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楷踩楼梯的当口,叶修和吴雪峰正坐在休息室的外间,正事谈完了,双双沉默下来。 叶修捏够了腿,手上闲不住,从裤袋里摸出一枚筹码,夹在右手的指间,五根手指灵活的敲动,转着筹码玩。 他的手素净,不仅是这副皮囊骨架生得精致好看,叶修从不佩戴任何装饰手的物件,手表或者戒指,使得这手素净之外又多了层雅气。 筹码翻着花从指肚到指尖,从拇指到小指上,他转着转着还抛起来,扣在手背上接住,自己跟自己猜正反。 这枚筹码吴雪峰一眼就认出来,跟他也有些渊源,他曾代为保管了一段时间,也知道它怎么又从周泽楷手里回到了叶修手里。吴雪峰正站在衣架旁,倚着墙想事情,见了它,自然联想到依附在上面的一段波折,属于周泽楷和叶修的波折,眼见着叶修就快瓜熟蒂落了,他评论似的感慨道,“你后悔么?” “什么?”叶修思维没跟上,一时不解。 吴雪峰吸了口气,好像下面要说的话,对他这个局外人而言都受到了莫大压力似的,“当初你为了让周泽楷死心,故意揽下所有的事,骗他说,为了赢陶轩利用他……” 筹码再一次落到手背上,叶修的手不再动作了,神情罕见地凝肃起来,他坐的地方本来就背光,这下更显得脸面都有点沉郁。 直到现在,他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就连为了救周泽楷四处奔走的前后,也没想过,没想过如今的周泽楷对他抱有怎样的感情。他只是想要那么做,就做了。不在意这么做会对他们产生何种影响。 往事如冰雹,挑了个不合时宜的现在,一幕一幕地砸进叶修心里来。 感情这种事根本没法一笔一划地计较和推演,看上了就是处处都好,看不上就是先生贵姓。周泽楷还是那个周泽楷,只是用来盛放他的位置变了,叶修的感受也被潜移默化地置换掉了。 但要是非让叶修答吴雪峰一时兴起的疑,叶修也会回答,没什么好后悔的。这不是嘴硬不认,只是因为过往之事,可以追忆,无法更改,要后悔来的何用? 到此就好,叶修收了收心,听不出真情实意地反问,“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说完,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点时间,他的大腿和胳膊一起发力,把自己从软椅上支起来,“全程消失也不好,好歹是自己的地盘,去老冯那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吧。” “嗯。” 吴雪峰走上前,想搀叶修一把,叶修摆摆手,“自己来,还没这么夸张呢。” 两人离门近,叶修稍作整顿,吴雪峰负责在后面关灯。 屋里的灯全熄了,窗帘拉开,所有静物都被变了质的月光洗过,成了一幅幅抽象画。 叶修拉开房门,把走廊里的光迎进来,替他们照路。 进门来的不仅是光,光还带着一个影子,一个气焰夺人的影子,以扼颈之势,正面撞下来,缠住门口叶修的影子,落到变成暗青色的地板上。 叶修没有防备,呆在原地。 凭空冒出来的周泽楷站在走廊里,站在房门和墙壁中间,他的衣服会聚光似的,吸掉一半灯光。光亮不均衡,周泽楷的一只眼睛在明处,一只眼睛藏进头发下和阴影里,他看向叶修的架势,头微微歪向一侧,梗着脖子,好像只拿了一只眼睛去盯牢叶修,而叶修不配他用两只眼睛一起盯牢。 盯牢叶修的眼睛里有团黑焰,沿着视线烧过来,穿刺叶修。 吴雪峰从叶修身后赶出来,见这场面,也愣住了,随即他知道这是自己不好插手的场合,先走又不放心,便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 周泽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如果可能,他倒想看看。 他是不爱说话,但不同于眼下这样,一个字也不想多说,觉得浪费,觉得错付。 叶修一时闹不清周泽楷是来做什么的,他把视线抬了几格,去找周泽楷的眼睛,看他要说什么。等他找到了,惦念起的却不是和目前有关的任何事,而是,原来周泽楷曾把他含在眼睛里面,用似水的眼神亲吻他拥抱他、甚至是褫夺过他那么多次,他都视而不见,或者错过去了,现在有了对比,他一下子都回想起来了。 现在的周泽楷执拗地看着叶修,眼神比存放在这栋楼顶层赌厅的那些,更狠,也更……受伤,无法维系持重的狠和受伤。 他在用这样的目光挟持叶修,审判叶修。 两人之间仿佛架起了一台气泵,抽干了所有空气。 而他们的脖子以下都石化了,只好用更能分出胜负的眼神来交流。 叶修苦笑一下,在心里。 他想的不错,有了答案。果然,周泽楷开口了,他的嘴唇并成一线,这一线开启了,他说,“我听见了。” 我听见了你们的对话。 句与句的间隙有所停顿,分不清是周泽楷的惯性停顿,还是在等叶修说话,推翻,辩解,或者其它。 叶修当然知道周泽楷听见了什么。 这个听见的内容大概包括,听见了吴雪峰的陈述,再听见了叶修的承认,所以周泽楷连确认都不需要了,再三确认会让他显得像一个不甘心,然后拽着裤腿撕扯不清的难看角色。 “我听见了。”他又重复。 周泽楷重复的语气和表情都是白开水一样的淡而无味,但叶修从里面听出来了,他听出来了周泽楷在那个“听见”的瞬间经历了怎样的起落,复杂的酸涩一下子填满了他的心室,导致他没感同,却身受了。 可叶修什么也没说。他能说什么呢,在他看来,陈述和承认的内容是一个没什么解释空间的,事实。 哦,他说了,说了没有实质意义的一句,“哦,是么?” 这句话又把灭绝般的沉寂逼出来。 壁灯不知冷暖的排着队,走廊里亮如白昼,却是接近青白的惨然的白昼。 惨然的白昼下,周泽楷的脸上先是显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狂热和大梦初醒的茫然,而后狂热和茫然都冻住了,兑了厌恶的讽刺浮上来,化了冻,给自己,也给叶修。 几经折腾,谜底最终揭晓,他连失望都省了,而最让他心寒的是,原来连他的恨,都是叶修掌控下的产物,都是叶修替他周泽楷规划好了的。不惜拿自己当恶人,也要铺这条路。 啪、啪、啪。 周泽楷鼓了几下掌,肉拍肉的声音忽地膨胀扩散出去,他用力太足,余音荡了半天还没散完。 “真伟大啊,用心良苦。”他为自己的掌声注解。 这话也该说得讽刺点,才衬他的神情,他不擅长这个,此刻也无师自通了,至少叶修这里,他的讽刺空前成功。 几个字、两个半句被他说出了切齿的连贯性,像铁块,一块一块连贯地砸下来,砸到叶修身上。 周泽楷浮冰般的视线扎过来,替他把潜台词说完,你宁愿在我眼里做个小人,也要推我这一把,灭掉我的希望。你以为你是谁啊叶修?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这种主? 叶修笑笑,有些自嘲地笑,总不能僵着。他再一次无话可说,难道要他说,我可都是为了你好,然后坐实自以为是? 从侧面看,他的肚子已经耸立出一个惊骇的宽度。有感于双亲间不寻常的气氛,成型的血肉在叶修身体里面博博地跳动,急急切切,跳得叶修也跟着受罪,不得不拍着哄两下。 周泽楷记起来叶修说过的一句话。 “你说得对,我们是一类人”,他居然成了两人中话多的那一个,他还要继续说,“多亏了你让我认清……” 周泽楷也笑了,嘴角上翘,他笑得比叶修还要好,笑里牵扯出来一连串否定,这样的笑让他痛快,这样说话也让他痛快,“……我不需要你这种人。” 都说完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多出一丝松快,到此为止,不悲也不喜,像是万米长跑终于抵达了终点,如释重负,又像是在叶修身上吃够了情苦,立地成佛,不屑一顾。 原来真正的恩断义绝是这种感觉。 那挺好的,周泽楷同他竭力自我掩饰的最大弱点,恩断义绝了。 叶修肚里那块,今天不知怎么了,难伺候,多方安抚也不见消停,反而滋养出一种灼烧感,叶修只好低下头,把一腔柔情都分下来,给他和眼前清算他的这个人的骨血,一下又一下地轻摸。 然后他说,“这样啊,我知道了。”批准什么似的。 他们始终保持着距离,给光束隔开,光束又在这之间枯萎了,似乎周泽楷连多靠近一点都嫌,眼神扫过去,如同在扫什么灰尘。 周泽楷取出金筹码,置在手心里,整只手伸到叶修面前,现在这东西已经不是他质问叶修的物证了。 他没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只是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的。”周泽楷似问非问地说。 这玩意儿跟了叶修这么久,就算融了也认得,叶修只看了一眼就道,“嗯,是我的。” 他和周泽楷的思想又共鸣了一次,金筹码是怎么到周泽楷手里的?算了,无所谓了。 还给你。 周泽楷手掌一翻,倒过来,淬光的金筹码跌落下来,直直坠入一片暗影之中。 叶修的反应速度一流,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他去接金筹码,筹码掉得快,不过是眨眼的事,就到了底。叶修出手得更快,拖着肚子猛地蹲下来,跟掉下来了似的,他把手垫在地毯上方,筹码刚好稳稳地回到了他手里。 与此同时,叶修的视界陡然间开阔明亮起来,他再扭头去看,视线平齐之处,只看得到周泽楷的两条腿,送着横给他的脊背,往远走了。 楼梯间的双推门惊天动地的合到一起。 把叶修展露出的并不明显的柔软部分,抛尸荒野。 叶修照单全收了,他定了定身,手按在大腿上面,试着站起来。 周泽楷完成了他的清算,还一下子清算到了头,叶修想,他差不多是实现了好多个月前的战略部署,把周泽楷推到任何一个他身边之外的地方去。 而他居然早办过了交接仪式,把一颗心暗度陈仓到了周泽楷手里,周泽楷不攥手,他感觉不到,周泽楷收紧了,他感到疼了,才发觉。 原来我这么喜欢小周啊。 叶修为自己的“发觉”下定论做总结。 他的起立完成了一半,腰还弯成一张弓,前凸后也凸,就像被点了穴似的不动了。他是不敢动了,他觉得他要是动下去,还不等站直,不是向前倒了就是向后倒了,赶紧申请外援,“哎哟我站不起来了,老吴快来搭把手。” 周泽楷走后,吴雪峰就出来了,他做了该叶修来做的事,望着楼梯间发怔,作为两人情事的部分见证者、知情人,他却没起调解的心思。这不是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可以插手的关系,都是看上去好说话,固执起来驷马难追的人,能听谁的话? 吴雪峰听到叶修叫魂,赶紧回过身来帮扶他,单听他声音,中气还算足,看到脸,着实把吴雪峰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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