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上。 客船停泊在枫桥镇河面上。 从船上二楼窗子往东向山上望去,就可看到千古名刹寒山寺。 月夜之下,黄墙绿树,殿宇宏伟,楼台高峻,碧瓦飞檐,气势非凡。 恍若隐隐可见千年之前,寒山、拾得二僧对弈相谈…… 经历见识了白天之事,所有人似乎都长大了些,连香菱、小角儿、小吉祥她们都是。 众人静静的靠在窗边,就着月色,望着山间古刹。 贾蔷看了一圈,与黛玉对视稍许后,微笑道:“正是因为这世间还有许多黑暗,所以我们眼下就更要珍惜身边的亲人、家人,和现在所拥有的美好,多做有意义的事……” 宝琴好奇问道:“蔷哥哥,甚么是有意义的事?” 闺阁女儿家,又能做甚么有意义的事呢? 贾蔷笑道:“真正有意义的事,对每一个人都一样,那就是好好活着,好好是生活好每一天。我们可以愤怒,可以同情,可以悲伤,但不要沉溺于这种情绪中。” 探春挑了挑修眉,问贾蔷道:“蔷哥儿,你一定会严惩所有凶手,对不对?” 贾蔷点点头,道:“当然。干下这样的事,不管凶手是哪个,哪怕是宝玉、贾环,我也会亲手摘下他们的狗头,丢进河里喂忘八。” 这一说,登时让一直沉闷的气氛热闹起来。 “宝玉都隔了几千里远,怎还拿人做筏子?” 黛玉好笑道。 “环哥儿的头是狗头?” 探春严重怀疑贾蔷连她也骂在其中。 “乖乖,真是青天大老爷,六亲不认了!” 凤姐儿惊笑道。 贾蔷看着诸位贾家女孩子笑道:“所以,你们不必再难过甚么,因为我一定会让每一个犯下罪过的人,得到他应有的惩罚。让你们经历此事,原也不是让你们背负甚么,而是希望你们更加热爱生活。” 安顿好一群悲春伤秋的小姐丫鬟后,贾蔷与黛玉耳语几言后,又悄悄招呼了下凤姐儿,带她一道下了楼,去了耳房…… …… 耳房内,当贾蔷将房门关上那一刻,凤姐儿脸都红了,轻啐一声:“蔷儿,你想干甚么?” 这船可不怎么隔音…… “……” 贾蔷扯了扯嘴角,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又指了指床榻,道:“我坐这,你坐那,做好了说话。” 凤姐儿没好气白他一眼,似又有些失望……落座后,问道:“说甚么?” 贾蔷道:“我记得金陵王家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都中二房,余者皆在金陵。你家那一房,如今除了你爹娘父母外,还有甚么人?” 凤姐儿道:“还有王仁一家……你怎想起问这个了?” 贾蔷摇了摇头道:“总要去你家坐坐认认门儿,要先了解了解你家人的性子如何,喜欢甚么。” 凤姐儿闻言,俏脸一下笑开了,一双丹凤眼明亮动人,声音都轻柔了许多,道:“不必如此的……” 贾蔷笑了笑,道:“你先说说看。” 凤姐儿道:“我爹爹是个老实本分的,在家行二,也不会为官做宰的,也不爱多说话……” 说这些时,凤姐儿还有些难为情。 她生性好强,打小就佩服精明爽利的二姑母,亲近她,还跟着她一道嫁到了贾家,就是为了不想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嫁给父亲那样的男人,结果…… 她却不知,贾蔷听闻此言,心里却放下一块大石头。 总不好一窝宰干净了…… 他想了想,道:“真巧,倒和我舅舅有些像。我听说你那兄弟不是个有出息的,也谈不上孝顺。你何不将你爹娘接到京里去照顾?往后回南边儿的机会不多,常觉着你一个人在家里孤单,若是双亲在京,许是好得多。” 凤姐儿闻言,愈发感动莫名,从床榻上站起身,走了过来…… 第0738章 幸得妙计 荣国府,西路院。 王夫人房。 看着满头白发骨瘦如柴的王夫人,薛姨妈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个不停,哽咽道:“姐姐,你又何苦这般?” 王夫人一言不发,木然的滚动着手里的佛珠。 薛姨妈见之叹息一声,道:“老太太请我来,是想让我来同姐姐说一声,宝玉的亲事,定下了。” 王夫人终于不再如木头人一样不露半点生机了,她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薛姨妈,问道:“是哪家的?必是哪个小家小户的罢?” 外面的事,早有教养嬷嬷告诉了她。 贾母也是让她知道,折腾这么一出,都落得了甚么“好”。 最大的好,当然就是宝玉背负上了天大的“孝名”。 有此名声在外,还能说得甚么好名声…… 每每念及此,王夫人都心如刀割。 薛姨妈忙笑道:“姐姐说的哪里的话?这次说的是真正的好人家,赵国公府的嫡小姐,父亲是西山锐健营一等大将军。南安郡王老太妃亲自保的媒,今日老太太去王府相看了姜家姑娘,回来后夸的了不得了。说是相貌没得说,品格第一流,性子大方,针黹女红都是上上品。” 王夫人不信了,目光森冷的看着薛姨妈道:“赵国公府素来和贾家不对付,他家的姑娘凭甚么由贾家老太太去相看?说的那样好,连皇子王爷也配得,会瞧得上他们贾家?” 薛姨妈瘆然,她这个姐姐,眼下已然不当自己是贾家人了,她强笑了声,道:“听老太太的意思,经过这一回风波后,林相爷和蔷哥儿都如日中天。从今往后,再没甚么能动摇得了他们的了,姜家眼下虽然势大,可他家老公爷都快一百岁了,还能活几天也不知。姜家除了老公爷外,其他的并没甚么太出众的子孙。所以姜家为了缓和同蔷哥儿生分的关系,就想着来联姻……原本姜家想娶个贾家姑娘,念及蔷哥儿断不会答应,所以才想着嫁一个姑娘进来……真真是好意。” 王夫人闻言,只觉得一股血腥气涌上喉头,差点就吐了出来。 这算甚么? 这算甚么? 她一番苦熬算计,落到这个地步,反倒成全了那对早该下地狱的恶魔师徒,成了如日中天? 贾蔷舍不得贾家女孩子嫁过去,就让宝玉娶一个不知甚么德性的丫头? 眼见王夫人眼睛都泛出血丝来,薛姨妈落泪道:“姐姐,若不是好人家,老太太断不会让我来给你带这些话的……” “甚么话?” 王夫人冷冰冰问道。 薛姨妈迟疑了稍许,还是在王夫人逼视的目光下,道:“老太太说,太太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宝玉想想才是。蔷哥儿这次逃过大难,回来后清算起来,难道会手软?太太只顾犟着,惹急了蔷哥儿,迁怒到宝玉头上,她果真能照看得住?这一次闹得这样大,到头来除了害了宝玉,还有甚么效用?太太但凡为宝玉着想一分一毫,这会儿也该知道往哪里去。便是……便是果真如血书说的那样不想多活了,为了宝玉,也该好好保养身子,总要等到……等到宝玉大婚之后……” “呕!” 听此冰冷无一丝情分之言,王夫人再也没忍住,呕出一口心头血来,一头栽倒在地。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姜保、姜平、姜宁三兄弟脸色都不好看的坐着,主座那张明显比其他椅子高许多的特制高椅上,却是空着的。 到了冬时,老国公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今日多少元平功臣来寻他们三兄弟,只为求证一件事。 勋贵圈子里今天爆炸性的传闻,贾家荣国太夫人今日在南安郡王府上相看了赵国公府的嫡小姐,两家要联姻,是真是假? 对赵国公府而言,“相看”二字,着实带有侮辱性! 而赵国公府又是元平功臣的领头,侮辱了赵国公府,和侮辱了元平功臣又有甚么区别? 三兄弟得了姜铎的“指点”,或者说强逼,承认了此事后,元平功臣就炸了锅。 喧嚣怒骂了一天,人终究散去。 但毫无疑问,此事对姜家的威望而言,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赵国公老糊涂了,胆小怯懦了,认输投降了…… 连听都不用听,他们就知道外面会怎么说姜家。 “诶!!” 姜家二爷姜平气不过,意难平,重重叹息一声,攥拳砸了下椅臂。 他并未当官,平日里就操持国公府事务,迎来送往。 他也受用让人恭维着,尊崇着的感觉。 所以今日感受最深,往日里将赵国公府视若北斗星的元平将门们,这一次明显失望,甚至难掩轻蔑。 这种落差对他来说,太过难熬。 姜保问姜宁道:“英儿那边可曾闹过?” 姜宁苦笑摇头道:“开始不乐意,父亲与她谈过后,就不说甚么了。问了,就说为了姜家,她愿意。” “为了姜家……” 姜保面无表情道:“千古以来,有求舍问田自污自保的,有睡觉都大开中门以示无私的,有交出兵权高枕无忧的……如姜家这样的,倒是头一回见。” 姜宁摇头道:“我等也不知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不若将林哥儿喊来。姜家那么多子孙,也只他能入父亲的眼。” 这话他说的有些意味深长…… 姜保淡淡瞥了姜宁一眼,没说甚么,派人将姜林喊来。 将话问了一遍后,姜林倒也未瞒,道:“祖父大人希望等以后,姜家和贾家能互相依存,以免让宣德侯府董家所破。” 此言一出,姜保、姜平、姜宁三兄弟都是冷哼一声,带有不屑。 宣德侯府董家,也能破姜家? 开甚么顽笑!! 董家在九边待了几十年,回京后因夺了别家的十二团营位置,结果想买地都买不到,快成笑话了。 就这样的人家,还想破姜家? 姜林没有再说甚么,他愈发相信祖父姜铎之言,人的眼界,真的是不同的…… 不过没关系,他们想不通,可以慢慢想。 实在想不通,那就想不通罢。 想起姜铎对他说的话,姜林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炙热。 他终于不用担心,姜家的长寿传统,会让他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 翌日清晨,运河之上。 黛玉房内,贾蔷半躺在临窗藤椅上,轻悠的荡着。 黛玉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昨儿和凤丫头都说甚么了,说的那样晚?我们倒是没多想甚么,却把平儿急坏了……” 贾蔷忙正经道:“正要向林妹妹讨个主意呢,此事颇有些棘手。”也不等黛玉问,就继续道:“采生折割一案,和背后的漕帮有干碍。而漕帮近来,打着金陵贾、史、薛、王四家的名头,拉拢了好多四家子弟入帮,而后竟举着先生和我的名号,恣意妄为!这个案子,很可能与金陵四大家族相关。凤丫头的弟弟王仁,向来不是个东西,志大才疏,偏又贪婪无度,我猜测,他很有可能涉入其中……” 黛玉闻言,顾不得敲打某人了,变了面色道:“他们怎能做这等泯灭天良的勾当?” 贾蔷摇头道:“权贵高门,有人性的没几个。为了维持住他们奢华日子,岂有不丧心病狂的?最可恨的,就是他们居然还打着先生和我的名号……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也正好,将最后一块短板补齐。原还想着用内务府钱庄股来安顿他们,谁知道,他们作死到这个地步。” 黛玉闻言,不无担忧的望着贾蔷,轻声道:“这些都是亲族,你若是……旁人会怎么说你呢……” 贾蔷笑道:“他们的说法不算甚么,人言纵然可畏,可到底谁能掌握人言,还未可知。” 黛玉一下想起了贾蔷数万市井婆子大军,忍不住笑了起来,啐道:“偏你好走歪门邪道,也不怕让人耻笑!”又道:“你连这个都不怕,那怕甚么?怕凤丫头不依你?你同她说了?” 贾蔷干笑了声,道:“还没,先问了问她爹甚么秉性,听说是个老实本分,没甚能为的,也就放心了。就怕给一窝端了,弄死完,那可了不得。” 黛玉提醒:“凤丫头是个极顾家的,我听三丫头她们说,每年她都会往家里寄银子寄东西,还央她们代笔写过信,很是挂念这边。便是你保全了她父亲,只处罚她弟弟,她也是不乐意的。” 贾蔷摇头道:“这个没有商量余地,王仁若果真掺和在内,当那些人的保护伞,他想好死都难,千刀万剐不足解恨。” 黛玉抿嘴笑了笑,又道:“既然如此,你在苏州不是将此案交给那位吴知县去处置了么?去了金陵,又何必亲自去唱白脸?” 贾蔷闻言,一下坐直身体,眼睛发光道:“有道理!”不过又道:“可就算如此,到时候凤丫头还是要让我去解救,又该怎么说?” 黛玉灵眸闪动,轻声道:“连她父亲一并算进去,到时候你只救她爹爹,她总怨不到你了罢?” 贾蔷闻言,惊喜的哈哈大笑三声,一个起跃,到了黛玉跟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抱住,道:“林妹妹,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背着黛玉,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昨晚那一关,这算是过了罢? 只是念头刚起,耳朵忽然一痛,他诧异之余,“痛呼”道:“哎哟哎哟,轻点儿轻点儿!林妹妹,这是何故啊?” 黛玉哼了声,咬牙啐道:“蔷哥儿,你又与我弄鬼?这等伎俩,你还用得着问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甚么心思!” 贾蔷嘿嘿一笑,看着黛玉道:“就是想抱抱你,虽然每日相见,可我心里仍然在想念你,无时无刻都在。” 黛玉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情话,手一软,就松开了贾蔷的耳朵,贾蔷不敢再给她空闲去思考,看着那张红若胭脂的樱桃小口,亲吻了上去…… “嘤!” “砰!” 房门推开,湘云笑着进来,正想说甚么,看到这一幕后,俏脸登时涨红,双手捂住脸转身就走,不想又“砰”一声撞在门上,仰头翻倒…… 第0739章 独钓寒江雪 黛玉本来羞不可耐,可看到湘云撞的坐倒地上起不来,登时也顾不得羞了,上前扶道:“可撞坏哪里了没有?” 湘云痛的呜呜哭了起来,委屈道:“这青天白日的……” 黛玉俏脸又满是晕红,见贾蔷还有脸笑,狠狠瞪了眼后,也不服湘云之言,啐道:“谁让你进来不敲门的!” 正说着,外面响起敲门声,黛玉忙同湘云警告道:“不许乱嚼舌头,不然再不饶你!” 湘云坐在地上哭一阵,又忍不住笑一阵,再哭一阵,听闻黛玉之言后,忽地吭哧吭哧笑起来,小声还嘴道:“我可没嚼别人的舌头……” 这话差点没让黛玉羞晕过去,转头看向贾蔷。 眼眸似雪山冰湖,轻遮薄雾,又羞怨,也嗔恼。 贾蔷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眼神,伸手揪住湘云的领口,将她轻轻提起,放稳在地上时还墩了墩…… 此举伤害性不大,羞辱性极强。 湘云岂是好惹的? 转过身来,扑到贾蔷身上拳脚嘴并上,拼了! 这时,正好探春、惜春、宝琴几个进来,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怔,待再看到湘云脸上的泪后,登时纷纷唬了一跳。 探春小声问黛玉道:“蔷哥儿,欺负湘云了?” 黛玉本想摇头,可随即眼珠轻轻一转,便缓缓点了点头,道了句:“嗯,二人闹着耍子,把云丫头气哭了……” 湘云在旁边听了差点仰倒,可又不能真个说出方才看到了甚么,愈发郁闷,只好将郁火发在贾蔷身上。 不过待看到贾蔷有些坏笑的目光时,才陡然发现,她和贾蔷靠的太近,身前刚刚发育隆起的蓓蕾骨朵,在贾蔷身上蹭来蹭去…… 湘云圆圆的俏脸刹那间红透,正不知所措时,就见探春等前来劝架:“好了好了,顽闹怎能当真?” 她们以为湘云脸那样红,是生气所致。 湘云借坡下驴,只羞恼的哼了声,转过身不敢去再看贾蔷。 见此,旁人未多想,独探春动了心思,湘云此刻的模样,羞多恼少,分明和上回她无意中碰到贾蔷时一样…… 如此想来,探春也红了脸,暗中瞪了贾蔷一眼。 “哟,都在呢!” 正说话间,凤姐儿走进来笑道。 只一宿未见,凤姐儿的气色看起来简直容光焕发,本就生的极艳的她,此刻看起来更是彩绣辉煌。 好在眼下女孩子们都不是过来人,只道凤姐儿人逢喜事精神爽,取笑了两句后,探春道:“明儿就到金陵了,来问问到了老宅子后,到底怎么个章程?除了二嫂子外,我们都未经历过事,哪里应对得起那么多亲长晚辈?亲长跟前尚倒好,可还有许多晚辈。我们又没准备许多见面礼,若是失了体面,岂不让南宗笑话我们北宗?” 贾蔷笑道:“先不见,我会让人告知各房,我们去金陵要休整三日,奉老太太之命,洒扫洒扫两座国公府老宅。三日之后,我在宁国府设下大席,宴请贾家十二房、史家八房、王家十房、薛家七房老亲世交。到时候我会将随礼都准备好,走一个过场罢,也是以二婶婶为主。这三天,二婶婶回王家省亲。” 湘云也是个神经大条的,这会儿已经忘了先前的尴尬,同贾蔷挤眉弄眼笑道:“蔷哥哥,咱们甚么时候去秦淮河上逛逛?” 贾蔷思量稍许,道:“三天后的晚上,应该可以。” 到时候他就是屠戮亲族的恶魔,想来没人敢与他争秦淮河罢? 黛玉取笑道:“你还想逛秦淮河?得亏这辈子没生成个男的,不然……” 众人哄笑,湘云咬牙道:“看谁嚼舌头!” 黛玉:“……” 贾蔷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湘云也不好意思了。 果然只要足够不要脸,害羞的就是别人…… 其他人摸不着笑点,陪笑了两声后,宝琴问道:“蔷哥哥,今天我们顽甚么?” 黛玉好笑的捏了捏宝琴秀美的脸蛋,单论相貌五官,数这丫头最为标致,黛玉道:“就知道顽?” 宝琴陪出一个大笑脸来,黛玉松了手,笑道:“和宝丫头竟是两个性子。” 贾蔷笑道:“不让你们空坐着,一早看到运河上下着雪,就让人将蓑笠和鱼竿准备好了,今日雪中垂钓如何?” “哎呀!” 诸姊妹们登时欢喜起来,唯独凤姐儿莫名其妙道:“大雪天里,冷飕飕的,钓的哪门子鱼?鱼在水里也不吃饵呀!” “噗嗤!” 众人大笑,湘云道:“二嫂子不读书,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凤姐儿被取笑的脸红,细咬贝齿,道:“我就不信,风雪天里钓鱼,还能钓出道理来!” 探春拦住湘云开口,站在门口探出头大叫一声:“香菱,过来!” 话音未落,香菱已经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小吉祥、小角儿。 只跑一圈儿,三人就兴高采烈的…… “三姑娘,叫我甚么事呀?” 探春笑道:“雪中垂钓的诗你可知道?” 香菱当然知道,想都未想脱口而出道: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小角儿、小吉祥在一旁拍手道:“香菱姐姐好棒!” “棒个屁!” 凤姐儿气道:“我倒看看,你们能钓上个忘八来!” 说罢,在哄笑声中扭身就走。 众人愈发大笑,贾蔷对黛玉道:“你让她们都穿厚些,河面上潮湿寒冷……” 黛玉笑道:“可有帐子没有?在甲板上设两个帐子,内置暖炉,再穿厚些,既可取暖垂钓,又可赏景儿。” 贾蔷生生笑出声来,道:“不愧是世代列侯公卿之族,比我会享受多了。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安排。” 黛玉举起绣帕就打,其他女孩子笑的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嘴里吃了些甚么…… …… 却说凤姐儿气呼呼的回房后,正见平儿和可卿说话。 进门时候,恰好听到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句。 一时间,凤姐儿差点呕血,骂道:“独钓你娘的雪!” 平儿和可卿面面相觑后,看向凤姐儿啐道:“一大早的,刚还一脸春风得意,两眼风骚,这会儿怎就得了晦气?” 平儿骂她,凤姐儿也不恼,还将受气过程说了遍,最后咬牙道:“我就看看,她们能钓出个鸟来!” 可卿“噗嗤”一笑,道:“婶婶难道不知,她们只是效仿古人雅趣罢了,谁还果真去用心钓鱼不成?不过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平儿笑道:“奶奶闲时也读点书识些字罢,爷日后用人的地方多着呢,哪一处不得要识字的?奶奶只是不愿碰这些,到时候一个个能为比不过奶奶,只占着识字之能的,却都要迈到奶奶前面了。” 凤姐儿气苦道:“我若爱学这个,还用等到现在?罢罢,回头慢慢学罢。” 她何等心高气傲之人,怎能忍受让人当小丑一般看笑话? 这次却是拿定主意,早晚让她们吃一惊! 平儿也不多劝,又问道:“奶奶这次去王家,果真要劝太爷、太夫人一道进京?有仁大爷在,也没道理跟着姑娘过的……” 凤姐儿头疼,道:“到时候再说,不行,看看能不能让王仁一道进京……” 可卿笑道:“难为他这样为婶婶着想,将爹娘接近身旁,岂不踏实许多?婶婶的日子,往后过的愈发有滋味了。” 平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轻声问道:“便宜不便宜呢?” 凤姐儿闻言眉毛都竖了起来,啐道:“你这浪蹄子,就会说丧气话!我看你也是黑了心了,如何不便宜?姨妈都能举家搬进京,我家偏不能?连香菱那蹄子都能接了母亲在家,我连她也不如?” 平儿笑道:“说着又恼了,你身份原和她们不同,怎么比?若没有仁大爷也则罢了,仁大爷必是要寻这个机会,一并进京的……” 不等她说完,凤姐儿摆手打断冷笑道:“少做他的春秋大梦!既然蔷儿不许他在京多留,那便是为他好,说明他确实留不得。不然蔷儿也不至于宁肯拉扯王安、王云那两个。王仁就好好在金陵待着看家,甚么时候蔷儿说他能上京了,甚么时候再说其他。 且他巴不得留在金陵,没有长辈约束着,他怕能乐上天!你懂个屁!” 不愿多说这些未定之事,凤姐儿斜眼觑平儿道:“昨儿是你让可卿去寻得我?” 平儿啐道:“还有脸说!等那样久了还不上来,都有几个人开口要去下面寻你们了,果真让人听了动静去,我看你还活不活!” 凤姐儿不服:“你只说我,怎不说可卿?” 可卿不理这疯子,面红耳赤扭身就要出门,却被凤姐儿眼明手快的拉住,靠近小声坏笑道:“他也让你咬住中裤了?” 可卿脸上似快滴下血来,平儿都气疯了,从旁边抄起一根野鸭子毛掸子来,往凤姐儿屁股上抽去。 便是过来人私下里说起话来从无顾忌,可这也说的太艳了些…… 凤姐儿吃痛放手,笑骂道:“平儿要疯!” 她也是想到贾蔷将她老子娘接进京,往后再不至于孤苦一人,才欢喜过了头的。 不过也不能让平儿白打了去,两人一边笑一边撕扯起来。 可卿俏脸依旧滚烫,不敢多留,趁乱离去…… 这个凤丫头,还真是凤辣子!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 一宿未合眼的贾母看着贾政疲倦问道:“如何了?” 贾政也累,叹息一声道:“刚救醒过来,只说要见宝玉,其余的一概不言语。” 贾母问道:“我是说,郎中怎么说?” 贾政道:“还是那套说法,郁火沤干了身子,干火太炙。那郎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医不好心病,用再好的药也不济。” 贾母皱眉,她当然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可王夫人盼着贾蔷去死,难道就让贾蔷去死为她医治心病? 贾母哼了声,道:“治不好就治不好,不过是个庸医!” 贾政叹道:“人家是百仁堂的名医,家里二百年里都在行医。家里有三人在太医院里,这个是一位老郎中。” 贾母闻言沉默稍许后,道:“那就让宝玉先去伺候他娘,让嬷嬷告诉她,好好叙叙亲情,莫要说些挑唆仇恨的话,误人误己。” …… 王夫人房。 宝玉被领进来,初时看到床榻上躺着的白发老妪,竟没认出来。 待茫然的走近前,又仔细的看了两眼后,整个人都懵了…… 他才……他才多久没看到他娘? 一个多月? 最多也不超过两个月,怎就变成这样了…… “娘!!” 宝玉“噗通”一声跪地,痛喊一句后,伏在床榻边放声大哭起来。 这些日子来,他心里有太多难受,太多委屈辛酸,也有太多苦楚。 他娘被圈起礼佛,袭人反叛了,家里的姊妹都走尽了,只余一个不爱动弹的“二木头”…… 偌大一座国公府,空空荡荡的,除了婆子外,只余他一人夜游神似的游荡。 如今他娘成了这般,刺的他再也忍耐不住,泪如雨下,哭的肝肠寸断。 王夫人缓缓睁开了眼,惨白的脸上,看到宝玉跪在床榻边,哭成那样,一直冰冷漠然如死灰的眼睛,终于缓缓恢复了些神色。 她冰凉的手慢慢伸过去,抓住了宝玉的手。 宝玉正大哭,感觉手被抓住,抬起头来,看到王夫人在看他,愈发心如刀绞,哭唤一声:“娘!” 王夫人原本决绝赴死的心,因为这一声“娘”,又动摇了。 王夫人没说自己有多苦,她看着宝玉道:“近来老太太待你可还好?怎清减了这么些?” 门外嬷嬷闻言,看了看宝玉“丰腴”的圆脸和身体,不由抽了抽嘴角…… 宝玉泣不成声,对王夫人道:“娘,往后,你莫要再……” 话没说完,忽地见一白发嬷嬷从外面进来,大声道:“宝二爷,老太太让你快点到前面去。赵国公来了,点名要相看相看你。” 宝玉闻言一时怔住了,王夫人却催道:“宝玉,快去快去!贾家人都靠不住,如今姜家那位老公爷相中了你,往后,你也好多一个靠山!快去罢!” 第0740章 坏事了…… 荣国府,荣庆堂上。 贾母让人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 高台软榻旁另设一榻,榻上铺着新猩红毡,设着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 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 姜铎由儿媳邹氏、孙子姜林搀扶进来后,被请了上去坐下。 姜铎坐下后,转头看向一旁的贾母,叹息一声道:“我都老成这样,走路都要人搀扶着,大妹子还这样年轻,代善有福啊!” 贾母:“……” 老太太当真一张脸臊的通红,堂下贾政闻言简直茫然了。 这老忘八别不是个老不羞罢? 好在,这老二货没再发浪,又左右细细打量了番荣庆堂,再叹道:“上一回来这荣庆堂,还是景初三年,老夫和代善公联手诛英国公、成国公二党时。代善厉害啊,当年以一人之力,扛下元平六大功臣。一杆银枪,打遍元平七十二勋臣无敌手。我们元平六国公居然挡不住一个白马银枪贾代善!英雄一世,可惜走的太早,不然老夫也不会这样寂寞……和大妹子一样。” 到底没止住骚话。 眼见贾政脸都黑了,邹氏都快没脸见人了,同贾母赔笑道:“我们老公爷也是英雄惯了,所以不大在意小节……” 贾母倒也释然,笑道:“到我们这个岁数,还在意甚么?孔圣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老公爷都九十多了,自然也可如此。” 真让他做甚么,他也得做得成才行。 贾母笑道:“老公爷那孙女儿我昨儿瞧了,真真是好品格,不像是姜家人,倒像是我们贾家人。” 姜铎嘎嘎一声怪笑,道:“太夫人,说句让你不中意的话。若不是出了些变故,老夫的英儿,可舍不得随便就嫁喽!贾家虽不错,贾蔷那小猴子也了得,可到底不比代善在时了。” 贾母闻言,强笑了声,岔开话题问道:“却不知,出了甚么变故?” 姜铎道:“老夫隐约得到了些信儿,是真是假还不好说,但只要有一分可能是真,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贾母见他说的唬人,忙问道:“甚么信儿?” 姜铎叹息一声道:“当年我和代善公联手,扫平了英国公、成国公两系,原以为将余孽都已经斩尽杀绝了,没想到老夫前些时日才听说,宣德侯府董家、东川侯府陈家那几家,居然和英国公、成国公两家皆有旧,受过他们的大恩。 隐藏的太深了,且如今即便得了这个信儿,也没甚法子作为。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几十年,没甚了不得的证据了。但人心难测啊,如今董家、陈家、张家又在掌军权! 你我两家当年做下那事,他们或许未必会记仇报复,可一旦他们果真存下此心,姜家、贾家若不一起防范,那早晚被他们所趁。 这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我虽快老死了,可不将此事安排稳妥了,老夫死不瞑目!总不能看着姜家被人抄家灭族,内眷发卖教坊司罢? 旁人不知道英国公、成国公的霸道厉害,太夫人应该还记得。当年和代善公厮杀的最狠的,就是这两家。若不是受了他们的反噬,代善公也不至于早早的就去了…… 太夫人呐,这样的事,绝不可再发生!” 贾母闻言,脸色登时变了变,她的确隐隐回忆起了当年,贾代善为了应对英、成二系的围攻,所付出的代价…… 若果真有如此死仇旧部惦记着复仇,倒也的确说清楚了,姜家为何这个做派…… 贾母被吓了个半死,这还能不能过一天安生日子了? 她老脸发白,问道:“老公爷,那该如何是好?” 姜铎呵呵笑道:“先将你家衔玉而诞的哥儿请来见一见罢。” …… 宣德侯府,董家。 前厅,宣德侯董辅看着东川侯陈焕、全宁侯张安、永定侯张权等人沉声道:“看到了么?这就是那位老狐狸的厉害。” 咸宁侯曹泰脾气暴躁,闻言破口大骂道:“那个老不死的老鬼,一句话就让元平功臣处处盯紧我们,怕是连宫里都开始起了疑心。真他娘的见鬼了,咱们甚么时候就成了英国公、成国公的旧部死忠了? 那两个球攮的骨头都化了,他们施下甚么大恩,能让咱们记到现在也要给他们报仇? 老而不死是为贼,老杂毛真真没冤枉他!” 姜家要和贾家联姻,原本姜家快被迷惑不解且愤怒的元平功臣臭骂成狗屎,他们还在看热闹。 毕竟姜家不倒,始终如一座大山压在他们身上,让他们难受。 可谁知道只一夜间,风向就变了。 这些年得权得势的元平功臣,几乎都是喝着英、成两大国公体系的骨血成长起来的。 要说有死仇的,又何止一个赵国公府? 果真董家这些人家是那两家的延续者,那以后报复起来,岂不要往死里整? 姜家与贾家联姻只是面子上很难过去的事,可姜铎爆出来的料,却是能要命的! 所以一觉起来,姜家转安,董家、陈家、张家等再次被集中针对。 全宁侯张安道:“如今,还要看宫里如何作想。宫里若是也信了这鬼话,那咱们就真的危险了。” 董辅摇头道:“皇上不会以此为真,垂询老鬼时,他也一定不承认。” 张安此刻却不得心安,道:“大哥,当年咱们几家,的确和英国公、成国公府有些牵扯……” 不等董辅开口,东川侯陈焕就骂道:“老张你糊涂了!这不是放屁之言么?当年英、成二公统领百万大军,莫说我等几家,就是姜老鬼,难道和那两家没牵扯?这老鬼阴毒就阴毒在这,说这些放屁害人话,还能果真查出点甚么来。” 董辅忽然笑了笑,道:“也可见,姜家是真不行了。赵国公,老了。” 众人一怔后,随即纷纷大笑起来。 笑罢,陈焕问道:“大哥,虽如此,也不好让那老鬼继续造谣下去罢?京里那些球攮的本就暗恨我们回来夺了他们的位置,处处与咱们为难。若是再让那老鬼添把火,岂不更麻烦?” 董辅摇头道:“先前我已经进宫,在御前说明情况,皇上并未疑我等。至于京里那些人家……呵,那些人在京里是真的养废了。虽这一代还不至于堕落成开国那边的模样,但下一代,好不了多少。不必理会,他们再做,又能做出甚么?难成大器。这个时候诽谤污蔑对我等,也并非尽是坏事。” 说着,董辅目光似乎隐约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这个方向,却是远比另一个方向,要好百倍。 因为姜家老鬼说的这个方向,在明眼人看来,显然是荒唐的…… “那贾家那边……” 张权隐隐担心道:“可别再出一个贾代善。” 董辅摇头道:“即使今日贾代善复生,京城军中也没有他的位置了。诸兄弟唯一要忌讳的,就是莫要犯大错,稳扎稳打的前行。无论是贾家那位乳虎,还是姜家那位老鬼,凭他百般诡计,也动摇不得我们一步步执掌兵权!军中,不能永远由他们说的算!”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姨妈送了桂花夏家的老太太出门后折回,看着薛蟠又是劈头盖脸一通骂:“不争气的孽障!骚狗也比你体面些!好端端的亲事,就因为你乱嚼蛆,如今又要往后推一年!” 薛蟠舌头还没好,听闻这话,也只将头偏向里面不理。 薛姨妈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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