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小说

咖啡小说> 重生后我接手了豪门祖宗 > 第47章

第47章

话、打算交谈些甚么话题, 全忘了个干净。 来不及多想,已经能听见河廊外的步履声慢慢临近, 然后在门前停住了。 河水湿了衣裳, 杨时月不便起身去开门相迎,故小居门扉半掩,她心中一想, 只堪觉得自己未能以礼相待, 初次见面恐怕印象已经落了下乘。 惋惜则已,倒也不曾相诲。 …… 江风扑面, 些许寒意让消去了上元节灯会的喧嚣,裴少淮心绪平静, 从樊园出来后, 缓步而来, 有几分“去完成任务”的意思。 可当他踏上河廊, 廊下河水流过,真到了门前,反倒有些踌躇了,停滞了几息,才抬手敲门。 “裴公子请进。”声音温婉。 宽大的袖口探出,轻推门而入。 裴少淮顺着烛光望去,正好对上杨时月那带着期盼好奇又羞涩躲闪的目光。他年长一些,主动朝杨时月笑了笑,缓和气氛,免得让人家女孩子太过紧张。 相互见个面而已,裴少淮作揖问好。 杨时月起身回礼后,又速速坐下遮掩,言道:“裴公子请坐。” 借着烛光,裴少淮看清楚了杨时月的容貌,羞蛾淡淡,眉脸盈盈,最引人的是那双杏眼,眼尾微翘而周遭带着些晕色,娇而不媚,起身时身姿高挑娉婷。 裴少淮是个细致的人,又有前世的见识加持,这屋内的摆设和杨时月的那些小心思,岂能逃过他的眼睛。 屋内清雅的茉莉茶香,案上茶盏,铺开的宣纸,将磨未磨的砚台,墙橱里露半的酒樽、精致的小点心,窗外江上明月,舟楫停歇,良辰美景……都在为这一次会面创造闲叙的话题,主动而含蓄。 身上的衣制是新做的,摇曳的烛光下,隐约看到同色的丝线绣着浅纹,多衬了她的几分姿色。 这样处处怀着“小心思”,叫裴少淮这个“叔叔”都不由态度认真了几分——不管成与不成,有缘无缘,人家姑娘是诚意满满而来。 这些准备显露了她的心迹,又进退有度,不让人难为情,尊重他,也尊重自己。 念及此,裴少淮心中有些惭愧又好笑,实在不好意思——杨家小姐明明已经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很多,做事有度不显痕迹,偏偏遇见了他,叫他都看了出来。 是他欺负人了。 可这样一个事事俱到的,却梳了个松散的发髻,只有一玉簪,任由几缕碎发在耳畔散落,身上的衣物似乎还沾了水渍,并有意借茶案掩饰着。 这似乎不合理。 若非中间临时发生了些甚么,以杨姑娘这样细致周到的性子,岂会不及时补救? 裴少淮第一时间想到了路上遇见的那位妇人,怀里抱着湿透的孩子,步履匆匆……还有河廊外未干的水渍。 孩子身上裹的那件披风似乎不是寻常百姓家中物。 诸多小细节结合起来,裴少淮已经推测出了十之七八,若真如此,眼前这位女子值得叫人敬佩。 “裴公子请用茶。”这个时候,杨时月脸上的神情已经平和了许多。 两人之间以礼相待,闲叙了一会,不外乎聊平日里读些什么书、哪句话有些甚么见解之类的,不涉私事。 裴少淮欣赏杨时月的性子、为人,可相谈时,又摆不脱老成的心态,更像是与友人间闲谈书卷。 两刻钟后,通过言谈,杨时月眼中闪着光,愈发钦佩眼前公子的学问,那是一种从内而外的涓涓不止。 只可惜,在杨时月眼中,裴公子虽一直在认真应答,但眼眸里平平静静,透露的更多是礼节、教养,而没有半分亲密越矩意图。 眼中的光又慢慢暗下来。 于是一盏茶后,墙橱没有被打开,宣纸没有着墨,砚台里半稠的墨汁渐渐被晚风吹干。 “今日听得裴公子一番见解,受益匪浅。”杨时月结束闲叙,言道,“樊园还有诗会,裴公子今夜不过去看看吗?” 裴少淮了然,微顿了顿,起身行礼作别,最后道:“谢杨姑娘款待,在下告辞,再会。” “再会。” 两人作别,都知晓没有再会。 走出小居,裴少淮走在河廊上,看到圆月高悬,河面月光粼粼,想起那句“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心间不知觉开始松动。 何等美景,何等荣幸,缘何他要固守前世高墙,拘着自己?幸运重活一世,不就是让他无憾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吗? 杨家小姐的才情为人举止,他不是不为所动,而是表现得不为所动。便是这一瞬,他心间那方长久以来毫无波澜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裴少淮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像他这样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已经很难再做到轰轰烈烈,此生恐怕也就这么一个机会,还能有人让他在心里泛起涟漪。 他明明是“叔叔辈”的人了,怎么论起主动,还不及人家一个小姑娘?他应该表现得热情一些、主动一些,向人家姑娘讨一个机会的。 终究,笃笃门声再响,裴少淮道:“方才见杨姑娘在纸上留了半首词,只写了下阙,还缺上阙,裴某不才,想试着把整首词补全,向杨姑娘讨个机会。” 屋内沉寂了几息,“吱呀”门声,杨时月不再遮掩湿了的衣裙,前来开门,道:“裴公子,请。” 书案上,宣纸平铺,娟秀小楷字写着: “人徘徊,影徘徊,水茫茫。梦越江头烟波、留余香。” 踌躇而跃跃欲试之心,跃然纸上。 裴少淮执笔,左手略托着宽大的衣袖,书案前认真思忖,如此神态最是吸引人。 杨时月细细研磨砚台,发出细微沙沙声。 裴少淮沾墨后,肃立弯身,挥腕在宣纸空出的半阙处写道: “淮上舟楫天凉,夜初长,谁家檐上星灯、月敲窗。” 又在最上方写上了词牌名。 全词即为: 《月上瓜州》 淮上舟楫天凉,夜初长,谁家檐上星灯、月敲窗。 人徘徊,影徘徊,水茫茫。梦越江头烟波、留余香。 杨时月轻声诵读,还未读完,脸上已是俏红,目光留在“淮上……月敲窗”几个字上。 若说她下阙把小女子心境写了出来,裴少淮则帮她把意境写圆满了,长夜江畔望月明,诗意清幽。 裴少淮的学问才情太醇厚了。 词牌名“月上瓜洲”又名“相见欢”。 此时无言胜有言,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裴少淮惭愧言道:“初次相见,裴某身着旧衣,是我诚意不足,望杨姑娘见谅。”他一开始的诚意不足,又何止这一处? 杨时月应道:“裴公子的一身学问,就是最大的诚意。” 男子立身立家。 …… 樊园诗会结束,陆家小姐凭着一身的才情,所作的诗句大受赞叹,那句“水上云波双雁过,江天一色路亦遥”又颇值得玩味。 写了双雁,又把自己的名讳化用进去,那位得才女青睐的才子,似乎与江水相关。 …… …… 裴少淮回到家中,竟然失眠了。 翌日,林氏借着吃早膳,含蓄询问昨夜“偶遇”的情况。 裴少淮一夜未眠,昨夜一时涌现的那股冲动,配合着他年轻的体格,已经压不下去,竟在母亲跟前红了耳根。 林氏便明白了儿子的心意,笑道:“娘亲替你去答复杨家。” 裴少淮大口喝粥。 用完早膳后,裴少淮说起昨夜的诗会,提醒母亲道:“趁着父亲还在京都,陆家那边也该走动走动了。” 呼,一下子两门亲事,林氏一时有些发楞,应道:“我省得了,你安心温习功课备考罢。” 林氏打造了双鱼玉佩,送去答复杨家后,过了几日,杨家送回一盏琉璃灯——取意照亮少淮前程。 两家都是一个意思,等少淮春闱过后,再行纳采问名,把婚事定下来。 同样有意同杨家结亲的还有裴尚书府,不过奇怪的是,裴尚书替嫡幺孙求娶的不是杨时月,而是杨家旁支不起眼的一位庶女。 以裴尚书的官职,裴少炆的举子功名,杨家断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杨家婉言回绝了,理由是那位庶女已经说了人家,显然不愿意和裴尚书府结亲。 更加奇怪的是,以裴尚书府的脾气,竟然没有气恼,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裴尚书本到了致仕的年岁,圣上下旨准予留任。裴少淮听徐大人说,裴尚书今年在朝中做事十分卖力,往日里那么一个致力于结交权贵、八面玲珑的人,如今竟然毫不在意得罪人,带着整个吏部编制条例,设限权贵们购置田亩,还领着都察院官员到处巡查,耿直上谏,直言不讳。 那奏折都弹劾到内阁阁老头上了。 短短一年,比过往在京十数年树敌还要多。 想及杨家在朝中任职多与审判机构相关,裴少淮心间多了几分猜疑——裴尚书跟杨家提亲,恐怕意不在求娶,而在于试探杨家的态度,再由此推测更多的内幕消息。 而裴尚书变了个性子,头铁充当圣上手里的一把刀,到处树敌,恰恰相反是为了自救。 二房的这位叔祖父不是个简单的,他如此不竭余力,便说明裴尚书府已经陷入了一场大案当中。 老爷子正在力图自救。 第89章 第 89 章 明白了少津的心思, 林氏给陆府送去了拜帖,先走动走动,好赶在少津南下游学之前, 把婚事定下来。 林氏和沈姨娘也去打听了一番, 这位陆姑娘自幼养在祖母屋里,与兄长们一块跟着祖父学读书写字,知书达礼,长得俏丽,是个很有才情的姑娘。 陆家嫡长孙女,这样一桩婚事,裴家自然是万分满意。 只是帖子投出去了好几日,陆家那边却久久没有答复, 林氏觉得奇怪, 大户人家间往来, 便是回绝了也会派人来通报一声的。 莫非是哪个粗心的管事把拜帖给落下了?怀着这样的心思, 林氏派人又送了一次帖子, 仍是没有回音。 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陆家姑娘虽有意于少津,可陆家长辈怀有别的心思也说不准。 少津这段时日更是郁郁, 着实茶饭不思了一遭,瘦了几许。 沈姨娘宽慰他, 道:“你先别急,自乱了阵脚, 陆家姑娘与你有意已久, 陆家人岂会不知晓?既没有真真确确回绝, 这事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许只是中间那个环节出了些差池。” 隔了两日, 林氏和竹姐儿专程到庙里祈愿,求神灵保佑裴秉元南下太仓州一切顺利,恰好碰见了陆家老夫人。 迎上去闲叙时,陆老夫人脸上笑盈盈的,还拉着林氏的手,诚心说到庙亭里坐下喝盏茶,林氏和竹姐儿顿时心明——拜帖一事,不知被谁瞒着了陆老夫人。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临别时,陆老夫人保持着门第的矜持含蓄,但意思已经显露,所以林氏笑着说道:“今日与夫人一叙,叫人心神通透,犹觉得有许多话未说尽,还请夫人准我上门叨扰,再向您继续请教请教。”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罢。”陆老夫人笑呵呵应道。 两人一拍即合,林氏当着陆老夫人的面,吩咐婆子回去叫人写帖子,赶紧送到陆府去,说是裴家求访,这规矩可不能坏。 陆老夫人归家后,左等右等不见裴家的拜帖,又回想了林氏说的话,顿时明了了几分,脸色沉沉。 她把长媳周氏唤了过来,问周氏是不是有甚么事瞒了她。 周氏用拙劣的演技掩饰着,结果陆老夫人直言道:“裴家送来的拜帖是不是你给收走了?” 周氏见瞒不住,便也坦白了,她跪地抹泪道:“母亲尽管惩罚……儿媳这般做,也是为了瑶儿着想,她一身的学问才情,京都城里想求娶的大有人家,何不选个嫡长,去当正经的长房娘子,不愧她的相貌本事。” 说来说去,便是嫌裴家二郎只是个庶出。 “糊涂。”陆老夫人骂道。 她这个长媳品性不坏,只是想事情粗枝大叶。 念及她是替女儿着想,陆老夫人费了一番嘴舌同她解释,道:“我问你,从前说起瑶丫头的婚事,你跟我说想找个甚么样的姑爷来着?” “我说……要替瑶儿找一个能读书、考功名、有前程的。”周氏应道。 “裴家二郎哪一点不符合?” “可是……” “可是他是个庶出子?”老夫人替她把话说了出来,言道,“你只从外面打听了裴家二郎是个庶出,怎么不顺道打听老爷子上回当考官时,点的那位吕解元,如今是什么官职?” 没等周氏反应,陆老夫人便道:“已经五品了。” 周氏哑然,裴家二郎也是公爹点选的乡试解元。 陆老爷子看人的眼光是很准的。 “你自己当了长房娘子,只知道这个位置好,却不知道污糟人家里,长房娘子明面里风光管家,私底下拿嫁妆补窟窿。”陆老夫人又道,“早说过,叫你不要听外头的轻狂话,整日惦记着嫡嫡庶庶的……有本事的管他是嫡是庶,没本事的是嫡出也未必过得好。叫你多出去走动,不是叫你光听些七嘴八舌的闲言碎语,那杨家要与裴家结亲,连我都听到风声了,你日日出去竟一概不知?” 周氏被点醒,愣神一拍大腿,顿生悔意,问婆母道:“母亲,我是不是闯祸了?我不会把瑶儿的姻缘给坏了吧?” 陆老夫人白了她一眼,气消了许多,揶揄周氏道:“所幸瑶丫头只承了你做吃的手艺。” 又道:“明日裴夫人过来闲叙,藏帖子的事只当没发生过,可别说漏嘴了,说话应话都要注意分寸。” 虚惊一场,周氏应道:“儿媳省得了。” …… 如此,少津的婚事基本也定了下来,只待裴少淮春闱后,再聘请名媒一前一后去两府说亲。 春雪消融,裴秉元要先行南下,回到太仓州州衙当差。 司徒旸一家也要重返山海关城了,临行前一日,司徒旸来找裴少淮。 大抵是因为当了三个孩子的父亲,亦或者是在军中领兵打仗,司徒旸举止成熟端重了许多,可一进裴少淮的书房,他又“垮”了下来,言行举止一如年轻时候,把腿翘在桌子上,端起案上茶盏就喝。 “公职在身,不能常常回来,明日要回去了,过来同你说说话。”司徒旸言道。 主题无非还是提醒少淮,日后若是见到“上好的读书人”,要记得说与两个外甥女当夫婿,司徒旸说道:“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许耍赖。” 论选读书人,司徒旸以为,还是裴家更厉害一些。 裴少淮笑问道:“姐夫缘何如此待见读书姑爷?此事尚早,且讲究个缘分。” “找个读书的自然最好,总之,不能找一个同我一样练武的。” “练武的不好吗?” 司徒旸叹了一声,说道:“北境有敌军屡屡侵扰,欲攻破关口南下,但凡轮到我领兵值守隘口,你二姐留在家照料三个小的,成宿成宿地睡不着。”才又道,“两个丫头自幼胆子小,就不要叫她们吃这样的苦头了。” 粗犷之下,原有一颗慈父心。 “那千霆呢?”裴少淮问道。 “他呀,他不是个读书的料,还是得练武。” …… 元月末,会试临近。 裴少淮这段时日没再去徐家走动,因为大庆各地学子汇聚京都,会试规模大,规格重,历来由礼部负责统一操办。 徐大人虽不是主考官,不涉及改卷之事,但毕竟要避着些,免得叫那些言官猜疑弹劾。 大量的赴考学子涌入,城内街上热闹了起来,这份热闹,与上元灯节相比都不逞多让。 “京师五方所聚,其乡各有会馆”,学子们多居住于会馆中。会馆,由地域帮派划分,老乡们自发修建类似于客栈的场所,平日里用于老乡集会,会试时则免费供给本乡学子居住。 同乡一起应考,几壶酒几句家乡话,便能把关系拉近,成为日后官场上的同盟。考前考后,会馆里会举办各类诗会文会,增进同乡情谊。 田永玏也来京都赴考,裴少淮去江南会馆,见到了昔日好友,两人吃茶闲叙时,听见外头闹哄哄的,好像在争讨什么,又见茶馆内许多学子涌了出去,加入到争讨之列。 声音嘈杂,东一句西一句,裴少淮大抵听明白了——礼部张贴出会试考章,条例较之往年变化甚大。 田永玏掏碎银,买了两张誊抄的考章,与裴少淮一同查看变动之处。“文章取淳实典雅,言之有物,不许浮华”,“字句不得引用谬误杂书”,“论事者必通经济之权”“次场增添算学题目一道,与诏诰表判同考”……诸如此类。 主考官是沈一章沈阁老,阁内次辅,这些具体考章正是由他所提。 可见沈阁老是个注重文章实际内涵,而轻文章华丽的人,这样的要求也更符合会试。 外面学子闹哄哄的,无非是因为多添了一道算学题,不知道难度如何,心中没底。闹亦只能吵闹,更改不了什么,算学本就在科考内容之列,只不过往年鲜有单独出题罢了。 裴少淮心间一喜。 所喜并非因为他善于算学,比他人多了几分优势,而是欢喜内阁当中,有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次辅,眼里能看见算学的好处用处,还专程设了题目。 接下来几日,裴少淮开始准备、点验要带的物件,这次要在贡院里足足待够九天九夜,这可马虎不得。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衣物、被衾,贡院规定了数目,且只能穿带单层的衣物进去,不能有任何夹层,以防作弊,违者禁考。 如此,那些夹了暖绒的袄子是不能带了,只能以布料的厚实来保暖御寒。 英姐儿给陈行辰准备被衾时,特地叫人专程密织料子,给弟弟也准备了一份,这日她给少淮送来时,正巧碰上杨家的嬷嬷也送来了一张被衾。 英姐儿同母亲偷偷打趣笑道:“瞧我这脑子不灵光,弟弟不同往日,已经不是孑然一身了……这被衾自然是用杨姑娘送来的好。” 那张被衾上,用细针两面挑了许多细绒,用以增厚,十分松软,触之生暖。一张单面的被衾能做出这般花样,可见杨时月费了多少心思。 二月初八这一夜,贡院外东南西北十二个大门排着长长的列队,衙差们开始点验考生身份和物件,安排入场。 第90章 第 90 章 会试在春日举办, 也称春闱。 前来参加会试的考生太多,二月初九开考,二月初八入夜就开始点验进场了。 偏生天公不作美, 天色暗沉不见光,沥沥小雨寒刺骨, 夜风一吹直钻学子衣襟,寒意摧残人。 借着灯笼微光,只见许多考生的眼眸里,与夜色一样暗沉沉,脸色有些漠漠,又转为一丝决意、倔意。那些年岁大些的考生,有的折返回了客栈,有的怅然踌躇转为决绝,慷然奔赴考场。 春雨润如酥, 但一场不合时宜的春雨, 会让这场本就煎熬的考试变得艰虞。 裴少淮提着考篮,背着包袱,手撑着油纸伞,紧步跟着队伍等候点验, 唱名入场。心道, 天公造弄人, 科考本就一个不断自我选择的过程,决定似乎只在于当前的这一瞬,而支撑决定的缘由,是过往的日日夜夜。 裴少淮来得比较早, 站在队伍前列, 很快便轮到他。实际上, 相较于乡试,会试的搜查松快许多,搜检官没有一一捏碎干粮,也没有让少淮拆下发冠,确认身上、包袱中没有夹带便让他进第二道检查了。 一来,参加会试的考生都有举人功名,二来,皇城底下的会试,营私舞弊者非革除功名而已。举人已有入仕为官资格,顶着全家流放的风险搞些低级的行当,实在不值得。 唱名后,裴少淮拿到空白的折卷,上头已经盖好贡院公印,检查无误后,他将折卷用蜡布包好,按号码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号舍狭窄,还有些潮湿,裴少淮先将半湿的外袍脱了下来,身上披着被衾,引燃炭火盆,驱去号舍内的寒气,让身子缓缓回暖。 炭火盆丝丝火光,不时弹出几颗火星,等到身子回暖了,裴少淮才开始收拾号舍。 周遭的号房渐渐也有了声响,考生们陆陆续续进场,这个过程将持续一整夜,裴少淮将案板与长椅并齐,铺了一层布,披着被衾半坐卧着,尝试入眠。 闭上眼,为了遣散耳畔的杂音,裴少淮开始想些轻快的事,浅浅困了一觉。 翌日,天边曙色微明,炉中炭火仅剩灰烬,裴少淮觉得身子和精神状态尚可,舒了一口气——多亏了平日里的练体。 九天九夜才过了第一夜。 九天里,考试分为三场,每场考三日,今日是第一场。 相较于乡试时,裴少淮多积淀三年,又南北间游学,经历了诸多,是以心态较之平和了许多,知晓春闱难又不惧其难,大有举重若轻之态。 第一场考试考四书制艺题三道,五经经义题两道,每篇三百字以上,不宜超过五百字。要将自己的见解、理解,浓缩于三两千字以内,并不简单。 时辰到,题牌揭示,首先是三道四书题,只见上头写道: 其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其二,“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其三,“物皆然,心为甚”。[1] 分别出自《论语》《中庸》和《孟子》,全部是正经的大题,没有乱七八糟的搭截。倒也是,都已经春闱了,殿试前的临门一脚,何须再靠搭截考察学子的基本功? 能入场的都是南北直隶和各布政司的佼佼者,春闱是要从佼佼者中选出不凡者,文章见解气度取胜。 裴少淮沉思片刻,有了大致的思路。第一题意思是人可以弘扬道义,而不是道义来弘扬人,道理很容易明白,并不算难。 裴少淮想,若是道可以弘人,岂非——学道者,人人皆可成为君子?只需广修学舍,便可处处太平?道义,终究只是一样“物件”,取来用之则有,视若罔闻则无。 书卷中“道义”之词常常有,但世间君子不常有。 有了主意,裴少淮下笔破题写道:“人行道而后有君子

相关推荐: 小人物(胖受)   一不小心攻略了男主   危险情人   仙尊的道侣是小作精   莫求仙缘   三金影后是伪娘[娱乐圈]   相亲对象是老师怎么办   浪剑集(H)   对不起师兄:我撬了我的“嫂子”   一梦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