔宇,暑假里有啥计划么?” 乔宇很有礼貌地回话:“暑假里打算把高一的课程先预习一遍,还打算去前进业余学校学英语,考托福!” 一众皆连连称赞他年少有志气。乔母笑着烦恼道:“我打听过了,学英语的价钿不低,哪能办呢,伊自己要学,我砸锅卖铁也要支持才行呀!” 沈家妈又问陈宏森:“侬暑假打算怎么过呢?” 陈宏森道:“吃喝玩乐!” 众人一时语塞。陈母气不打一处来,脱下凉拖鞋朝他扔去:“吃喝玩乐!让侬吃喝玩乐!” 陈宏森压着梁鹂的头一起低下...... “唉哟!”陈父站在墙角和沈晓军边抽烟边讲话,突然后腰被什么撞了一下,回头看,是一只气势汹汹的凉拖鞋,他捡起来:“这娘们乱扔鞋的坏毛病要改!”又拍拍沈晓军的肩膀:“你仔细考虑,考虑好记得给我个准信儿。”转身朝陈母走去:“啥人又惹侬生气?” 乔母笑道:“沈家妈问宏森,暑假哪能打算,宏森讲吃喝玩乐.......” 陈父脸色一沉:“小赤佬,过来!” 梁鹂到底吃了陈宏森的糖,吃人嘴软,危难时刻,她还是很讲义气的,放下西瓜皮,跟在他后面,乔宇想想,也站了起来。 陈父开口问:“你真这么想?” 梁鹂偷瞧陈宏森昂首挺胸地和陈父对视,无半点屈服之意,不由着急,代为回答:“他真不这么想!” “让他自己讲!”陈父很威严。 陈宏森偏道:“我就想吃喝玩乐!” 梁鹂气得掐他手臂一下,平时怪机灵的花花公子,这时怎么傻了。 陈父高深莫测地盯着陈宏森,忽然一拍他肩膀,大笑起来:“有志向,不愧是我陈富贵的儿子。人生的最高境界,不就是吃喝玩乐么!” 一众下巴掉下来。 “我们得庆祝庆祝。你们等着我。”他兴冲冲的往楼里走。 沈家妈用指甲挖挖耳朵,是她年纪大耳背的缘故吧!还没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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