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睡得浑浑噩噩,眼底似乎有些濡湿。 迷糊里,手机好像响了。 我摸到手机,按下接听,才注意到是裴安安的电话手表打来的。 我拉黑了裴野,却忘了拉黑这个号。 那边是熟悉的小男孩的声音:「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从三岁开始懂事起,裴安安就再没叫过我「妈妈」了。 只因为打一出生,他身边就有太多人告诉他。 妈妈是讨厌的哑巴,是可恶的坏蛋。 所以他对我的称呼,渐渐只剩下两个字。 「你」,或者「喂」。 我平静地发短信提醒他:「我走的时候告诉了你,我不会再回来。」 那边裴安安的语气,开始带上不满和愤怒的指控: 「你是我妈妈,怎么能丢下我?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去幼儿园,忘记了带换洗衣服! 「都怪你不在家帮我收拾书包!」 7 这些年他被裴家惯坏了,很不懂礼貌,对我更是习惯了大呼小叫。 我也曾试图管教过他。 但他三岁开始,就再也不愿意听我的话了。 裴家瞧不上我一个哑巴带孩子。 裴安安更是对我语气憎恶:「我只是说话大声了一些而已。 「我们家里有的是钱,谁敢说我的不是! 「难道要我像你一样,做个胆小没用的哑巴吗!」 我渐渐也就觉得厌倦了。 想想裴家也确实有娇惯他一辈子的能力,他不愿听我的,就随他去吧。 我不再管他,无视他对我的轻视和责骂。 也开始慢慢地,感觉不怎么爱他了。 那边还在咄咄逼人地质问我:「你赶紧回来! 「你知不知道我好多天没吃到糖醋小排了! 「也没人提醒爸爸吃胃药,他胃疼了好多次! 「你再不回来照顾我们,我们就真的生气了!」 大概这几年里,我在他心里的形象。 渐渐由「妈妈」,变成了理所应当伺候他们的保姆。 我说不出话,感到疲惫也有些不想回信息了。 干脆直接挂了电话,再拉黑了这个号码。 想到裴安安任性惯了的性子,或许会再换号码来指责我。 我索性再开了陌生来电拦截。 世界终于清净,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突然发现我对于裴野父子的情感,好像更多的,只剩下了不耐。 8 我的工作照样继续。 导游范围从这座小海岛,渐渐扩散到了附近的沿海城市。 也开始着手准备,自己开办一家残疾人旅行社。 定向服务于聋哑人、盲人及有腿部残疾之类的特殊人群。 我希望,他们可以不再因担心歧视和生活不便,而害怕旅游。 姐姐餐馆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我们攒下了一些钱,再加上之前的积蓄,另外首付了一套房子。 至于我爸留下的那套旧房子,则被卖了出去,那里只会让我们,想起那些并不愉快的过往。 那个男人,并不曾善待过我们。 他生前在外面养了女人和孩子,几乎所有的钱,都塞给了那对母子。 我和姐姐读书生活的钱,就靠着助学金和奖学金,加上村里的补助。 拼拼凑凑,勉强度日。 甚至他临死前,都不忘转移了全部财产。 只有所有负债,和那套没人买的破旧房子,他留给了我们姐妹俩。 病床上吊着最后一口气时,他恶狠狠地跟我们姐妹说: 「你们也别怨我。 「要怨就怨,你们投胎到了那个坏女人的肚子里。」 他年轻时受父母之命,不敢反抗,娶了我母亲。 婚后再将所有的怨恨不甘,发泄到了温顺软弱的母亲身上。 再在母亲死后,发泄到我们姐妹俩身上。 那天姐姐平静听他说完那些话,再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个病房。 姐姐摸着我的头说:「没关系,姐姐会照顾你。」 我们没有看着那个男人,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给他操办葬礼。 转眼,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 新买的房子是精装房,面积不到八十平。 很小,却温馨。 是我和姐姐第一次拥有的,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家。 搬家那天,我感到无比的雀跃。 姐姐下厨,做了很大一桌子菜,又开了红酒。 虽然我们俩吃不完。 但她说,乔迁新居,仪式感还是很重要的。 我收拾餐桌,又点了蜡烛。 姐姐无奈笑话我:「哪有跟自己姐姐吃烛光晚餐的?」 我忍不住有点脸红,但还是没有灭掉蜡烛。 姐姐话音刚落,外面门铃声响起。 我以为是今天打过招呼的隔壁邻居。 打开门,却突兀对上了裴野的目光。 我愣了一下。 他从前面容向来桀骜,如今却显得实在憔悴,眼底都有些乌青了。 右手甚至还杵着拐杖,看模样是腿受了伤。 这副模样实在凄惨了些,太不像他。 我一瞬还以为,我认错了人。 直到再看到他左手边,站着的裴安安。 和他身后不远处,局促而沉默的裴一。 9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这么大阵仗,却没再让我内心有多少波澜。 我甚至还下意识,有些好奇地看向裴一身后,看裴在洲是不是也来了。 但并没有。 那个男人,大概是真的丝毫不在意,姐姐的去留。 门外的三个人都没说话,面容是相同的不安无措,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他们三个,都是从未向我或者我姐姐,低头说过好话的。 我看了他们一会,再伸手要关门。 里面的饭菜都快凉了,凉了就可惜了姐姐的厨艺。 裴野却突然开了口,有些别扭地低声道:「裴安安,说话。」 裴安安抬头看向我。 男孩神色间散去了一贯的嚣张跋扈,第一次露出惶恐而紧张的模样:「对……对不起。」 裴野又低斥道:「叫人!」 裴安安肩膀一哆嗦,低下了头盯着自己鞋尖,低若蚊蝇地叫了一声:「妈妈。」 他太久没这样叫过我了。 我甚至怀疑,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叫谁。 裴野又伸手,将他朝前拽了一把,似乎是想将孩子推到我面前来。 他自己放不下身段,来跟我说半句好话。 就拉着无力反抗的孩子,来跟我认错道歉。 我立马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裴安安朝我伸过来的手。 再蹙眉,朝我姐姐做手语:「帮我问裴野他,想做什么?」 姐姐要复述我的话。 裴野眼底露出挫败的神情来,赶在姐姐说话前,先开了口: 「你不用这样。 「林柚,我们都在一起多少年了,我早就能看懂你的手语。」 我都差点忘了,他那个死去的哑巴白月光。 早在认识我之前,裴野就对哑语很熟悉了。 姐姐看向他。 她一向是温柔和气的,此刻因为我,言语间却带上了一丝嫌恶: 「能看懂,那你以前有认真看过吗?」 「裴野,五年了,你真的有哪怕一次,尊重和在乎过我妹妹吗?」 10 裴野的神情,在猝然间僵住。 要走近我的步子,也顿在了原地。 他无法否认,他确实总没耐心看我的手语。 许多次我用手比划,他会直接打断我:「能写字吗,看得我头疼。」 偶尔烦了,他会直接侧开头,任由我难堪地将手僵在半空中。 裴安安学了他的。 许多次我试图教导他时,他会直接闭上眼睛。 再得意地嚷嚷:「看不到,看不到! 「有本事你说出来啊,我保证不捂耳朵!」 我的尴尬和屈辱,在他们眼里,都昭示着他们的胜利。 他们明明,都是同样的厌恶我。 如今却又找来这里。 或许只是不习惯,那个供他们玩笑戏弄的工具,突然没有了。 裴野隔了好一会,才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 「我有不对的地方。以后……会多注意。」 似乎是说了多么纡尊降贵的一句话。 他说完后,就理所当然地看向我:「回去吧。 「不早了,安安明天还得上学。」 裴一似乎也以为,我肯定会跟裴野父子回去了。 他在后面沉默站了许久,见状有些等不及,立马上前小心看向我姐姐: 「妈……一起回去吧?」 「爸这段时间……其实也很担心您。 「他几乎天天酗酒,还进了好几次抢救室。 「等您回去了,他一定……会很高兴。」 裴一显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 话落时,他面色都有些不自然地涨红。 也不知道,是哪里给了他们这样的错觉。 觉得我跟姐姐,会因这三言两语而回头。 我抬手,平静用手语告诉裴野: 「我们,已经结束了。 「以后裴安安是裴家的孩子,也与我无关。」 姐姐看向眼神近乎乞求的裴一,也淡声开口:「你也一样。」 我要拉上姐姐进去时,裴野却突然急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恼怒要甩开他的手,却看到他突然红了的眼眶,和满脸的急切。 「我知道,你怨我那天撞伤了你的腿。 「你看看,我的腿也受伤了,不比你的轻。 「当是还你的,这样,够了吗?」 他着急卷起自己的裤腿。 小腿上,露出一长条狰狞瘆人的伤痕。 裴野似是真的慌了神,急声解释: 「本来想让人也开车撞我,但那群废物一个都不敢上,我只能用了刀子。 「但伤口真的不比你的轻。 「林柚,我没有骗你,不信你摸摸。」 他说着强硬拉着我的手,就要往那条长长的伤口上按。 11 我咬牙费了最大的力气,也还是半天才抽出了手。 再一时情绪失控,一巴掌扇到了他脸上。 裴野整个人,就那样如同凝固住,只剩下满脸的无助和落寞。 他该明白,这世上,不是什么都能还的。 就像我腿上的伤痛,和我那天差点丢掉的一条命,永远也无法换到他的身上。 我那五年里,遭受的无数次漠视和嫌恶,他也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那天他赛车时,有人故意将我推到他就要经过的位置。 而他丝毫舍不得减速。 只因为那场比赛的奖励,是他的白月光生前,画的最后一幅画。 是我自己浑身狼狈,在最后关头疯了一般爬出了赛道。 才避免了丢了性命,或者被撞到半身不遂的可能性。 我的命比不过一幅画,那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 裴野声线颤动着,再吃力解释: 「我与苏绵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其实……」 苏绵,就是他死去的白月光。 我双手颤动,再抬手,用手语打断了他的话: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不想听解释,也不需要道歉。 我只需要知道,那天赛车场上我的性命,是我自己捡回来的。 那个曾经爱过裴野的林柚,死在了那条赛道上。 从此以后,我跟裴野,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我跟姐姐回身进去,关上了门,落了锁。 打了电话,联系物业保安来驱赶门外的人。 再翻出手机通讯录,拉黑了裴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那些人和事,从此再也与我们无关。 门外,裴野似是终于回过了神来,开始不甘而急切地敲门。 他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哭音。 「林柚,小柚,跟我回家好不好? 「求你,我只有你,真的只有你……」 那样一个任性肆意的人,那样一个从不曾正眼瞧过我的人。 如今却说出,这样滑稽而令人恶心的话来。 我跟姐姐在餐桌边坐下,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 裴野不断道歉认错的声音,再是裴安安和裴一此起彼伏叫「妈」的声音。 外面又闹哄哄了许久,再是保安的声音,最终到底是消停了。 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 而裴野也不是那样愚蠢的人,他该明白,我跟姐姐,无论怎样不可能再回去。 门外的人终于离开了。 只是好一会后,我隔着打开的窗户。 还听到了小区楼下,裴安安尖锐的哭声: 「我要妈妈!要妈妈回家!」 12 那声音许久后才散尽。 我举起红酒杯,与姐姐的杯子相碰。 我用手语说:「庆祝我们有了新家。」 姐姐温和笑着:「也庆祝我们有了新生。」 我与姐姐都喝了许多酒。 我酒量不太好,到最后喝得头晕脑胀。 跟小时候一般,撒泼闹着要跟姐姐一起睡。 睡到后半夜,我迷糊听到姐姐在打电话。 我的酒意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隐约听到那边,应该是裴在洲的声音:「我不管,你来酒吧接我。」 这样的话,这样含糊到甚至带着点撒娇口吻的语气,实在不像是裴在洲能说出来的。 相比于裴野的狂妄放肆,裴在洲算是高冷禁欲的。 他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毫不在意。 这几年对姐姐,也向来没有好语气。 姐姐平静提醒他:「裴先生,我们已经分开了。 「我欠你的,也还完了。」 那边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是隔着手机也能感受到的暴躁。 半晌混乱声响后,男人的声音回归温和而低沉: 「没有分开。阿鸢,你睡糊涂了。」 姐姐轻声打断了他的话:「是你醉了。」 那边的声音,渐渐断续而语无伦次: 「是啊,我……我醉了。 「你该来接我,你以前……都会来接我的。 「阿鸢,我有心脏病的。 「我喝了酒没人管,你就不怕……我死掉吗?」 姐姐拿着手机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但她声线并没有起伏:「我会替你联系管家,这是最后一次。 「从今往后,请不要再联系我。」 大概是预感到,姐姐要挂断电话。 那边的声音急切了起来:「听我说。 「宋秘书她走了,我辞退了她。」 这一次,那边声音倒是清清楚楚,不含糊了。 所以所谓醉酒,也不过是个拙劣的借口而已。 他和裴野都一样,觉得主动找我和姐姐,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姐姐轻轻笑了一声:「所以,与我有关吗?」 13 辞退了那个女人,也不能否认,裴在洲那五年里,与他秘书的暧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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