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静。 若只是查出谁写的厚版《闺范图说》,应该还不值得燕承诏露出如此神情。 裴少淮心中一凛,暗想道,要么是顺藤摸瓜,牵扯出了别的东西,要么是写书之人身份特殊。 “里面说。”裴少淮起身道。 他带着燕承诏进了衙房的内屋,这里堆满了旧文书,微光从厚窗纸透入,显有些闷。裴少淮问道:“查到的内容牵扯很大?” 燕承诏点点头,他没有说《闺范图说》出自谁人之手,而是取出一块印刷用的木雕板,板上已经雕刻好文字,但还未上墨印刷过。 燕承诏将刻板递给裴少淮,说道:“顺着《闺范图说》,我们找到了书局的印刷坊,它的仓库里头还堆放着数千本这样的书……我们还发现了这块刻板。” 裴少淮接过板子,刻板上的文字是反的,初读时有些费力,当裴少淮读完第一句话,神色大变。仿若这一瞬,先前的所有猜想都被推翻——裴少淮再怎么谨慎,还是小觑了党派之争的手段和本事。 《闺范图说》只是个引子,重点是这块刻板。 没有人是傻子,他们做的局是一环连一环的。 刻板上写的是两个人在对话,用语简单易懂,一个叫“周楚成”,一个叫“沈易”。 “周楚成”说道:“皇帝驾崩前曾立诏,要升周皇贵妃为皇后,圣旨就藏在佛庙梁上……” 这里的“皇帝”显然不是当朝天子,而是先帝。 另一个叫“沈易”接话,先赞扬了一番皇贵妃,说:“周皇贵妃贤良淑德,广受美誉,皇后薨了,理应顺从民心将她提为皇后,掌管六宫,大庆才得安宁。” 明面上说的是封后,实则在造谣当朝天子的太子之位名不正言不顺,有违祖制。若周皇贵妃真的被封皇后,则楚王燕松为嫡出皇子,依照大庆祖制,先论嫡庶,再论长幼,理应立燕松为太子,而非庶皇长子燕柘。 裴少淮心中惴惴,问道:“此物还未印发出去吧?”此妖文若是传了出去,不管“圣旨”是真是假,势必会引起不小的朝乱,令大庆动荡不安。 “还在查。”燕承诏应道,又猜测说,“应当是刚刚开始谋划,时机未到。” 太子之争,此事还得从皇帝燕柘的身世说起。先帝在位时,皇后生下长公主后再无所出,名下无嫡子。 燕柘生母原是皇后宫中都人,某日宫中大宴,她偶然间被先帝选中临幸,十月怀胎生下了燕柘。先帝觉得被皇后算计了,心中本就有怨,加之都人身份卑微,所以先帝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燕柘这个皇长子。 便是说燕柘属于庶出。 周皇贵妃生下的三皇子燕松,亦属于庶出。在皇后无子的情况下,册立太子应遵循“长幼有序”,立燕柘为太子名正言顺。 彼时,皇后身子孱弱,时日无多,先帝拖着迟迟不立太子,就是为了等皇后薨去,立周皇贵妃为后,再立燕松为太子,如此就符合祖制了。 先帝的目的众所周知、心照不宣。 以河西派为首,朝中过半的言官屡屡死谏,催着先帝赶紧立储,以稳江山。皇后亦是一直硬挺着,直到后来燕柘册立为太子,过了好几年才撒手离去。 燕柘在位已近二十年,这些事本已渐渐被尘封,后来者鲜有听闻。加之君主开明,大庆强盛,更是无人敢再提天子庶出的事。 如今,偏偏有人把陈年旧事又挖出来,还添油加醋说周皇贵妃已被奉为皇后,其心可诛。 燕承诏说道:“此事牵扯过大,我必须禀报圣上,故先来同裴大人知会一声。”以免裴少淮不知不觉。 裴少淮了然,这么大的事,单凭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兜得住,应道:“谢燕缇帅提醒。” 皇帝怕的不是楚王造反,因为楚王如今实力远不及他。皇帝怕的是“名不正言不顺”,怕的是群臣再分派系、相互攻讦,怕的是民心不稳……一石激起千层浪。 裴少淮又问:“《闺范图说》后十二章出自谁人之手?” “河西一派。” 果真如裴少淮所料。 燕承诏拱拱手,收起刻板匆匆离开,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裴少淮端坐在窗前书案旁,这样静静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厘清了个中头绪—— 《闺范图说》看起来小打小闹,实则是为了再次唱响周皇贵妃的名头,为后续刊印妖文做准备。 “周楚成”的名字含义可理解为“周皇贵妃生的楚王燕松会成功登位”,“沈易”指的是“沈阁老将会易主,被拜为首辅”,看似几个字,却处处暗藏杀机。 妖文刊印后,各地撒放,朝中势必为当年之事再起争执。皇帝当年依仗的是河西一派,如今想要立起“正统”还得继续依仗河西一派,这么多年,河西一派一直都是朝中最大的一个派系。 刊印妖文,不是真的为了帮楚王造反,只是为了在朝中造乱,挟持着皇帝继续重用河西一派。 若是河西派事成,则开海难成,户部尚书一职也将落入河西派囊中。 徐大人被指谄媚周皇贵妃,沈阁老因“沈易”被指勾连楚王……河西派还可趁此机会大肆打压政见不同的臣子。 此一计谋,可击数鸟。 事情尚未发生,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 此事虽出自河西派之手,但是否为楼宇兴牵头谋划的,尚未可知。 第135章 第 135 章 整件事情的脉络虽然捋清楚了, 但究竟是何人主谋,还需再仔细推敲。 裴少淮不似燕承诏那般可以派人直接查探,他只能在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所知, 推断谁的可能性最大。 纸上的几个名字墨迹未干, 被逐一划掉, 最后仅剩下一个姓,裴少淮看着这个字出神,想叹息却觉得他不值当。 “嚓嚓——”裴少淮将纸撕成条,扔进火盆中一炬而尽。 回家路上,马车路过杨府后门的一条小巷子,裴少淮看四下无人,遂让长帆停车。 “告诉少夫人,我晚些回去,叫她晚膳不要等我。” “小的省得。” 裴少淮走入小巷, 很快来到了杨府后门处。先前《闺范图说》一事, 裴少淮并不想把岳家牵扯进来,眼下事情变得复杂,他不得不提醒岳丈一声, 也请岳丈略施援手。 杨府后门看门的是个老管家,见到裴少淮的到来有些诧异, 道:“姑爷?” “不去正堂,去偏院。” 老管家当即意会,引裴少淮去了杨府西北角的小院。 一刻钟后,杨大人步履急中带稳,也进了小院。 “伯渊。” “岳丈大人。” 翁婿二人密谈, 裴少淮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俱说予杨大人听。杨大人久居官场, 在大理寺办过不少疑难案件, 理应是个十分沉稳的性子,可当他听闻此事时,犹露出惊诧之色。 “所幸发现得早,莫不然,朝堂又是一遭风起云涌。”杨大人叹道。 裴少淮赞同道:“岳丈说得正是,派系之争已然牵扯朝廷精力许多,若是再加以诡计、污蔑,彼时人人自危,哪来的心思为民为国做事?” 从这件事可见,大庆的派系之争已经愈演愈烈,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 等到靡然成风之时,就晚了。 “此事牵扯到皇室根本、天子正统,陛下不会不管。”杨大人说道,女婿这个时候过来,绝不仅是为了提醒一句而已,杨大人又问,“伯渊你过来,是要商议应对的法子吧?” “确有一事要劳烦岳丈大人。” “且不说你我翁婿的关系,但凭为朝廷做事,何谈劳烦?” 裴少淮说明来意,道:“陛下处置河西一派时,牵扯重大,朝堂内必定有所动荡,彼时众人目光皆在河西一派身上,容易忽略身边事。值此时机,必有暗蛇出洞,显露行迹。” 杨大人再次惊诧,听女婿这话的意思,大理寺要盯住的不是河西派,而是其他人,他惴惴问道:“伯渊,你觉得螳螂之后还有黄雀?” 事情更复杂了几分。 裴少淮点点头,解释道:“妖书一事,若是能成,则河西派目的达成,可在朝堂上做一言堂。可若是不成,则是另一番光景,亦有人从中获利。小婿与岳丈皆是旁观者,自然不能只论‘事成’而忽略了‘不成’。” “伯渊你想让大理寺盯住谁?”杨大人问道。 裴少淮捋起宽衣袖,手指沾了些茶水,在茶案上写了一个字。 翁婿间对视,无言间又好似交流了许多。 “岂会是他?” “猜测而已。” 杨大人答应道:“伯渊你放心罢,大理寺这段时日会盯紧他的行踪和府邸的动静。” 谈完正事,杨大人见窗外天色已暗,遂言道:“用过晚膳再回去罢?” “不了。”裴少淮应道,“时月还在家中等我,我还是早回去为好。” “月儿近来如何?” “一切都好,岳丈不必担心,只是两个小的有时不安分,半夜把时月给闹醒了。”裴少淮应道。 “你多担待些,过几日我和夫人再去看月儿。” 翁婿二人作别,后门小巷外已经备好马车,裴少淮登上马车,趁着夜色离去。 …… 此两三日间,裴少淮未曾再见过燕承诏,想来在忙着查探妖书之事。 皇帝似乎也颇受此事影响,期间免了一次早朝,裴少淮心想,皇帝褪去一身龙袍亦是凡人,岂会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以皇帝的身份试想,幼时因生母的都人身份,不为父皇所喜,又被皇后当作稳权的工具,虽是皇子,但在皇宫中寸步难行,不得不去依仗他人。 如此便也就罢了,眼下身为九五之尊,旧事仍被人翻出来,大做文章。 换做是谁,能够做到真的不介怀? 这日,裴少淮受召觐见。 裴少淮还未来得及行礼,便听闻皇帝说道:“伯渊啊,你有好几日没来御书房见朕了……也不想着过来替朕解解忧。” 皇帝的脸色说不上是憔悴,但属实有些无精打采。 裴少淮明明知晓皇帝心情不好的缘由,却故意问道:“不知陛下所忧为何忧?”顿了顿,又言,“若是妖书一事,天下太平岂惧妖言惑众,臣以为是小事一桩,故并未放在心上。” 皇帝被“气”得咳咳了两声,道:“好你个伯渊,打趣到朕头上了。” “臣不敢,臣惶恐。” 这一来一往,皇帝的神色反倒好了几分。 萧内官趁机把一碟苏式绿豆糕再度端上来,禀道:“陛下,恰好小裴大人也在,不如再尝尝这碟糕点?” 只见碟子中摆着五六块绿豆糕,其中一块只咬了一小口,又放回碟中。 “善。”皇帝应道,拿起方才吃了一小口的绿豆糕,又言,“给伯渊端过去。” 一块吃完,又吃了一块。皇帝感慨道:“果真是吃独食不香,与伯渊同享才有胃口。” 皇帝让萧内官退下,君臣二人开始说正事。 “伯渊以为,朕应当如何处置河西派逆臣,又该如何处置楼宇兴?” 从皇帝的话中,裴少淮揣摩出了两层意思。其一,谋划妖书的是河西派逆臣,而非楼宇兴,但楼宇兴作为河西派之首,难辞其咎;其二,皇帝对楼宇兴、河西派,应当还留有几分感情在,不然也不会容忍他这么多年。 裴少淮明白,皇帝处置河西派的为难在于——皇帝毕竟是河西派扶持上位的,若是处置得太过决绝,不免会让群臣觉得“狡兔死,走狗烹”而寒心。 但河西派这些年的胆大妄为,结党营私,若是不狠狠处置它,往后不知还会生出什么样的祸乱。 重在寻求一个平衡。 裴少淮应答道:“《礼运》有言‘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河西派任官无序,目中无法,立身不正,其犯事者理应严惩,否则朝廷无正法,百姓无安生。” 又道:“然《孟子》有言‘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敌’,河西派有过,并非人人当诛,其中有不少勤勉做事的官员,亦有不得已与之结党者,臣以为不应株连。” 裴少淮不过是将皇帝所想给说出来罢了。 皇帝来回踱步思索,听完裴少淮的话,似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喃喃道:“朕省得了。”又道,“犯事者当诛,管事者当裁,官员可留,派系不可再留。” …… 乾清宫后院榆树下,初夏尚未燥热,棋盘纵横,凉风习习,楼阁老与皇帝对坐。 与君对棋,楼阁老视之为恩宠,对棋时商论国事,楼阁老视之为信任,故楼阁老今日心情很好。 “有些日子没同陛下下棋了,老臣的棋艺恐有所退步。” “以往下棋,楼先生总是给朕让棋,且让得不知不觉,今日下棋,还请楼先生真心实意与朕下一盘。”皇帝言道,语气落在了“真心实意”几个字上。 言罢,两指一点,白棋“啪嗒”一声先一步落入棋局。 “陛下谬赞了,老臣可从未让过棋。”楼阁老笑道。 榆树叶正盛,皇帝岁至中年,而楼宇兴已白发苍苍。 棋过半局,日光透过树叶,斑驳照在棋台上,皇帝抬头望着树叶浮动、光影揉碎,再度开口道:“朕至今仍记得,十八岁那年,楼先生在东阁与朕说道,册立太子论长幼,而不论喜憎,告诉朕莫要怀疑自己,一定要坚定走下去,万不可退却半步,一步退则步步退,再无可能走到最前面。” 感慨良多。 皇帝又言:“楼先生的话,长久时日里,让朕胸怀一股意气,遇难不屈。许多回想过放弃,当个闲散王爷,但想到楼先生,朕又挺了过来。” “陛下这些年勤勉持政,大庆日益昌盛,命中本就应为天子,老臣当年不过是顺天而行罢了。” 不知是过往听过太多遍这样的话,或是如何,楼宇兴似乎未能意会到皇帝的心绪,温情的一番话接得生硬。 楼宇兴再落一棋子,转了话题,开始与皇帝论起了当朝的大事。 他道:“户部关乎朝廷国库,又关乎百姓民生,户部尚书一职不可空缺过久,陛下应当早定下人选为好,老臣以为……” 话未说完,棋子“啪嗒”一声,打断了楼宇兴的话,皇帝笑道:“说好不让棋,楼先生还是给朕让棋了。” 棋盘上白棋围了一大块黑棋,胜负已分。 “老臣与陛下再下一局?” “不了。” 皇帝脸上少了方才的温情和爽朗,冷了几分,问道:“有人言‘楚王为嫡,天之所兴,不可废也;长亦为庶,天之所废,不可兴也’,楼先生认为此话如何?” 楼宇兴神色一变,当即怒道:“这是哪里来的妖言?言者当诛九族。” 皇帝却不怒,示意萧内官把东西端上来。 萧内官把刻板呈到楼宇兴跟前,皇帝言道:“方才的话,正是出自这块刻板。” 楼宇兴颤颤接过刻板,开始读那刻反的文字,才读第一句,他神色大惊,想到皇帝今日突然传唤他过来下棋,悲怆道:“陛下该不会以为……” 皇帝直接给了他答案,道:“是你的河西门生所为。”顺势夹起一枚白棋,言道,“楼阁老且看这枚棋子,它是圆是扁?” 当听到“扁”字,楼宇兴再也端不住刻板,哐当一声落地。 第136章 第 136 章 初夏风来本是清凉, 于楼阁老而言,却宛若秋寒。 他惶惶回想皇帝方才所言,后知后觉, 才省得皇帝已然给了他机会,而他未抓住仅存的温情, 反惦记着户部尚书的位置。 皇帝双指将那枚白棋子置于石盘上, 棋子晃晃悠悠,终停了下来。 是圆是扁? 篓子没有捅破,楼阁老若是主动些, 此事尚可圆过去,他不让皇帝为难, 皇帝自也会给他留两分薄面。 “扁”与“贬”同音。他若是不肯, 皇帝念旧情不会杀他, 但免不了一旨贬谪,当朝首辅落入穷乡僻壤。 楼宇兴不是不懂如何选择, 而是他现在心绪混乱,悔意涌上心头, 以致山羊胡颤颤, 欲言不知从何说起。 皇帝言道:“一晃就快二十年了, 真快呀……”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孤立无援的大皇子,楼宇兴也不再是一心守住皇室正统的楼先生。 楼阁老清醒了几分, 落寞缓缓道:“老臣耽于权术,监管不力,难辞其咎,且年事已高, 无力再任内阁重职, 往陛下开恩, 准允老臣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皇帝仍望着楼宇兴,似在等他接着说下去。 这么大一件事,皇帝岂会只处置楼宇兴一人?楼宇兴好些门生在朝中已成气候,足以撑着整个河西派。 “老臣的那些门生,亦恳请陛下准予他们告病身退。” 至于那些直接犯了事的,只能认诛。 “朕,准了。” 楼宇兴的两句话,意味着曾经盛极一时的河西派由此转衰,消匿于朝堂中,就好比一棵郁郁苍苍的大树被削去了主干。 …… 接下来的十数日里,吏部与礼部忙碌了起来。一来是不少京官临近考满,皇帝下旨,将他们外派到各地做官,二来是不少重臣或因年老、或因患疾,奏请致仕还乡。这两样加加起来,朝中的官位变动可不小。 礼部与光禄寺奉皇帝之命,备酒澧膳馐,荣送楼阁老告老还乡。事情来得急,数日之内难以筹备周全,欢送宴点到即止,远不及当年邹阁老身退时的风光。 当年,多少门生臣子痛哭流涕,声声挽留邹阁老,渡口岸边追着挥袖道别。彼时楼宇兴嗤之以鼻,今日轮到自己时,听着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方知自己何其可笑。 渡口边上,楼宇兴落寞登船,再回首京都时,忽见驿站边上一骑扬尘,是锦衣卫。 “楼阁老,下官奉陛下之命,送来此物,送别先生。”那锦衣卫取出一纸轴,又道,“陛下说,此乃楼先生在陛下初登基时赠予陛下,陛下一直挂在御书房中告诫自己,深以为用,今日楼先生归去,陛下将此物归还。” “陛下还说,此生不忘先生昔日所教……” 褪下紫红官袍,再着士子青袍的楼宇兴,怅然泪下。他颤颤打开纸轴,只见上头苍劲写着《管子·七臣七主》的一句话—— “上好本,则端正之士在前;上好利,则毁誉之士在侧。” 意思是君主开明,仁德施政,则品行端正的贤能受到重用。君主追名逐利,则恶语中伤、阿谀奉承之人常伴左右。 以此来告诫刚登基的皇帝。 事实是,皇帝深一脚浅一脚的,曾走过歪路,但总算守住了此句。而楼宇兴,不知何时早已忘了本心,成了逐利之人。 …… 正如裴少淮所料想的那般,此事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以楼宇兴为首的河西派,一朝被拆解,若不是被查出大罪过,河西派岂会心甘情愿?文武百官们私下猜测、众说纷纭。 兴许是皇帝有意为之或是如何,《闺范图说》和妖书一事透露了些风声出来,隐去了具体细节。于朝中的“老狐狸”而言,仅这些风声,足以推测出个大概来,但不会拿到明面来说。 真相大白。 随后,众人又开始紧盯朝中实缺,静候廷推候补。 这日退朝时,先内阁再六部后九卿,依次退出大殿,裴少淮官职低,近乎是最末才离开大殿的。 裴珏故意把步子放得极缓,等裴少淮出来后,不生不息走到裴少淮身旁,与他并肩而走。 红绿官袍相映,尤为瞩目,裴珏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他人看见。 裴珏带着些幸灾乐祸,又有些取笑的意味,说道:“裴给事中觉得自己赢了吗?” 裴少淮不屑回应,端着笏板快走了几步,谁料裴珏紧跟着加快步子,继续低语道:“首辅告老身退,河西一派失势,把对家给击溃了,看起来似乎成效不错,只是……” 裴珏话中的揶揄之意更浓,他继续道:“只是裴给事中得到了什么?是开了海通了商,还是充盈了国库,富了民生,最不济也该升个一官半职吧?总不至于如眼下一般,止步不前,一无所获。” 言下之意是裴少淮并不算“赢了”。 裴珏身为皇帝近臣,知晓的似乎也更多一些。 “裴尚书这是旧事重提,又想谈联手?”裴少淮反讽道,“这样的语气可不够诚意。” “岂好强人所难。”裴珏否认道,又言,“我不过是想提醒裴给事中一句,不管扳倒了谁,只要一无所获,心愿未成,就算不得赢,只有攥在手里的,才是真真切切的。” 从太和殿通往六科衙门的甬道很长,足以说很多话。 裴珏最后道:“小心给人当刀使而不自知。” 裴少淮侧眼一瞥,看到裴珏眼中露出了的精光,心中暗想,若是无利可图,这位名义上的叔祖父不会专程过来费一番口舌“提点”他。 显然,裴珏亦觉得妖书案还可深究。 兴许《闺范图说》和那篇妖书确确实实出自河西派之手,但岂知不是连环反间计? 裴珏心思深沉,无怪子孙犯了大错,皇帝还有意留用他。 因为这把刀够黑。 “现下盖棺定论未免太早。”裴少淮突然停下步子站住,裴珏迈出的步子没收住而踉跄了一下,又闻裴少淮道,“裴尚书不也想把我当刀子使吗?” 目的被戳破,裴珏面不改色。 裴少淮被暗讽了一路,打算怼回去,他道:“泥菩萨都快被冲散了,还有心思趟这浑水?” “隔岸观火,无论何时,谁会嫌功劳多呢?”裴珏应道。 “那便祝裴尚书取得功劳。”裴少淮继续迈步往前走,裴珏没有再跟上来。 …… 楼阁老身退,首辅之位空了出来,武英殿亦空了出来。 依规,阁内论资排辈,首辅身退,次辅顶替。皇帝虽还未下旨,然朝中百官已经默许文华殿沈阁老为新首辅,各类文书源源不断送来,文华殿里繁忙了许多。 沈阁老一如既往的和气谦谦,待后辈、下属温和,常与六部九卿主官议事再决,不似楼阁老那样独断专行。 口碑很是不错。 当朝中再次谈及开海时,反对派仍不在少数,沈阁老号称站在裴少淮这边,却道:“启禀陛下,裴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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