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徐幼薇在冰冷祠堂跪着,冷风也吹了一夜。 她终于还是没撑住,晕过去。 再度醒来时,她已回到屋里。 只是屋内空无一人。 她无力睁着眼看幔帐,缓缓回神。 就在这时。 一名丫鬟突然从门外走进,袅袅行了一礼—— “夫人,听说您昨夜跪了一夜,身子可好?” 徐幼薇抬眼看去。 是邓迎珠。 她本是侯府派给她嫡姐的贴身婢女,后来嫡姐去世后便专门照顾霖儿。 当初徐幼薇进门第一天,邓迎珠便捧着徐月婉牌位在院子里大哭。 “先夫人,你怎就忍心抛下奴婢和小世子去了,你看看吧,如今二小姐替了您的位置,小世子也算有了新的娘。” 因着这番哭诉,梁淮安新婚当夜抛下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未踏足过她房间。 侯府内上上下下,皆说邓迎珠是忠仆,即便过了这么久,她依旧穿素衣替徐月婉守孝。 可此刻,徐幼薇有了前世的见识后,便一眼看出—— 邓迎珠身上的衣裙颜色虽朴素,却是贡缎。 徐幼薇嫁进来后,梁淮安提防她,将嫡姐的嫁妆都交给邓迎珠保管。 可到最后霖儿娶亲,嫁妆少了半数,却都说是她偷偷贪了。 回想起来,徐幼薇觉得好笑又苦涩。 她淡淡开口回:“可惜还没死,没遂了你的意。” 闻言,邓迎珠脸色一变,随即凉凉睨徐幼薇。 “夫人说得什么话,果真是病糊涂了!既如此,那我这就去回禀了老夫人,夫人如今该好好养身子,管不了家。” 许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久了,邓迎珠说话向来不客气。 徐幼薇却神色平静:“那你便去吧。” 左右那管家权,前世她拿到手也只是徒有其名,实际上管家的还是老夫人。 邓迎珠深深看她一眼,这才走了。 夜晚。 徐幼薇睡不着,想看看书,屋内桌案却空荡荡的。 叫来婢女,婢女才恍然道:“回夫人,大婚那日太乱,书都收去书房了,您想看什么,奴婢去给您找来。” “我自己去找找吧。” 徐幼薇走向书房。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想看何书,只是想给自己找些事,省得心里空落落。 翻找间,一沓信纸从书中掉落。 徐幼薇捡起,看见书信内容,神色一颤。 这是她的字迹! 尚未出嫁前的一次诗会,她偶然与当时还是世子的梁淮安结下了书信之交。 在日复一日的信件往来中,两人互生情愫。 谁知后来梁淮安竟娶了嫡姐,自此两人便断了书信往来。 可徐幼薇没想到梁淮安竟还留着这些信…… 正失神。 梁淮安的身影推门而入。 见到徐幼薇手里的信,他脸色骤然一变,竟将她狠狠一推。 “谁准你动婉儿写给我的信?!” 轰然一下。 徐幼薇脑中嗡嗡作响, 身子撞到了桌角,生疼不已。 她却恍然未觉,看着梁淮安不可置信哑声说:“侯爷,这些信本是我写给你的……” 前世未能想明白的心结,此刻陡然清晰。 徐幼薇记起十五岁那年。 梁淮安给她写信说:“我已说服爹娘,下月十五,必来提亲娶你。” 他一句话,犹如巨大的惊喜降临。 于是徐幼薇就这么等啊等,等梁淮安来娶她过门。 可到了日子。 她等来了梁淮安提亲,却是来求娶嫡姐的。 徐幼薇始终没明白梁淮安为何失约。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是梁淮安认错了人。 徐幼薇看着面前的男人,千般心绪登时涌上来。 却见梁淮安却只是细心整理信件,珍惜收起,又冷冷看她,警告道:“日后若无事,你别再踏入书房半步,亦不准碰我的任何东西。” 对她的那句话,梁淮安竟直接视若无睹了! 徐幼薇的心在一瞬沉了下去。 她清晰认知到:晚了。 从梁淮安错认人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晚了。 他认定徐月婉,就不可能再信她。 徐幼薇幼年常替徐月婉做功课,因此字迹难辨,而徐月婉已逝,更无从对峙。 一切,已成定局。 心口后知后觉泛起尖锐的痛意,徐幼薇红着眼眶低下头去:“……侯爷息怒。” 梁淮安冷眼睨她,只吐出一句:“滚吧。” 徐幼薇踉跄离去,彻夜未得安眠。 隔日清早。 徐幼薇照例去给老夫人请安。 屋内,老夫人倚在胡榻上,邓迎珠正替她捶背捏腿。 徐幼薇跪地请安,老夫人却迟迟未让她起身,只冷冷质问:“徐幼薇,侯爷如今可有去你房中过夜?” 徐幼薇一怔,维持着行礼姿势,淡淡回:“……不曾。” “没用的玩意儿!” 老夫人立即重重放下杯子,怒骂:“进门三月,居然还没能让自己夫君进屋过一次,真是丢尽了女子的脸!” “贤惠比不上你姐姐就罢了,我看你连迎珠的体贴都不及半分。”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同意徐家让你进来做续弦!” 一声声斥责。 前世听了无数遍,徐幼薇早已麻木。 她攥紧手听着,头低着不发一言。 直到老夫人骂累了,才让邓迎珠拿出一包药粉。 “今夜我会侯爷去你房中一趟,你给他服下此药,先成了这夫妻之实。” 那无比眼熟的药粉被递到徐幼薇面前。 徐幼薇脸色发白。 前世,她拒绝了这药粉,却还是被老夫人下了药。 那夜她痛不欲生,跟梁淮安成了真正的夫妻。 可第二日老夫人却给她送来了避子汤。 ——“服侍丈夫是你作为妻子的本分,可如今霖哥儿还小,侯府暂时不必有下一个孩子。” 由此,徐幼薇喝了三年的避子汤,身子受损,再也无法生育。 老夫人便以此为由,让梁淮安纳邓迎珠为妾,自后,侯府的三儿两女皆是邓迎珠而生。 妾生子,无论再出色也不可能越过霖儿。 老夫人在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一切。 而这一切,徐幼薇直到死前才想清楚。 如今,她盯着那药粉。 既然拒绝不了,避不开,还不如将其握在自己手里。 徐幼薇垂眸,伸手接下药粉:“儿媳遵命。” 当夜。 梁淮安果真来了她房中,神色不喜:“你又要玩什么花样?竟让母亲劝我来你房中。” 面对他的不耐,徐幼薇神色平静。 她迎着梁淮安的目光,将手中的药粉包放在桌上。 “我准备让你服下这药,好补全了你我的洞房夜。” 话音落地,梁淮安脸色陡然骤冷:“不知廉耻!” 徐幼薇神色一顿,定定望着他哑声问。 “不下药,侯爷预备何时与我同房?” 屋内顿时寂静。 梁淮安凤眼轻眯看那药粉,却是忽地开口:“这药是母亲给你的吧?” 徐幼薇心神一怔。 不等她回话,却听梁淮安又说:“既如此,那我便将话说清楚,叫你别再多费功夫!” “决定娶你那天起,我就没准备碰你。” “你入侯府唯一的作用,就是照顾好婉儿的孩子!” 梁淮安的话如针,一针一针扎在徐幼薇心口。 此刻,徐幼薇无比清晰认知到,前世若非药物,梁淮安是绝不可能碰她,更知道了他之后每次的粗鲁对待,都是对她的报复。 痛意自心口蔓延至全身百骸。 徐幼薇闭了闭眼,一挥手,竟是当着梁淮安的面将药粉挥洒在地。 她眼眶通红,语气坚定—— “侯爷,你我既无缘夫妻,那便和离吧。” 闻言,梁淮安眼底却没有丝毫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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