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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又重了几分, 眼下还未入冬,屋内四角已经摆上了炉子。裴少淮握着段夫子枯槁的手,微凉, 搓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捂热。 夫子以往写字苍劲有力, 全靠手腕指节发力,现如今,裴少淮能感觉到那股力道弱了许多。 屋内书案上依旧摆着许多书卷, 但笔砚却是能看出有些时候没用了。 段夫子看到少淮喉结颤颤哽咽、久久说不出话来, 笑说道:“傻孩子,岁月不待鬓华改,光景暗销人寂去, 这是谁都阻挡不了的事,你从昔日那个小小读书郎,到如今娶妻生子,为师焉有不老的道理只要书心不改,又有什么好伤感的呢。”声音也苍老了许多。 学生长大了,夫子自然就会老去。 又言:“你我师生一段缘,能听到你建功立业的消息,见到你带着子辈过来,足矣足矣。今日师生重聚,就莫要惆怅镜中容颜了。还同以往那般,与为师讨讨学问,说说外头的事罢。” 夫子还未满七十,却比南居先生显得更苍老一些。 太医说过,夫子久坐椅上,经脉不畅,血气亏损,所以身子比寻常人弱许多,才会长年体寒。病症根本是那双腿,没法治,只能好好养着。 徐家已尽力把夫子照料得极好。 夫子说得对,师生好不容易重聚,不应如此抽抽嗒嗒的,裴少淮不想给夫子再添感伤,所以强压住心绪,平和了心情。 他给夫子说了闽地的事,小南小风站出来背了两篇文章,读得有板有眼,段夫子很是欢喜。 “他们年将五岁,届时还请夫子给他们施开蒙礼。”裴少淮说道。 段夫子注意到了裴少淮说的是“他们”,点点头,应道:“都是聪慧难得的苗子。”他又笑道,“吾能够开蒙三辈,也算是圆满了。” 在徐家用过午膳后,裴少淮辞别,他与徐言成说道:“我下晌且去一趟杨府,拜见岳丈岳母,过两日再来看夫子。”他能做的就是多抽时间过来陪陪夫子。 “夫子这边有我照料着,你不必分心。”徐言成说道,“你先紧着自个的事,京察这趟水很深,你多思量着办。夫子知晓你身担重责,也有担忧,只不过没说罢了。” “我省得了。” 两人拱拱手道别。 …… 下晌的时候,裴少淮与杨时月带着小南小风回了杨府。 妻兄杨向泉成婚时,裴少淮还在闽地任职,如今归来,少不得要补上一份贺礼。 书房里,翁婿间谈的依旧是京察的事,杨大人提醒道:“王高庠身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上折试探皇上的意思,此举并不难理解,为其主,尽其职罢了。伯渊,京察一事既然落到了你的身上,你要提防的,不只是与你敌对的、试探你的,还有与你相熟的。” 裴少淮点点头,岳丈在大理寺任职,常与刑部、都察院共查朝廷大案,秉持的是一个“法”字,也见多了各方推诿扯皮的事。 岳丈是怕裴少淮年轻,提防住了敌家,却一时疏忽,被身边人拖了后腿。 “小婿谨记,谢岳父提点。”裴少淮应道。 杨大人分析言道:“这朝廷里的形势,就是相互监视、相互参本,此消彼长。吏部为六部之首,王高庠官居吏部尚书,指间只要漏了半分,便会被人分食铨选之权,漏得多了,六部就会成为内阁的掌中物。如今他急了,做事涉险,倒也不难理解。” 吏科给事中凭借“一己之力”能把前考功司郎中拉下马,没有别的势力参与王高庠没有试图挽救局面恐怕都未必见得。 正是王高庠失了一员强将,指间漏得缝太大了,他才会急着要把裴少淮拉入到詹事府中。 这是杨大人的推测。 裴少淮听后,想起数年前那把“黑刀”——裴珏。若论权倾朝野,当前的内阁首辅胡祁手腕远不及楼宇兴、沈一章,裴珏在那等境况下,仍能牢牢攥住吏部大权不松半分,让楼宇兴讨不着便宜,稳稳立足朝廷,是有些真本事的。 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皇帝为何要重用这把“黑刀”。 “所以小婿入职吏部考功司后,王高庠必不会为难小婿,而是继续拉拢。”裴少淮顺着岳丈的话往下猜道。 “正是如此。”杨大人言道,“还有一点你需得记住,上了高位的人,极少还能干干净净,即便他能秉持清白,他手底下的人却未必能,即便我身为你的岳丈,也是一样的。” 他严肃说道:“伯渊,若是有大理寺的人、或是杨家的人私下打着我的旗号找你,请你在京察中宽松一二,你皆不必理会,只消按照规矩来。” “杨家代代当纯臣,才能守得住‘书香门第’的牌匾,我希望你也是如此的。”杨大人最后道。 “小婿记住了。” 另一边,杨时月与娘亲在后院里叙话。 杨夫人把女儿的手放在掌心里端详,见女儿的指甲红润有光泽,十分欣慰,道:“你南下这几年,我在京都里,很是担心你又怀有身子。” 怀双生子不单单是生产时惊险而已,怀胎十月里,若是吃得多了,怕两个孩子个头太大生不下来,若是吃得少了,两个孩子过度汲取母亲的营养,又容易伤了根本。 杨夫人当年怀杨时月兄妹时,便是吃得少了些,以致至今指甲都是灰扑扑,难以复原。后来,杨夫人也曾再怀过一次,因身子弱,未能留得住,成了伤心事一桩。 “肚子后头再没过动静”杨夫人问女儿。 杨时月摇摇头,应道:“官人说有正观和云辞两个便够了。”夫妻间曾谈过这个话题。 “如此也好,你不必再涉险一回。”杨夫人回想起当年带着杨时月登门拜访,欣慰笑道,“当初原想着只是走动走动,没成想真选得了个好姑爷。” 家风好、疼惜人、又长进,这样的姑爷谁能不满意 …… …… 在家略休整几日后,裴少淮便奉旨上任了。 吏部衙门在午门内,隔了个中庭,对面便是武英殿、文渊阁,与皇帝办公的乾清宫相距不远。 如此一来,皇上再想找裴少淮议事,可就近多了,简直是随叫随到。 裴少淮上任第一日,考功司的官吏皆到门前相迎,有员外郎两人,六品主事两人,未定职的观政士四人,以及国子监前来历事实习的监生、品的小吏若干。此外,王高庠又从吏部文选司、稽勋司调了两名主事过来协办。 衙门不大,人倒不少。 考功司里又专程留了一套衙房,名曰“京察房”,裴少淮的工位便设在这里。 一眼望去,这些个下属们,小的三十多岁,年长如员外郎的,则已过五十,个个都比裴少淮年纪大。 裴少淮未定职前,他们必定不服裴少淮当他们的顶头上司,可一旦尘埃落定,他们又变得服服帖帖、恭恭敬敬,不敢得罪。 对照着名录簿子,裴少淮逐一认识后,他便让众人散退了,只留下了一位苗主事带他熟悉熟悉考功司的情况。 他重点看了考功司档案馆,这里存放最多的,便是历年京内外考满、廷推荐文和京察的记录。 苗主事三十五六岁,是给裴少淮打下手的,他原想着,这位新上任的裴郎中转一圈考功司后,必定会去一趟王尚书和两位侍郎的衙房,禀报一二,亲近亲近关系。 谁知道,裴少淮了解考功司布局后,便回京察房坐下了。 “裴郎中。”苗主事犹豫问了一句,“您不去王尚书那儿坐坐” 裴少淮自然不是不懂这些官场礼节,但这一回,他是奉皇帝之命办事,若真把自己当作吏部寻常下属,这事就办不成了。 他应道:“京察事大,现以大事为重,王尚书的茶,什么时候去喝都不迟。” 苗主事倒吸一口冷气,头一回见下属给尚书“下马威”的,还这般年轻。 “对了。”裴少淮吩咐道,“把前两届京察的资料找出来,本官要翻看所有的考语和访单,另找几个善誊写的小吏过来,替本官掌记誊抄。” “考语和访单早已梳理装订成册,下官这便给大人取来。”苗主事退下。 看这架势,这位裴郎中上任头一日就要开始做事了。 不大一会儿,京察房里各书案上便摆满了泛黄的簿子,满屋浮着些尘土味,人也已安排到位。 所谓“考语”,便是京察堂审那一日,受审的京官过堂以后,他们的顶头上司会同吏部、都察院给出的考核意见,评述此人为官如何,是去是留。 而访单分为“署名访单”和“匿名访单”,由考功司把访单分发给不定官职的人,令他们对某某官员做出评价,以此作为参考。 署名访单由衙门正官填写,匿名访单填写人则不尽相同。 .w21格格党m 请牢记:,. 第219章 第 219 章 这些装订成册的“考语”和“访单”, 林林总总数十本,每本有半指厚,裴少淮光是简略翻看一遍, 便花去了数日。 随后, 他又在册中选了一些页码折起来,叫人摘抄。 面对字字句句精雕细琢的考语和五花八门、暗藏私心的访单,裴少淮唏嘘, 京察中考语为主, 访单为辅,相互补充,出发点本是好的。可随着时间流逝, 百官们察觉其中漏洞,开始投机取巧,看似严谨的制度慢慢变了味。 下官参加堂审,考语的好坏, 全仗堂上官的喜好与否,中意他便出言袒护, 厌恶他便排除异己。若是没个标准、没个制约,全然寄托于堂上官严肃公正对待, 则这些考语的可信度大大降低。 匿名访单也是重灾区。 裴少淮细看了数百份匿名访单,诚心举荐品行端正、才能出众的访单寥寥无几,更多的是弹劾不法、恶意中伤, 把朝中争争吵吵的那一套搬到了匿名访单中。 要改就要从腐蚀糜烂处改起, 这是裴少淮一开始就打定的注意。 …… 足足半个月, 裴少淮竟日日“躲在”京察房里翻旧簿子, 既不去都察院走动走动、商议京察大计, 也不去王尚书房里坐坐。 在下官们看来, 吏部怎么着都是“一家人”,纵使心有龃龉,也该通一通气,不要廷上相互拆台。 难不成泛黄的簿子,还能看出朵花不成? 这位年轻的郎中,若是真不懂京察要做些什么、不懂具体流程,便该赶紧请教请教别人才是,免得贻误了大事。 京察并非一天几天就可完成的,从筹备到朝廷颁旨,再到会单、堂审,最后给出所有官员的去留、升降意见,前后要耗去数个月。 按照往届京察安排,这个时间点,裴少淮理应会同河南道监察御史一起,查明京官身份,编撰履历文册。 紧接着,裴少淮应当派发访单,待官员们一应填完后,尽数收回。 这些是前期的准备工作。 等访单收齐后,裴少淮又要代表吏部,与钦定的道官、科官们一起,在京中城隍庙里细读访单,商议斟酌,判定访单所言真伪,并据此拟定京官去留名单,称之为“会单”。 为何要在城隍庙里?因为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欺于明不可欺于暗。 桩桩件件,明明这么多事要准备,偏偏裴少淮不急不躁,根本没有着手开始的意思。苗主事跟在他身边,提醒了好几回,裴少淮亦只是笑笑应付过去。 …… 自打裴少淮上任后,他算是体验了一把前呼后拥、受人吹捧。 每每下朝以后,从大殿回到衙门的路上,认识的、不认识的,总有许多官员上前与他搭腔,“裴郎中年少有为、可堪大用”这样的话,裴少淮来来回回不知听了多少。 无奈,裴少淮下朝后只能步履生风,只差没跑起来。 到了散衙的时候,裴少淮不从吏部正门出去,而是绕了一圈,经过乾清宫再拐出城,特意避开人群。 有躲得掉的,自也有躲不掉的。正如岳丈提醒的那样,开始有人以各种各样的由头跟他套近乎,譬如说—— “裴郎中,许久不见,一晃数年过,乙酉年殿试宛若昨日。”这是强调同年同榜,关系不一般。 “张阁老于我有点拨之恩,若非公务繁重,规避闲言,吾等理应多去拜会的。”这是暗示自己和裴少淮一样,都是张阁老座下门生。 还有,曾经在乡试、会试里举卷裴少淮的房师,给裴少淮写了信帖,提及某某是他的孙女婿、外甥,诸如此类。 …… 裴少淮这边按兵不动,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王高庠却按捺不住了。 他身为吏部尚书,自然不会把赌注皆押在裴少淮这边,还是要想方设法挽回吏部尚书的公信力。毕竟,在京察中,吏部尚书说话的分量还是很重的。 如何挽回? 正所谓杀猪佬磨刀铮铮,首砍的是自家的猪。 王高庠在京察开始以前,先自查吏部,查出文选司员外郎吕昌盛与买卖官职一案也有牵扯,罢其官送入天牢。 已经裂开的伤口,干脆就再补一刀,把脓血排干净了,免得伤及性命,顺便自证清白。王高庠此举不可谓不高明。 紧接着,他又以做事浮躁、处世不慎为由,狠狠弹劾,把官任户部主事的亲外甥调到了京外,永不复用。 结果正如王高庠所料,一时间轩然大波,朝中人人皆议,称其官正不私至亲。 王高庠再适时在皇帝跟前卖一把可怜,潸然泪下,领襟湿透,道:“治亲如治国,不可因私废法,包庇罪亲,老臣宁可大义灭亲,也不敢辜负陛下信托。” 不管皇帝怎么看,这戏反正是做全套了。 那吕昌盛兴许是真的有罪,但户部主事的罪名是“浮躁不慎”,不轻不重的,谁能分辨真伪?实乃被亲舅舅拿出来祭天了。 京察中,倘若有人怀疑王尚书不公,王尚书只需在皇帝面前呛然哀道:“臣若有私心,岂会先罢黜至亲?皇上明鉴。” 把事情做在了前头,王尚书重新拿回铨选的主动权。 …… 做完这些后,王高庠心情大好,开始着手拉拢裴少淮。把考功司牢牢攥在手里,王尚书才能算是大获全胜。 这日,王高庠将裴少淮唤到尚书房里,准备来一场坦诚布公。 “裴郎中入职吏部也有半月了,可还习惯?可都忙得过来?”王高庠关切问道,“都在一个院里当差,若有人设障刁难你,你务必同本官说,本官必为你主持公道。” 王高庠鹰鼻配着三角眼,纵是和和气气的时候,面相也自带一股严厉。 “一切都好。”裴少淮应道,“本应是下官主动过来禀职的,拖延到今日,是下官失礼了。” “小事无妨。”王高庠笑道,“京察事多,一时忙不过来,可以理解。” 寒暄之后,王高庠酝酿情绪进入正题。 “小裴,朝廷里悬着一杆秤呀,而吏部正是这杆秤的秤砣,秤砣轻了,这杆秤就会有失偏颇。”王高庠感慨道。 吏部就是用来称文武百官几斤几两的。 他又言道:“早时举荐你入詹事府,不是本官小人之心,而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我如今同在吏部,官居上下,切莫因为此前之事生了嫌隙、失了和气。” “下官从未如此作想。”裴少淮应道,他明白王高庠的拉拢之心,他也正想利用这份拉拢。 堂堂吏部尚书,若是不用一用,委实有些可惜了。 裴少淮想借他的力。 裴少淮道:“尚书大人说得极是,这杆秤不能偏了。为保京察公允,下官草拟了一份谏言,准备上奏皇上,请尚书大人过目,助下官一臂之力,推行新策。” “哦?”王高庠一听新策,面露好奇,道,“取来予本官看看。”又有几分欣喜,裴少淮此举,似乎有几分投好他的意思。 裴少淮很快回来,王高庠翻阅数千字的奏本,原本的好奇、欣喜,渐渐转为惊然、愕然,最后化作脸色沉沉——这哪里是他在拉拢裴少淮,分明是裴少淮把他架上自己的船。 “你要把‘访单’改为核算功绩,把堂审改为堂考?若是考核京外官,还要添一项民意访查?” 这新策的动作也太大了些。 裴少淮面露笑意,照旧端端,不应只问:“王尚书觉得如何?” 局限于世道,若说什么最公平,那必是科考,至少它给平民百姓留了一丝往上爬的机会,事实证明科考可以在这个世道立足。既然如此,何不把科考运用到京察中? 堂审重在“审”,容易受人左右,被权势者掌控。 堂考则重在“考”,真真切切考京官们的治理本事,虽也有漏洞,不是尽善尽美,却比纯粹的人为操控更为公正一些。 这正是裴少淮的考量。 王高庠见裴少淮如此神态,开始反应过来,裴少淮这哪是在问话,分明是在替皇上传话——是皇上在问他王高庠觉得新策如何。 一个天子近臣,特意安排的差事,深思熟虑写出来的新策,怎么可能不先给皇帝看,而拿给他一个尚书过目呢? 从他答应裴少淮“看看”开始,他就中了裴少淮的计。 他若是没看,还能在廷议时反驳几句,站在裴少淮的对立面。可是他看,从头到尾都知晓,知晓是皇帝属意的安排,这个时候他再反驳,可就不是站在裴少淮的对立面了。 这是明晃晃要与天子做对啊。 他太轻率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思、本事,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王高庠还打算再挣扎挣扎,言道:“此新策一出,廷议之时,六科科官、十三道御史,必定是群起而攻之,裴郎中觉得自己能够应付得来吗?要不,步子还是稍小一些罢。” 京察前临时改变考察制度,这是动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岂会不群起攻之。 这意味从前打点好的关系,拍好的马屁,都将付之东流。 “能应付得过来。”裴少淮毫不掩饰说道,“区区廷议辩驳而已,下官一个人就能应付。” 又多补了一句:“尚书大人在京多年,应该曾见过下官对廷辩驳才是。” 王尚书此时无计可施,只能沉声说道:“你且先回去罢,本官再琢磨琢磨。” “下官告退。” …… 不多一会儿,吏部左侍郎进来了。 王高庠把裴少淮的折子推给他,别无他法,无奈道:“廷议时,由你出面代替吏部,力挺裴少淮推行新策……本官接下来几日身体有恙。” 左侍郎读完,狂拍大腿根,连连叹气,道:“这般,尚书大人早几日的作为,岂不是白费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简直是在王高庠心头直接剜刀子呀。 王高庠脸色更沉。 是呀,亲外甥祭天算是白祭了…… 第220章 第 220 章 旧法不可能无弊端, 行之愈久,其弊愈显。 唯有不停完善,才能驱久行远。 往届京察在开始之前,亦设有廷议陈言这一环节, 广开言路。只不过科道官们多是京察的既得利益者, 鲜有人会刨根论底, 提出的意见多治标不治本。 裴少淮呈上奏本以后, 皇帝很快便安排了廷议。既然要廷议, 自然把裴少淮的折子传抄到了六部九卿、六科十三道。 时值冬临, 大雪初至,许多官员端看抄来的文书,止不住手抖, 若是施行此新策,前途未卜啊。 这其中,又数科道官们最是忿忿然,新策割去了他们不少权限。给事中、御史官小权大,因为他们有谏言权、廷推权,与朝廷选才用人息息相关, 京察变得规范了, 他们说话的分量就轻了。 一连数日, 到处议论纷纷, 支持裴少淮的人并不多。倒是不少人打定主意, 势必要在廷议时, 要把此新策给驳回去。 到了廷议这一日。廷议设在乾清宫正殿里, 按廷议最高规格, 有内阁五大学士, 六部九卿正官、堂上官, 和科道官们参议。 其中,吏部尚书王高庠因身子抱恙缺席,由左侍郎代替参议。 数年过去,当裴少淮青袍换作紫袍,再次站在廷前,他那般闲庭信步、带着些随意的神态,叫许多科道官又怒又怵。 明明裴少淮唯独一人,而他们有一群人,为何会发怵呢? “裴郎中的折子,诸位爱卿都看过了,开议罢。”皇上直截了当言道。 裴少淮在奏折中写道,“……京察派发访单,揭帖无名,笔下之言真假难辨,恐有捕风捉影,信口雌黄之嫌”,他建议,与其耗费时间会单,辨别真假,不如详编京官们的功绩册,细细列出官员们六年间做了什么实绩、有哪些失职之处,再据此评定等级。 当然,核实官员们的功绩也需要一套章法。 这一改,把“论过错”改成了“论功绩”。 吏科给事中打前阵,他揪住的正是这一点,言道:“圣人言君子‘功不独居’,成人之美,归功于天,当属君子之行径。裴郎中编此功绩册,岂不是叫人人推诿过错,而专职贪功、掠功、夸功?届时,堂上相争,哪还有一丝半点的文人风骨?” 意思是,臣子们都应当君子,君子清正,是不会争风贪功的,裴郎中的做法是在败坏朝堂风气,招致人人都争着抢功劳。 亦是有违圣人言。 大庆儒学当道,京官个个都是科考的佼佼者,自然最会拿“所谓君子”、“文人风骨”的那一套来攻讦他人。 裴少津立于科官当中,欲出列替兄长辩驳,助其一臂之力,这种引经据典、用儒学打败儒学,是裴少津最擅长的事情。毕竟他记性了得,可谓是行走的四书五经。 裴少淮隔着正廷,向弟弟示意不必。 “圣人所言自然不假,然‘君子不贪功’论的是君子秉性,是非功过论的却是‘在其位,谋其政’,论其是胜任或是渎职,此二者岂可同等而语?群臣君子秉性,朝廷功过刑赏,此二者并不相悖。”裴少淮笑道,“考功司自然期许众人皆是真君子,届时考察功绩,能省却不少功夫。” 你“君子文人”论的是“人”,我“是非功过”论的是“职”和“责”,根本不是一回事,莫要偷换概念。 若是人人都是真君子,哪里还用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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