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子里长大的玩伴,长大后,靠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养不活一家人,只能各自出去谋生,渐渐便各自穿上了不一样的衣裳……只要没在外头遇上,没有刀剑相向,回到村子里,就还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莞尔,又道:“这同安城里,不止一家、也不止一村有这样的情况。” 一家三个儿子,长子留在家中务农,次子被招募入了军营,剩下的老幺,卷几件衣物出海了。若是老幺再没能回来,就当没生过,若是过几年回来了,便说他这几年出去做生意搞营生了。 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 裴少淮面上淡然,心中亦藏着复杂,这样的境况下,想要彻底剿灭倭寇、顺利开海,谈何容易? 他想了想,对长舟道:“回去跟夫人说一声,我今夜不回家用膳,叫她莫等我……我要去一趟嘉禾屿。” 与燕指挥分别半月,不知道嘉禾卫的兵力筹组起来没有。 也该去见见燕承诏了。 “是,老爷。” …… 午后,裴少淮乘船前往嘉禾屿。 此处为九龙江入海口处最大的一个岛屿,风光秀丽。岛上原是左千户所,便也建有城池,城内住着千户人家。 朝廷将此改为“卫”,一卫所管辖五千户,除了岛上原有的一千户、燕承诏从京都带来的两千人马,至少还差两千户人家,才能建立真正的“嘉禾卫”。 燕承诏的任务也不简单。 得知裴少淮来访,燕承诏放下手头的事,赶紧过来会面。只是他不叫人上茶,而直接叫人上酒。 脸上显露出些苦闷来。 看来燕指挥也遇见了难题。 酒桌上,燕承诏第一句话便是:“嘉禾卫恐怕还要不短的时日才能筹组起来。” “我知晓。”裴少淮举杯饮尽,这和他猜想的一样,又说道,“一个千户所,登记在册的兵员,有半数是老弱病残,剩下的半数中,又有七八成平日里只管种地产粮的,真正操练过的兵员不过一两百之数,用过炮火、舞过刀枪、有杀敌本事的,更是少之又少。” 裴少淮无奈道:“就这一二百的兵员,怎么撑得起朝廷的嘉禾卫?” “你早料到如此?”燕承诏问道。 “不是我早料到。”裴少淮应答,“而是如此境况,才是天下武官们面临的常态。” 兵屯之制设立已久,看似陆上九边、海上疆界皆有卫所驻守,实则兵力年年渐弱。闽地远离京都城,驻守在偏僻小岛上的一个千户所,遇到强敌不能御,遇到弱敌不能追,长久之下,岂能寄希望于它战力卓绝? 裴少淮问道:“想必让燕指挥真正愁闷的,不是人手问题罢?”毕竟燕承诏防患未然,从京都带了两千人马来,个个精锐,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没错。” 第164章 第 164 章 岛上高城, 向东而望,沧海无际。 海风从窗户涌入,连酒盏里都是微澜潋潋。 裴少淮起身,负手站于窗前东望去, 只见斜月沉沉藏海雾, 浪碎金光,月色模模糊糊。他心想, 海上是浪涛不止, 海下是碣石暗生,眼前这片海注定不安宁。 海毕竟是海,和陆地山川不一样, 所以燕承诏面临的最大困境也不一样。 裴少淮说道:“海上无船, 犹如陆上无驹,船上无炮,犹如手中无刀。”相较于嘉禾卫缺少兵员, 战船、利炮的短缺更难一些。 兵员可以奉旨招募, 战船利炮却不是短时内可以补充的。 燕承诏坐在酒桌上,一边给裴少淮的空酒盏斟满,一边说道:“看来裴大人早都预料到了。” 其一,船。 一个千户中左所,理应配备有二十艘大船。嘉禾屿军港里,也确实漂着二十艘船。 只是大部分船年久失修, 早已破烂不堪,稍有风浪来,船上便可听闻阵阵吱呀吱呀声。这样的旧船, 出去打渔都不够用, 更罔论出海追击敌军了。 唯剩零星几艘船尚且还算牢固, 满足平日出海巡游所用。 裴少淮站在窗前,正好可以看到嘉禾卫军港里的船只随浪漂浮,月光下,木色枯槁。 其二,炮。 制铳、制炮必须要用闽铁——北地炼铁多用煤石,得到的铁料硬而脆,制造出来的炮筒很容易震裂。而闽地炼铁多用炭火,铁料更有韧性,不易开裂。 身处闽地,盛产闽铁,偏偏最缺火铳、炮筒。因为武器是由朝廷统一管辖、统一发配。 而历朝历代,朝廷皆以北疆为防御重点,一直提防着北敌南侵。是以,闽地所产闽铁大部分都运到了北疆,用于固守九边关城。“重”了北疆,自然就“轻”了海疆。 燕承诏又道:“卫所里最缺的,不是开炮杀敌的兵员,而是执掌船舵的舟师。” 船只入海以后,沧浪无垠,要如何循风而驶、避让碣石,全凭舟师的一对眼、一双手。一位出色的舟师,知晓海上某处有岛宜停,知晓何处暗礁宜防,沉绳可知水深几许,观天可知风浪有异……这样的人才非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不能养成。 燕承诏当年领兵南巡,皇帝给他派了江阴、广洋、横海、水军四卫舟师,兵强船多,自然没曾有过这样的烦恼。如今他管辖一个由千户改编的卫所,方知“锅中无米、灶下无柴处处难”。 “此处是嘉禾屿,而非太仓州,你我都不能再用老法子行事了。”裴少淮回到酒桌上,与燕承诏碰杯,说道,“若是轻而易举之事,又何须你我联手出马?”酒水入腹热气腾起,此话并非自负,而是意气。 “裴知州有了计划?” “燕指挥有密诏,我有尚方剑,缺才便招才,缺炮便造炮……这算不算是计划?” 这话不是裴少淮的风格,却是裴少淮能做成的事。 “那战船呢?” “太仓州有船厂。” 燕承诏心中一凛,他心间蓦地冒出个念头——裴少淮随父亲南下游学,复办了太仓船厂,莫非他从哪个时候开始,就有了开海的打算? 未入仕前,看似无意撕开的一个口子,数年之后,太仓船厂已成气候。这般未雨绸缪,不得不叫人佩服。 “州衙那边也有难题吧?”燕承诏问道。 他说起几天前的一件事。 前几日,燕承诏本想领兵出海试练一番,好让京都来的官兵尽早熟悉水性。嘉禾屿西北边有个小岛,上面有个小贼窝,燕承诏便借此岛用来练兵。 岂料船只靠岸后,兵员登岛,却发现贼人早已尽数逃走。 燕承诏道:“此地官、绅、兵、民、商、贼已结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织,裴知州打算怎么处置?” 处置不妥当就无法开海。 譬如说,百姓以宗族为大,州衙驾驭不了宗族,就难取信于民。又譬如说,领兵灭寇之时,若刀下之敌乃是同族同源,官兵们如何下得了狠手。 裴少淮的答案很简洁,他轻摇酒杯,望着旋转的酒水,答道:“我相信,百姓最信奉的是‘活着’、‘更好地活着’,只他们要见到了希冀,谁人都不能拘着他们。此地人与人之间关系复杂,皆因‘海禁’二字而起,只要解除了海禁,我们的敌人便只有一个。” 他蘸了些酒水,在桌上写下“倭”字。 大庆海禁,闽地百姓失了生计,只能铤而走险,于是有了私商。私商富了乡绅,于是乡绅就有了号召力。船队为了躲避官府追捕,为了抵抗海上劫持,于是开始依靠海上的各方势力……这样的恶性循环,最初皆因“海禁”。 裴少淮道:“所以,也没有那么复杂。” 他又道:“燕指挥不妨这般想,那些流浪在海上的人,不管船走得多远,身在哪座岛上,绳子始终牵在大庆岸上。至于那些自己断了绳索的人……”裴少淮笑笑,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大庆人?” 谁又管他是不是大庆人。 酒过三巡,两人皆有些醉意了,饮酒更是豪放。 “这一杯……”裴少淮与燕承诏碰盏,说道,“为了天。” 燕承诏亦应道:“为了天。” 两人目光相触,都笑了,一个是天下的天,一个是天子的天。 再度碰盏,裴少淮拍拍胸脯,道:“这一杯,为了这里。”良心。 而燕承诏道:“为了胜负欲。” 还是不一样。 裴少淮把目光投向城外的沧海,第三回碰盏说道:“为了眼下这片海,这回总该是一样了吧?” 燕承诏点点头。 “这海是我大庆的海,理应为大庆百姓而造福,容不得外人半点觊觎,更容不得外人在此兴风作浪。”裴少淮饮下了这最后的一杯酒。 酒樽已空,时辰也不早了。 再远眺城外,明月升空,不再因海雾沉沉而模糊不清,柔光笼罩整片沧海,无边无际。 这时,屋外传来哒哒的步履声,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正是小意儿。她看到与父亲对坐的是裴少淮,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了进来。 先是依偎在燕承诏身旁,喊了一声“裴叔父”,想了一会儿,才奶声奶气问道:“裴叔父,你没有带小南哥哥和小风姐姐过来吗?” 原来小意儿听说裴叔父来了,特地过来,看看小南小风有没有来。 裴少淮摇摇头,温声解释道:“叔父今日来得太急,改日再带他们过来。” 意儿略有些失望,抬头望向燕承诏,问道:“那爹爹可以带我去找小南哥哥和小风姐姐吗?” 又补充道:“明日。” 燕承诏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抱起女儿,一口应下:“爹爹明日就带你去找他们。” 第165章 第 165 章 燕承诏出言挽留, 裴少淮仍是决定趁夜回到同安城里。 嘉禾屿东岸浪涛阵阵,西岸却风平浪静,渡船平稳前行。 裴少淮立于渡船船头, 迎面吹了些冷风,那微醺的醉意醒了不少。不多时, 渡船靠岸, 裴少淮换乘马车回了州衙。 州衙后巷,更夫打更,嗒嗒竹板声在这夜里犹显清脆,已是三更天。而后院屋檐灯盏依旧亮着, 随风轻摇。 裴少淮轻手轻脚, 不想扰到妻儿, 岂料手刚刚半推开房门, 便听闻杨时月唤了一句:“官人?” 他轻“嗯”应了一声。 随后屋内烛火掌燃,杨时月迎了出来。 “我没事, 只浅酌几杯, 归来时就消了醉意。”裴少淮朝里屋忘了一眼, 压低声音问, “小南小风今夜睡觉可还安分?” “晚膳后吵着比谁会背的诗句多,还说要等官人回来, 当面比一比,一直问爹爹怎么还不回来。”杨时月应道,“等到夜深了, 自然也就乏困了,才哄睡着。” “时月, 辛苦你了。” 裴少淮一手托着灯盏, 一手掩着灯光, 轻步走进里屋,借着指缝里漏出来的光,看到小个小团子一个正躺,一个侧卧,睡得很香甜。 又注意到床角散落着些纸卡——那是小南小风认字用的。 裴少淮这般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出来。他尚无困意,遂点燃了书房里的灯,坐于书案前沉思。 杨时月从灶房取来解酒汤,见丈夫坐在书房里,眉头微皱在想事情。 “官人先喝碗醒酒汤罢。”杨时月劝慰道,“官人初到此地上任,再急的公务、再多的难事,也要一件一件去做才是……保重身子要紧。” “我省得轻重。”裴少淮接过解酒汤,道,“只是千头万绪,一时还睡不着。” “妾身陪官人坐一会儿。” 夫妻坐于书案前,本是闲叙、说一说近来的见闻,聊着聊着,聊到了为何要选此处开海,杨时月问道:“一处通则处处通,官人为何要选此地开海,而不选类似太仓州这样州县?” 双安州开海重重阻力,可比太仓州开海难太多了。 “只有此处通了,才能处处通。”裴少淮解释道,“大庆万里海疆,绵延不绝,看似处处可开海,实则适合建造码头的天然良港屈指可数。” 首先要大河入海口。大河由西向东而流,水运不断,更便于内陆的货物源源不断输送出来。 其次又要抵御海上风浪、便于商船停靠,保证船只静泊在港内。 单是这两条,就排除了大多数地方。 “官人意思是,此处不可替代?” “正是。” 裴少淮摆放桌上小物件,道:“这个代表太仓州,在北,这个代表嘉禾屿,在南。太仓州的船只满载南下,航道必经此处,倭寇若是占据闵地这处锁钥,则可封锁从北往南的航线。也就是说,南线被锁,北边开再多的商港也无用,等同于‘一处锁处处锁’。” “再者,娘子也见到了,此地‘九山一水一分田’,官道运输十分不易,短短路程耗时数日。德化的窑、武夷的茶、顺昌的纸、漳泉的糖……这些货物若是先北运太仓州、再输送出海,岂不是取近求远,徒增运费?” 选在嘉禾屿开海,既是为保证南北航线的顺畅,也是为闵地造福。 小轩窗,烛色下,裴少淮一吐为快,轻快了心情,杨时月听得认真,增长了见识。 …… 清晨入闲院,初阳映墙垣。 虽然昨夜歇息得晚,但裴少淮今日仍是早早起身了,梳洗穿衣后,静坐床边等小南小风醒来。 想弥补弥补昨夜晚归的缺憾。 伴着窗外大亮,两个小团子终于伸伸懒腰,悠悠醒来。 他们见到父亲坐在床边,立马爬了起来,一同扑过去,让裴少淮陪他们玩乐。 似乎已经忘了昨夜吵着要比背诗词。 裴少淮问道:“你们昨夜不是要比背诗词吗?爹爹今日休沐,在家里给你们当考官。” “可是,可是……”小风挠了挠后脑勺,歪头说道,“昨夜睡着以后,我好像已经赢过哥哥了。”语气中又有点不确定。 小风还小,不懂做梦的概念,把梦里见到的当真了。 惹得小南一愣一愣,不服气说道:“我们都还没开始比,妹妹怎么就赢了?” 裴少淮忍不住笑出声,趁机给小南小风解释了什么是“做梦”。 杨时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张拜帖,督促小南小风赶紧下床换衣服,道:“一会儿燕世伯要带小意儿过来,就快到了。” 小风呲溜下床,动作如风,已经选好了今日要穿哪套衣服。 而小南活学活用,仰头问裴少淮:“爹爹,这不是做梦,对吗?” “对,意儿今日确确实实要过来找你们玩。” …… 傍晚时候,燕承诏一家道别归去。 燕承诏见到女儿与小南小风依依不舍,于是心生在同安城内安家的念头。 长舟找到裴少淮,问道:“老爷,齐家堂那边送来一坛好酒,说是昨日宗祠祭祀的福酒,送一坛过来为知州大人添福……咱们该不该收下?” 长舟管家管事已久,这样的事理应应对自如才是。只是齐家堂不是一户人,而是同安城的第一大姓,长舟觉得还是问问为好。 以免不小心坏了裴少淮的打算。 裴少淮明白,这是齐家堂释放的一个信号,什么“福酒添福”只是个幌子罢了。 若是不收下来,齐家堂就不会进行下一步。 裴少淮应道:“收,自然要收。”又叮嘱道,“往后,齐家堂和齐同知送来的礼件,一律收下,登记后原封不动放好。” “是,老爷。” 果不其然,裴少淮收下这坛福酒以后,齐家堂送礼愈发勤快,礼件也愈来愈贵重。 终于,齐同知这日开了口,说道:“府上略备酒水,还请知州大人赏脸一聚。” 狐狸出动了。 组局的是齐同知,真正要见的是齐氏族长。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齐同知“略备”的宴席很是丰盛,茶水、酒水亦很讲究。 齐氏族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秀才,名为齐誉,他锦衣显于表,在裴少淮面前,并不收敛一身的富贵。 仿佛是想借衣表,体现齐家堂的实力雄厚。 寒暄时,齐誉假笑奉承裴少淮道:“知州大人是朝廷钦派的正官,名声在外,同安城能遇到裴大人这样的好官,是百姓们的福气。” 官场上最常听到奉承话,一般含糊应过去就是了,然而,裴少淮也笑着奉承道:“纵是再大的福气,恐怕也要齐族长点了头,百姓们才能接下这福气。” 没有推辞“好官”的名声,反过来给齐誉盖了一顶帽子——裴少淮戴得起“好官”这顶帽子,齐誉却未必敢戴裴少淮递过来的帽子。 齐誉显然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开口第一句就反将了一军。 又闻裴少淮道:“齐族长有事直说罢。” 齐族长与齐同知相视,收起了笑脸,决定开门见山。齐族长不得不低头,道:“不知裴大人年俸禄多少?齐家堂愿意奉上十倍俸禄,只请裴大人高抬贵手,指缝间漏些光,给同安城的百姓留一条生路。” 齐同知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帮腔道:“知州大人也看到了,同安城内人多地少,田亩又受海水侵卤……这样的世道里,百姓能找到一门生计,并不容易。” 一副殷切爱民、为民谋利的模样。 甚至加了几分激动,红了脖子,问裴少淮:“知州大人身为一州之长,难道忍心看同安城百姓走投无路、无所营生吗?难道要牢牢扣着海疆,逼民为寇吗?” 齐族长“以财”为诱,齐同知“以民”相逼,无非是想裴少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齐家堂继续走私行商。 五月快到了,海上南风随之而来。海风带回来的,是一艘艘满载归来商船。 夏日才是同安城收获的季节。 “齐同知说得这般慷慨激昂,不妨这样,先将齐府名下的田亩归还百姓,再与我论什么是‘为民’。”裴少淮呷了一口茶,淡淡然说道。 裴少淮侧脸,朝向齐族长,说道:“齐族长开口与我谈交易以前,至少也该打听打听,本官自京都而来,奉天子亲命,到底缺不缺你话中的富贵。” 不仅不缺,并且瞧不起这样而来的富贵。 齐同知、齐族长以为给出好处、架好台阶,裴少淮就会拾级而下。 明明是齐同知设好的宴席,却更像裴少淮在主导。 齐族长问:“裴大人求的不是富贵?” 一个二十余岁的五品知州,怎么可能求富贵呢?齐族长转过弯来,有了新打算。 裴少淮点头,道:“本官所求,确实不是富贵。” 没有明说自己所求什么。 “是我疏忽大意了。”齐族长说道,“齐家堂会尽力满足大人所求。”眼底隐含着神伤。 升官发财,升官发财,不是发财就是升官。 “本官等着齐族长给的新答案。”裴少淮应道,饮完了杯盏中最后一口茶水。 至于饮酒,有机会再说。裴少淮将茶盏置于桌上,挥袖离去。 五月南风来,嘉禾屿海外一片平静,迟迟不见商船归来,不知隐匿在何处。 偏偏晴日里,一望无余,不利藏匿的时候,一艘破旧的老船摇摇晃晃驶向海湾。 州衙的衙役静候渡口外,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这艘走私的商船。 州衙里,一声长喝“报——” “禀报知州大人,城外渡口截下私船一艘,捉捕商贾贼寇三十一人。” 裴少淮一抬头。 齐族长果然还是算计错了。 第166章 第 166 章 破船被扣于九龙江渡口, 船上一干人等,尽数被羁押回衙门。 三十一人,个个皆是鹤发, 任是谁都能看得出齐家堂打的什么算盘。 羁押路上,一个年轻的小捕快跟在包班头的身后,低声嘀咕道:“齐家堂可真狠心、真阔气,一次拿几十个族人给那位小大人添功劳, 可如今的州衙毕竟不是他齐逸主事了……哎, 三哥,你说那位小大人会怎么处置这些人,当真会‘咔嚓’了?” 用手在脖子旁比划了一下, 又问:“还是会送去充军?” 包班头回头叱了小捕快一声, 怒目道:“你舌头不想要了, 我便替你切了。” 又道:“做好自己的差事, 别的不要多问。” 话虽这般说,可包班头自己却也忍不住往前探看,心中好奇知州大人会如何判罪。如果他没认错的话, 这羁押的“犯人”里,有个走路一瘸一拐的, 正是齐家堂的二十七公——齐姓人里辈份最老的, 排行第二十七。 都快八十的人了。 越是半只脚踏入棺材, 越叫旁人唏嘘感慨。 二十七公若真死在了牢狱里,不知道同安城里会激起多大的浪。 …… 双安州州衙。 裴少淮扫视一圈“逮捕”回来的众人, 下令暂且押下去, 明日午时再开堂审讯, 独独留下了那位二十七公, 关在衙门东厢房里, 派人专门看守、照料着。 黄昏时候,裴少淮领着包班头,包班头端着好酒好菜,入了东厢房。 老爷子端端坐着,仰头望着瓦顶的天窗,那里尚留着落日余晖。 直到酒菜摆到跟前,裴少淮在他对面席地坐下,酒水入杯滋滋作响,二十七公才望了过来,又垂眸看了一眼几碟佳肴。 裴少淮先端酒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少淮把包班头带来,是想让包班头译释闽语,不料二十七公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老爷子先自饮了一杯,执起竹筷,道:“知州大人以为我不敢吃这最后的一顿断头饭?” 毫不客气。 一一尝过后,山羊白胡沾着些酒水,老爷子呼道:“好酒,好菜。”又问裴少淮,“不知我那族……船上的弟兄,是不是也有这样可口丰盛的断头饭?”说及此,眼中才流露出些哀色。 裴少淮吩咐包班头道:“给牢里送一样的饭菜。” “是,大人。”包班头退下。 “大人是个爽快的。”二十七公一把年纪,说话仍中气十足,道,“老头子借着断头酒,祝大人青云直上、步步高升……大人初初上任一个月,这份功绩已经不小了,也请大人信守承诺,留齐家堂数百户族人一条生路。” 果然,这是齐家堂求“和”送上的“功绩”。 二十七公一饮而尽,裴少淮又为他斟满酒,说道:“老丈觉得我应该写什么样的功绩?” “私自造船出海、与寇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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